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驚蟄之夜 文 / 龍陽君
暈倒前最後一次闔眼,龍子卿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面孔表情並不十分友好,好像不開心。
顧不得這些了,龍子卿真的死死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的時候一陣劇痛從背後傳來……
然後就是辟里啪啦的冰冷雨滴打在臉上。終於,又是一聲擂響震天,龍子卿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熟悉的門牌,熟悉的景致,熟悉的那張寫滿危險氣息的面孔。
裴啟,一身藏藍錦服,渾身濕透,將龍子卿丟在瑾凌王府大門旁邊的草叢,正蹲下身子狠狠地瞪著他。
一條閃電劃破天空,映的雨中對視的二人面孔慘白。
龍子卿終於有點清醒,用肘支起身,眼神充滿恐怖,直勾勾盯著近在咫尺的裴啟。
「王爺……」
「嗯。」
天上一個雷一個閃,裴啟就在這種隨時能夠劈死人的環境下買起了關子。
「擅自出宮,能耐挺大啊!」裴啟眼底爍爍寒光,看的龍子卿汗毛直立。
「二尤……這就回去!」
裴啟沒回話,垂眼看了看那席白紗衣,出手擰住龍子卿的耳朵:「都穿成這樣了還自稱二尤……」
越擰越緊,瑾凌王爺應該是在賭氣。
「王爺……」龍子卿齜牙,眉頭緊蹙,臉蛋扭成一團:「子卿……子卿這就回去皇宮!」
耳朵上的力道豁然消失。
裴啟起身,迎著鋪天蓋地的風雨,望著南面天空交錯的閃電:「既然是子卿,就不應該去皇宮,該留下。」
這句不痛不癢的情話,混著雷雨聲……裴大爺,這鬼才聽得見啊!
龍子卿迷離雙眼,雨水打在身上臉上,沾泥的白衣又被雨水沖涮乾淨,但身後還是掛滿了泥巴草葉,銀髮隨著身上的白紗緊緊貼在身上,樣子十分狼狽。
而在風雨中昂然挺立的裴大王爺看起來卻像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龍子卿咬唇,鼻孔輕嗤一聲。
誰知這裴大爺的耳朵不是一般的精,那聲嗤鼻就是傳進了他的耳朵,他轉身直接將人拎起,大聲道:「你清醒了?」
龍子卿耳鼓被雷聲震得耳朵發鳴,只看見裴啟狡黠的表情,想像著他的吼聲之大,然後狠狠的點了點頭。
「進去!」裴啟抬手指指大門,低頭對二尤道。
「王爺,子卿得回皇宮。」龍子卿小心翼翼的做了提醒。
裴大爺頓時怒髮衝冠,一腳踹在龍子卿腿上,大聲吼叫:「那你就滾吧!」
龍子卿扁嘴,顧不得臉上滑落的冰雨,撲騰了幾下,未果,又繼續掙扎。
裴啟冷著臉看著在草叢中費力掙扎的龍子卿,擰緊眉毛,眉宇間充斥著他的戲謔,抱起肩膀看著地上這位淒美絕倫的表演。
龍子卿雙目腫脹,整個人飄飄欲仙,每掙扎一下身子就忽悠一下,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本身的慣性。
啪!
這回好了,龍子卿徹徹底底的嵌在泥水中,不動彈了。
裴大爺等到人已經不省人事,才肯放低身段將人扛在肩上,麻利的朝西廂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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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皇宮上空,同樣雷雨交加。
靜安殿,明仁帝獨守空房。大殿照樣燭火通明。
晚上裴禎派人去錦素宮找二尤,接過發現沒人,就又讓人到靜安殿詢問,結果……
結果得到的結果就是二尤私自出宮。
裴禎很聰明,立即派人再來通報說二尤是出宮給自己買泥人,是自己自己忘記了。但裴勝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矇混過去的。
大殿之上,天子靜臥在榻,瞇眼望著燭火。一滴滴紅色燭淚一滴滴留下,留到蠟燭上雕刻的牡丹之上,似血般妖艷。
屋外狂風嘶吼,聽起來就像無數個冤魂在喊冤,十分刺耳,令明仁帝心驚。
天子冷眼,恍然間頭腦紅竟然閃現了那銀亮柔絲下面的笑靨,笑的楚楚動人。
「二尤……」大殿裡空蕩蕩,裴勝輕喊出這兩個字,同樣石落大海,杳無回音。
「龍——子——卿。」裴勝一字一頓,嘴角上挑,臉色開始發黑。
噗——
一大口鮮血噴出,裴勝的臉色蠟黃,人明顯又瘦了一圈。
欒太醫天天來伺候,最後終於算是有點起色。
真是命裡來的報應!裴勝心中感歎。自己的皇額娘下毒毒死了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大小小,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瞬間有的七竅流血,有的面色淤青,有的暗紅紫黑。裴勝多年不能熄燭而眠,就是因為自己總是能在黑暗中看見那些死去的弟弟妹妹們一個個可怖的面孔……
那些人,至今還是死不瞑目吧!
裴勝冷笑,似在自嘲。
自己也按著天理遭到了報應,年輕氣盛的時候,患上這血釋,千古奇症,真是報應!
裴勝禁不住狂笑兩聲,將灑
在榻上的鮮血塗抹在手中,望著手心一片猩紅,表情甚是玩味。
幾年前弒親風波的最後,自己那很優秀的六弟活了下來。那個處處和他搶風頭。才學比他廣,琴棋書畫比他精通,武功比他厲害,朝廷上下人緣比他好,就連長相都比他帥氣的裴啟竟然活了下來!
還有什麼,這個六弟能比自己強?
天子側臥,緊抓床頭香木的指骨已經泛白,從小到大的自卑心理竟然開始膨脹,爆發……
終於,裴勝意識到,上蒼對他還是有所眷顧——第二個容可抵國的男人出現了。
既然六弟好龍陽,那朕就送他一絕色美人!
「六弟,放心去愛吧,」裴勝冷笑,眼底青光凜凜:「愛上那個,叫龍子卿的人吧。」
「龍子卿。」空曠的大殿,明仁帝又重複了這三個字。
既然你任何方面都比朕強,朕倒要看看,你的軟肋到底是什麼。
朝野上如魚得水的瑾凌王爺,刺貪腐得民心的瑾凌王爺,掛帥帶軍踏平藩國賊寇,保我大湘河山的平藩將軍……多少溢美之詞,六弟,你早已功高蓋主!
「你倒是要朕看看,等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的時候,你和你那尾隨在朕的左右,欲意報復朕的男寵會還能怎樣狼狽為奸!」
一聲炸雷落地,天空閃過銀龍,猙獰著四溢,然後消失。
「而朕卻捨不得賜你一死,」裴勝獨自幽幽道:「因為你的一死已難解我心頭之恨。」
「既然天下人都愛你,那朕就讓你得個千古罵名如何?」
那我就取你最捨不得放下的一人,讓他永遠臣服在我的胯下,我倒要看看,這個優秀到極致的弟弟,會怎樣開始他的大逆不道,為天下人恥恨的第一步……裴勝狹隘的心胸之中早已埋下了這可怕的妒忌之種,只待生根發芽,長出毒蔓,纏死他那奪盡了他光彩的六弟。
嘴上的血跡尚未清除,裴勝口含血腥,安詳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