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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五章 活捉 文 / 蘆海

    櫳晴他們在喝著美味的解暑湯時,夏贄已經頂著烈日,扛著枷鎖走出京城地界了,惠州遠在南嶺之南,離他腳下的灼地有好幾千里之遙,但凡去到那裡的人,不管是貶謫還是流放,基本都無幾人能還。

    夏贄罩著吏部考功司的光環,在京城嬌生慣養了七八年,皮膚保養的比他那幾房如夫人的還要白皙嬌嫩,從來都是出門有車,進門有婢,哪裡吃過這等苦頭,現在要他單靠兩條腿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怎一個苦字了得,虧得宏治沒有判他斬首,真是用心良苦。

    人家的老爺發配,最起碼還有個妻子或是兒子同行照顧,而他妻妾成群,孩子滿堂,臨了竟沒有一人前來相伴,他仰天長歎了口氣,吹起了鬢邊陡然催生的那縷白髮。

    眼下只能靠李首輔了。他之所以沒有把李舜咬出來,是因為他的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倖,也許首輔大人看在自己多年效主的份兒上,會把自己撈出煉獄,妻子突然被李府召去,不就是為了要替自己翻案麼。

    夏贄一路想著心事,時間反而過得快了些,等他猛然省神的時候,已經日沉西山了,穿著麻鞋的兩隻腳痛的厲害,想必是磨出了不少血泡,全身也很酸軟,感覺一碰就會散架,他頓住腳步,小心翼翼地賠笑道:「兩位差大哥,天色已經晚了,我們不如就近找一家野店歇宿吧,不然錯過這一村,前頭也許就沒有人煙了,到時候還要連累兩位大哥露宿荒野。」

    右手邊的那個衙差五短身材,他以手遮目,朝西邊望了望,又仰頭對著身長八尺的夏贄,冷言冷語地道:「就你這個走法,要猴年馬月才能到得?真是災年厄月,流年不利,才碰上了你這麼個倒霉犯。」

    夏贄不好回駁,只能暗中吐槽:這句話好像應該我說才對吧。

    另一個衙差唇邊一顆黑痣,上頭還長出來一撮黑毛,他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汗,不耐煩地推了夏贄一把:「走走走,投店去,明日給爺走快些,不然爺用腰帶抽死你。」

    他們出京前每人都收了金氏十兩銀子,路上夏贄也會給些喫茶錢,所以並沒有太過為難他,倘若遇到的是沒有銀子孝敬的犯人,早已是一頓痛打,只教他們不敢吭一聲。

    暮色四合,亂山漸昏,前頭的古道上只有一家孤店,門扉上一根望竿,上頭掛著酒旆,三人趁著天還未黑透,忙朝那家野店趕去。

    店中狹窄,後頭一截短樓梯連著二層,屋子裡只點著一盞昏暗的明角燈,店家是個瘦削的老人,看上去已過了花甲之年,鬚髮盡白,背也有些佝僂,他見進來三人的打扮就知道是押運犯人的衙差路過此地,十幾年來,來這裡宿夜的衙差犯人他不知見過多少。

    店家笑瞇瞇地迎上去:「兩位官爺要吃酒麼?」

    衙差將手中佩刀擱在桌上,大馬金刀的坐下,身材較短的衙差先道:「打四角酒來,有什麼葷菜都給爺端上來,我們餓了一日了。」

    店家一疊聲的答應著,轉身過去收拾了。

    夏贄也同坐到一張桌上,拱手賠笑道:「這些歇宿銀子自然是我給,兩位差大哥只管敞開了肚皮吃。」

    「夏大人可真是富可敵國呀,家都抄了出手還這麼闊綽」,唇邊長著黑痣的衙差嘲諷道,「聽說你娶了十房小妾,還有一房是剛進門不久的,你現在要發配去惠州了,她們豈不是寂寞難耐呀?」

    話音未落,兩個衙差就已經笑的前仰後合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欠揍,而夏贄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他此刻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時,店家端著一隻燒鵝過來,放到了桌上:「官爺,外頭有人尋你們,說是路上撿了銀子來奉還的。」

    「銀子?」兩名衙差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詫異,那名身材短小的衙差腦筋比較靈活,他轉頭看了同樣訝然的夏贄一眼,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看著他。」說罷,就隨店家出去了。

    隔了一會兒,那名衙差就回來了,他沒有落座,而是朝同伴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起身同他一齊又出去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陣子才回來。

    彼時,酒菜都已上齊,身材較短的衙差笑著斟了一大碗酒給夏贄,又給自己斟了一碗,諂笑道:「夏大人,我們有眼無珠,竟然真的把大人您當成犯人了,是小的該死,以後大人官復原職,小的還要靠大人您多多關照,吃了這碗,就當大人您饒恕小的了。」

    夏贄對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時間還適應不過來,他思忖了片刻,覺得方才尋他們二人出去的一定是李舜派來的人,一定是他知會二人要保自己周全,只是不知為何他不出來見自己,也許是覺著沒有必要吧,他當下也不作多想,喜孜孜地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夏大人,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就權當我們是個屁,放了就完了,不值得大人您記掛」,另一名衙差也奉承道,「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請吃了這碗酒。」

    「這一路上也多虧了你們照顧」,夏贄喜上眉梢,本想問問來者是何人,但又考慮到來者既然不肯直接來見自己,必定就是不想透露身份,眼下小命還攥在人家手上,謹慎為好,他端起酒碗,就著方才滑到唇邊的話一齊喝了進去。

    身材較短的衙差又給他斟滿一碗酒,喜道:「這碗小的敬賀大人否極泰來,步步青雲。」

    夏贄心中一熱,執起酒碗就大口大口的喝光了。

    另一名衙差也不甘落後,一面拍馬屁,一面哄他吃酒,兩人輪番倒酒,好似故意要將他灌醉似得。

    不一會兒,酒罈就空了,桌上的菜卻未動分毫,夏贄空腹吃酒,酒勁兒一上來,就面紅耳赤的趴在桌上醉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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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夏大人?夏大人?」兩名衙差高聲喚了兩句,見他沉沉不醒,兩人對視一眼,四隻眼睛驀地凶光畢露,唇邊長著黑痣的衙差執起桌上佩刀,緩緩拔出鞘,動作徐緩的讓人感覺好像在看慢動作回放一般,漸次離開鐵鞘的刀身雪白銳利,閃著凜冽寒光,當刀尖最後滑出時,殺意也全部閃露了出來。

    「我們只是拿人錢財**,你到了地府就去找真正的仇人算賬吧」,話剛說畢,他手中冰冷的刀刃就已經架在夏贄灼熱的脖頸上了。

    他正提氣用力時,忽的眼前一花,手上一陣劇痛,低頭再看時,自己握著刀柄的手掌已經脫離了手腕,登時血湧如注,他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好像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手已經被人砍斷了。

    站在一旁的衙差被噴了一臉血,完全遮蓋了他如土的面色,他大張著口,卻一聲也叫不出來,只瞪著兩隻眼珠子,將視線平移到了左側的樑柱上,那裡插著一把沒入木頭三分深的長劍,劍柄還在兀自嗡嗡作響。

    被斬斷手的衙差終於反應過來,他大叫一聲,痛翻在地,滿地打滾,而與此同時,屋子裡的明角燈驀地一陣黯淡,窗子裡搶進一抹黑色身影,迅速的一手抓起倒在桌上的夏贄,另一手拔出紮在樑柱上的劍,插進腰上的劍鞘裡,又從窗戶上閃了出去,速度快的讓人感覺方才發生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

    那名黑衣人背著夏贄好像並不打算立即逃離,他立在窗下佇立了片刻,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兩掌,他靜心等待了片刻,待感覺遠處重重疊疊的灌木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時,才腳下生風,拔腿而逃。

    他堪堪跑出去十來步,就被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同樣穿著夜行衣的人擋住了去路,他們二話不說,也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全部舉起朴刀朝他與夏贄身上砍將下去,刀刀致命,招招狠辣。

    黑衣人背著夏贄左擋右閃,身法極為敏捷,不到半刻鐘的功夫就一連避過了數十輪攻擊,若不是身上背著這麼個龐然重物,他早已經身輕如燕逃了開去。

    數十把朴刀車輪似的又朝他身上砍去,刀花舞得令人眼花繚亂,黑衣人手中的長劍也來回格擋,舞得風雨不透,但是一拳難敵四手,很快他眼睛就急的瞇了起來,忽的跳腳道:「你還要看多久,還不趕快過來搭把手!」

    話音剛落,周圍忽的一陣寒風刮過,圍攻他的數十名殺手又全部被後頭的黑衣人包了餃子,那些殺手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送去閻王那裡報到了。

    很快,形勢就逆轉了過來,就在這些殺手快要全部被殲滅的時候,灌木深處突然又閃出一名殺手,身形似電,手中已出鞘的長劍嘯如龍吟,眨眼的功夫就劈開了一條路,逼近了夏贄。

    馱著夏贄的黑衣人一陣驚駭,他不假思索,立刻腳底抹油——溜。

    殺手如附骨之錐一般緊追而去,黑衣人回頭瞧了瞧他愈逼愈近的身影,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將背上的重物隨手一拋,夏贄便如天外飛仙一般飛將而去。

    那名殺手身子一縮,雙腳凌空一蹬,如青蛙一般彈出數丈高的距離,就追上了還在做拋物線的夏贄,就在他將要出劍結果他性命的時候,頭頂忽然罩下一隻金絲網,讓他措手不及。

    金絲是天下最柔韌材料,再鋒利的刀劍也不能將其割開分毫,殺手若此時搏鬥一番,或許還可以逃開金絲網的束縛,可此時,他手中劍的方向卻絲毫未改,仍是朝獵物的項上劃去。

    「錚……」一聲清脆的劍鳴,殺手手中的劍被另一隻秋水似的長劍隔開,持劍的手白皙如玉,腕上還露出了一隻很精緻的銀鐲。

    就在金絲網縛著殺手落地的同時,其他黑衣人也趕了過來,將他捉了出來,而背著夏贄的那人也衝了過來,一把揭開殺手的黑巾,露出了裡面那張五官挺秀的臉,正是李府的殺手闞育。

    其他人押著闞育先行離開,原處只留下了三個身材不一,身高懸殊的黑衣人。

    最嬌小的一個也是方才背著夏贄的那個,她揭開面巾,瞪了旁邊一位身材頎長的人一眼,斥道:「劉小摯,方纔你怎麼不趕快命令他們出來幫我,你找死啊。」

    劉小摯也扯開面巾,得意洋洋地衝她笑了笑,又對右手邊那位執著秋水長劍的人好奇的看了兩眼,眨巴著眼道:「青霓姐姐?你怎麼也來了?」

    舞青霓眼波流轉,覷了他一眼,輕笑道:「你以為你蕁姐姐的湯是這麼容易喝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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