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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次輔 文 / 蘆海

    「藺大人」,梅蕁向他恭敬的執了一禮,辭氣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在下確實有話要與大人一敘,不知大人可否移步。」

    「好說好說」,藺羲欽臉上笑瞇瞇的,看上去就像是個老小孩,嘴上說的麻利,腳步卻有些遲緩,他頓了片刻,方搓著手,訕訕道,「那你們帶酒帶紅燒豬蹄了麼?」

    梅蕁莞爾。

    櫳晴卻一下就把小臉拉成了根苦瓜,原來蕁姐姐吩咐她一大早去九味居排隊買的紅燒豬蹄竟是為這個臭老伯準備的。

    藺羲欽瞧她的模樣,登時樂開了花,像是很合他的胃口似得,聳了聳兩道濃黑的眉:「小姑娘如何稱呼啊?年芳幾何?可許了人家啊?」

    櫳晴額上瞬間烏雲密佈,要不是蕁姐姐出門前特意囑咐過她不許對藺羲欽動手,她早就一掌把這個討厭的臭老伯掄飛了,她左手摁住右手,壓制了好久,方把右手置回原位。

    梅蕁笑容有些深意:「不過,好像令郎並不愛吃紅燒豬蹄吧。」其實藺羲欽這般問就是想知道來者對他藺某知道多少,從紅燒豬蹄到十一歲的兒子,他明白來者是有備而來的,而梅蕁自然也知道他話中的意思,所以特地把信息透露給他,這樣方能給自己增加籌碼,讓藺羲欽知道她們不是一般的訪客。

    而藺羲欽自頭一眼見到她們便知道這二人不是等閒之人,十來年的官場生涯,別的不怎麼樣,但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所以他才會故意伸手去掐櫳晴的臉蛋,這一試便試出來,櫳晴輕巧的躲閃異於一般同齡的孩子,一看便知武藝非凡。

    藺羲欽不由大笑起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二位姑娘也」,他蹲下身子就著旁邊的小水渠抹了把臉,淨了淨手,而後起身光著腳沿著田壟行去,「既然有酒有肉,那我就陪你們拉拉話吧。」

    「可是,紅燒豬蹄在那邊」,櫳晴指了指他相反的方向,大聲呼道。

    藺羲欽回過頭來,故意做了個兇惡的樣子:「你去把它們取過來不就完了,不然,養你是做什麼的啊。」

    「養我難道就是為了給你當跑腿的啊」,櫳晴咕噥了兩句,轉身跟在他後頭,「那我總得知道要把紅燒豬蹄帶到哪裡去吧。」

    晨光漸漸漫過樹冠,細細碎碎的光束從葉與葉之間的縫隙中透下來,灑在青黃相間的秋草上,上頭的露水開始一點一點慢慢的消失。

    走了大概一射的距離,前頭的山坡上赫然立著一座小巧的四角翹簷長亭,四根柱上的紅漆已然斑駁,不知歷經了多少聚散離合。

    藺羲欽一徑坐到亭子裡的朱漆坐凳上,一隻沾滿黑泥的腳也跟著悠閒的踏了上去,衝著櫳晴咧開一口微微發黃的牙:「那這會子你可以去取了吧,紅燒豬蹄要新鮮的才好吃,耽擱的太久會變味兒的。」

    櫳晴沒好氣的白了他兩眼,轉而看向蕁姐姐。

    梅蕁朝她微微頷首,溫聲道:「去吧。」

    櫳晴木著嘴應了一聲,旋即一蹬柱子,飛也似的去了。

    「還挺聽話」,藺羲欽望著消失在長亭外的蔥綠色小點,對這個明明是擔心蕁姐姐跟他這個壞人單獨在一齊,所以才走的這麼疾速的小侍衛如此圓道。

    「藺大人官居一品,何以還要親自下地勞務」,梅蕁坐到另一條坐凳上,與藺羲欽相鄰隔坐,「方纔去府上叨嘮,無意間看見大人府上光景凋敝,可見大人素來官風清廉,就是不知是否是百姓心目當中的好官。」

    「我每個月也就這麼點俸祿,這個宅子還是三年前我擢升次輔的時候,皇上賜的,不然估計連這個光景都沒有,俗話說能者多勞,賞賜自然就越豐厚,我是個庸庸碌碌之輩,能養家餬口,平安熬到掛印就足夠了」,藺羲欽含笑道,「至於能不能做百姓心目中的好官,那還要等吾輩百年之後,且聽後人的評價吧。」

    「大人的想法倒是實在,可是,怕就怕樹欲靜而風不止」,梅蕁唇邊含著淺笑,「大人十六歲涉足官場,迄今已然十五年了,大大小小的景況見得自然比在下多得多,不知我說的對不對呢?」

    「原來姑娘今日是來跟我來論道理的」,藺羲欽換了只腳踏到坐凳上,方纔那只腳踩過的地方,一片灰黑色的污跡,「姑娘這個道理自然是沒錯,但你卻不知還有另一半。」

    「願聞其詳。」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或者說樹大招風」,藺羲欽笑容未改,「姑娘冰雪聰明,一定一點即通。說實在的,我們這些官員大部分都只是朝廷林海中的一株草,不過,暴風驟雨的時候,卻比大樹更不容易倒。方纔我也說了,我只是個昏庸之輩,做不了秀木,也不想做秀木。」

    「可做不做得了,想不想做,不是大人的意志就可以改變的,是秀木還是草,早在它還是種子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梅蕁若有深意地道,「相信大人已經有所察覺了,如果明明是秀木,卻硬要告訴世人是株草,這樣的自欺欺人,恐怕只會徒惹天下人笑話而已。」

    「姑娘果然聰明」,藺羲欽的臉上絲毫沒有被人洞穿心思時所表現出來的窘迫或惱怒,反而笑意添濃,自然的轉過話題,「若是個男兒身,必然金榜題名,遠勝於我。對了,敘了這麼久,竟忘了問姑娘姓名,實在失禮,恕罪恕罪」,他一面說著,一面拱了拱手。

    梅蕁早知道他會顧左右而言他,所以特意留了一手,輕而易舉地又把話題拐了回去:「方纔的話,我還沒說完。」

    「姑娘請說。」

    「當然,除了一種情況以外」,梅蕁緊盯著他的雙眸,目光溫和,卻有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鋒芒,「扮豬吃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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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藺羲欽不由大笑了起來:「看來,我猜到姑娘是誰,也知道你來見我的目的了。我藺羲欽有多大能耐沂王和李大人最清楚不過。李大人派我勘驗曲芳屍首的用意,我雖愚鈍,卻也明白,當然更不敢違逆王爺的意思,請王爺放心就是了。梅姑娘,現在你可以回去向沂王交差了吧。」

    李舜通過曲芳來試探藺羲欽是否惟他命是從,若藺羲欽做的令他滿意,那東風客棧三名殺手的屍體便會交由他勘驗,而在晉崇鈺這宗事情上,李舜與沂王是站在對立面的,所以藺羲欽很有理由懷疑,那三名殺手是出自沂王府,而沂王對李舜已經開始不信任了,他也不想讓李舜知道那些殺手出自他府上,所以借梅蕁之口來探自己的口風,或許還有以首輔之位來利誘的意思,那句「扮豬吃虎」就是最好的見證。

    梅蕁確實也是頂著這個帽子來試探藺羲欽的,不過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看清楚藺羲欽是否真的屈居在李舜的淫威之下,是否可為榮王所用。

    梅蕁淡淡一笑,起身執禮道:「如此,梅某就告辭了,我會讓櫳晴把酒肉送到你手中的。」說罷,便提步離開了。

    待櫳晴留下那份包好的紅燒豬蹄與一大壇竹葉青離開後,一個莊稼漢打扮的年輕男子疾步走到了長亭中,對藺羲欽道:「大哥,她就是梅蕁?是沂王派來試探你的麼?」

    「是不是還言之尚早,待我勘驗過那三具屍體後才知道」,藺羲欽眺望著遠處的山巒,目光淺淡,卻能將所有景致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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