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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章 懂得 文 / 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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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站起身,就聽外面有太監喊道:「皇上駕到!楊妃娘娘駕到!」

    太監話音剛落,李世民和楊妃已經匆匆的進來了。李世民一抬手免了我們的禮,楊妃走到李恪身邊,執起他纏著紗布的手,秀眉微蹙,心疼道:「怎麼傷成這樣?」

    李恪怕楊妃擔心,忙安撫道:「一點兒皮外傷而已,母妃不用擔心。」

    正巧承乾進來,李世民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承乾恭謹的回道:「回稟父皇,兒臣和四弟調查過了,是被關在冷宮裡的妃子跑了出來,因為發了瘋,所以胡亂傷人。」

    李世民用力一怕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顫動,差點兒摔落在地上。李世民怒道:「朕看戍守冷宮的侍衛是活膩了。」楊妃勸道:「皇上息怒,左右沒有出什麼大事,別氣壞了身子。」

    李世民命人嚴懲戍守冷宮的侍衛,又囑咐李恪好好養傷。對那個莫名從冷宮裡跑出來的妃子問都沒有問上一句。也許對於他來說,那不過是一個自己曾經寵幸過,後來又厭棄的女子。在他的生命之中,這樣的女子實在是太多了,也許他早就已經不記得有那麼一個人了。李世民對長孫皇后,對楊妃縱然有情有義,可是對那些女子又如何不殘忍。

    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雖然發了瘋,但是為什麼要殺我呢?我來到這裡不過兩年,從來沒有見過她。她縱然心裡有怨,有恨,也應該是衝著李世民和他的妃子們,為何會衝著我來?她看著我的那個眼神,我想起來就覺得毛骨悚然,那是對一個人恨之入骨才會有的眼神。

    偏殿的人越來越多,我悄悄的退了出去。想著還沒有向李恪道謝,於是等在出宮的必經之路上。沒一會兒,果見一輛馬車行了過來。馬車在我面前停下來,車簾被掀開,露出了李恪稜角分明的臉。

    我向前走了一步,說道:「剛才驚恐未平,忘了謝過殿下的救命之恩了。」

    李恪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把手向我面前一伸,說道:「上車。」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我稍作踟躕,拉住他的手,藉著他手上的力道上了車。

    外面是天寒地凍,冷風習面,車內卻是溫暖一如春日。車內有一個很小的几案,上面固定這燭火,李恪的身邊放著一本《史記》。我和李恪面對面坐著,一時間靜默無言。我盯著他纏著紗布的手,好一會兒,問道:「是不是很疼?」

    李恪道:「這點兒疼痛算不得什麼。」

    我囁嚅道:「十指連心,怎能不痛?」語氣是自己也沒有留意到的心疼。話一出口,後悔不迭,只覺得臉上滾燙,又羞又窘,低下頭不敢看他。

    如此沉默著,氣氛異常尷尬。車內很是安靜,只能聽見外面車輪滾動的「咕嚕咕嚕」的聲音,還有「噠噠」的馬蹄聲。

    忽覺手心一涼,緊接著又是一熱。他把一隻金柄雲紋嵌綠玉的匕首放在了我手裡,手掌也隨之覆在了我的手上。匕首帶著金屬特有的冰冷寒氣,而他的手卻是溫熱的。我也分不清手上的觸覺是冷還是熱。

    他收回手,覆在我手上的溫暖消失了,我竟有一絲莫名的失落。他說道:「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你留著防身吧。」

    我撫著匕首的刀柄和刀鞘處的花紋和玉石,這麼精緻漂亮的東西,卻是殺人的利器。

    車子停下來,我掀開簾子,這裡正是一個岔路口,往前走是玄武門,往左走就是我住的地方。原是李恪為了方便我回去,故意繞了路的。

    我再次向李恪道了謝,欲下車,他忽然叫住我,「慕雪。」

    我一愣,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手一滑,車簾又將外面的寒氣阻隔在了簾外。我重新坐好,疑惑的看著他。

    從進了馬車那一刻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緊緊的鎖在我的身上,現在仍是看著我。在一瞬的沉默之後,他說道:「我知道,你害怕,也委屈。」

    我一直以為李恪的表情和語氣一向都是沒有溫度的,可是聽了他的這句話,我忽然鼻子一酸。心中強自壓抑著的恐懼和委屈再也控制不住,隨著眼淚一股腦的全部都湧了出來。就像小的時候在外面受了傷,生了病,總是能強忍著,可是一聽到爸爸媽媽的關心就撐不下去了。

    是的,我害怕,害怕這個風雲詭異的宮廷,害怕背後的那只黑手,更害怕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我也委屈,委屈要向他人低頭、忍氣吞聲;委屈魏王妃給我的屈辱;委屈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觀念帶給我的痛苦。這些,我以前都不覺得,直到從李恪的口中說出來。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我也只有這兩次讓人看到我的眼淚。上一次是在得知李泰定下親事的時候,那一次,我是激動的,撕心裂肺的。而這一次,我只是沉默的流著眼淚,沒有痛,沒有怨,只為著心裡的那絲委屈和他的懂得。

    他抬起手,輕輕的拂去我臉上的淚水。如此溫柔的李恪對於我來說是陌生的,他愈是這樣,我的眼淚反倒流的更凶了。他坐到我身邊,將我摟在懷裡,也不出聲安慰,只是任由我靠在他的懷裡。我很累很累,只想在這個懷裡好好的靠一會兒,以求片刻的溫暖,可是我的心又終是不安的。

    他的衣服很快便被我的眼淚浸得濡濕一片,我哽咽著問道:「你不是懷疑我是細作嗎?不是嫌我笨嗎?為什麼還要幾次三番救我?為什麼還要來管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問,這話想也不想就從嘴裡出來了,語氣中帶著賭氣的意味兒,但這不是我的本意。

    />「我也不知道。」他的聲音有些飄忽,我的臉靠在他的胸口,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說話時心臟的起伏。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宮門快關了,他才單手扶起我,說道:「自己多加小心。」

    我吸了吸鼻子,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剛剛哭了一場,被風一吹,只覺得臉上刺刺的疼,身上也冷得直哆嗦。

    車伕打馬繼續向玄武門的方向走去,我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轉過身正準備回住處,卻見李泰站在轉角的陰暗處。

    我險些被他嚇到,定定神,屈身行了一禮。李泰走過來,黯然的看著我,說道:「我雖想到你心裡已經有了別人,卻沒想到那個人會是我三哥。」

    我想解釋,剛要開口,卻又覺得解釋也無意義,說道:「隨殿下怎麼想,我心裡有誰,沒誰,都不再關殿下的事。」

    「你一定要這樣和我說話嗎?」他的聲音帶著痛楚、遺憾,和深深的無可奈何,頓了頓,說道:「我在這裡等你,只是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抬起頭看著他,冷笑著問道:「敢問殿下,殿下的這聲對不起,是為自己說的,還是替魏王妃說的?」

    李泰歎聲道:「我沒想到婉兒會這樣強橫,是我的錯。慕雪,我的心裡真的只有你,只是,我不得不娶她,我也是無可奈何啊。」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呼出來。說到底,他不過是覬覦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我語氣淡淡的說道:「我知道殿下有殿下所謂的無可奈何,可是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覆水難收。魏王妃為難於我,說到底也是在乎殿下的緣故,殿下該好好珍惜,善待王妃。」

    說完,轉身欲走,他從後面痛聲道:「你這麼說,是真的對我一絲情意也沒有了嗎?」

    我腳下一頓,閉上眼睛,復又睜開,狠下心腸說道:「是的。」

    冷風自耳邊吹過,風中夾雜著他的歎息。須臾的沉默之後,他說道:「若不是來不及,我也會為你擋下那一劍的。」

    「可是你沒有。」我轉頭看向他,說道:「假設的事情,是最沒有意義的。殿下回去吧,宮門快關了。」說完,轉過頭就走。

    回到房間,見燭光下,水音正擺弄著棋子發呆,把棋子抓起來,又扔在棋壇裡,又抓起來,又扔下,眼睛卻不知道看在哪裡。我關上門,發出「吱呀」的一聲響,她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我,說道:「你回來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問:「你怎麼在這兒,碧兒呢?」水音說道:「我知道你今晚一定睡不著,就打發碧兒去和小滿睡了,我陪你聊聊天。」我見水音也是一副鬱鬱的樣子,說道:「你又為何睡不著?」

    水音別開視線,挑了挑燭火,說道:「今天是除夕,該守夜的。」

    我知道她是在敷衍,她既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取了茶葉,放在壺裡用沸水泡了。水音看著被沸水澆得舒展開來的葉子,說道:「睡不著還要喝這麼弄的茶?」我道:「左右已經是睡不著了,喝點兒濃茶又有何妨?」說著,倒了一杯茶送到水音手裡,水音接過,微微一笑,說道:「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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