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香囊 文 / 蘆海
「您若不是屬意沂王,又怎麼會把譜曲之事交給我來做呢?」梅蕁輕笑,語氣平淡,「僅僅是因為我是天下第一琴師麼?可如今梅家還有第二重身份,朝廷上下無人不知,娘娘您應該也略有耳聞吧,若是您無意投靠沂王,又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問題交給我來處理呢?您就不怕我會向沂王透露點什麼嗎?還是,這根本就是您的目的所在呢?」
握在晉宸妃手中的絳紫色紗絹已經皺成一團,片刻後,又緩緩舒展開來,她丹唇噙著一抹冷笑:「本宮深居後/宮,對前朝之事向來不關心,你們梅家是大洹富賈,怎會摻和到朝廷中來,這宗事皇上知曉麼?你說本宮要不要稍稍透露一些出來呢?」
「如此的話,那就要多謝娘娘了,若是皇上知曉梅家支持沂王,說不定聖體立即便會不藥而癒。」
後/宮體制,皇后之下是皇貴妃,之後是四妃,其中以貴妃為首,宸妃次之,如今宮中居於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便是沂王的生母吳貴妃。齊王之母是江麗妃,位於宸妃之下,如今六宮事宜由皇后掌管,吳貴妃與晉宸妃協理。
晉宸妃以充儀出身,膝下只有一個公主,卻躍居其他育有皇子的妃嬪之上,除了他哥哥晉總兵的關係之外,她自身的條件及手段自然也不可忽略。
梅蕁這番話出口,她很快便已瞭然,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皇帝身體違和,首輔李舜是他的一塊心病,他必須提前為儲君尋到與之抗衡的人,否則,將來一枝獨秀,整個大洹便要改姓李了,梅家若真是支持沂王,那即使做不到與之分庭抗禮,最起
碼也是能與他爭功的人,所以皇帝知曉後,非但不會剪除,反而會暗中鼓勵。
晉宸妃笑容不變:「本宮愚昧,不知小姐話中是何意思,你讓安樂把我請至此處聽琴,莫不是沂王派你來做說客的。」眼下先摸清楚她的來意才是關鍵,她想知道梅蕁是代表沂王而來,還是代表梅家而來,又或許是另有目的。
「您膝下無子,所以公主的依靠就是您的依靠,娘娘您一定十分清楚,**妃嬪若是無一子一女為倚靠,那將來就只有殉葬這一條路,當然,您有公主,自然不會,不過,若是您與將來的皇太后之間有什麼誤會,那便是案上魚肉,任人宰割,豈不是要比殉葬來的更糟」?梅蕁辭氣極淺極淡,「如戚夫人一般成為呂太后的人彘也未可知。」
晉宸妃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過。梅蕁說的一點兒不錯,且一字一句彷彿都是針對自己而來,難道她知道些什麼?晉宸妃面上的笑容盡沒,冷然道:「你的性命對於本宮來說如同螻蟻,就算你是沂王的智囊,但只要本宮支持他,本宮的哥哥支持他,你現在死在本宮手裡,他也不會覺得可惜。」此話一出,她就後悔失言了,原來梅蕁方才是故意激她,使得她自己說出梅蕁是沂王智囊這宗事,這就表明晉宸妃讓梅蕁譜曲,就是有意向沂王洩題。
「我既然敢來宮中跟您攤牌,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怎麼做沂王的智囊」,最後那句話,梅蕁故意加重了幾分,但她面上的笑意卻如平素一般淺淡,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彷彿即使泰山崩於前,也是這樣一副泰然處之之感,「我的性命如同螻蟻,死不足惜,但您卻不同了,您是鳳體玉身,金貴無比,眼前得到的這一切也實屬不易,若是與我同歸於盡,怕是將來到了閻王殿前也是要追悔不已的。」
晉宸妃搭在交椅上的手指關節漸漸發白,辭氣冷然如霜:「你到底想說什麼?」
「安樂公主的生母茹貴妃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您一定比我更清楚,如果讓皇上知道了九年前的真相,不知道會怎麼樣?」梅蕁的辭氣比她更為冷冽。
晉宸妃霍然起身,目光銳如利劍,在她蒼白淡然的面上凌遲:「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是敢胡說八道,本宮會讓你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
梅蕁坦然的迎向她的眸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是永遠也包不住火的」,她從袖中掏出一個丁香紫香囊,遞到晉宸妃手裡,「晉總兵駐守北關,對朝廷之事不聞不問,為的就是要遠離紛爭,保全晉氏一族。而您瞞著總兵,選擇支持沂王,是因您與齊王之母江麗妃結怨極深,勢同水火,她若是坐上了皇太后的位子,於您於晉氏而言都將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滅頂之災,可您支持沂王,就是明智之舉麼?九年前茹貴妃之死,是您與她聯手為之,您知道她如此多的秘密,就不怕她有朝一日會過河拆橋,殺您滅口麼?晉總兵不選擇沂王,那您就還有利用價值,若沂王真成了東宮之主,她為了鞏固沂王之位,未免自己的失德之事被揭發而連累沂王,才真正會除掉您與晉氏一族。」
晉宸妃身子一軟,頹然跌坐到紅木交椅上,華貴妃裳,金璨珠玉,此刻看來竟像是由道道枷鎖,重重冤孽堆砌而成,她也無心思去想梅蕁何以會知道這些宮闈秘事,只是坐在椅上默然出神,許久許久之後,她才用盡全力打開了手中的香囊,只瞥了裡頭那物的一角,便如遭雷擊,慌忙將香囊仍在地上,指著梅蕁的手瑟瑟發抖,惶恐淒厲地道:「你……你……你是誰?你……你是來替茹翾那個賤人報仇的是不是?」
「宸妃娘娘,您是聰明人,該怎麼保全晉家您一定心中有數了」,梅蕁拾起地上的香囊,重新塞到晉宸妃手中,「……梅蕁告退。」說畢,便負琴退至殿外。
櫳晴見蕁姐姐面無血色的出來,忙奔過去扶住她的胳膊,擰著兩道秀眉道:「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裡頭的大媽欺負你了,我去尋她算賬。」說著,就要轉身進去。
梅蕁一把拉住她,自嘲般冷笑道「……我這樣做……與她又有何分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