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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16章 神鬼之子(八) 文 / 金銀錯

    這晚的宴席恐怕是逢齊活了三十多年來所吃到過的最美味、最豐盛、也是最忙碌的一頓晚飯,因他面前除了擺滿各式各樣的山珍和野味之外,還有樂舞相伴,逢齊不僅要應付自己的一張嘴巴,眼睛和耳朵也不得停歇,舞姬們如此賣力為他們起舞助興,一旁主人家撫掌讚歎,逢齊也不得不跟著喝彩,再加上主人時不時勸他喝上一杯酒,幾杯過後,逢齊整個人已經暈乎乎昏沉沉了,連東西南北都快要分不清楚。()

    這一場名為餞別的酒宴一直延續到接近亥時,當酒宴散去後,逢齊的精神早已恍惚,他在一人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在回去的路上,那人忽地用他十分熟悉的語言在他耳邊低聲地道,「逢齊,我看你似乎也不知道那個孩子在何處,是不是早已被人抱走了?」

    逢齊意識雖然不是那麼清楚,但隱約中聽到這句話不禁仍下意識反駁,「我……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天底下只、只有我最清楚他的情況……」他的舌頭很大,已無法將一句話說完整,隨即他就問,「你、你又是誰,問、問這個幹嘛?」

    「我很關心那個孩子,畢竟他才剛出生,那麼小的一個嬰兒,竟然也有人捨得將他丟到野外,而且,那個孩子不就是被你所救的嗎?」那人又道。

    「就、就是!」逢齊早就對這件事相當不滿了,他並未聽出那人的試探,毫不猶豫地便道,「他差、差點死掉,好在被我們遇、遇上,要、要不然,他、他早就凍、凍死在山中了!」

    「那,你可知現在他在何處?」

    逢齊因為這個問題想了片刻,卻道,「你問誰在何處?」

    「那個嬰兒。」

    「哦……」逢齊似是不甘心地道,「他啊,他還真是個幸運的娃兒,我想,他應該是被神抱走了……」

    他語出不詳,回答了等於沒回答。

    「被神抱走了?」那人卻重複一遍道。

    「是啊。」逢齊連眼睛都要閉上了,「就、就在神那裡。」

    那人聽後若有所思,遂將房門推開,把逢齊送進房裡,出來的時候便有人立即問他道,「我說巫師大人,這個村民說出那嬰兒的下落了嗎?」

    這裡本也只有巫師會說村中的語言,方纔他問逢齊,就是想藉機調查那名嬰兒究竟被藏在哪裡,此時被問到,眸色不自覺微微閃爍,口中卻道,「沒有。」

    問他的人便是假扮主人的那人,此時聽到巫師的回答,不由地道,「來人!」

    「大人。」就見兩名手持兵器的隨從自黑暗之中現身,對那人畢恭畢敬地喚道。

    「此人已無用,明日他離開後,你們跟著他,找適當的時機……」那人話未說完,只是做了一個乾脆利落的手勢,那兩名部下一看便知,齊聲答,「是,大人。」

    「不可。」巫師卻立刻道,他一聲反對使得這位「大人」面色不佳,只淡淡地道,「巫師大人,未知您又有何應對良策呢?」他的話看似恭維,語調卻十分輕慢。

    巫師絲毫不介意,仍是保持著一貫的語調道,「此人還有可利用之處,我們必須用他來找出嬰兒。」

    「方纔難道不是巫師大人自己說的嗎?他並沒有說出嬰兒在哪裡,醉成那樣都不說,說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又何必寄希望在他的身上?」

    「成大人此言差矣,我們已經找遍了那個小小的村莊,卻仍然沒能找到嬰兒的下落,如果那個村子裡還有不為人知的地方沒有被我們發現,那將他放回去便是最佳的方式,若最後證明他真的不知曉那嬰兒的下落,那屆時再動手也不遲。」

    「『大人』不敢當,您才是如今侯爺面前的紅人,三言兩語就替侯爺解決了心頭大患,我成某人又如何能比得上?」

    「我們皆是替侯爺辦事,現在的任務便是殺死那嬰兒,吾相信成大人總不至於讓侯爺失望?」巫師反問,語調依然平淡不驚,並不因為對方的言語挑釁而感到生氣。

    「當初若不是巫師大人您諫言說讓侯爺將嬰兒扔到山中讓他自生自滅,又豈會有今日的麻煩?」成大人冷哼一聲道。

    「的確,吾當日是如此提議,也並未料到會被山中的村民撿走,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吾願擔下此事,帶隊前往山中去刺殺那名嬰兒,但必須請成大人留下那個村民的性命,若彼時刺殺成功,功勞仍是成大人的。」巫師道。

    見這件事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壞處,成大人便順水推舟地又問,」若他真能替我們找到嬰兒便罷,若不能,巫師大人您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辦法自然會有,但吾認為此人必定知曉那嬰兒的藏匿之地,否則,他不會如此千辛萬苦來到此地。」巫師一口咬定道。

    「既然如此,那便多留他幾日性命,但若屆時找不到嬰兒,巫師大人可是要負起全部的責任來。」成大人道。

    「這是自然。」巫師答應下來道。

    屋裡,逢齊睡得正香,壓根不知道屋外的暗謀,而他在睡夢之中,仍見到那娃兒天真爛漫朝他笑的模樣,讓他一覺安睡到天亮。

    翌日,他收拾好行李,巫師一直將他送至城門外,並對他道,「別忘了你的話,三十天後,我們約在城門口見,屆時若我們能給出你要的保證,你就要帶吾前去將孩子接回城。」

    「一言為定。」逢齊點頭道,「三十日之後,我會再來。」

    說罷,巫師便目送他離去,漫無邊際的雪地之上,逢齊慢慢變成一個小黑點,巫師這時便對身後假扮隨從的二人道,「你們先一步跟去打探,吾會帶人前來山下等你們的消息,若你們順利見到嬰兒,不必猶豫,動手殺之。」

    他淡白色的瞳仁裡毫無情緒的起伏,冷冰冰的一如眼前的冰雪之景,語氣雖淡然卻帶著冷冷的殺意,只讓人不寒而慄。

    「是。」二人領命,悄然跟隨而去,逢齊卻一無所知——

    逢齊花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重新翻山越嶺,當他終於慢慢接近村莊之時,激動的心情不禁難以言表,他的腳步不自覺加快,即使雪地如此難行,仍然無法阻止他歸家的急切心情,想到自己馬上就能見到阿彩和他的三個可愛的孩子,還有那個娃兒,而若不是此刻他努力加快腳步,以至於氣喘吁吁,不然的話,他的口中幾乎要哼起小調來了。

    然而,當他跑到村口,見到的卻是一副死亡之景:

    遍地被冰凍的屍體,鮮紅的血在噴灑而出之際像是便已凝固,因此根本無法蔓延到村外,眼前的一切只顯得淒麗無比,而他所熟悉的村民們個個躺倒在血泊之中,他們連半大的孩子也不放過,逢齊慌忙奔進自己的家中,見到的那一幕只讓他目眥盡裂,阿烏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大張,表情驚恐,臉上有著淚痕,腦袋下的血早已凝固,他未滿三歲的小女兒倒在炕上毫無聲息,身上那道刀痕看起來慘烈無比,還有剛出生的孩子,也早已斷氣,小小的身軀被無情地扔在了地上,逢齊頓時踉蹌地跪倒在地,顫抖著抱起他那個根本還沒有足月的孩子。

    「不、不——」

    痛苦的呼喊聲已不像是從他的喉嚨裡發出來的,而是從身體中崩裂開來那樣,透過小小的屋子傳了出來,卻又被無盡而深厚的雪掩埋在了小小的村落裡。

    逢齊的眼淚止不住落下來,他將阿烏和小女兒的身體也抱起來,跟最小的孩子放在一起,他呆滯地凝視他們好半晌,想著他們曾經鮮活可愛的模樣,再也忍不住又將他們用力地抱在懷裡,他整個人伏倒在地,痛苦得簡直無法自己。

    從白天到傍晚,再從傍晚到黑夜,逢齊才緩緩抬起了脖子,他的胳膊早就僵硬,但仍捨不得放開孩子們,而他一直沒看見阿彩,因為心裡念著她,他只能先將孩子們並排放在炕上,又跌跌撞撞出去尋找阿彩。

    屋外寒風凜冽,四周圍一片漆黑,逢齊一個人走在死寂萬分的村落裡,不禁想起往日一到夜間村民們總是會圍坐在一起笑鬧歌舞的情形來,也不由地想起他在眾人面前大聲對阿彩表白而阿彩滿臉通紅的嬌俏模樣。

    可如今……

    不用看,都能聞得到四周圍飄散著的死亡氣息,不能想,只因為往昔的歡樂已毀在一旦。

    逢齊茫然地一面走,一面被屍體磕絆跌倒,每次跌倒他都要看一看那人是不是阿彩,如果不是,便再爬起來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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