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借刀 文 / 蘆海
已近午膳的時候,梅蕁與劉掌櫃仍在內室敘話。
劉掌櫃一面給她換熱茶,一面道:「自鄭至清接任了通政使一職,各地參劾李舜的折子就不斷的被呈至御前,大多都是彈劾他在原籍侵佔土地,縱容宗親欺壓百姓,這些罪名可大可小,我們要不要給他添點薪呀。」
「這些不過是疥癬之患」,梅蕁淺抿薄唇,「參劾李舜的這些地方官員無非都是順著龍鱗干打響雷而已,要想一舉扳倒李舜,光憑這些根本沒用,再說了,齊王比我們還著急,要加薪也不必我們動手。」
劉掌櫃思忖道:「我們的人還暗中查探到他三年前誣陷內閣次輔唐卿的罪證,皇上不是最忌憚大臣弄權麼,這宗案子正好能揭開李舜的真面目,讓皇上知道他當初陷害唐卿就是為了能夠在內閣一手遮天,我們要不要暗中把證據交給齊王。」
「劉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宗案子要是交到皇上手裡,非但不會將李舜繩之於法,反而會將皇上推向李舜這邊,這叫為淵驅魚。」
劉掌櫃思量半晌,不解道:「這是什麼道理?」
「唐卿的死是李舜栽贓陷害不假,可最終拍案定奪的是誰?是當今皇上」,梅蕁執起茶盅,吃了一口,「唐卿明於朝政,卻昧於做人,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員,他還經常上書歷數皇上的種種不是,皇上雖然表面大度不吭一聲,可心裡卻積怨已深,李舜除掉唐卿,說穿了是在為皇上辦事,不過是方法欠妥,齊王若是再把這個案子翻出來,要以此治李舜的罪,那豈不是讓皇上覺得李舜是忠心替他辦事才遭人把柄,那不會將皇上驅到李舜這邊麼?」
劉掌櫃若有所思地道:「還是小姐考慮周全。」
「劉叔,扳倒大臣,憑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我們只能借皇上的手,所以做什麼事都得先問問手中這把刀的意思,否則,刀刃對著的就會是我們自己,你派個人暗中知會齊王一聲,不管他有沒有李舜的把柄,都讓他謹慎行事,千萬不要弄巧成拙。」
劉掌櫃恭聲應是。
梅蕁淡淡的看向窗外,外頭日陽兒遍灑,她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暖意:「天家無情,在皇上眼裡,所有臣子都是他拱衛皇權的棋子,當年的曾將軍又何嘗不是。」
曾將軍曾懋飛即曾詒與曾詔的父親。
二十年前,先皇駕崩,宏治登位不久,他的九皇叔吳王起兵造反,吳王兵馬糧草數倍與朝廷,吳兵一路北上,勢如破竹,不過兩月,連拔數郡,兵鋒直逼京師。
消息傳到宮中,宏治大急,他立即加封曾懋飛為柱國將軍,並親授兵符,命他統帥三軍。
曾懋飛利用吳兵不善馬戰的弱點,用朝廷精銳的騎兵衛成功挫敗吳兵的銳氣,並派輕騎兵截斷吳兵愈加拉長的補給線,使得吳兵缺糧,軍中大亂,曾懋飛抓住戰機,一舉擊潰吳兵,活捉吳王。
平定吳王之亂的過程中,曾懋飛是首功,他在軍中聲望極高,宏治忌憚他功高震主,便在三個月晉封他為榮祿大夫,明為陞官,暗為削奪他手中的軍權。
十年後,韃子犯境,來勢兇猛,可朝中缺乏虎將,宏治又封他為平夷大將軍,北上攘夷。
待韃子平定後,曾懋飛卻被誣陷勾結朝廷重臣,以謀逆之罪判處滿門抄斬,曾家女眷也皆沒入教坊司。
「朝廷局勢,瞬息萬變」,劉掌櫃不由喟歎,「咱們要佐助榮王真是太難了,難於登天呀。」
「本來就是要登天位」,梅蕁緩和了一下氛圍。
劉掌櫃展顏道:「小姐在這裡用午膳麼?」
梅蕁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一面朝外頭走,一面輕輕淡淡地道:「去九味居,多謝劉叔的大紅袍。」話音還未落,她就消失在屋外了。
街道上行人不多,但九味居前卻是馬轎簇簇,裡頭更是忙的熱火朝天,還好櫳晴早已經占好了一處間,而且還點好了第二桌菜。
所謂間自然是供給富貴食客用的,所以也必然要附庸風一番,屋子極為寬敞,雕龍畫棟,牆上掛著墨,案上擱著磁玉,門口置著西施浣紗畫屏,窗邊一盆紫綢毯,六月了,卻還繁花滿枝,不用湊前看也知道,一定是用紗花綁上去的。
梅蕁轉過畫屏,八仙桌旁的三人就齊齊抬頭,異口同聲地喊著「姐姐」。
櫳晴閃了過來,仰著臉喜孜孜地道:「我們等你好久了,你快來,這裡的菜我全都嘗了一遍,這些是我從裡頭挑出來最好吃的。」
「你們倆怎麼尋到這裡來了?」梅蕁一徑坐到籐椅上。
劉小摯起身捧起梅蕁面前的摘枝玫瑰磁碗,一面給她盛百合蓮子湯,一面道:「母親說你帶著小晴去古玉齋了,這九味居就在隔壁,又是新開張了,小晴一定在這裡,所以找了來,敘了會兒話,就等姐姐你過來用飯呢。」
劉小摯還沒給梅蕁盛完湯,櫳晴就已經很自覺的把碗拿起,遞到了他面前,劉小摯白了她一眼,打開她的手,無語道:「懂不懂長幼尊卑,按序齒還輪不到你呢,再說了,我們這裡屬你最小,你應該替大哥我盛湯才合禮數。」
「你幫我盛一下有什麼打緊,又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又沒有花你的銀子,欺負你的小汐,至於麼,不盛拉倒,我自己有手,你起開」,櫳晴擰著秀眉,起身要奪他手裡的湯勺。
「你做什麼?」劉小摯把湯勺藏到背後,故作詫異地道,「沒聽見大哥方才教你的話麼,長幼有序,你自己動手也要等到最後」,說著就捧起了李硯汐面前的碗。
櫳晴板起玉臉,一個閃步,就將湯勺
拿到手中,準備盛湯。
這是要給小汐盛的,怎麼能讓這個野人搶了先,傳到江湖上,面子就丟大發了,劉小摯劍眉一豎,伸手去奪,兩人你一拳我一腳的,扭打在了一塊兒,忽的「撲通」一聲,兩人齊齊摔到地上去了,湯勺也跌成了兩截。
「小晴,把你的手從我胸前挪開,不要趁機佔我便宜」,劉小摯被她壓在地上,斥道,「聽到沒有,你再不挪開,我就告你強搶民男。」
「誰稀罕佔你便宜,不要臉」,櫳晴撕了撕他的嘴,「不要以為我比你小就好欺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鬥嘴,還敢不敢跟我搶吃的了,哼,我撕……」
「喂,你個野人,你真撕啊,你……唔……唔……」
梅蕁用銀箸夾了一枚鴿子蛋放在李硯汐的碗裡,波瀾不驚地道:「你愛吃的。」
李硯汐正滿臉緊張的看著在地上撕扯的兩人,卻見梅蕁跟沒事人似得,她疑惑的望了梅蕁一眼:「可是……他們……蕁姐姐……」
梅蕁若無其事地捧起碗吃了口湯。
李硯汐也只好夾起鴿子蛋咬了一口,又瞅了一眼地上的劉小摯,疑道:「蕁姐姐,小摯哥哥的爹跟你很要好麼?不然他怎麼會住在你家裡呢,還有劉嬸,她也情願待在姐姐府上當廚役。」
梅蕁辭氣自然:「梅家跟古玉齋打了幾十年交道了,劉掌櫃也受過梅家許多恩惠。」
「難怪」,李硯汐恍然點點頭,眸中漫過一抹甜意,「劉掌櫃雖是一介商賈,可做人卻很厚道,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小摯哥哥一定也是個很好的人。」
她話音還未落,牆邊驀地「匡當」一陣響。
李硯汐驚了一跳,抬眸瞅去,只見他們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打到了牆角下,還撞翻了擱在那裡的一大竹筐鵪鶉蛋。
堆在地上的鵪鶉蛋鬆動了一下,從裡頭冒出一隻小小的三角形腦袋,探著頭好奇的瞅了瞅,見是小主人與人廝打,它便見怪不怪地從蛋山裡爬出來,閒閒地圈在一旁繼續吞起美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