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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62章 殺生護生(五) 文 / 金銀錯

    香蘭見觀言面有難色,便又道,「既然觀公子不方便說,那香蘭亦不再多問。只不過祀林苑擅闖者死,公子回來後就下令我們絕對不能再進入,因此裡面究竟發生過什麼香蘭一點也不清楚,但那個人是祀林苑之人,他應該知情,觀公子既然已經知曉他的存在,又問起公子的事,那就自行去找他吧,他就住在觀公子曾經留宿過的那間廂房隔壁。」說著,她指了指樓外。

    「啊,多謝香蘭姑娘,觀言立刻前去。」觀言聞言不再耽擱,他心急如焚,一心想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此事顯然跟大公主交代之事息息相關,若真是祀林苑讓應皇天受傷,那他是否要幫助大公主便要另作打算,而那個人又是什麼樣的人,他也必須設法調查清楚才行。

    於是觀言急急忙忙走出小樓,來到長廊,往自己曾經居住過的那間廂房的方向走去。

    香蘭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冷了,她喃喃地說,「觀公子,是你先說出那個人來的,你果然隱瞞了來意,欺騙我家公子,是以,可別怪香蘭無情啊……」——

    觀言很快去到了香蘭所說的那間廂房,房門此時虛掩,窗戶緊閉,這使得他看不見裡面的情形,於是他上前輕輕敲了敲門道,「請問,裡面有人嗎?」

    「是誰?」一個低沉渾厚又略顯粗獷的男子嗓音從裡面傳出來。

    「呃,我叫觀言,是應公子的朋友,有些事特地來想請教一下先生……」觀言在門口自我介紹說。

    「應公子?哦,好,請進吧。」他答應道。

    觀言聞言,輕輕推開門,驀然見到一名身材極壯實的大漢正盤膝坐在床上,他在如此寒冷的冬日也僅著了一件衣裳,寬大的袖子隨意捲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的頭髮未束,披在身後顯得濃密茂盛,劉海險些遮去大半張臉,而劉海下的眼睛亮得驚人,散發著野性未知的光芒,他的下巴上又全是堅硬的虯髯,一眼看去,簡直像是生活在深山老林裡的野人一樣。

    「請問你是……」觀言的確是怔了半晌,才問。

    大漢睜著那雙透著異色的眼睛,那光芒在髮絲下仍然看得清晰,觀言被那樣一雙眸色微微震住,因裡面煞氣逼人,又似是毫無端由,就在觀言一怔的功夫,大漢已經低沉地開口道,「小人參雷,見過觀公子。」

    「叫我觀言便是。」

    「那怎麼行,你是應公子的朋友,小人不過是祀林苑的一名侍從。」大漢態度非常謙恭,可偏偏與那雙亮如刀鋒的眸子在一起時,就只顯得倍感違和。

    觀言看著他,一時沒說話。

    「怎麼?觀公子有什麼疑問嗎?」大漢見觀言怔怔注視自己,不由問道。

    觀言剎那間想起義父的話,不由收斂心神,道,「沒什麼,只是好奇為何祀林苑的侍從會出現在天鎖重樓裡。」

    「這……說來話長,當小人恢復意識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此地了。」大漢回答道。

    這話說得讓觀言愈發不解,以至於他連從何問起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如何來到此地,那麼在來此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你又是如何見到應公子的?」觀言只能如此問他道。

    大漢微一搖頭,道,「小人並未見到應公子,但小人一直在關注應公子的事,後來當小人在此處醒來,才知道原來自己竟被應公子帶了出來。」

    觀言聽得愈發感覺混亂,壓根無法將他的話聯繫到一起,大漢見他一臉怔忡,便道,「觀公子莫要心急,待小人將事情的原委一一說明。」

    觀言點頭,便聽他娓娓道來。

    參雷一面回憶,一面開口道:

    那一日細雨綿綿,小人被一連串的馬蹄聲所驚醒,馬蹄聲中,還有陣陣獸鳴,以及獸爪摩擦鐵籠的聲音。

    小人在祀林苑已久,知曉這是有人送珍禽異獸給大公主之故,很久以前小人曾見過一次,那些獸類長相特異,有長著翅膀的魚,生著刺蝟毛的牛,白色腦袋的狗,渾身赤紅的豹……等等應有盡有,它們或被鐵鏈拴住,或被關在籠子裡,有些性格凶暴,有些性格溫和,有些據說是吉獸,有些是凶獸,但無論是哪一種,只要送到大公主手上,它們都逃不過一個命運,那就是死亡。

    小人雖然不知道大公主殺害這些珍禽異獸的原因,但小人隱約覺得大公主想要尋找什麼,只是從未找到過,因此每次都下格殺令,命令身邊的獵士用弓箭將它們一一射殺。

    那日也是一樣,小人聽到馬蹄聲之後,便是等待大公主駕臨的寂靜,只有那些獸類在不安地低吼,似乎預感到死神的降臨。

    大公主乘坐車轎而來,小人在祀林苑那麼久,從未見過大公主的真顏,但她的聲音相當溫柔好聽,可偏偏生殺無忌,有時候令人不寒而慄。

    當大公主到來之際,野獸們的吼叫之聲愈發淒厲,隨後,大公主溫柔的聲音響起,她總共只說了四個字:

    不是。殺之。

    於是小人便聽到弓箭離弦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慘絕人寰的悲鳴。

    悲鳴持續了好一陣,才真正斷氣。

    小人雖只是聽著,但卻像是身臨其境似地,覺得死亡的陰影逐漸在逼近,讓人透不過氣來。

    殺伐就這樣持續,小人聽到後來不得不摀住耳朵,直到————

    參雷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出現時的情形。

    那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相貌生得出奇端正,白白淨淨,臉上還稚氣未脫,卻總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他的雙眸漆黑卻帶著堅定的決心,雖渾身浴血卻毫不退縮,直衝入「刑場」張開雙臂擋在那只就要被射死的獸跟前——

    參雷繼續對觀言說:

    應公子自從第一次知曉大公主私下將這些珍禽異獸處死之後,每年這個時候幾乎都會出現,小人當時捂著耳朵,而心中卻不知為何,一直企盼著他的到來。

    那日他果然不負小人的期望,再次露面阻止。

    觀公子您可知曉為何祀林苑被稱作祀林苑?

    您可能只知道祀林苑是禁區,外人不明白什麼是所謂的擅闖者死,只因那片樹林是狩獵之林,林中佈滿機關陷阱,就算有野獸掙扎著脫逃,也絕對難逃一死,若是人,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應公子。

    應公子自第二次開始便能自由出入,並且毫髮無傷,小人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只知道他來了,小人雖然沒有看見,但那些異獸們的低吼聲裡明顯已經透露出一股不一樣的氣氛來,小人能聽得出來,那感覺就好像是它們見到了救星。

    大公主自是不意外,氣氛也頓時凝重下來,小人幾乎能想像得到兩人冷冷對峙的情形,突然間,小人聽見大公主出乎異常冰冷地道,「來人,把他關進去。」

    小人不由一驚,小人記得上一回,大公主提出讓應公子在祀林裡待滿三天,並且要躲開獵士的獵殺,只要應公子不死,她就同意將剩下的獸放生,可這一次,大公主竟然連應公子都要射殺。

    小人聽見鐵籠打開又重重關上的聲音,大公主毫不留情,只道了一個字:殺。

    「錚」的一聲,箭矢已離弦而出。

    小人清楚地聽見箭刃入肉的聲音,和一聲極輕的悶哼。

    「再射!」

    又是一箭離弦而去。

    小人只覺得一顆心就要跳出來,驀地,小人聽見一聲獸的慘呼。

    「再射!」

    氣氛因大公主之言而顯得愈發肅殺、幽冷。

    又是一支箭冷冷離弦。

    小人再聞獸瀕死的聲音。

    然後,應公子肅冷的聲音傳來,帶著壓抑的痛楚,「你們……退下。」

    小人不知他是在對誰說,但怎麼想,似乎都是對那些替他赴死的異獸們說的。

    小人想,他願替它們捨生,也難怪它們都願意為他赴死。

    「誰再敢浪費、我的苦心……」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大公主的聲音愈發溫柔,卻愈發充滿殺氣。

    「作為我的母親……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不是嗎?」應公子的語氣裡毫無起伏,更好似帶著冷冷的威脅,「你已經沒有再殺我的機會了……只不過,我是為救它們而來,這一箭,就算是我為此事所付出的代價,但要我死,恐怕沒那麼容易。」

    大公主很久很久都沒有發出聲音,小人不禁屏住呼吸,最終,小人聽到轱轆轉動的聲音越漸越遠,顯然是車轎離去的聲音,直到這時,小人才鬆了一口氣。

    可事情遠沒有小人想像中的簡單,因為應公子還被關在籠子裡,大公主並沒有下令將他放出來。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異獸們的悲鳴聲傳來,似乎是在為方才死去的生命哀悼。

    「我……沒事,替我,拔出這支箭……」應公子的聲音隔了很久才又傳來,也不知是對誰說。

    當又一聲悶哼過去,一切完全安靜下來,夜晚已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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