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91章 雲夢之澤(二) 文 / 金銀錯
是夜,子時前,觀言便再度前來。
春寒並未完全散去,一到夜晚就顯得凝重起來,風仍有些涼,一輪圓月高高掛在天空中,顯然是個晴朗的夜晚,夜半的一切都顯得寂靜無比,而此時的沼澤地之上,忽然輕飄飄現出一抹白色的迤邐之影。
觀言禁不住瞪大眼睛,遠遠的,就見那名女子踏足沼澤之上,月光盈盈,映照得水窪如明鏡,女子一身白衣,衣帶飄飄,果然在那上面翩然起了舞,手中一管玉笛,吹奏起幽怨的笛聲,幽幽綿綿,配合著舞步,如泣如訴。
觀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又知道自己絕對沒有看錯,此時此刻,那名女子的確是站在了沼澤地的範圍之內,而且還是正中央。
一曲之後,女子驀地失去蹤影,似是深入沼澤之中,可這顯然又是不可能的事,觀言明知不是夢,依然分不清是夢是幻,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後來連續幾晚,我都在子時時分前去,那名女子真如『追虹人』所言,夜夜都在沼澤地上出現。」觀言對應皇天道。
應皇天聽罷,托著腮喃喃地道,「聽起來,像是女鬼……」
觀言的確也有這麼想過,因為他無法解釋為何有人能夠在沼澤地之上自如地跳舞。
「我便是為了確認她的身份,才前來拜託應公子你的。」觀言道。
應皇天看著他,卻是不語,像是在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觀言本就為這事踟躕了好久,現在人既已到來,也不隱瞞,便道,「不知應公子是否有『朋友』能否步上沼澤,助觀言一臂之力?」
「原來是這樣……」應皇天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微一思索便道,「這件事倒是有趣,我可以設法助你,三天後,你去沼澤附近等我便是。」
他願意相助,觀言便覺得這件事有望解決,不由大喜過望,不過他還來不及謝出口,應皇天的如意算盤已然到來,「這三天,觀小言,你就留在這裡幫助香蘭把這條魚處理乾淨吧。」
「欸?」
「欸什麼,就當是我助你的謝禮,我會不客氣地收下它的。」應皇天聽完故事,吃完最後一塊魚片,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嘴唇,心滿意足地起身,拍拍觀言的肩膀說,「這裡就交給你了。」
他說著便丟下手帕負手離開,一副不容人拒絕的氣勢,留下觀言與那條魚「面面」相覷,就在這時,香蘭忽然從長廊另一端來到,她背著一個大大的布袋,看起來很重的樣子,也不知道裡面都裝了些什麼,聽起來「匡當匡當」直響,她一見觀言就現出驚喜道,「觀公子!公子一早就說您一定會答應幫忙,果然如此,這真是太好了!我已經找來了工具和儲器,我們這便開工吧!」
「儲器?」觀言怔怔地道。
「這條魚那麼大,這幾天怎麼吃得完,而且每個部位不同,處理的方式就不同,我們還得把骨頭全部剔掉才行,有些要放在儲器裡醃製起來,公子的嘴可挑剔了,總之我一個人有點勉強,幸好觀公子願意幫忙。」
雖然觀言對於如何處理這麼大一條魚一無所知,但面對此情此景,他也責無旁貸,畢竟是他前來提出要應皇天出手相助的,所謂有來有往,想來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只是……
他望向那條肚皮朝天的大魚,對他來說,若女鬼不是出現在沼澤地上而是別的平地上,相較之下,恐怕比起面對這樣一條魚來說,處理起來恐怕要簡單得多吧……
那邊香蘭已經握起大刀,挽起衣袖,一腳踏上冰塊,一派威風凜凜地道,「觀公子,我們開始吧!」
「啊……哦、好。」觀言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答應道——
三天後,觀言率先來到沼澤地附近。
這三天他雖然都身在重樓,卻自那之後一次都沒看見應皇天的影子,問香蘭,香蘭也毫不知情,是以這日他只能獨自先來到此地等待。
然而子時將近,應皇天卻仍未出現。
觀言不由越感焦急起來,生怕應皇天錯過時辰,只因那女子通常只舞一曲,一曲畢,便消失無蹤,不過他與應皇天相識已久,只要是應皇天答應的事,也從未有過食言,是以他雖然心急,卻也只能默默地在原地等待。
子時一到,那名白衣女子便自沼澤地上幽幽出現,笛聲哀怨響起,慢悠悠傳至耳畔,月光下,曼妙輕盈卻略顯哀傷的舞姿將笛聲襯得愈髮帶起一絲輕愁,觀言卻無心觀賞,只顧四下環視,看有沒有應皇天的蹤影。
就在一曲將近舞畢之時,驀地,一大片陰影遮去月光,自頭頂一掠而過,觀言睜大眼睛,就見有一物展開巨大的雙翅,朝沼澤地猝然而去,隨即,一張大網對準女子的方向豁然張開,再撒了下去,女子身形一頓,那網便已被收攏,可就在這時,女子突然在眼前消失,看上去似是一下子沉入了沼澤地裡,然後一個乾淨的嗓音在觀言身後響起,「觀小言,看起來她果然是女鬼了,而且是個沼澤之鬼。」
觀言猛地轉過身,此時月光復又出現,應皇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負手泰然而立。
「你何時來的?」觀言不由問。
「就在你緊張萬分的時候。」應皇天說著,抬起頭來,就見方才飛翔之物已然來到他們的上空盤旋,並將網丟了下來。
應皇天順手接過,觀言瞥了一眼卻不由一愣,因為那張網罩住了一物,卻是一根鑲有淡綠色琉璃珠的髮簪。
也多虧網絲細密,才不至於讓髮簪自縫隙之中溜走。
應皇天將髮簪遞給觀言,再將網收起來,那時,空中已無物,那展開巨大雙翅之物,恐怕早已消失在了天際。
觀言怔怔地接過髮簪,卻仍然仰頭望向深暗的天空,過了好半晌,他才回過神,問,「方纔,那究竟是何物?是離遙姑娘見過的那只赤鳥嗎?」夜色中看不清顏色和輪廓,但那麼大的鳥,觀言生平僅見過那一隻,但這只似乎還要大一些,顏色也深許多。
「不是,那只不過是一隻鷹罷了。」應皇天輕描淡寫地答。
鷹?應皇天的回答只令觀言感到愈發驚異,到底這世上究竟有多少巨大之物的存在?又為什麼總會出現在這個人身邊?它們到底是神是鬼?還是什麼不知名的怪物?
觀言一臉疑惑,應皇天便問,「不然呢?」
「這……」觀言答不上來,又見應皇天一副肯定的模樣,心知已問不出什麼來,只好作罷,這才低頭看著自己手中之物,若仔細看去,那顆琉璃珠的淡綠色之中好像還有其他的顏色,而在黑暗中,卻閃爍著螢光般的微芒,煞是動人,「總算有了線索,這根髮簪看起來並非尋常人家所能擁有之物,若是能知曉女子的身份和死因,便能以祭祀的方式平息她如此不安的靈魂了。」
「這便是你的工作了,觀大人。」應皇天輕巧地言道,便轉身離去。
觀言忙跟上去問,「應公子,難道你一點也不感到好奇?」
「我只是來見一見女鬼罷了,現在既然見過了,便該回去休息了。」應皇天說是這麼說,卻也不著急,逕自在月光下漫步,姿態好不悠閒。
話是這麼說沒錯……
觀言幾步跟上去,「說起來,之前那三天,你究竟去了何處?」他走到應皇天身邊,跟隨他的腳步踏著夜色,心情便也逐漸放鬆下來。
「讓你猜……」應皇天卻偏道。
「觀言愚鈍,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便罷,今晚夜色宜人,夜闌人靜,正適合夜遊,不是嗎?」他轉移話題。
「剛剛你還說要回去休息……」
「我們不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嗎……」
輕語聲隨風飄散,留在了夜色之中——
丹陽城中,各種手工作坊應有盡有,尤其是銅鋪,雖然冶銅業從來都屬於王室支配,但由於大部分銅器早已應用在人們的生活各處,是以在丹陽城中也設有多處加工作坊,適當地為當地的人們提供一些額外的加工製作,例如描畫或是修理等等輕便的工序,其他諸如毛、麻、棉紡織鋪也是屢見不鮮,觀言所要找的是琉璃器的手工作坊,雖然琉璃器並沒有銅器使用如此廣泛,可若仔細尋找仍能發現不少,不過其中仍有大部分屬於王室的產業,只有小部分算是個體經營。
作者有話要說:注
關於「離遙姑娘見過的那只赤鳥」
見卷一《丹朱之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