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17章 神鬼之子(九) 文 / 金銀錯
就這樣一直走,逢齊緩緩地來到那個巨大的洞穴口。
洞口也堆著幾個人的屍體,他一個一個分辨,都不是阿彩。
逢齊面對前方漆黑並無一絲光亮能照射進入的洞穴口,怔忡良久。
那裡面,居住的不是守護村落的神明嗎?
村子裡的人歲歲年年都惦記著它,為它準備各式各樣的祭品,為何在村子慘遭殺戮之時,它卻不出現保佑村民們呢?
為何他的三個孩子那麼小就要面臨如此可怕的事情呢?
這一切,都是神明的失職!
所有悲傷的情緒皆在此時此刻凝聚成一股深深的恨意,逢齊捏緊拳頭,他想起他的弓箭還背在身上,滿腔的憤恨之意使得他不由地慢慢取下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對準了洞穴,驀地,「嗤」的一聲,就見那支箭離弦飛射進去。
可,裡面悄無聲息,像是那支箭反過來被漆黑的洞穴吞噬掉一樣。
有了開頭,逢齊自然不肯就這樣甘休,反正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死也不再可怕,他索性燃起火把,準備一闖一直以來都被視作「禁地」的洞穴,看一看那神明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幽深的洞穴被火光微微照亮,逢齊才一步踏入,便感覺到一瞬間似是被那股腥檀之味牢牢包裹住一樣,這個味道他曾經聞到過,便是在那日的祭禮之後。
對於普遍意義上的腥味,逢齊一直很熟悉,他身為獵人,總要跟不同的獵物打交道,而有些獵物的身上便有腥味,可一旦混雜了檀香,卻又變成另外一種奇怪的味道,好像似物非物,讓他無法分辨那究竟是從什麼東西身上發出來的。
到底「神明」是現實存在的,還是虛假的?是女巫偽造的,還是連女巫也被欺騙了?
但無論如何,逢齊從未走過如此幽深的洞穴,他手中的火光能照亮之地,連洞穴的石壁都碰觸不到,不管是左邊右邊還是上面,這是光從外面看絕對無法想像的光景。
水滴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滴答」一聲自洞穴深處傳來,回音繚繞不停,逢齊將自己的腳步聲放得極低,因而走得非常慢,可饒是如此,每一步的聲音仍是聽得異常清晰,連同逢齊不自覺加快的心跳聲都如此清楚地傳入了他自己的耳朵裡。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逢齊手中的火把都快燒盡而使他不禁有一些著急之時,驀地,一抹極動人的碧綠幽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掠入眼底,但隨即,火光驀地熄滅。
撲面而來的黑暗使得逢齊頓時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就在此時,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日比冰雪更冷更恐怖、並包含著無限死亡氣息的威逼之力。
逢齊被這股力量壓迫地不能動彈,但他知曉,那個所謂的「神明」一定就在自己週遭,此時的他早已豁出性命,不由地大聲道,「我知道是你,你這個只知道躲在洞穴裡的混蛋!」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另一個自己極為熟悉的聲音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道,「逢齊!」隨即,那個聲音的主人猛力衝向逢齊,險些將他撞倒在地。
「阿彩!阿彩!是你嗎,阿彩!」逢齊頓時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可在如此幽深的洞穴裡,顯然是徒勞。
只不過對方也很快應聲,對逢齊道,「逢齊!是我,是我阿彩!」
這讓逢齊頓時在絕望之中看見了一絲希望,他方才經歷了巨大的悲痛,在發現自己的妻子竟然還活著的時候,心情一時激動,早已禁不住淚流滿面。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像是時隔多年好不容易才再見到面一樣,就在他們忘我的時候,卻被一個冷冷的蒼老的聲音打斷,「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摟摟抱抱。」
逢齊很快聽了出來,是女巫慣常的語調,但她的聲音卻比一個月前聽起來要蒼老得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外面的情形你知道嗎?」逢齊沒有去理會女巫,而是問阿彩道。
阿彩聽他問來,不禁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說,「對不起,是我,是我沒能保護好他們……逢齊,我對不起你……他們……他們……」阿彩再也無法說下去,她咬著牙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但啜泣始終無法自抑,只要一想到她的孩子們,巨大的自責和痛苦就要將她淹滅,要不是身陷此境,她根本不想再活下去。
逢齊如何會聽不出她的痛苦,他才剛剛親身體會過,但此時此刻,兩人抱頭痛哭顯然不是時候,而在一片黑暗之中,逢齊不明究竟,他不禁又問,「阿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阿彩聽他問來,似是稍稍瑟縮了一下,才輕聲地道,「他們不知道是怎麼找到村莊來的,見人就殺,好像是在尋找什麼,我在洞穴裡雖然躲過一劫,但那一日的慘叫聲傳遍整個村落,我聽見之後立刻想出去,卻被它……被它阻止……」她說到這裡身體不自覺抖動地更加厲害,彷彿又回想起那一刻恐怖至極的經歷一樣,她那時身不由己,雖然腦中很清楚一定要出去救自己的孩子們,可雙腿卻像是被凍住那樣一動都不能動,事實上,她的確也已動彈不得,可這絕不應該成為理由,她本來應該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首先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們才是,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是一個如此失職的母親,竟然留下自己的孩子單獨面對如此巨大的恐懼,而她卻偏偏不能飛奔至他們的身邊。
「他們是在尋找什麼?你又被誰阻止了?」逢齊沒能聽得太明白,就又問。
阿彩一個勁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麼,我也不知道阻止我的究竟是什麼……」她這麼說著,整個人瑟瑟發抖,連她自己都已分不清究竟是害怕還是痛苦。
「夠了,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要哭就出去哭。」女巫蒼老的聲音再度從不遠處傳來,似是極不耐煩的樣子。
逢齊卻不能再忍下去,此時不禁面對女巫的方向大聲道,「枉費我們平常尊稱你一聲『女巫大人』,可村子遭難的時候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卻躲在這裡避難?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成為我們村子的女巫?你還有什麼面目留在這裡?」
「吾為何要躲在此地避難……呵……」女巫冷笑幾聲,就又道,「你以為吾高興待在這裡麼?沒錯,吾從前是被你們尊稱為『女巫大人』,吾也的確在洞穴裡頻繁出入,但那都是在吾以為吾才是神的唯一的時候,可,當那個嬰兒被你們帶回來之後,吾便沒有了地位,神早已遠離了吾,既然如此,吾又何必多管閒事呢?」
她的話逢齊不是太明白,一旁阿彩已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阻止道,「逢齊,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現在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你究竟有沒有找出那娃兒的來歷?」
聽阿彩這樣問來,逢齊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他仔細想了想,不答反問,「我先問你,他們究竟是幾時出現的?」
「十日前。」阿彩記得清清楚楚,回答逢齊道。
「我再問你,這段期間裡,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人離開過村莊?」
「沒有。」阿彩愣了愣問他,「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那些人……」阿彩聽他話中的意思,似是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逢齊沒說話,他在心中算了算,他來回皆是十一天,又在城中逗留了將近十日,而十日前,算上他們路上用去的時間,正是他初到滍陽城的那日,難道一開始那巫師就已認出了錦盒和襁褓,從一開始他就故意在拖延自己的時間,好安排人馬進村找人?而當他們將整個村子都翻遍仍然找不到那娃兒的時候,又借口安排酒宴故意灌醉他,他記得很清楚酒後有人問他關於那娃兒的下落,那個聲音雖然很模糊,但城中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會說自己村落的語言,那個人一定是巫師自己,那麼若前後對應看來,顯然關鍵還是那名娃兒。
一定是這樣!
逢齊不禁問阿彩,「那個娃兒呢?」
「啊,他就在這裡。」阿彩聽出逢齊語調裡的不對勁,不由問,「怎麼了?」
逢齊一時無言,他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再去面對那個娃兒,也不知道造成這一切的主因,是否是出於他原本的好心,他只知道若不是那個娃兒,若不是他為了尋找娃兒的身世與來歷離開村落,又怎麼會為村民和自己的孩子們惹來殺生之禍?
此時,他只能對阿彩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要找的就是娃兒,而恰恰娃兒在洞穴之中,又有神明的守護,才沒他們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