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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欣慰 文 / 蘆海

    朱雀女屍案發生後,整個京城都為之惶恐,除了梅蕁若無其事之外,還有一個就是榮王趙昕了。

    前太子的死,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可隨著一系列的朝局驟變,層層巨濤早已淹沒了這個遁世逍遙人,可以說他幾乎已經淡出了世人的視野,就連皇帝也是滿心思量朝政格局,偶有空閒也是放在沂王與齊王的身上,根本無暇顧及於他。

    皇后終日惶惶,滿腹淒切,每到人初定的時候,她都會倍加思念死去的那個孩兒,他的夫君已經許久不曾來過了,在後/宮人的眼裡,她這位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后似乎已經名存實亡,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種感覺呢?

    母以子貴,子亡恩弛,ど子不肖,她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只每日與冷冰冰的鳳璽作伴,以前宏治雖然不寵她,但考慮到太子的處境,他也會隔三差五的去中宮轉轉,如今卻是人走茶涼。

    而重牆的另一邊,沂王的生母吳貴妃卻是如日中天,前太子在世時,宏治就非常寵幸這個比花解語的佳人,愛屋及烏,沂王也是深受宏治喜愛。

    而齊王類父,父親又總是喜愛像自己的兒子,所以在沂王與齊王之間,他難以權衡取捨,感情一旦凌駕於理智之上,便會失去所有判斷的標準,錯誤也會應運而生,而錯誤一旦決口,就很難再堵上了。

    就如同現在的朝局,若不是宏治愛憎隨性,不顧祖制,也不會導致沂王與齊王有恃無恐,拉幫結派,弄得整個朝廷烏煙瘴氣,百姓不得安生。

    有中直大臣上書諫言,要立即冊封太子,天下才會安寧,譬如今日早朝,就國子監祭酒宋鴻提出的立太子一事,正反雙方爭執許久。

    榮王在堂上如木偶般不發一言,弄得宋鴻搖頭歎息,大有一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散了朝他就丟了個冷眼給榮王,然後甩袖離開了。

    榮王聳聳肩,若無其事的去了皇后那裡,給她請安。

    坤寧宮裡,百花闌珊,木葉濃綠,繁茂的遮住了四處的紅牆綠瓦。

    皇后在庭中侍弄一株盆景,見他過來叩頭,也不搭理。

    榮王湊前,拿過侍女手中的花剪遞給皇后,嘿嘿笑道:「母后,兒子今兒留在這裡陪您用午膳吧。」

    皇后板著臉,避開他往屋子裡去。

    榮王忙轉身攀住她的胳膊:「兒子扶您進去,您慢點走,我跟您說呀,今兒早朝可熱鬧了,兒子可是看了場好戲呢。」

    「你每日在朝堂上看的戲還少啊」,皇后辭氣寒冷,可眼中的寒冷卻稍稍融解了些,「沂王跟齊王都是主角,都是挑大樑的,就你最無用,躲在群臣後頭,連個露臉的份兒都沒有,你不要叫我母后,我沒你這麼有出息的兒子,當初你哥哥在的時候,他每回下朝來給我請安,不是跟我說他在朝上如何駁斥庸臣,如何向你父皇進納忠言,你父皇如何誇讚他的?哪回我聽了不覺得臉上有光?也不知我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不思進取,成日家的只知道在府中陪伴姬妾,我看你就是被府裡那個側王妃給迷惑了心智。」說到後頭,目光越加凌厲起來。

    「母后,今時不同往日,我就算學太子哥在朝上針砭時弊,父皇他又會聽我的麼?」榮王扶母親坐到內室湘榻上,捧了茶給她,「父皇從小就不喜歡我,無論我說什麼他也不會贊同誇獎的。」

    「那就這樣渾渾噩噩下去麼?」皇后聽他的語氣似有些自暴自棄,不由急痛交心,「你努力一點,上進一點,你父皇他會看得到的,你是嫡子,就憑這一點你也勝過沂王他們許多,再說了,你父皇為什麼不喜歡你,還不是因為你處處違忤他,要做儲君,首先就要做孝子。」

    「那父皇錯了,我也要順著他的意思麼?」榮王脫口道。

    「他是你父皇,是一國之君,你怎麼能說他錯呢?」皇后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了,蘇家的事你還耿耿於懷,昕兒,死者已矣,說句難聽的話,蘇家也不過是我們的僕臣而已,你又何必為了一些已經過去的人而葬送自己的一世前程呢?」

    「他們不是什麼僕臣」,榮王嗔怒而起,胸口似有萬千浪濤要破腔而出,「我和小玨訂過親,她是我的妻子,蘇伯伯一家都是我的親人,我當初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已是無顏愧對,如今要我撇開他們只顧自己的錦繡前程,我辦不到。」

    這個話題在他們母子間已經糾結了無數遍,如今再提起,皇后只覺得無比疲憊,她垮下薄肩,眼中有瑩瑩淚光:「你總想著他們,你有沒有想過我,你哥哥不在了,你父皇也大半年沒來過我這裡了,我日日守著這個冷宮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我要是有一日不在了,吳貴妃就會被立為皇后,到時候你該如何安身?沂王會放過你麼?」

    榮王低首無言,沉默了半晌方提步坐在母親榻上,扶著她的後背,寬慰道:「母后,孩兒知道您的苦,是孩兒不肖,竟會惹娘傷心,不過你聽我說……」他抬眸掃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侍婢,沉聲道,「你們都出去。」

    內室裡幾個侍婢欠身應是,掩門而去。

    皇后還是第一回見他這樣,忙抹淨眼淚,拉著他的手問道:「你要跟母后說什麼?」

    「孩兒是要告訴你,我不過問朝廷事,並不代表我就放棄了東宮之位」,榮王斂容,「我這麼做是以退為進。」

    皇后本是毓秀聰慧之人,只聽淺表,她就已知深意:「母后懂了,最近朝堂發生的事,我也有所耳聞,沂王與齊王明爭暗鬥,損兵折將,連李舜也不如以前受寵了,他們兩虎相爭,你坐山觀鬥,倒是高招。」

    「目前發生的這一切,可不是沂王他們相鬥的結果」,榮王劍眉輕佻,「母后可猜的到其中內

    內理。」

    皇后見他眉飛色舞,面有傲然之色,不禁一愣,將信將疑地道:「難道是出自你的手筆?」

    「母后……看你一臉質疑的表情,兒子在你眼裡就這麼差勁麼」,榮王伸出尾指,撒了撒嬌,方才苦悶陰霾的氣氛一掃而光,「不過,你這會卻是懷疑對了,還真不是出自我的手。」

    「我就知道不是你,你什麼長了這麼多心眼了」,皇后笑了笑,思忖道,「那就是你身邊的人出的主意嘍?是誰啊?誰有這麼大的本事,連李舜也被撼動了,這李舜做了九年首輔,天下的人可都說『撼山易,撼李舜難啊』。」

    榮王嘴角輕揚,故意賣了個關子:「你也見過的,你猜猜看。」

    「母后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哪裡猜得著」,皇后嗔了他一眼,唇角卻噙著笑,「成心吊我胃口,快說。」

    榮王又朝外頭瞄了幾眼,確定無人後方在她耳畔說了個人名。

    皇后訝然半晌:「她不是支持沂王的麼?」

    榮王狡黠的笑笑,不做解釋。

    皇后垂眸思量片刻:「障眼法?」

    榮王點首,換了杯熱茶給母親,正色道:「我把此事告知母后,就是不想看著您終日為我擔憂」,他拜倒在地,「孩兒不肖,令母后寢食難安,華發叢生,孩兒罪該萬死。」

    皇后兩行清淚撲簌而下,灰敗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生氣,她摟住榮王,泣不成聲:「昕兒……你長大了,能擔當了,像你哥哥一樣出色……娘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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