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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宸妃 文 / 蘆海

    她的眉眼彎彎的,澄藍的天空映在裡頭,乾淨,不羈,和她的娘親很像……

    梅蕁像是被她的目光吸進去了似得,定定的看了良久,直看得連櫳晴也以為安樂公主臉上有什麼異樣的東西,也眨巴著眼睛盯著她瞧。

    安樂公主只略略有些疑惑,卻不做深思,她笑拍了梅蕁的肩頭一下,仍背剪著手道:「其實本公主是想趁此機會去外頭好好賞玩一番的,眼下時值初秋,正是去郊外賽馬的好時節,哎,原本這個時候我是隨同父皇一齊在上林苑秋闈的,可惜這段日子父皇身子欠安,今年的秋闈也被迫取消了。」

    九年不見,她的長相與過去相比已是判若兩人,只是眉眼間還保留著小時候的桀驁之色,性子也沒怎麼大變,想是生活優渥平順及她父皇十分寵愛的緣故。小時候因為姨母,即安樂公主母妃的關係,蘇玨常會到宮中玩耍,並悄悄帶著她溜到御馬園偷騎宮中的御馬,所以安樂六歲的時候馬術就已是手足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宏治偏寵她母妃,故而深得宏治喜愛。從前每回曾詒的父親曾將軍凱旋回師時,安樂都會鬧著出宮去看,還同蘇玨約好,待長大後就隨曾將軍出關,去看一回男兒熱血,折劍黃沙的驍勇英姿。

    梅蕁抬眸望向遼遠的北關,彷彿看到了關外蕭索的天際,獵獵的旌旗,還有蕭蕭馬鳴:「羽箭雕弓,憶呼鷹古壘,截虎平川。吹笳暮歸野帳,雪壓青氈。淋漓醉墨,看龍蛇飛落蠻箋。人誤許、詩情將略,一時才氣超然……」這首漢宮春是曾將軍生平最愛的,臨邢前還在邢台上吟了最後一遍,卻不想,華發繚亂,涕淚縱橫,再不復當年的沖天豪氣。

    「何事又作南來,看重陽藥市,元夕燈山?花時萬人樂處,欹帽垂鞭。聞歌感舊,尚時時流涕尊前。君記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安樂接著吟了下半闕,辭氣略有些凝滯,「看樣子,你也很喜歡這首詞呢,只可惜……」

    「公主的吩咐草民豈敢不盡心」,梅蕁收回目光,欠身施了一禮,面色轉回素來的平淡,「數年前,我曾去過關外,傍晚月升時,遙遙聽到北風送來的胡笳聲,曲調嗚咽,彷彿吹濕了那一晚塞外的風雪,調子我猶然記得,既然公主要以漢宮春作曲,那我便將這首曲子付之琴弦,一音不改。」

    那日安樂公主命貼身太監董喜送給梅蕁的錦帛上,題的便是這首漢宮春。

    「我已經按你信裡說的,將母妃請來了」,安樂公主轉身對後頭的兩名侍女吩咐道,「你們倆回去告訴母妃說梅蕁到了,本公主還要跟她說一會兒話,稍候再回去。」

    兩名侍女打了個千兒便轉身離開了。

    「其實曲子你彈給我聽,我取名就行了」,安樂的目光在櫳晴身上打了轉兒,好像對這個小小侍衛很感興趣似得,「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母妃已經跟我說過我選駙馬這宗事關係重大,所以請母妃來也是應該的,不過,不管這宗事牽涉有多廣,駙馬我還是要自己選,若是沒有中意的,我絕不會嫁,我才不要成為被他們利用的棋子。」

    梅蕁默了片刻:「公主先聽過曲再說吧。」

    「那就走吧」,安樂公主沒有走在前頭,反而身子一轉,折到櫳晴身旁,好奇的打量她一番,用大姐大的語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兒,你既然是梅蕁的侍衛,那你一定武藝高強咯?會用劍麼?」

    按規矩應當是公主走在前頭,不過眼下這個情形,梅蕁要是不帶頭先走,估計天黑也到不了她宮中,梅蕁便也不拘禮,邁步走在了前頭,櫳晴白了安樂一眼,忙跟上蕁姐姐,沒好氣地道:「會。」

    「會?」安樂有又上打下仔細瞅了瞅她,還拉起她的袖子摸了摸,疑惑道,「那你的劍呢?怎麼沒看見你的劍?」

    「不可以」,櫳晴氣呼呼的隨意甩了三個字。

    「不可以?」安樂摩挲著下頜,琢磨了一會兒,忽然綻顏笑道,「哦,你是說皇宮內苑不可以佩劍而入是不是」?安樂扯了扯她的羊角辮,「你這個人還挺有趣的嘛,要不然你今兒就不要走了,我派人去告訴父皇一聲,讓他把你留下來當我的侍衛,父皇一定會同意的。」

    「不要!」櫳晴登時臉的氣綠了,將蕁姐姐的手臂抱得緊緊的,拖著她不讓她進去。

    梅蕁微笑道:「安樂公主跟你鬧著玩呢」,一面說著,一面繼續提步朝前頭走去,走過楓葉林,穿過一個東西走向的穿堂,就到了毓秀宮的正院,院子裡擺著一水兒的秋菊,宮人來往穿梭,比起前院要熱鬧的多。

    院中的陳設佈景已和從前不大一樣,因安樂不喜花草,院子裡的盆栽樹木都由宮人佈置打理,所以時隔九年,便已不復當年的舊景。

    安樂一路上都在逗櫳晴,到了正院,梅蕁正不知該往那所配殿去的時候,前頭閃出來一個宮衣宮帽的小太監,笑容可掬,手執拂塵,正是董喜。他向公主與梅蕁行了一禮,彷彿看出了梅蕁的心思,手中拂塵一甩,指向東配殿,笑呵呵地道:「梅小姐,這邊請,宸妃娘娘已經在殿中等候許久了。」

    「有勞」,梅蕁頷首一禮,跟著董喜往東配殿走去,安樂公主見到了自己屋子,第一個閃了進去,董喜也忙進去稟告,廊下的小太監一聲唱宣後,梅蕁方才走進殿中,

    殿中陳設富麗堂皇,軒麗大氣,一派皇家風範,不過在滿屋的金碧璀璨中,最顯眼的莫過於坐在紅木交椅上的晉宸妃,她著一身墨綠色鳳翎宮服,一絲不亂的烏髮整齊的梳了個螺髻,綰著金鑲珠寶群鳳銜珠珠釵,赤金摺絲梅花耳璫,嚴妝端坐,面容姣好,雍容中透出一股威嚴,看上去要比皇后年輕許多。交椅後頭是一架紫檀木鳳棲牡丹座屏,兩邊是翠羽宮扇,更添氣勢與尊貴,一旁還立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侍女,衣色偏冷,不苟言笑。

    安樂公主並未依偎在她母妃身傍,

    而是坐在了旁側的玫瑰椅上,見到梅蕁進來,笑道:「母妃,她就是天下第一琴師梅蕁,跟在她身邊的是侍女櫳晴。」

    梅蕁上前從容的施了一禮:「草民梅蕁見過宸妃娘娘。」櫳晴也學著蕁姐姐的樣子行了一禮。

    晉宸妃白皙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痕,辭氣不緊不慢:「素問廣陵梅琴大名,百聞不如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單憑這份從容清就當得起這個號。」

    「娘娘謬讚。」

    「賜坐」,晉宸妃辭氣略低,但聽起來卻自有一股威嚴。未幾就有一位穿紫色宮衣的宮女捧著一個鋪著明黃色閃色蟒緞坐墊的繡墩過來,擱在梅蕁身後,隨即欠身退下,所以的動作都幾乎微不可聞。

    「謝娘娘」,梅蕁並未落座,而是卸下背上古琴,淡然道,「未免耽擱娘娘的時間,草民還是先退於簾後撫琴吧。」

    晉宸妃面上的笑容濃了些,卻也冷了些,但冷冽中還夾雜著幾分讚賞,她不由多看了下頭的梅蕁一眼,素衣素簪,卻難掩舉手投足間的那份高貴之氣,行止也甚是從容不迫,面色雖蒼白,但容顏清麗,整個人看上去宛如梅花欹雪,令人不自覺的也跟著心靜許多,她偏頭對身後的侍女道:「領她過去吧。」

    那侍女欠身應是,便下了台磯領梅蕁退到了右手邊的黑珍珠簾後頭,聽過廣陵梅琴名號的人都知梅蕁撫琴素喜盤膝坐於地,所以那裡也早已備下了一個明黃坐褥,梅蕁隨即坐下,將古琴擱到膝上,櫳晴也跟著坐在一旁,幫蕁姐姐將套在琴上的玉色素緞退了下來。

    這具琴似金非金,古色古香,雖不是斷紋古琴,但卻是琴中難得一見的高品,正是幾個月前李硯雲讓妹妹李硯汐帶給梅蕁的那具響泉琴。

    片刻後,琴音錚錚響起,殿中讓金玉襯托出來的奢靡之氣登時一掃而光,只餘滿屋悲壯雄渾的音符,彷彿讓人置身於金戈鐵馬的疆場,素手驟轉,音調驀然低吟,仿若出征前妻子的殷殷叮嚀,關外的冷冷薄月……

    曲子並不長,還未滿一刻鐘便止住了,殿裡殿外靜默片刻後,方才恢復如初。

    晉宸妃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許久方展顏笑道:「小姐的琴當真絕世無雙。」

    梅蕁回到殿前,唇角噙著一抹淡笑:「我這裡還有一樣絕世無雙的東西,不知娘娘可有興趣一觀。」

    晉宸妃在**險惡之地生存了十多年,自然不乏察言觀色之能,她見梅蕁話中有話,思索了片刻,便對左右道:「你們都退下吧,安樂,你也下去。」

    「小晴,你去陪安樂公主玩一會兒」,梅蕁淡淡地道。

    小晴乖巧的點點頭,便跟著殿中的其他人退了出去,很快,殿中就只餘下晉宸妃與梅蕁二人,隨著朱門的漸掩,外頭柔和的陽光也給擋下了,殿內登時黯淡冷清不少。

    「你說的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什麼?」晉宸妃深深的望了梅蕁一眼,眸底深沉望不到盡頭。

    「娘娘的意思是想要支持沂王吧」,梅蕁坐到繡緞上,單刀直入地另起了一個話題,辭氣波瀾不驚,好像在說一宗極平常的家事一般。

    晉宸妃的眉間卻不禁一跳,沉默良久,方蹙眉冷道:「你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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