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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念差 文 / 蘆海

    榮王府的正院裡一派靜謐,能聽得到遠處的夏蟲唧唧聲,月光瀉在水磨大理石面上,如水如霜。

    偌大的上房裡,只有側王妃一人面無表情的坐在雕花鼓腿圈椅上,身上的那件丁香纏枝紫籐雲紗褙子有染了許多褶皺,兩隻蔥白的手如平素一樣溫的擱在膝間,只是捏在一起的手指,關節有些泛白。

    她想不通梅蕁何以要如此待她,她也不知該如何跟榮王解釋。

    她更加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榮王待她就不如從前那般坦誠信任了。

    以前不管是朝堂政事還是江湖佚聞,他都會拉著她的手說個不停,說到高興的地方還會笑的像個大男孩,與他一起相處的一千多個日子裡,他永遠和煦的像一陣春風,能融解她凍酗多年的心,能讓她暫時忘卻從前七年在教坊司裡噩夢般的生活。

    她本是孱弱的女子,可那裡的每一天都是凌遲,她想過一尺白綾,想過許許多多了結性命的法子,可心中卻牽掛著曾詔,若是她死了,曾詔又該何去何從,她終日只能以淚洗面,直到她聽到榮王尋覓蘇玨的消息。

    她太想逃離這個魔窟,太想尋到依靠了,而蘇玨或許已經不在人世,她跪在地上給小玨磕了三個響頭後,就借她的身份嫁進了榮王府。

    一念之差,致使枷鎖扛,這個秘密像大石塊一般重重的壓在他的心頭,令她喘不過氣來,她既害怕身份會揭穿,又希望身份被揭穿,矛盾重重的心被日夜折磨,她曾經很多次都想坦誠的說出來,她是曾詒,可她卻提不起勇氣。

    梅蕁的出現,讓她亂麻一團的心更加惶恐。

    梅蕁何以要傾盡心血佐助王爺呢,是想做王爺的妻子,做大洹的皇后麼?「曾賈雙玉」是她給自己的警告麼?

    一定是這樣,不然,上回在望海樓,我問她原因時,她不會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用「曾賈雙玉」明為引出細作,暗中卻要以此為威脅,警告自己不要擅加干預,難怪榮王待我不似從前了。

    側王妃手指上的關節又白了幾分。

    「幻質非堅,終歸磨滅……或許已經到了該說出真相的時候了……」側王妃肩膀一垮,軟癱在椅背上。

    「小謹……」榮王好聽的像簫聲的嗓音混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側王妃弱柳般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方用盡全身的力氣徐徐回頭。

    「你怎麼了?」榮王忙跨進門內,急聲問道,「受傷了麼?」

    側王妃緩緩搖首,忽的瞥見他纏著厚厚紗布的手,登時一陣驚駭,忙托起他的手,詢問道:「王爺怎麼受傷了,這是怎麼回事?」

    榮王瞅了雪白的紗布一眼,溫笑道:「我沒事,是梅……在梅府包紮的。」

    「梅蕁」,側王妃方才恢復了生氣的雙眸又瞬間冰凝。

    「小謹,這個相士與之前找你的相士不是同一人,他是李府派出的,目的是為了要引蛇出洞,李舜老謀深算,他知道我在擔心你安危的情況下,會去找梅蕁,所以故意設下這個圈套,好將她釣出」,榮王坐到另一旁的圈椅上,「手上的傷是在跟李府的侍衛打鬥時不小心弄傷的,沒什麼大礙,你不用擔心,倒是你,臉色這麼差,是不是他們傷到你了?」

    他簡單陳述了一遍,卻故意漏掉了在望海樓的密室與梅蕁見面的事兒。

    側王妃十口心思都在梅蕁身上,想她此番的目的,竟是沒有聽到榮王的話,只在聽他提到「梅蕁」兩個字的時候方省過神來:「打鬥?她怎麼能讓王爺冒這麼大的險呢,李府的侍衛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跟王爺動手,王爺有沒有抓到活口,好指認李舜?」

    「不能留活口,否則他會把梅蕁暗中襄助我的事告訴李舜,這樣她會有危險,而且我們之前所做的努力也都會付之東流」,榮王辭氣轉緩,「這宗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小謹,你受委屈了。」

    側王妃的心驀地拔涼。

    是為了她的安危,方要讓她承受委屈麼,若照以前,他一定會第一時刻提起寶劍護衛她,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如今這是怎麼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側王妃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她眼中的淚,「王爺做得對,妾身受些委屈又何妨。」

    偏過頭去,又怎麼隱藏的住心底的悲傷,榮王不用看也感覺的出,忽的,他「哎呦」一聲翻倒在椅背上,捂著胸口喊疼。

    側王妃一驚,忙起身湊到他跟前,著急忙慌地道:「王爺,你怎麼了?還有哪裡受傷了?」

    榮王不由竊喜,這一招果然百試百靈。

    「宿月,快去傳御醫過來……」

    「不能傳御醫」,榮王脫口道,「呃……傳御醫父皇就知道我受傷了,到時候追問起來就不好了。」

    「可是你的傷……」

    「沒關係,你幫我揉揉就好了」,榮王咧嘴笑道。

    側王妃微楞,方才解過味來,她且喜且嗔的朝他胸口捶了一記:「讓你騙我。」

    「咳咳咳……」榮王故作出疼痛難忍的樣子來。

    側王妃的笑意並未達眼底,她默了片刻,斂容道:「梅蕁……王爺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如果王爺想娶她為妻,妾身……不會阻撓,會把她當做姐姐來侍奉的。」

    「你說什麼胡話,梅蕁……」榮王頓了一下,「她只是我的謀士,更何況,眼下她明著是沂王的人,我見她一面都要偷偷摸摸,還談什麼嫁娶。」

    「那以後呢?等王爺登上了大位,她定是要嫁給你做皇后的」,側王妃垂下眼睫,「我的身份根本不能母儀天下,而且,我過府兩年餘,都沒能替王爺誕下子嗣,我……」

    「好端端的又提這個做什麼」,榮王歎了口氣,起身擁住她,溫聲道,「這個跟梅蕁做皇后又有什麼關係,她輔佐我不過是為了他們梅家著想,你不要想的太多了。」

    「不是我想的多」,側王妃欲言又止,她把相士的那段話濾掉,接著道,「王爺你當真就沒有想過梅蕁的動機麼,之前你被沂王與齊王打壓,她完全可以投靠他們二人,又何必要煞費苦心的來襄助王爺你呢?」

    對呀,若只是為了梅家,那輔佐誰不是輔佐,何必要選擇一個弱者呢?

    榮王沉默下來,忽的似又想起什麼,忙問道:「你為什麼要獨自跟那個相士出門,宿月告訴我,你兩回見到他都很害怕,他是什麼人,你有什麼瞞著我麼?」

    是說出真相,還是再用謊言來圓謊呢?

    側王妃盯著鞋尖,低聲道:「那個相士知道我曾經在教坊司的事兒,他是要挾我,讓我給他銀票的。」

    「是麼?可是梅蕁跟我說相士是她派出去的,她怎麼會為了銀票?」榮王不由反問。

    「這……」側王妃如水的瞳孔裡躍出一抹冷意,她貼膝跪下,啜泣道,「是梅蕁她要挾我,讓我不要干預你們之間的事,她之所以輔佐你是因為她想當皇后,而沂王與齊王都已經有了正室,唯獨王爺你……我不敢告訴你,一來不想令王爺總是為費心,再則,是怕你跟她翻臉,影響王爺的大局。

    她如此說,只是希望榮王真的只拿她當謀士,可話說出口了,她卻有些後悔,她何時變得這般自私了,可她卻真的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此生唯一的依靠被別人奪走。

    「這就是她的目的麼?」他的辭氣帶著幾分寥落,想到那盆自己親手培植了六年的綠蘿被埋葬在了那處密室裡,他的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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