正文 第八十九章 山之高 文 / 沐桐
我聞言,臉上微紅,忙岔開話題,說道:「你們略坐一會兒,我去沏一壺茶。」
李愔見我躲開了,把目光移向李恪,李恪道:「怎樣都無妨。」李愔朗聲一笑,說道:「既然三哥說無妨,那我可就權當那把琴是送給未來三嫂的新婚賀禮了。」
我端了茶具放到桌案上,坐到他們旁邊。只專心的衝著茶,一聲也不言語。抬手間,手上的碧玉手鐲露了出來,李愔笑道:「母妃的禮物你都已經收了,看來我真要叫你一聲三嫂了。」
我紅著臉說道:「只要皇上沒賜婚,就做不得數,殿下這聲三嫂我可擔不起。」
李愔看了看李恪,說道:「看來得讓母妃催一催父皇。」李恪接過我遞過的茶,放在面前聞了聞,也不急著喝。放下茶杯,說道:「吐谷渾的使者在,不宜談這個。」
我又倒了一杯茶,送到李愔手裡,他含笑接過,說道:「說道吐谷渾,慕雪,你那番見解實在精闢。」我微微一笑,說道:「那麼簡單的事情,我就不相信憑蜀王殿下的聰慧,會不明白。」李愔笑道:「明白是明白,不過我可想不出什麼歪主意。」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淺的嘗了一口,說道:「殿下可別小看了歪主意,有時候這歪主意可是更能成事。」
李愔看著李恪問道:「我怎麼不知道魯國公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徒弟。」李恪把茶杯放在唇邊輕輕的抿了一口,說道:「你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給高陽準備什麼生辰大禮。」
「是啊。」李愔一拍額頭,看著我道:「你這一個歪主意不打緊,可知道我們要費多少心思。」我說道:「公主生辰,殿下這個做兄長的,還會吝嗇一件禮物不成?」
李愔往椅背上一靠,懶懶的說道:「我哪是吝嗇禮物啊,實在是高陽的禮物太過難選,那丫頭可是挑剔的很。」他頓了頓,側頭看向李恪,說道:「誒,三哥你倒是說句話呀。」
李恪斜斜的看著李愔,淡淡的問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李愔自討沒趣,低下頭,默默的喝了一口茶。我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李愔抬起頭,看著我說道:「是誰當初說就算喜歡鬼也不會喜歡我三哥的?」
我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和他說過這樣的話。看著李恪那張陰晴難測的臉,我賣力的裝著糊塗,問道:「誰啊?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李愔玩味道:「是啊,誰啊?」
李恪放下茶杯,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掃了李愔一眼,說道:「你不是還要去太子那兒嗎?」
李愔一愣,隨即恍然似的說道:「對啊,我差點兒忘了。」說著,站起身,對我說道:「我們改日再不醉不歸。」
「好!」我起身相送,說道:「殿下慢走。」
目送著李愔離開,轉過身,差點兒撞上李恪。我向後退了一步,他一把攬住我的腰,手指往我額頭上一敲,語氣中帶著薄怒,「什麼就算喜歡鬼也不會喜歡我,嗯?」
額頭被他敲的有些微的疼痛,我用手撫了撫,撅著嘴說道:「誰讓你那時候整天冷著一張臉了,好像有人欠你八百兩銀子似的,凶巴巴的。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喜歡上你。」說到這裡,低下頭,不禁想起與他相識的每一個細節。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霸道的說道:「以後你除了我,不許喜歡任何人,鬼也不行。」
我「噗嗤」笑出聲來,歪著頭說道:「我大唐堂堂的吳王殿下竟然連鬼的醋也吃,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死。」
他拉著我走進房間,說道:「明明是你氣人。」我故作伏低做小,屈膝道:「小女子知錯了,還望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要生氣了吧。」
他拉過我坐到他的腿上,冷著臉說道:「你現在是越來越不怕我了是不是?」
我雙手摟過他的脖子,撒嬌賣癡的說道:「怕殿下的人那麼多,也不少我這一個吧?」
「你呀!」他食指在我額頭上一點,說道:「我真是拿你越來越沒辦法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吐谷渾派使者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李恪搖搖頭,說道:「就連父皇也猜不透吐谷渾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我「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在洛陽賑災的時候可見過洛陽的首富楊老爺?」他將手覆在我的手上,說道:「見過,洛陽賑災多虧了那位楊老爺慷慨解囊,又是出糧又是出人。你怎麼問起他來了?」
我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掰了一瓣橘子放到他嘴裡,說道:「聽說那位楊老爺年輕時和吐谷渾公主有一段情,現在仍舊藕斷絲連。」他笑了笑,說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我問道:「難道不是嗎?」
他沉吟道:「我在洛陽倒是聽人提起過,不過那位楊老爺為人直爽仗義,就算和吐谷渾公主之間有過什麼,也是年輕時的事情了,以他的為人,定不會和吐谷渾有所勾結。」
我從來沒聽李恪誇過什麼人,他既然能給那位楊老爺這樣搞的評價,想來楊老爺其人一定不一般。我說道:「我只是隨口一問,相對於那位楊老爺,我更好奇那位吐谷渾公主,真不知道她是何許人物。」李恪說道:「也許等你見了她的婢女就知道了。」
我見李恪臉上疲態,從他懷裡站起來,說道:「今日難得你不用忙於朝政,我們就不談這些了,我為你彈一首曲子好不好?我好像還沒有為你一個人彈過琴呢。」他放開我的手,說道:「好!」
我坐到琴案前,抬頭問道:「殿下想聽什麼?」他淡笑著看著我,說道:「隨便吧,你彈什麼都是好的。」我
看著他一笑,隨手撥動琴弦,彈起了宋代詩人張玉娘的《山之高》。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於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堅,我操冰霜節。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
這首詩上闋還是一副愛戀中千回百轉的小兒女心思,下闋卻是離別變故,相見難期,憂思難解。我彈到「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忽然一怔,心頭有些堵得慌,後面一句卻是怎麼也彈不出來了。
李恪看出我神情有異,走到我身後,將手搭在我的肩上,低聲問道:「怎麼了?」我握住他的手,才就心中那種異樣的情緒好了許多。搖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這首曲子上闋雖寫得好,下闋的意境卻完全變了,我不太喜歡。」
他柔聲道:「既然下闋不好,那就只彈上闋好了。」我笑著點點頭。他撫上我手上的手鐲,說道:「這個手鐲還是母妃及笄的時候外祖母送給她的,她十分珍視,自己都輕易不捨得戴。母妃會把它送給你,可見有多喜歡你。你無需再有任何擔心,眼下只差父皇一道旨意而已。」
我低下頭,羞赧道:「我沒有擔心啊。」他像是極喜歡我害羞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難得六弟從封地回來,便讓他留在長安,喝完我們的喜酒再回去吧。我近日會很忙,你也好和六弟敘敘舊。」
我回頭看向他,半開玩笑的問道:「殿下連鬼的醋也要吃,難道就不吃蜀王的醋嗎?」我和李愔雖只是意氣相投,但是在這個時代,男女之間但凡走的近一點兒,難保別人不會多想。
李恪頗為自信的一笑,說道:「你和六弟一早就走得近,你們之間若真的有什麼,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不喜歡六弟,我倒是很奇怪。」
我站起身,說道:「我有什麼好奇怪的?感情這種事,本就沒有任何規律可言。究竟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很多時候,自己也想像不到。有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覺得說的特別好。」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終,曾經以為放不下,忘不掉的,如今早已經雲淡風輕。比如李泰。也許曾經對李泰的感情沒有對李恪這般熾烈,但是那時,我也確確實實是用了全部的真心的,如今,也將心盡數的收回來了。人生,永遠都是山重水復,柳暗花明。
他捏了捏我的手,說道:「這話確實說得好,你總是有數不盡的新鮮東西。」
我抬眼看著他,認真的說道:「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他道:「你說。」
我頓了頓,說道:「以後,若有些事情是我不想說的,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問?」他想也不想,乾脆的應道:「好!你不願說的,我便不問。」
我見他答應得乾脆,亦知他從不輕易答應別人什麼,心中大動,問道:「你也不問問為什麼嗎?」他說道:「我相信你自有你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