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鄂州地牢 文 / 宸妃
武帝二十年,春。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小商小販熱鬧的吆喝著,靠近右邊的拐角處靜靜的矗立著一座高大府邸,門口安著兩隻威武的石獅子,外面各自守著帶著刀的衙役,原來這裡正是鄂州府的刺史衙門。
衙門內,昨日才新上任接管鄂州一州四縣的刺史溫正道正在大堂上坐著,溫和斯的臉龐在聽到衙役報告的事情後,眉頭不禁深深的皺起:「你是說地牢裡的衙役們都中毒死了?這是怎麼回事?」
小衙役顯然也懵了,小心翼翼的說:「回大人的話,正是州牢,這個中毒的地牢裡關押的是兩年前送到此處的廢皇孫,只是不知道衙役們怎麼不小心,好端端的喝著酒,竟然在酒裡發現了蜈蚣的劇毒。第二天才被輪班的衙役們發現,但是那幾個平日裡專門看守廢皇孫的衙役已經沒救了。」
「皇孫?」溫正道大為驚異,直起身子追問:「可是兩年前被廢的小皇孫?他是皇族後人,縱然被廢也應該依旨和廢太子一起幽禁在天陷山的北殿,怎麼他倒被關押在地牢裡?」
「這個……」小衙役似有難言之隱,眼神撲閃的囁嚅:「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聽之前的刺史大人說是廢太子不願意見廢皇孫,更不願意和他一起幽禁在北殿,刺史大人無奈,只好把廢皇孫一直關在地牢裡。」
溫正道沉默,他大概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
牆倒眾人推,廢太子之所以能夠被廢,想要再出頭肯定是沒希望了,官場上的規矩大家都懂,落水就要跟著下石,這樣才能討好另一邊的得勢者。
這個廢太子都不願意管自己的兒子,聽聞宮裡的新太子現在又正茁壯成長,他一個曾經的小皇孫還能奢望在落難的日子裡有好日子?
「皇孫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的話,皇孫今年六歲,是四歲那年被廢隨著廢太子一起送到鄂州的。」
居然才是個六歲大的孩子,在地牢陰暗潮濕的環境裡已經生活了兩年,真是可憐。
歎口氣,一向仁慈的溫正道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兒子,悲憫及人的吩咐道:「走吧,隨老夫去牢裡瞧瞧。夫人和小少爺今天要從老家搬過來,約摸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到鄂州,你命人去好生接應,千萬不要錯過了。」
小衙役連忙彎腰點頭:「是,小的這就去備轎!」
與此同時,鄂州府的大牢裡,小孩的倒抽氣聲不斷,伴隨而來的還有鞭子的抽打聲。大牢建在地下,裡面暗淡無光,潮濕的空氣裡白天也要點燃一些油燈,否則就會漆黑一片。
時不時的,這裡傳來孩子的悶哼,還有男人們的咒罵和鞭打。
「你這小兔崽子,說!酒裡的毒是不是你下的?給老子老實說!否則就打死你!」
「打死他算了,反正也沒人會來管他!」
「就是,這小子在這裡關了兩年,連他老子都不要他了,還忌憚他什麼啊!打死他算了!」五六個當差的衙役全都圍在一個十字的木樁前,他們面目猙獰的叫罵著,木樁上五花大綁的捆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個孩子身上沒有穿衣服,掛的是一些骯髒破爛的灰色布條,上面什麼色彩都有,污漬、血跡、粘稠之後風乾的黑色硬塊。
如果不是這孩子一雙漆黑圓圓的眼眸向上勾著,噴射出鋒利的冷光,大概見了他的人都會以為他是不是個普通討飯的小乞丐?
長長的頭髮又黃又亂,幾乎幾年都沒剪過了,蓬鬆打結的垂在腦袋上,被遮住大半的那張小臉更是髒兮兮的不像話,黑不溜秋的看不清五官模樣,也不知道他到底長的什麼樣。
他到底是多久沒有好好的洗過澡了?
髒,亂,瘦骨嶙峋,眼神冷酷,恐怖的不像一個小孩子,倒像個蓄謀已久要吃人的冷血者,渾身帶著鋒利的毒刺。他咬緊泛起血漬的薄薄下唇,在無情的鞭子抽打下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低著頭,捏著沾滿污濁的小拳頭除了悶哼忍受,只一味的冷笑,什麼話也不說。
被打的破爛翻起的碎片下,露出小孩小小的身體,瘦的骨頭全都看的出來,好像身上根本就沒有營養似的,一點肉也沒有。倒是他的皮膚該死的白,是那種帶著深深的病態,被折磨不見天日的蒼白。
在這蒼白的皮膚下,暴露在潮濕的空氣裡的是小身體上一道道傷痕,或新或舊,一道道一個個的,或是長條,或是疤。若是一個正常的人見了,恐怕忍不住要驚呼一聲:這是誰家的孩子?竟然像是被虐待了很久似的,滿身傷痕。
而這個可憐又沒人會可憐的孩子,就是兩年前大盛皇朝被廢黜的皇孫——蕭乾生。
是啊,他的親身父王都不管他了,他孤身一人無依無靠,誰還會忌憚他心疼他?
六歲的孩子想到這個問題突然咧開嘴角,對著眼前已經把打罵自己當成枯燥的當差時光裡的樂趣的衙役們,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雖然眼窩深陷,但是並不能遮住他勾人鳳眼裡滿是不屑的光芒。
這些蠢貨,再怎麼欺負自己,還不是被他一下子毒死了四五個?
想想他也不過是趁著他們都不在,偷偷的捉住一隻剛剛被他踩死的老蜈蚣,按住老蜈蚣發黑的脊背,將蜈蚣僵硬的身體下隱藏的液體全部滴入那些酒罈裡。於是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那些打罵了他兩年的蠢貨就渾身發青的倒在地上,眼睛都來不及閉上。
哼!居然才死了五個,太少了!
小孩望著眼前還在對自己揮舞著鞭子的粗壯男人們,心裡冷笑,慢慢來,只要他們
沒有弄死他,他就會找盡法子來弄死他們!狗屁的衙役,狗屁的大人,還不是那個沒用的樣,一個一個的全部死了才好!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六歲小孩腦子裡裝著這樣的想法,旁人或許會驚訝的嘴都合不攏,可是對於這個渾身是傷的骯髒小孩而言,他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什麼不對。
他就是想要這裡的人全部死光,一個都不要留,因為在這兩年來,他已經在他們手裡遭遇了太多的折磨。
冬天往他身上潑冷水,冰的他十個手指頭和十個腳趾頭都長了凍瘡,稍有不順心,不管是誰,他都會狠狠的挨他們一頓打罵,鞭子抽是小事情了,他剛開始還會痛的慘叫不已,現在居然依舊習慣到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若是哪天有幾個酒鬼喝醉了,他還會被他們當成沙包亂踢亂揍,甚至用燒的發紅的鐵塊貼在他的後背上,燙的他皮膚燒裂,至今都還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疤痕。
手指長的尖針在身上亂扎算什麼,用開水燙他的雙手算什麼,故意把活生生的蟑螂塞進他的喉嚨裡算什麼,逼著他給他們一個個含那種噁心的東西算什麼,至少他還活著,只要能活下去,小孩什麼也不怕。
可是他最怕的,就是餓的活不下去了。
興許是見他一個人被仍在牢裡無人問津,被廢黜的父王都不要他不管他,這些平時在貪官刺史的眼皮子底下受了氣,任人差使的下賤衙役們心裡不平,於是就拿他打罵折磨出氣。
這還不算,後來不知道是誰想起來的法子,居然時不時的扣壓他的飯糧,雖然都是些殘餿剩飯,但是兩三天不吃還是會餓的他頭昏腦漲神志不清的。
餓著餓著餓怕了,開始小孩會奄奄一息的縮在冰冷的牆角,拚命的舔舐著長滿灰燼的牆面,不管是灰燼還是蜘蛛網,或者是青苔髒土,只要是能嚥下去的東西他都吃。牆面被他久而久之舔的乾乾淨淨。
後來還被餓的厲害,小孩沒有多餘的牆壁可以舔了,他就在陰暗潮濕的地面發現了一種好東西,這種或大或小的,或能飛,或能跑,長著各種翅膀和腳的小東子真是個好東西,因為它們也能吃。
有時候是土裡面長長的蠕動著的土色東西,有時候是牆壁飛快的跑動著的黑色東西,雖然它們長的各式各樣,塞進嘴裡也又苦又酸,還不知有一股什麼難聞的味道,但是還好,它們都能填飽他的肚子,都能不讓他餓的胃腹抽筋。
最重要的是,它們都能保證他不會被餓死,不會像他的母妃那樣悲慘不值的死去。
就算沒有任何人關心他的死活,就算他現在除了被囚禁被欺辱一無所有,但是六歲的孩子冷酷的堅持著。他的命異常珍貴,他是天子的後裔,他以後會有頂了天的福氣,沒有人能輕易的讓他死去。
所有欺負過他的人,只要他還沒死,他就要他們全部,死!
記得有一次,一個長的肥頭大腦的囚犯被關進來,聽說他有一種很特殊的噁心愛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就是被衙役們安排和那個囚犯關在一起。
開始的時候小孩還覺得沒什麼不對勁的,雖然同樣被打罵了幾次,可是這些小手段他都習慣了,唯一讓他恐懼的是那個電閃雷鳴的夜裡,那個肥胖醜陋的男人就像瘋了一樣,突然將他按在烏黑的地面,撕扯著他的褲子。
他嚇傻了,以前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事,用來排泄的地方突然被男人噁心的碰觸著,四周守夜的衙役們突然圍了上來,在牢房外面望著他們哈哈大笑,嘴裡說著噁心污穢的話。
他們說「操他!」「你不是就喜歡這口嗎?」「干死這個兔崽子給我們看看!」
小孩這才知道原來兩個男人之間也可以做這樣噁心的事,心臟害怕的無以復加。身上的男人呼吸渾濁,滿臉橫肉的臉上冒出熱汗,這些汗都隨著他激動的動作而滴到了他身上。
深度的恐懼和反胃感讓他痛不欲生,沒有呼救,已經他呼救是沒有用的,這裡的衙役和刺史都是一樣的,毫不在乎他的死活,以折磨他為樂趣。
在雙腿被瘋狂失控的男人蠻力分開時,小孩終於絕望了,害怕的一口咬上男人的頸項,咬住那根大動脈狠狠的撕扯開來,然後用自己從未剪過的鋒利指甲狠狠的戳進男人泛著狼光的眼睛。
隨著男人的一聲淒厲慘叫,他龐大的身軀終於從他身上倒下,鮮血噴灑的到處都是。他第一次弄死了欺辱自己的男人,那一刻他才知道這種滋味原來是這麼的好,開心的快要上天了。
就像小時候還在東宮時,母妃為他穿上了西域進貢來的細毛暖襖,心臟快樂膨脹的不像話。
後來小孩才知道,原來這種感覺就叫做極度毀滅之後的復仇感,他愛上了殺死自己敵人的滋味。僅管他才六歲,僅管在他弄死那個囚犯後被刺史下令狠狠的揍了一頓,可是他就是愛上了這種灰色迷人的樂感。
他的世界已經沒有了溫度和感覺,他只要活著,為了以後苟且偷生的活著,就算有一次他餓的受不了,什麼小東西也沒抓到,最後抓到了一隻剛剛生下來的小老鼠,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它活生生的塞進嘴裡。
因為這樣能讓他活下去。
「你這個臭小子,還不說話!你還端著小皇孫的架子呢!」揮舞著鞭子的衙役停下來,活動著自己酸軟的手腕,朝小孩身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老子告訴你,京裡最近傳來消息,你的祖母周皇后已經病逝了,皇上最寵愛的孫貴妃上個月剛剛被你的皇爺爺立為皇后。為了慶祝孫皇后上位,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可就是沒有赦免你和你的廢父王,你說這是為什麼?」
「
哈哈,還能是因為什麼啊!」另一個長相尖酸的衙役接過話,眼神嘲諷:「人家孫皇后是什麼世家,她受的是什麼寵愛,咱們民間這樣額小衙役都有所耳聞還能不厲害嗎?皇上擺明了是要徹底廢棄你和你的父親,你們已經是毫無前途可言的階下囚了,新太子現在都兩歲了,還輪得到你們做夢嗎?」
「就是啊,你這小子現在就算是被老子弄死在牢裡,也沒人知道吧。」
「乾脆弄死你得了!你們這些皇家公子,我呸,算個屁啊!關在這裡兩年了都不見半點好轉的風聲,肯定是沒希望了,你還不會做什麼回京的美夢吧?哈哈哈……」
羞辱的話毫不留情的從耳邊呼嘯閃過。
捏緊拳頭,小孩什麼也不說,依舊咧著嘴無聲的冷笑,閃亮漆黑的大眼睛就像抹上了毒藥,直直的射在人身上,又好像在慢慢的研究你的死期和死法。
那是一種完全不符合他年紀的眼神,冷酷犀利,不帶半點溫度,嗜血深沉的讓人心驚。
溫正道剛踏進大牢時,就被這樣一雙眼睛深深的嚇住,複雜的望著小孩身體上殘酷的現狀,心裡陣陣不忍和憐惜。
這個被吊在木樁上由最低級的衙役抽打到衣不蔽體的殘瘦孩子,還是傳說中那個尊貴無比的皇太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