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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繡春 文 / 蘆海

    李舜做事的風格向來是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這場中的女子將這些細節說的如此詳盡,與他自己所推測的對方佈局相當吻合,這就說明她不是陰謀的既定者就是接近核心的重要人物,而且她以青/樓的身份打掩護,消息來源十分靈廣,是個大隱隱於市的最佳處所,難怪先前不管怎麼尋也尋不出來。

    李舜的心中已有七分篤定她就是榮王背後的謀臣,且不要說七分,就算只有一分,他也絕不會放過舞青霓,傷不了虎的心臟,折掉它的爪牙也是好的。

    他口令一下,便負手大步走出了屋子。

    袁耀宗見李大人親口下了令,忙拽了拽藺羲欽的袖子,跟在李舜後頭一溜煙的去了。藺羲欽走至舞青霓身傍時,步子微微凝滯了一下,又提步走了。

    緊跟著的是那三名侍衛,手持朴刀,卻步離開。

    舞青霓的雙眸像兩彎結凍的寒潭,長劍在她的手中緩緩出鞘,慢得像是在積聚所有的力量,當劍尖滑離劍鞘的那刻,整柄劍的鋒芒也隨之乍現,如海面平靜之後的驟雨狂風。她執劍橫在胸前,作格擋的姿勢,目光自始至終都緊緊鎖在門外的弓箭手上,眼角餘光卻淡淡掃視了一下屋子,而後一步一步朝側面牆邊的窗下退去。

    彼時,外頭的侍衛已經全部換上了火弓箭,簇簇火焰,彷彿帶著煉獄的熱度。

    「放!」李舜一聲斷喝。

    「嗾嗾嗾……」密密麻麻的火弓箭從四面八方齊齊撕裂黑夜,朝那間被圍在中央的狹小柴房席捲而去。所到之處,幾乎全被紮成了刺蝟,箭尾上的翎羽尚自「嗡嗡」作響,火舌就已經舔過桌椅布簾,竄起了三四尺高的火焰,屋子裡,火焰與火焰相互交疊,很快便融成一條巨大的火龍,吞噬了整間柴房。

    起先,外頭的人還能看見裡面那抹黑影飛腳將一旁的八仙桌踢在了門邊。稍稍擋住了第一波致命的攻勢。但很快八仙桌與旁邊的一扇木門就被燃成了一個火球,透過火焰躍動的間隙,可以看見那抹黑影一面將手中的長劍舞的風雨不透,一面貼緊窗下。似乎想要從窗口逃脫。

    「窗口加大攻勢。不要讓賊人從窗口逃走了!」李舜明顯洞穿了舞青霓的意圖。他話音還未落,前排侍衛後頭又疊起一排,繃弦一鬆。所有的箭同時發射,一箭銜著一箭朝窗口凌空貫入,不容一絲間隙,連遠在幾射地之外守門的那兩名一胖一瘦的兵丁也被驚動了,他們不由齊齊瞪大了眼珠子朝後頭瞧去,整個後院如同一片火海,箭鏃則如群群前仆後繼的撲火飛蛾,看了不禁令人膽寒。

    瘦子木然地舉袖試了試汗,正要大發一番感歎,卻猛然聽見耳後響起了密密雜雜的腳步聲與兵器脆鳴聲,他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來看熱鬧的麼?還沒等他有第二個反應,一個身穿紅襴織金蟒袍,腰間一條玉帶,手中一把繡春刀的人已經越過他大步流星的踏進門內去了,後背上的緋紅飛魚威風凜凜,似要破空而去,後頭還緊跟著上百名整齊劃一的番子,魚貫而入。

    瘦子撿起掉在地上的兩隻下巴,拍了拍胖子的肩,望著前頭森森的陣勢,木然道:「……今兒是什麼日子?」

    胖子掃落他的手,淡定道:「看見前面那個火球了麼?」

    「看見啦?」

    「大麼?」

    「大啊。」

    「袁大人的頭比它還大。」

    袁耀宗與李舜他們已經退到距離柴房三丈遠的地方了,弓箭手卻依然沒有停手,袁耀宗背倚在一棵碗口粗的楊樹上,偷偷覷了李舜一眼,再往燒塌了一個角的柴房瞅去,不由暗暗為這個即將香消玉殞的大洹第一美人惋惜了一把,僅僅只是惋惜而已,畢竟,眼下不管出了什麼紕漏都有李舜頂著,上司麼,本來就是用來頂責任的,這是袁耀宗此時此刻的想法,但當他看見錦衣衛都指揮使高湛帶著上百名錦衣衛氣勢洶洶而來時,他不由轉過身,前額對著背後的那棵楊樹狠狠撞了幾下。

    高湛望著前頭燒的七零八落的屋子,眉頭皺成了個鐵疙瘩,他加緊步伐,逕直朝院子裡的李舜而去,英氣的眉宇間陡生厲色。

    後頭的副手舉手一揮,上百名番子分作兩隊,對著那些弓箭手朝兩路包抄過去,尚在拈弓搭箭的順天府衙小兵卒見到皇家親衛,氣勢登時萎頓,趕忙放下武器,傻愣愣的站著。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救火!」那名副手喝道。

    那些兵丁們面面相覷一番,見李大人與袁大人都沒有什麼表示,只好轟散著救火去了。

    那副手是個錦衣千戶,也是高湛的心腹,原本按照高大人的吩咐,應當是他搶進柴房去救人的,可眼下火勢這麼大,裡頭的人八成是凶多吉少了,這也是李舜不作表示的原因,他眼下要是貿然進去,不過是再多添一具屍體而已,所以他才改口讓手下的番子與這些兵丁打水救火。

    高湛見副手凌雲沒有去救人的意思,步伐一轉,毫不猶豫地朝柴房過去了。

    凌雲暗道不妙。

    先前舞青霓在詔獄,就是高湛吩咐他請郎中照看舞青霓的,他雖不擅風/月,但也瞧得出幾分,高大人是有名的不近女色,突然對一個女子這般呵護,用膝蓋想也知道。

    他忙搶上兩步,走到高湛身側,急道:「大哥,火勢太大,你不能進去。」

    高湛的步子非但沒有停,反而加快了幾分。

    自那日在梅府與舞青霓坦白後,他便沒有再見過她了。沒人的時候。獨對孤盞的時候,他眼前總會浮現她的身影,不是傾國傾城,不是嫋嫋舞姿,而是華彩霓錦中那張帶淚的容顏。她的執著

    ,她對知音如金的情誼,已讓他不能自拔。

    凌雲見高湛不聽勸,搶到他的前面,面色一橫,沉聲道:「大哥。你去穩住李舜。救人我去,不管是死是活,我都會把她帶出來!」說畢,轉身便走。

    高湛頓了一下。正要阻止。忽的窗邊一陣嘈雜。像是什麼被撞碎落地的聲音,在場的人齊齊朝窗口望去,一個渾身濕漉漉的黑影連同磚泥瓦屑一同墮地。那個黑影伏在地上,似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藉著火把,可以看見她的背部隨著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外頭的夜行衣已燒得零落,露出了裡面雪青色的紗衣,頭上的黑巾也已掉落,及腰的烏髮散落下來,現出了女性特有的柔美,令人不由從心底泛起一股憐惜之意,她的肩部被一支利箭貫穿,傷口還在流著汩汩鮮血,臉也被煙火燻黑了,看不清到底有多蒼白。

    高湛眼底掠過一抹痛色,身子一轉,改朝李舜行去。

    凌雲則帶著幾名番子去給舞青霓查探傷勢。

    李舜見此狀,面色登時黑沉如鐵,向來以「處變不驚」著稱的內閣首輔,此時他的面頰也不由因繃得太緊而微微顫抖。

    「李大人,不知舞青霓所犯何罪,你要如此勞師動眾?」高湛說話從不客套,毫不覺得突兀的直奔主題。

    「高大人,你深夜帶兵闖進順天府衙,不知可有皇上的手諭?」李舜重新負起雙手,字字如鐵。

    「我收到消息,說順天府衙被賊寇故意縱火,作為皇家親衛,自然有守衛京師之責」,高湛唇角微微冷抿,「倒是李大人你,這捉拿人犯是府尹之職,你這麼做未免越俎代庖了吧,更何況,即使舞青霓犯得是滔天的死罪,也該先收押入監,經過刑部、大理寺的逐一勘察再定罪,李大人你熟知大洹律法,不會知法犯法吧。」

    李舜的眸子瞬間冰凍。

    本來他計劃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榮王的爪牙處理掉,宏治面前,他可以讓袁耀宗擬一道折子,就說有人夜闖順天府衙大牢,想要劫走囚犯,結果被袁耀宗及時發現,並當場誅殺,這宗事袁耀宗只需要遞一道折子就可以獲得君上的嘉獎,可謂不勞而獲,他自然滿口答應,那此事就此揭過,並且,榮王即使知道是他李舜干的,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更沒有理由發作,要知道,目前他還是個風花雪月的王爺,若是他沉不住氣要咬李舜一口,那恰好,榮王就是不打自招,省的李舜費那麼多功夫揪他出來。

    可眼下,卻半路殺出個高湛來,而且舞青霓也沒有死,那事情就變得棘手了。萬一高湛向宏治打小報告,說他在暗中調查東風客棧的三名殺手,就等於說他還揪著晉崇鈺的事不放,就等於他沒有把宏治的旨意放在眼裡。

    更讓他感到意外的還是高湛本人,他們原本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如今他卻倒戈相向。看來舞青霓說的一點也不錯,這個高湛早前就已經背叛了他,當初若不是他聽舞青霓的話不去護國寺抓捕榮王,也不會把河道貪墨案弄得滿城風雨。

    「老夫只是過來衙門辦些私事,結果無意間碰上了這個賊人,老夫見她行蹤可疑,手裡又拿著蝕骨藥水,便將情況告訴了袁大人,袁大人自然要派兵捉拿,奈何這賊人頑抗拒捕,即使死在了這裡那也是咎由自取,至於你說的什麼舞青霓,老夫根本不認識,也不知道她就是舞青霓」,李舜把手裡的證據——蝕骨藥水,放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抓捕賊人的都是順天府的衙役,老夫只是在一旁指點了一下而已,何來越俎代庖一說。」

    李舜輕輕巧巧的一番話,就把責任全部推的一乾二淨了。可憐的袁耀宗見上司忙著推卸責任,立刻傻眼了。一個首輔,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哪頭他也得罪不起呀,他不由朝一旁的藺羲欽無助地望了過去。

    藺次輔見他可憐巴巴無比殷切的目光,很意料之中的聳了聳肩。

    「不如這樣,明兒早朝,我們四人一齊去覲見聖上,各抒己見」,高湛唇邊揚起一抹成竹的弧度,「就是不知聖上是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不要不要」,袁耀宗跳將起來,慌忙擺手,又忽然發現自己太失態了,旋即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了一個怎麼看怎麼古怪的微笑,「呃……下官的意思是,二位大人不要因為一個小小的賊人就傷了多年的和氣,這宗事情還是私下解決的好,呵呵,私下解決……」

    藺羲欽斜斜倚在一旁,唇邊漸漸湮開一抹弧度,這宗事的結果如何,他已經瞭然於胸了。(未完待續……)

    ps:有書友提到一章內容太肥的問題,俺會注意的。

    因為打算每一章都能起到推動劇情的作用,所以包含的東西多了些,到後頭還會有個梳理的章節,用來點明故事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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