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3候府風雲上 文 / 文閣
榮禧堂。
「匡當」一聲,一隻掐絲琺琅三君子的茶蠱砸在容宜州腳下,濺起的碎片刮過容宜州的臉,留下一道頭細小的血口子。
一時間,榮禧堂正屋內外鴉雀無聲。
唐媽媽臉色漲紅,連忙使了眼色給一側臉白如紙的墨紫和豆綠,示意她們退出去。等墨紙和豆綠大氣也不敢出的退出屋子後,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唐氏,又看了看臉色青白交替的容宜州一眼,咬了咬牙,也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這期間,屋子裡的唐氏和容宜州誰也沒開口說一句話。
唐媽媽出了屋子,輕手將身後的門掩上,抬頭看了看低眉垂眼,無聲無息恨不得將自個兒縮進地縫的丫鬟婆子,臉上扯起一抹僵硬的笑,輕聲說道。
「沒事,是夫人手失落了個茶蠱,夫人和候爺有事要商量,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我侍候就行了。」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如逢大赦,齊齊的舒了口氣,朝唐媽媽福了福身,逃命的退了下去。
唐媽媽眼見得下人們都走乾淨了,她回頭看了看身後虛掩的門扇,想了想,上前一步,將臉貼在了門上。
屋子裡,唐氏目光直直的看著容宜州被茶水濺濕的下擺。
「這樣的日子,你到底要讓我過到什麼時候?容芳華的事,我們暫且不說,容錦的事,你打算怎麼辦?真的要因為她,連累候府上下千口人嗎?」
「阿箏……」容宜州一臉無奈的看著唐氏,「我已經讓人進宮打聽消息,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不知道,你……」
「這還用打聽嗎?」唐氏一臉激動的看向容宜州,「舒兒的話,你沒聽到嗎?是容錦,她恨我們,她故意要置我們於死地!」
容宜州歎了口氣,將地上的碎瓷拿腳撥到一邊,朝臉色漲紅如豬肝的唐氏走了過去,試圖安撫她。不想,唐氏卻是一把打開了他伸出去的手,目赤如血的瞪著他。
「我嫁進來這麼多年,操持家務,侍奉翁姑,打理庶務,哪樣沒做好?可你娘是如何待我的?容芳華出事,她一腔怒火盡數發在我身上,就因為我直言送容芳華進家廟,她罰我跪了三天的祠堂……早知道會落得今天這樣的結果,當初就該一根繩子勒死容芳華這個禍害……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結果。容宜州,你滿意了嗎?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我,對得起舒兒嗎……」
容宜州儒雅的臉上滿滿的都是苦楚。
他何償不知道唐氏的委屈……可,那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他便是有千般怨萬般懟也只能咬落牙齒往肚裡咽,不能當著唐氏透露出一星半點,免得火上加油!
「阿箏,現在情況未明,也許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呢?」容宜州勸道,「舒兒他對錦兒有誤會……錦兒她就算是對我們心有怨懟,但你莫忘了,她同母親很是親厚,長興候府罹難,母親又豈能逃脫?這裡面肯定另有文章,你別急……」
「呸!」唐氏目光凌歷,「你母親她日日夜夜連做夢都想著要替容芳華報仇,為此,哪怕是剮了她一身的肉,怕是她都願意的很!誰曉得,這是不是你母親和容錦那個小賤人一起商量出來的法子。不然,怎麼好端端的,皇上就會派御林軍圍了候府……」
容宜州還欲說什麼,唐氏已經搖手:「你不必再說。我心裡明白著呢!容芳華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心裡對她何償沒有憐惜,沒有內疚。但我只把話給你撂下了,我怎麼樣都好,可要是舒兒有個好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說著,眼淚湧了出來,「我這些年見人矮一頭也就算了,我好端端的舒兒卻為什麼要因為大人做的孽而承擔這樣的結果?」
容宜州想起沒幾年便是弱冠之齡的容啟舒,這兩年唐氏四處相看,想要給他說一門好親事,可那些門第相當家風清正的人家,每每妻子露出結親的意思,卻都被人找了借口給拒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當年之事。因此,妻子這些年對母親,對妹妹是越發的憎惡!
容宜州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可以面對千軍萬馬面不改色,但這內院之事,委實叫他無可奈何!
門外,唐媽媽耳聽得唐氏尖利的罵聲便成了低低壓抑的嗚咽聲,捂著胸口的手,緩緩的鬆了下來,臉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真怕,夫人性子一上來,便不管不顧的吵鬧起來。幸好,夫人還沒忘記適當的示弱,沒有忘記,候爺最是看不得的便是她的眼淚!
唐媽媽正想著喊個小丫鬟打盆水來,她找個機會進去像往常一樣和個稀泥,不想一抬頭,卻看到月洞門外一個墨紫正和一個面生的婆子的推推搡搡的,不由便擰了眉頭,心頭生起一股無名火。
墨紫是夫人屋裡的一等大丫鬟,這候府,除了外院的管事,內院的她,還沒人能壓墨紫一頭。怎的這個時候,卻跟著婆子給糾纏不清起來了?
「墨紫!」
墨紫聽到唐媽媽含怒帶威的聲音,連忙轉身幾步上前,「媽媽。」
唐媽媽探頭朝站在不遠處正惶惶往這邊張望的婆子看了看,輕聲道:「怎麼回事?」
「回媽媽的話,那婆子說是她大廚房的黃柳氏,有事向夫人稟報。」
「大廚房的?」唐媽媽擰了眉頭看向墨紫。
墨紫點頭。
唐媽媽只略一猶豫,便對墨紫說道:「你把人領你屋裡去,我把這安排下,回頭就去見她。」
「是,媽媽。」
墨紫退了下去。
唐媽媽回頭看了看身後虛掩的門扇,抬手招了唐氏屋裡另一個大丫鬟,素錦上前,吩咐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候著,夫人要是有事尋我,你讓小丫鬟來我屋裡報個信。」
素錦點頭,唐媽媽又叮囑了幾聲,這才急急的朝榮禧堂後罩房走去,才上了抄手遊廊,就聽見墨紫房裡響起婆子輕聲諂媚的笑聲。
她挑了挑眉頭,臉上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叩響了墨紫的門。
出來應門的是侍候墨紫的小丫鬟春蘭,小丫頭臉紅撲撲的,臉上還殘留著笑容。
看見是唐媽媽,臉上的笑頓時便斂了幾分,一臉恭敬的道:「媽媽來了。」
唐媽媽點了點頭,掠過春蘭逕自往裡走。
屋子裡墨紫和黃柳氏已經起身迎了出來。
「老奴黃柳氏,見過媽媽。」黃柳氏遠遠的便站定向唐媽媽屈膝行禮。
唐媽媽淡淡的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眼黃柳氏身邊的墨紫,問道:「可曾說了是什麼事?」
墨紫搖了搖頭。
唐媽媽便對黃柳氏說道:「你要見夫人,什麼事?」
黃柳氏一臉為難的看了眼一側的墨紫和春蘭。
墨紫連忙說道:「媽媽,我去給您沏茶。」
說著使了個眼色給春蘭,春蘭連忙跟在墨紫身後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墨紫打發春蘭去沏茶,她則守在了門口,凝神聽著屋裡的動靜。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夫人那還等著我去當差,我可沒那閒功夫在這跟你白話。」唐媽媽冷冷淡淡的聲音響起。
黃柳氏立刻諂媚的說道:「哎,要不怎麼說媽媽是夫人的左膀右臂,夫人離誰也離不了您呢!」
唐媽媽淡淡的撩了眼黃柳氏,不奈煩的說道:「行了,這些拍馬屁的話你就別說了,到底是什麼事。」
黃柳氏訕訕一笑,連忙收了臉上的陪笑,一臉古怪的走到了唐媽媽跟前,輕聲說道:「媽媽,是這麼一回事……」
餘下的聲音,不任墨紫怎麼凝神卻是都聽到了,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再往前近一步時,門突然就被打開,一臉肅沉的唐媽媽和黃柳氏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媽媽……」墨紫上前。
唐媽媽轉身對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黃柳氏,說道:「你回去吧,這事我知道了,既然是大小姐的吩咐,你就替她辦了吧,夫人那最近心情不好,我就不去回了。」
黃柳氏連連應是,一陣風似的退了下去。
墨紫不解的看著婆子的身影,正琢磨著會是什麼事,耳邊響起唐媽媽的聲音。
「我前兩天,讓你找個機靈點的小丫頭盯著淑玉齋那邊,你找了誰?」
「回媽媽的話,奴婢找的是管著花房的裘嫂子家的小閨女,繡椽。」墨紫說道。
唐媽媽默了一默,輕聲說道:「你去把人喊來,我有話問她。」
墨紫頓時滿腹疑惑,但卻是什麼也沒問,屈膝福了福,轉身走。
目送著墨紫離去,唐媽媽收了目光,想起黃柳氏適才說的事,唇角噙了抹譏誚的冷笑。轉身往榮禧堂的方向走去。
守在門口的素錦看到唐媽媽回來,連忙迎了上前。
唐媽媽抬頭看了眼虛掩的門,輕聲問道:「候爺還在裡面?」
素錦搖頭,「才前,老候爺身邊的長富來尋了候爺,候爺才走沒多久。」
「那現在屋裡便只有夫人了?」
素錦點頭。
唐媽媽見了,不由便擰了眉頭,不悅的說道:「那你還豎在這幹嘛,怎麼不進去侍候?」
「夫人發話了,不讓奴婢們進去侍候。」素錦委屈的說道。
唐媽媽聽了,腳下的步子頓了頓,稍傾,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抬手敲了敲虛掩的門,才要開口,門裡卻是響起唐氏惱怒的聲音。
「不是說了,不要來吵我嗎!」
「夫人,是奴婢。」唐媽媽輕聲說道。
屋子裡靜了靜。
半響,唐氏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
「進來吧。」
唐媽媽回頭對身後的素錦說道:「守好了,不要讓人進來。」
素錦應下,上前一步,守在了門口,唐媽媽這才推了門進去。
屋子裡還是她離去時的模樣,碎瓷散了一地,到處都是蹦裂的碎瓷,若是不仔細些,很容易就割傷腳。
唐媽媽歎了口氣,才要蹲下身將地上的碎瓷拿帕子裹著撿了,但只一頓,她又飛快的站了起來,往一側的內室走去,撩起七彩琉璃簾,便看到唐氏臉色慘白的躺在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目光怔怔的瞪著頭頂青草色的細葛帳子,露珠似的淚珠子掛在眼角,要掉不掉。
「夫人,」唐媽媽看得心頭一酸,幾步上前,撩了帳子在床前坐了,一臉心疼的問道:「您沒事吧?」
唐氏搖了搖頭,掛在眼角的淚水因著她這一搖頭,掉在枕邊碎成了幾瓣。
唐媽媽看著這樣的唐氏,心頭頓時如同被人拿了把鈍刀在狠狠的割,眼眶剎那間便紅了,她強忍了眼裡的淚,扯了一旁的帕子,輕輕的拭著唐氏耳邊的淚。
「夫人,候爺是什麼人,待您如何,這麼多年的夫妻,您還不知道嗎?老奴勸過您多少回了,您怎麼就不聽呢?夫妻再好,感情再深,也經不起吵啊!」
唐氏唇角翹起一抹自嘲的笑,輕聲說道:「哪裡是我要跟他吵,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也看到了……這麼些年,若不是因著他待我奴終如一,我如何還能在這府裡過下去。我早就……」
「夫人!」唐媽媽不贊同的打斷了唐氏的話,「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這麼些年,候爺真是將你寵壞了。」
唐氏霍然翻身坐了起來,神色激動的看著唐媽媽,呼哧呼哧的寵著粗氣說道:「他寵我?他若是寵我,又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逆了我的意思,讓老虔婆再三的羞辱我?到今天,眼見得我母子二人就要遭受無妄之災,他卻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
「夫人,老夫人再不好,他是候爺的親母,您還能讓他弒母不成?」唐媽媽沉聲說道:「再說容錦的事,您自已不是也清楚,這事候爺當初若是拒了,就是抗旨,抗旨是什麼罪,夫人您可比奴婢清楚!」
唐氏瞪著唐媽媽,半響狠狠的歎了口氣,咬牙道:「說來說去,都是容芳華那個賤人惹下的禍事!」
唐媽媽搖了搖頭,有心想勸唐氏幾句,但在看到唐氏一起一伏的胸口,想著這有氣還是散出來的好,不然回頭憋在心裡更不好。左右這裡也沒旁人,話也傳不出去!
歇了歇,眼見唐氏的心情平復了不少,唐媽媽輕聲說道:「夫人,適才大廚房的黃柳氏來找奴婢,說了件事。」
唐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唐媽媽,抿了抿嘴,輕聲問道:「什麼事?」
唐媽媽臉上便綻起了一抹幽幽的笑,趨身在唐氏耳邊輕聲言語起來。
唐氏臉上先是綻起一抹驚詫,再然後,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一等唐媽媽住了口,她頓時目放異光的說道:「若是這樣,那我們可真要好生幫她一把,才是!」
唐媽媽笑了道:「奴婢也是這個意思。」
「只是要怎樣幫呢?」唐氏擰了眉頭,一臉為難的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吃穿用度走的都是青檀院,想在吃食上動手腳怕是有點難呢!」
「這個可就不是我們操心的事了。」唐媽媽唇角翹起一抹笑,說道:「依著奴婢的意思,我們可以給大小姐行個方便,方便她進出淑玉齋,至於她要怎樣動手,那是她的事,我們不知道。回頭,事發,老夫人要怎樣鬧,也尋不到我們頭上,夫人您說呢?」
唐氏臉上綻起一抹陰毒的笑,咬牙道:「我只巴望著那個老虔婆這回也能一起上路才好!」
唐媽媽跟著一笑。
笑過之後。
唐氏對唐媽媽說道:「只可惜,一早沒在淑玉齋那邊安排我們的人,眼下再安排,怕不是那麼容易呢!」
「這不難,」唐媽媽笑了道:「那小賤人住進淑玉齋時,奴婢便讓墨紫安排了進去,剛才問過了,說是安排的是花房裘家小閨女,繡椽,奴婢已經讓墨紫去把人喊來,回頭好叮囑一遍。」
唐氏頓時心花怒放,一臉笑容的對唐媽媽說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唐媽媽笑著謙遜了幾句,眼見唐氏心情大好,便道:「奴婢讓丫鬟打水進來侍候夫人梳妝吧?回頭再讓廚房做幾個菜,夫人請了候爺回來,說幾句好話,把今天白天的事揭過去。」
唐氏原本想拒絕,但念頭一轉,歎了口氣說道:「就依你的意思辦吧,只是繡椽那……」
「繡椽那有奴婢,夫人只當不知道便是。」
話落,唐媽媽便高聲喊了門外的素錦打水進來,她親自服侍了唐氏梳洗,上妝。直到墨紫進來,說是已經把繡椽找了來,現在讓春蘭陪著,等她去問話。唐媽媽這才回了唐氏,胡亂找了個借口退了下去。
……
淑玉齋。
藍楹一臉狐疑的看著容錦,末了,不解的問道:「姑娘,怎麼會突的便有了這樣的打算?」
到也不怪藍楹這樣問,必竟之前琳琅數番提起過動用非常手段,但都被容錦給拒絕了,現在容錦突然間便放棄了往日的堅持,自是要給藍楹一個解釋。
容錦微微的扯了扯嘴角,輕聲說道:「不是突的便有這打算,之前一直就是這樣打算的,只是想著等一個恰當的時機罷了。」
藍楹聞言,越發的疑惑了,「姑娘的意思是,現在就是最恰當的時機?」
容錦點頭又搖頭。
一側的琳琅看得跺腳道:「容姑娘,你就別跟我師父打啞謎了,你有話直說吧,你們不急,可把我給急死了!」
看著急得一張小臉就快鼓成包子的琳琅,容錦「噗嗤」笑出了聲。
藍楹則是瞪了琳琅一眼後,若有所思的看向容錦。
「藍楹,你坐下吧,我們慢慢說,必竟,我要針對的並不是他區區一個王箴,我的主要目標還是容芳菲。能不能成功,也不能單靠琳琅和我,還得你幫一把才是!」
藍楹聞言,凝重的在容錦身邊坐定。
就連琳琅也收了臉上玩味的笑,搬了把椅子,安靜的坐在了容錦的下首,兩人四道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容錦。
對著這樣的鄭重的目光,容錦也斂下了臉上的笑,默了一默後,緩緩開口說道。
「白日裡的事,你們有什麼想法?」
見容錦突然話鋒一轉,提起白日裡的事,藍楹和琳琅神色一怔之後,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由藍楹先開了口。
「宮裡太子殿下怕是出了變故。」藍楹說道。
容錦點頭,她抬頭,目光清亮的看著藍楹,問道:「藍姨,你還記得我當日跟你說的元貴妃怕是有殺招嗎?」
藍楹點頭。
容錦便接著說道:「如果,我所想不錯的話,應該是元貴妃動手了。」
「不對啊,姑娘。」琳琅接了容錦的話,「如果真是她動手了,怎麼後面又沒事了呢?」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容錦答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後來有人讓太子殿下轉危為安了。」
話落,容錦似笑非笑的撩了眼藍楹。
藍楹霍然一驚,失聲道:「難道是少主?」
「少主?」琳琅猛的提了聲音,「怎麼可能,少主放出本命蠱已經大傷元氣,他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怎麼可能還……」
藍楹卻是白了臉,好半響,嘴唇吸吸,一臉的欲言又止。
琳琅看著她的樣子,不由便急了道:「師父,難道真的是少主?可是為什麼啊,少主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藍楹目光複雜的看了眼容錦。
琳琅卻是會錯了意,以為藍楹的意思是,燕離之所以這樣做,都是因容錦之故。她又是恨,又是氣的瞪了眼容錦,什麼也沒說,頭一撇,自已生氣去了。
容錦卻是迎著藍楹的目光,唇角綻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藍楹那複雜的一瞥,讓她明白,她的猜想是正確的。當然,她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燕離是因她之故,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她隱隱感覺,燕離只怕與東夏皇室的關係非比尋常,而燕離或許因為某種使命,而不得不出手!
只不過,這不是她要關心的,她現在要做的,只有兩件事,一,確定太子殿下已然安全無虞;二,展開她的報復行動!
「藍姨,你可以進趟宮嗎?」容錦忽然出聲說道。
獨自生著悶氣的琳琅豁然抬頭看向容錦,「為什麼要師父進宮?」
容錦沒有回答琳琅的問題,而是笑著看向藍楹。
藍楹垂了眼瞼,避開了容錦的目光。
雖然明知容錦不可能猜測到事實的真相,但她還是不願意讓容錦在她的臉上看出端睨。
「姑娘需要我進宮做什麼?」
容錦垂眸一笑,心道:我需要你進宮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進宮做什麼!
「我想知道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容錦說道。
藍楹點頭,「行,我記下了。」
也就是說她答應進宮了。
琳琅覺得眼前的兩人似乎身上都籠了一層霧一樣的東西,明明她們就在她眼前,但她卻看不清她們!
「師父……」
「姑娘,」藍楹打斷琳琅的話,對容錦說道:「你和琳琅商量的事,是等我從宮裡回來後進行,還是……」
「不等你了!」容錦笑了說道:「我之前也是打算慢慢來的,但今天這事讓我明白了,有些事時不我待,若是真讓元雪薇得手了,別說為我娘沉冤得雪,只怕是一報還一報都來不及!」
藍楹點了點頭,回頭對琳琅說道:「既然是這樣,那你記住要保護好姑娘的安全。」
「哎呀,師父你就放心吧!」琳琅不甘的說道:「我肯定不會讓姑娘少一根頭髮的!」
藍楹還想再叮囑幾句,門外這時卻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翡翠姐姐,您怎麼來了?」
翡翠?!
容錦一怔之後,便站了起來,轉身迎了出去。
不想,她才站起,翡翠已經就著小丫鬟打起的簾子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表小姐。」翡翠向容錦屈膝行禮。
「翡翠姐姐快請起,你怎的來了?可是外祖母那有什麼事?」容錦迎上前。
長興候府被御林軍圍了,容錦被限制在淑玉齋哪裡也去不得。是故,便也沒有辦法去青檀院寬慰吳氏,原本打算趁天黑去趟的,不想,吳氏卻派了翡翠過來。
翡翠就著容錦相扶的手起身,笑著對容錦說道:「老夫人那沒事,就是擔心表小姐,讓奴婢過來看看。」
容錦聞言,不由便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這沒什麼事,你回去告訴外祖母,讓她老人家放寬心,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宮裡翻不出多大的浪來!」
翡翠笑了笑,看了眼屋裡的藍楹和琳琅給容錦使了個眼色。
這是有話要跟她單獨說?!
不等容錦出事,藍楹已經對琳琅說道:「翡翠姑娘難得來趟,你去替她沏杯茶。」
琳琅頓時瞪大了眼看向藍楹,讓她去沏茶?敢情真把她當奴婢使呼了?
若是平時,翡翠便也拒了,但眼下因著有話要與容錦說,便假意不曾看到琳琅的反對。而琳琅在藍楹的威壓下,終是垂了腦袋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姑娘,我出去看看。」藍楹說著也退了下去。
屋子裡便只剩下容錦和翡翠。
容錦看向翡翠。
翡翠默了一默,輕聲說道:「表小姐,老夫人說,能不能讓你的朋友帶你走。」
容錦怔忡的看向翡翠,頓了頓,「噗嗤」輕笑道:「外祖母她這是……」
翡翠笑著說道:「老夫人說了,就算是表小姐走了,你也別忘了答應過她的事!」
答應過外祖母的事?
容錦一怔之後明白過來,外祖母指的是她說的百年之後,要葬在她娘身邊的事吧?
一瞬間,容錦心裡生起一抹濃濃的酸澀。
這大抵就是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愛吧?
就像當日生死關頭,容芳華不顧一切的將她推開,轉身迎向歹人的鋼刀,自已迎接死亡,卻將生的機會留給了她!
「翡翠,」容錦握著翡翠的手,輕聲而鄭重的說道:「你告訴外祖母她老人家,我不會有事,她老人家也不會有事的。」
翡翠圓圓的眼睛清亮的看著容錦。
容錦笑著捏了捏手裡帶著薄繭的掌心,「你和玳瑁姐姐盡心盡力照顧了外祖母這麼多年,你放心,我就算是要報仇,也不會選擇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仇要報,但我不能讓無辜的你們遭受池魚之禍。」
翡翠眸子裡便生起一層氤氳之汽。
她們是下人,從來主子要她們生便生,要她們死便死,誰在乎過她們的命!可是,表小姐卻告訴她,她們的命也是命,她們是無辜的。
「表小姐,你是個好人!」
容錦笑了笑,扶了翡翠起身,說道:「好了,我也不留了,你回去告訴外祖母,我現在出門不方便,等有機會了,我就會去看她,你讓她好好的。」
翡翠重重點頭,「表小姐你放心吧,我和玳瑁會照顧好老夫人的。」
容錦笑著握了握翡翠的手,親自把她送了出去。
翡翠才離開,藍楹和琳琅自屋外走了進來。
「姑娘,翡翠姑娘她把我們支開,跟你說什麼啊?」琳琅好奇的看向容錦。
「琳琅!」
藍楹不贊同的看著琳琅。
琳琅吐了吐舌頭,嬌嗔的說道:「師父,我就是好奇,我沒別的意思,姑娘要是不願意說,我也沒意見的。」
藍楹搖頭。
想著,當初少主怎麼就會讓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當了鳳衛的隊長!青語和南樓,哪一個不比她穩重啊!
容錦到是挺喜歡琳琅的個性鮮明,相處起來,就好似鄰家小妹妹一樣。
「我外祖母讓翡翠來給我捎話,說如果可以的話,讓你們帶我走。」
藍楹和琳琅聽了,臉上的笑便淡了淡。
這整個候府,只怕也就只有老夫人是真心心疼姑娘了!
等入了夜,藍楹一身夜行裝扮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出了候府。
「姑娘,你真不去老夫人那看看?」琳琅對容錦說道。
容錦搖頭,對琳琅說道:「若單單只是御林軍便也罷了,但這府裡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要著我呢,等藍姨從宮裡出來,再說吧。」
琳琅想了想,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湊到容錦跟前,輕聲說道:「姑娘,我已經照你的意思,給了那小王八蛋暗示,明日裡那小王八蛋肯定還要來府裡,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那得看你什麼時候把我要的東西備齊啊!」容錦嘿嘿笑了說道。
「哪還用得著備啊,我隨便在這花園裡轉一圈,就能把你要的東西給找齊了。」琳琅一臉興奮的說道。
容錦臉上笑意不減,對琳琅說道:「那你覺得什麼時候動手合適?」
「照我的意思麼,明天白天吧!」琳琅眉宇間綻起一抹戾氣,笑得邪惡的道:「白日宣淫,姦夫淫婦,到時可有得瞧了,事情鬧大了,到時御林軍都是見證,不怕那小王八蛋不把容大小姐娶回家啊!」
容錦撫手,「那就這樣幹吧。」
見容錦這樣乾脆,琳琅不由狐疑道:「姑娘,我是跟你說真的。」
「我也沒跟你說假的啊!」容錦眨了眼道。
琳琅見容錦真的不是說笑,猛的便原地一蹦三尺高,嘴裡喊道:「太好了,你妹的,都快被我給憋死了!」
呃!
容錦被琳琅那句「你妹的」給震得三魂失了兩魂半。那句到了嘴邊的「琳琅,你也是穿的嗎?」愣是被她生生的忍了下去。
高興過後的琳琅便坐下來跟容錦仔細商量起明天的事來,等一切議得差不多的時候,外面已經響起了三更的更鼓的聲,琳琅伸了伸懶腰,對容錦說道:「姑娘,我們少主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趁著這還有功夫,我出去看看敵情。」
「去吧,你要是願意,順便去趟青檀院,看看我外祖母她老人家。」容錦說道。
「沒問題!」
話聲才落,琳琅已經是一個縱身,自窗外穿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夜色裡。
剩下容錦一人看著夜空那好似寶石一樣的星星,唇角綻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眼裡卻是瀰漫不開的悲傷。
她記得以前聽誰說過,這世上少一個人,天上便多一顆星星,不知道這滿天繁星,哪一顆是容芳華,她此刻可在看著她!
……
清冷的月光將白日裡的氣勢恢宏的層台累榭,朱甍碧瓦打上了一層霜白的光,使得白日裡莊嚴華麗的候府因這夜色,而在莊嚴之外多了幾分神秘瑰麗。
坐落在候府中軸線上的一處小院,此刻燈火隱約,不時的能看到人影攢動。
「父親,」容宜州眼見天色不早,對臉色鐵青的容敬德說道:「不早了,你早些睡了吧,天亮了,宮裡那邊就應該有消息遞出來了。」
容敬德搖了搖頭,他目光怔怔的盯著腳下光可鑒人的青石磚面,啞了嗓子對容宜州說道:「我說的話,你再仔細想想,這候府上下千百口人命,不能都斷送在她手裡。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你妹妹,可是……」
昏黃的燈光打在容敬德略露老態的臉上,燈光搖曳,使得他整張臉似乎都模糊不了。但他身上那流露出來的悲傷,卻使得屋子裡的氣氛很是冷冽。
容宜州看著這樣的容敬德,心裡忽然就閃過一個念頭,他抬頭看向容敬德,失聲問道:「父親,你說當年之事,是不是真的有事出有因,妹妹是被人所害?」
容敬德霍然抬頭,略顯渾濁的眸子直直的瞪著容宜州,「為什麼會這樣問?當年,是你陪著你娘進宮把你妹妹領出來的,那麼多人都看著,還能冤枉了她去?」
「可是……」
容敬德擺手示意容宜州不必往下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是認為菲兒以庶女的身份嫁進了越國公府,而越國公府的大小姐又成了辰王妃,只怕這裡面少不了菲兒和辰王妃的手筆是不是?」
容宜州臉色紅了紅,但目光卻是不變。
他不但是帶兵打仗的人,這些年更是混跡官場,人性的黑暗,讓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你不敢想,而是你想不到。
妹妹慧質蘭心與辰王又是兩情相悅,就算是她與辰王有什麼誤會,也不至於會做出那樣的事來。更何況,至死,妹妹都只是與錦兒相依為命,並無他人!
「如果妹妹真的心中有了別人,為何這十幾年她只是與錦兒相依為命,而沒有去尋那人?」容宜州說道。
容敬德嗤笑一聲,沉聲道:「或許是人家後來看不上她呢!」
「父親……」
容宜州無力的看著容敬德。
「好了,這些都別說了,我只問你,我剛剛與你說的事,你到底怎麼想的?」容敬德看著容宜州,「你要想想舒兒。」
「我……」
聽到容敬德提起容啟舒,容宜州頓時僵在了那。這時耳邊響起了唐氏的話……默了一默,容宜州輕聲問道:「母親那,父親打算怎麼辦?」
容敬德眼裡閃過一抹陰戾,但轉瞬即逝,他垂了眼瞼,說道:「你母親那裡,我們什麼都沒說,她能知道什麼?」
容宜州想說,不,母親他肯定會知道的,但眼前卻浮現起唐氏蒼白流淚的臉,默了一默,他重重的垂了頭。
「兒子一切聽從父親的意思。」
容敬德點了點頭,說道:「那就照我之前說的,去安排吧。」
容宜州點頭才要退出去,外面卻響起容方的聲音。
「候爺,小的是容方,有事要回稟。」
容宜州抬頭朝容敬德看去,容敬德點了點頭,容宜州便喊了容方進來。
「小的見過老候爺,候爺。」容方上前見禮。
容宜州免了他的禮,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
容方抬頭看了眼上首的容敬德。
容宜州看在眼裡,正欲抬手向容敬德告辭,不想容敬德卻開口了。
「什麼事?連我也不能知道?」
容方臉色一變,連忙拱手道:「不敢,小的是不知道該不該當著老候爺的面說。」
容敬德與容宜州交換了個眼神,容宜州便對容方說道:「說吧,你能這個時候找來,應該不是小事。」
容方點頭,輕聲說道:「今兒個,大小姐去了趟梨香院,從梨香院出來後,就讓她的丫鬟芸芷去廚房找了黃柳氏,黃柳氏後來又去見了唐媽媽,之後便出門去了。」
容宜州聞言,狹長的眸子瞇了瞇,容方肯定不會因為一個廚房的媽媽出趟門來特意找他回稟,這裡面估計還有旁的事。
「黃柳氏出門後去了哪裡?」
「回候爺,黃柳氏去了趟保寧大藥房,買了兩錢砒霜!」容方說道。
這才是容方這個時候來找他的目的。
黃柳氏買了兩錢砒霜,買砒霜幹什麼?
想想容方之前說的話吧。
容思蕎去了梨香院見過雲姨奶奶,然後回來後就讓芸芷找了黃柳氏,黃柳氏又去見了唐媽媽……容宜州抬頭看向容敬德,他沒有看到自己父親的目光,因為容敬德此刻正垂著眼,盯著地上那黑黑長長的影子看。
屋子裡靜了下來。
容宜州忽然就覺得好笑,在他還在想是不是對不起妹妹後,這個府裡大部分的人卻都不約而同的想著,要除去容錦。
「候爺。」
良久,還是容方打破了這份沉靜。
容宜州看向容方,「還有什麼事?」
「今天表少爺離府的時候去一趟淑玉齋。」容方說道。
容宜州擰了擰眉頭,「箴兒去了淑玉齋?」
容方點頭。
容宜州抬頭朝容敬德看去,「父親,這事您看……」
容敬德這時候抬起眼睛看著容方,「知不知道表少爺去淑玉齋幹什麼?」
容方點了點頭,「當時有許多下人都看到的,表少爺說是跟表小姐認個親,不過表小姐沒出來,只是打發了她身邊的那個叫琳琅的丫鬟出來跟表少爺說了幾句話。」
「說了些什麼?」容敬德問道。
容方搖了搖頭。
雖然當時在場的下人不少,但還真沒人注意那個琳琅跟表少爺說什麼了!
容敬德聞言擺了擺示,容方恭敬的退了出去。
容宜州抬頭看向容敬德,「父親,這些日子箴兒來的似乎勤快了些,您看要不要……」
「要不要什麼?」容敬德瞪了容宜州一眼,「這裡是他外祖家,你還能叫他別來?」
「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容宜州連忙拱手道。
容敬德抬手,「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箴兒那邊我會跟他說的,現在我們重新商量下那個小賤人的事。」
容宜州不解的看向容敬德,還要商量,之前父親不是就拿定主意了嗎?
容敬德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容宜州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現在有人要替我們動手,豈不是更好!」
「父親,您是說蕎兒他……」
容敬德點頭,「你大伯父的來信你也看過了,小賤人在燕州是便不安於室,忤逆不孝,蕎兒現在這樣做,也無可厚非,說到底她不過是替自已討回一個公道罷了。只是……」
容宜州見容敬德話頓在了那,抬頭朝容敬德看去。
容敬德頓了頓後,繼續說道:「我聽舒兒說小賤人身邊的那個叫琳琅的丫鬟還有那個叫藍楹的下人都是身手挺不錯的,這裡面怕是還要好生安排下才行,不然偷雞不成蝕把米可就不好!」
容宜州點頭,這事,他也是知道的。
容敬德想了想,起身走到屋子西北角的多寶架上,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手指大小白瓷藍花的瓷瓶,遞給容宜州。
「這是……」容宜州朝容敬德看去。
「這是出自北齊,名曰虞美人的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只需要一滴就能見血封喉,你想辦法換了蕎兒手裡的砒霜吧。」容敬德說道。
「虞美人?」容宜州錯愕的看著容敬德,「父親是說傳說中毒死北齊護國公主的虞美人?」
容敬德點頭,將手裡瓷瓶遞了過去。
容宜州頓時便覺得手裡的瓷瓶重逾千斤!
容敬德看著容宜州那與容芳華有著三分相像的臉,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州兒,不是為父的心狠,這候府上千人命,為父賭不起啊!」
容宜州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刀割了一樣,痛得根本就說不出話。
「好了,你下去吧。」容敬德對容宜州說道。
容宜州點了點頭,恭身行禮退了下去。
門外,容方隱在角落裡,見了容宜州出來,連忙走了出來,迎上前,「候爺。」
容宜州緊了緊掌心的瓷瓶,對容方說道:「你隨我來。」
「是,候爺。」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
不多時,門吱呀一聲響,容敬德也走了出來。
他站在廊簷下,抬頭看了看沉沉的夜色,然後轉身走上了抄手遊廊。
很快,小院又靜了下來。
等月亮被一層黑雲籠住,週遭好似蒙了層紗一樣,陡然暗了下來。
「喵……」
一聲輕輕的貓叫聲響起。
「喵、喵……」
又是幾聲貓叫。
過了幾息的功夫,貓叫聲漸落,便在這時,一抹嬌小的身影迅捷如閃電般閃了出來,幾個起落,消失在小院的上空,若是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只夜貓。
就在身影消失沒多久,原本離開的容敬德忽然出現在抄手遊廊上,須臾間便到了門口,他目光警覺的察看著四周,眉頭深深蹙起。
難道真是自已的錯覺?
「來人。」
肩負暗衛職責的侍衛自暗處走了出來,雙手抱拳,「老候爺。」
「剛才有沒有人出入?」
「回老候爺的話,沒有見人出入。」暗衛說道。
默了默,容敬德擺了擺手,暗衛重新退了下去,守在了自已的崗位上。卻在一瞬間,想起,適才好似聽到幾聲貓叫。但轉念一想,這府裡往日也有不少的貓,這樣的事還是別說了。
容敬德推門走了進去,走到案桌前,仔細翻檢了下書案的東西,等看到他壓在上面的頭髮絲還在,臉上這才露出一抹釋然的表情。心道:想來,真是人年紀大了,容易多想!
……
淑玉齋。
容錦正打算和衣上床躺一躺,卻在這時,眼前一花,下一刻,便看到眉間陰沉的能滴出水來的琳琅氣鼓鼓的一屁股坐在了桌旁,正抬手拿了桌上的茶壺杯子也不用「咕咚、咕咚」的往嘴裡灌著。
「這是怎麼了?」容錦剎那睡意全消,起身走到琳琅身邊,抬手去拿她手裡的茶壺,「哪有這樣喝水的,讓人看見了,誰還敢娶你!」
「我才不嫁,男人都是噁心骯髒的東西。」琳琅恨恨的說道。
容錦不由「噗嗤」一聲便笑了,她強行取了琳琅手裡的茶壺,輕聲哄道:「這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說去偵察敵情嗎?怎麼把自已弄得給吃了炮仗一樣趕回來了?」
「姑娘……」琳琅抬頭看向容錦。
燈光下,容錦光潔無暇的臉好似一塊上等的美玉,正散發著淡淡的柔光,一對如秋水似的長眸,正含笑溫溫柔柔的看著她。
琳琅忽然就覺得姑娘太可憐了,那些人都是她血脈相連的親人啊!可是他們現在在做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都在算計著要怎樣謀去姑娘的命!
「姑娘,等這裡事了,你跟我們走吧。」
容錦不由便怔了怔,她失笑的看著突然沒頭沒尾來一句的琳琅,不解的問道:「走?去哪裡?」
「去大澤啊!」琳琅說道。
「大澤?那是什麼地方?」
「我們少主的家啊!」琳琅一臉疑惑的看向容錦,「我們少主沒跟你說過嗎?」
容錦搖了搖頭,心道:他好端端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卻不知道琳琅已經是滿心翻江倒浪的,想著,少主不但將師父給了容姑娘使呼,把自已又使了來,還到容姑娘便是她們未來的少主夫人,可是,怎的少主卻是連大澤都不曾跟容錦提過?偏生臉上還不敢做出絲毫的疑惑之態。
默了默,容錦輕聲問道:「琳琅,大澤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大澤啊……」琳琅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緩緩說道:「那裡有一條清可見底的河,還有滿山的竹子……」
容錦想了想,有清可見底的河,有鬱鬱蔥蔥的竹子,想來風景肯定不錯!
她不知道的是,大澤不但有清澈見底的河,綿延數百里的山脈除了漆樹和竹子外,還蘊藏著豐富的銀礦和鐵礦。
「哎,姑娘我差點忘了正事。」琳琅話鋒一轉,突的便一臉肅色的對容錦說道。
「正事?」容錦看向琳琅,「你是說,你出去偵察敵情的事?」
琳琅點頭。
容錦笑了問道:「看你這樣,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琳琅原本只是為了轉移話題,才突然這麼一提,但真當容錦笑盈盈的朝她看過來時,她不由又猶豫了。那些人都是姑娘的親人,把真相告訴姑娘,這真的合適嗎?
「怎麼了?」容錦好笑的看著琳琅,「看你這吐吐吞吞的樣了,不像是你啊!」
琳琅咬了咬牙,索性撇開過程,直奔主題。
「姑娘,容思蕎她要害你!」
容錦怔了怔,稍傾「噗嗤」笑道:「她要害我?她打算怎樣害我?」
「她找人買了砒霜,打算毒死你。」琳琅說道。
容錦臉上的笑僵在那。
好半響,她看向琳琅,「你說容思蕎買了砒霜,要毒死我?」
琳琅點頭。
這到是容思蕎的行事作風,雖然粗暴簡單,卻直接有效!
不過……
容錦扯了扯嘴角,看向琳琅,「事情不是這樣簡單吧?」
琳琅對上容錦似笑非笑的眼,垂了眼瞼不語。
見她這避開自已的目光,容錦心下越發篤定,事情沒有琳琅說的那般簡單。不由忖道:琳琅個性單純愛恨分明,照理她不應該對自已有所隱瞞,那是不是說,琳琅擔心說出真相是會傷害了自已?
一念至此,容錦略作沉吟了,輕聲說道:「琳琅,你應該知道,這長興候府,我真正在乎的人只有一個,旁人不在我眼裡,更不在我心裡。」
琳琅抿了抿嘴,心道:話是這樣說,可真正面對並不是這麼回事啊,姑娘!
見琳琅眸中一閃而過的猶豫,容錦不由有些啼笑皆非,這個傻丫頭。
「琳琅,你別忘了,我和你計劃的事,可是會將長興候府再次置於風口浪尖的,但凡我真有一點在乎,也不會動這樣的念頭,是不是?」容錦繼續勸說。
好像是這麼個理!
琳琅抬頭看向容錦,將她原本打算去扶瀾院打聽容思蕎在動什麼歪心思的,不想一錯腳,卻奔去了容敬德的松鶴居,而將容氏父子的話聽了個全的事告訴了容錦。
末了,目露擔憂的看向容錦,輕聲勸道:「姑娘,既然他們都不把你當親人,這樣也好,我們做起事來,也不必束手束腳了。」
容錦聽完琳琅的話,默了半響。
她再恨容敬德、容宜州等人,也沒想過要危及他們的性命,也只想著,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就找容芳菲、王雲桐、雲姨奶奶這些人。必竟,他們一個是容芳華的生父,一個是容芳華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當年容芳華被除族逐京,可這些年,她不曾聽到容芳華對他們片言隻語的抱怨!
只是,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容敬德竟然會心心唸唸的想要她的命,而容宜州竟然同意了!
容錦秀麗的臉上綻起一抹自嘲的笑,深潭似的眸子裡掠過一抹幽芒。只將一直盯著她看的琳琅給看得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姑娘這樣子好嚇人!她就說了嘛,哪裡能真不在乎?
「姑娘……」
容錦擺手,打斷琳琅的話,「沒關係,老祖宗不是有句話,叫做,你不仁,我便不義嗎?他們想要我死,我偏不死,我不但不死,我還要攪得他們不得安寧。」
「對,姑娘。」琳琅重重點頭道:「公主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還之!姑娘,你是該拿出點手段出來,讓她們見識見識你的歷害了。」
容錦卻是陡然抬頭看向琳琅,「公主?誰是公主?哪個公主?」
琳琅臉色一變,吱吱唔唔的看著容錦,「這個……那個……公主……」
容錦看著神色惶惶的琳琅,腦海裡一瞬間想起從前藍楹的幾次口誤,靈光一閃,打斷琳琅的顧左右而言他,問道:「你說的公主,是不是你們少主的母親?」
「姑娘,您怎麼知道的?」琳琅大驚失色的看著容錦,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就好似要粘在容錦身上一樣,喃喃道:「少主都沒跟你說過大澤,怎麼會跟你說公主呢?可是,不是少主跟你說的,又會是誰……」
容錦看著一頭霧水,眉頭皺得能夾死只蚊子的琳琅,有心想再問幾句,但想著,這或許是她們一門的密秘,不能輕易與外人說。
這樣一想,容錦便換了個話題說道:「是我自已猜的,好了,這件事我們不說了,我們還是說說,這砒霜換虞美人的事吧!」
琳琅大舒一口氣,她巴不得略過這個話題。
「姑娘,您放心,管它什麼虞美人、鹿美人的,有我琳琅在,保管你頭髮絲都不少一根。」琳琅拍了小胸脯一迭聲說道。
容錦笑著點頭,她相信論使毒,琳琅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不知道,她們打算什麼時候動手!」容錦輕聲說道。
琳琅撇了撇嘴角,沒好氣的說道:「管她們什麼時候動手,惹火了我啊,我也學你好外祖,弄個無色無味的毒藥灑在這後院的水井裡,讓他來個滿門滅絕!」
這還真是個滅門的好主意!
容錦笑了笑,對琳琅說道:「我改變主意了,王箴和容思蕎的事先緩一緩,給一個容思蕎動手的機會。」
琳琅猛的抬頭看向容錦,「為什麼?」
容錦撇了撇嘴角,淡淡道:「因為我要扒下一些人道貌岸然的皮。」
琳琅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容錦,點了點頭道:「這不難,反正那小王八蛋是個見了女人就走不動路的,姑娘越是不見他,只怕他越是來得勤快。」
容錦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眼見東邊發白,卻不見藍楹回來,容錦不由便擰了眉頭不無擔憂的說道:「也不知道藍姨那邊怎麼樣了!」
不想,她話聲才落,窗戶外便躍進了一抹身影。
「師父(藍姨)!」
容錦和琳琅齊齊站了起來。
藍楹是子時三刻出的門,這會子已經是寅時一刻,雖說皇宮複雜,但以藍楹的身手,容錦相信,根本就不需要二個半的時辰。
「師父,你見到少主了沒?宮裡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太子殿下他……」琳琅的問題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個接著一個。
容錦笑著把琳琅拉到一邊,倒了杯茶遞到藍楹手裡,「藍姨,先喝杯水吧,離天亮還早,我們有話慢慢說。」
藍楹也不客氣,她這一晚上的奔波,確實到現在水都沒喝一口,累得夠嗆。接過容錦手裡的茶盞三口兩口的喝光,在桌旁坐定,末了抬頭示意容錦和琳琅都坐下。
等容錦和琳琅才坐定,藍楹吁了口氣後,緩緩開口說道:「我見到少主了,少主說,太子中了另外的毒。」
「不可能!」琳琅霍然拔身而起,瞪圓了眼睛看著藍楹,一迭聲說道:「少主解過毒後,我把過脈的。」
藍楹撩了眼神色激動的琳琅,沉了臉喝道:「坐下,什麼時候能改掉你這毛毛燥燥的毛病,聽話總是聽一半。」
琳琅鼓著臉,在藍楹身邊坐下,猶自喃喃的說道:「我真的把過脈的,明明他體內的毒都被少主解了……」
容錦拍了拍琳琅的肩,示意她稍安勿燥。
不說,琳琅一身出神入化的使毒本領,單說燕離那只萬毒之王的本命蠱,太子體內都不可能有殘毒未清!唯一的解釋便是,太子後來又中毒了!
容錦看向藍楹,「藍姨,問題出在哪?」
藍楹看著一瞬間便明白過來的容錦,臉上綻起一抹讚許的笑,輕聲說道:「還是姑娘聰慧。」
容錦略顯羞澀的笑了笑。
一側的琳琅卻是忽的說道:「師父,是不是那個元貴妃,是她動了手腳!」
藍楹沒好氣的瞪了琳琅一眼,「你總算是會動腦子了!」
言下之意,事情果真便出在元雪薇身上。
元雪薇不會坐視太子解危,容錦知道,但她卻不知道在那樣嚴密的防控下,她是如何再次給太子李熙下的手!
容錦迷惑的看向藍楹,問道:「是元雪薇不奇怪,可是,她到底是怎麼動的手呢?」
「哎!」藍楹長長的歎了口氣,看了容錦和琳琅一眼,輕聲說道:「你們還記得當時侍候太子的那兩個宮婢嗎?」
「你是說樂珍和初翠?」容錦說道。
藍楹點頭,「那個初翠早就被元貴妃給控制了,她的家人都在元貴妃的手裡,當日她將一種特製的毒抹在嘴唇上,利用試藥的機會將毒下在了藥碗了,琳琅她雖然解了奇藜草的毒,但卻沒有解掉她下的毒,這才會使得太子突然吐血不止。」
容錦便想起,當日明德殿,樂珍和初翠試藥斷腸而死的情景。當時自已還不勝唏噓,卻不曾想,自已差點又成了這場陰謀的受害者!
這宮裡的女人,當真變態的讓人恐怖。
藍楹的話聲落下,一時間,屋子裡的三人,誰也沒有言語。
半響。
容錦緩緩開口問道:「藍姨,是燕公子告訴你的吧?」
藍楹點頭,「白日裡御林軍圍了長興候府,少主便猜到姑娘會使我進宮,便在宮裡等著我。他讓我轉告姑娘一聲,做你想做的事,宮裡有他,一切無虞。」
容錦霍然抬頭看向藍楹。
燕離,燕離他知不知道,自已在說什麼,又知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
藍楹對上容錦一瞬間錯愕的臉,笑了笑,說道:「姑娘是不是很感動?」
容錦臉上綻起一抹羞澀的笑。
「少主說了,姑娘不必不安,他這樣做,自有他的原因。幫你,只不過是順手人情罷了!」藍楹說道。
這樣的順手人情?!
容錦暗暗的歎了口氣,心道:於燕離來說,或許真只是順手人情,但於她卻是天大的人情,這人情,也不知道將來要怎樣還!
算了,將來的事,將來說,現在,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了吧。
既然,太子已經無虞,那她接下來要做的事便事半功倍了!
「藍姨,適才你去皇宮的時候,琳琅也在府裡兜了一圈,無意打探到了一些密秘。」
「什麼密秘?」藍楹看向琳琅。
琳琅於是將之事的事又簡略的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師父,姑娘說要給容思蕎一個動手的機會,你怎麼看?」
藍楹聞言,默了一默後,看向容錦說道:「姑娘是想打一打老長興候的臉吧?」
容錦笑了笑,說道:「也可以這樣說吧。」
「那就這樣做吧!」藍楹笑道:「少主不是說了嗎?姑娘,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既然協調一致,接下來,便是商量放水的事。等一切商量妥當時,晨起的曦光已經穿透蒙著窗紗的窗稜,在大紅的地板上打上一層淺黃的金光。
一夜未睡的三人,精神卻是異常的飽滿,以無比的鬥志迎接著這一天雞飛狗跳的開始!
大半個早上沒事,等過了半上午,快要到用午膳的時候,管著花房的裘嫂子帶著個身材瘦小的男子抱了幾盆正開得好的君子蘭來。
「表小姐,這是今兒早上才開的花,您看看喜不喜歡,要是喜歡的話,就留下幾盆,不喜歡的話,我再回頭去給您換換。」裘嫂子一臉笑容的說道。
候府每幾天便要給各院各房換一批花草,這是已成定例的事,容錦對屋裡擺什麼不擺什麼,沒什麼特別的要求,聞言,點了點頭,說道。
「既然嫂子送來了,那就留下兩盆吧。」
裘嫂子笑著應是,挑了兩盆花色正妍的對那身材瘦小的男子吩咐道:「你把花放搬進去放門口就行了。」
男子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彎腰抱起兩盆花邁著步子走到了宴席室的門口,果真將花盆擺放在門口,頭也沒抬,轉身就走了出來。
「表小姐,我還要去其它院子,就不打擾您了。」裘嫂子屈膝向容錦說道。
容錦點頭,「嫂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用,不用。」裘嫂子連連擺手。
眼見得裘嫂子帶著那搬花的下人離了淑玉齋的門,小院裡再次靜了下來。
藍楹對琳琅說道:「你去看看那兩盆花,有什麼門道。」
琳琅當下便幾步走到擺放在門口的兩盆花跟前,手一伸抓著那開得正好的花茅莖略一用力,便整個的拔了起來。
「琳琅……」
藍楹的喝止聲差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琳琅拎著那脫離了花盆的花莖,睜著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她。頓時,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才要搖頭,說時遲那時快,卻見琳琅霍然將手裡花莖一扔,猛的一腳踩上了地上空了的花盆。
「出什麼事了?」藍楹臉色一變,當即一個縱身上前。
一邊的容錦才要上前,琳琅已經是尖聲道:「姑娘,別過來!」
容錦步子一頓,僵在了原地。
她目光上下打量著琳琅,最後落在琳琅踩在花盆的那隻腳上,不知道是她眼花了,還是怎麼的,她似乎看到一條綠線在琳琅的腳下翻騰扭轉。
「師父,你看下另一個花盆,小心些,是竹葉青,見血封喉。」琳琅說道。
竹葉青,那不是毒蛇嗎?!
容錦便確定她剛才沒有眼花,在琳琅的腳下,真的踩著一條竹葉青。
而這邊,琳琅在提醒過藍楹後,探手取了腰間的荷包,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往手上倒了倒,下一刻,容錦便看到原本還在琳琅腳下扭來扭去的竹葉青不動了,乖巧的就像是條假蛇一樣,任由琳琅伸手捏了拎在手指間。
藍楹已經照著琳琅的方法將另一盆的花也給拔了,這盆到是沒有意外,花盆裡除了花便是泥土。
琳琅,捏著在她手裡乖巧的不像話的蛇,抬頭看向容錦,咯咯一笑,輕聲說道:「到是不笨,弄條毒蛇先放屋裡,回頭等我們都被毒倒了,對外便說是被蛇咬了!」
容錦到也是佩服她這外祖的用心了,做戲都不忘了要弄條真的毒蛇來,還是說,他本來就計劃著,毒不死她,就用毒蛇咬死她?!
「好了,這玩意噁心死了,你把它處理了吧。」容錦嫌惡的說道。
琳琅點了點頭,拎了那條蛇便往外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處理的,反正只一息的功夫,她便拍拍手重新走了回來。
容錦才要問琳琅是怎麼處理的,門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表小姐,午膳來了。」
屋裡的三人頓時打起了精神,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容錦回頭對外面說道:「送進來吧。」
「是,表小姐。」
不多時,廚房的婆子帶著兩個提了食盒的小丫鬟走了進來。
往常送飯都只是兩個小丫鬟,今兒卻多了個婆子。
容錦抬頭打量了眼正指揮著小丫鬟擺膳的婆子,輕聲問道:「媽媽是在哪裡當差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婆子撇了小丫鬟,對容錦屈膝福了福禮,輕聲說道:「回表小姐的話,奴婢黃柳氏,在大廚房當差,因著表小姐的吃食一直是走青檀院,這不,因著青檀院也被圍了,出入不方便,夫人便吩咐下來,這段時間大小姐的吃食暫時先走大廚房。」
容錦點了點頭,對黃柳氏說道:「黃媽媽辛苦了,先坐下歇歇吧。」
「表小姐客氣了,原是奴婢應該的。」
說著話,眼見兩個小丫鬟都擺好膳了,正欲招呼了小丫鬟離開,不想容錦卻突然開口說道:「黃媽媽,你就這樣走了?」
黃柳氏頓下步子,不解的看向容錦,「表小姐,您還有吩咐?」
「吩咐不敢當!」容錦笑瞇瞇的指了桌上的六菜一湯,對黃柳氏說道:「就是想請媽媽替我先償償這桌上的菜!」
黃柳氏聞言頓時臉色一變。
她細細長長的三角眼睜得圓圓的看向容錦,語帶怒氣的說道:「表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相較於黃柳氏的氣憤,容錦便從容多了,她淡淡的說道:「之前翡翠姑娘往這邊送飯時,也是這個規矩。」
黃柳氏不由便想起昨兒容思蕎找到她,讓她買砒霜的事,難道說,是表小姐發現了什麼?可是,怎麼會呢?那砒霜還在自已兜裡揣著呢,她還沒找到機會給大小姐!
這樣一想,黃柳氏便又定下心來,她瞪圓了她那帶著凶光的三角眼,對容錦道:「表小姐可真是出身不一樣,這作派也不一樣,我在這候府侍候了幾十年,老候爺,候爺這樣當家的都沒有試菜這一說,想不到,表小姐卻……」
「廢話少說,你到底是試還是不試?」容錦沒好氣的打斷黃柳氏的話,冷聲道:「你沒見過的事多著呢,你見過哪家的下人跟主子叫板的嗎?」
黃柳氏被容錦哽的頓時說不出話。
小娼婦,我且先讓你得意得意,回頭,看我怎麼弄死你!
心裡將容錦罵了個狗血淋頭,三分無奈七分賭氣的走到了桌旁拿起一側的小碟,每個菜碟裡都夾了一筷子,張了嘴便往嘴裡塞!直把邊上的兩個小丫鬟看得是目瞪口呆。
黃柳氏也是被容錦給氣昏了頭,既便是容錦要試菜,她其實是可以叫小丫鬟試的,哪裡就用得著她親自去試?
嚼巴嚼巴嚥了嘴裡的菜,抬頭看了容錦,沒好氣的說道:「怎麼樣,你……」
你字沒說完,黃柳氏猛的便抬手掐住了自已的喉嚨,臉上剎時漲紅如豬肝,她一邊死死的掙掐著自已的喉嚨,一邊又發出「呵呵」的怪叫聲。
「啊……」
兩個小丫鬟哪裡見過這陣仗,嚇得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便眼一黑,齊齊倒在了地上。
而這個時候黃柳氏的嘴巴裡已經開始大口大口的往外嘔著血,好似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嘔出來一樣,不但是嘴裡,就連眼睛裡、鼻子裡,耳朵裡也都開始往外滲著血,不多時,血便染了一身,整個人就像個血人一樣,倒在地上,抽(和諧)搐了沒幾下,便斷了氣。
「這麼歷害的毒!」琳琅上前踢了踢已經死絕的黃柳氏,抬頭對容錦說道:「姑娘,現在怎麼做?」
容錦抓起桌上的茶壺走到昏倒在地的兩個小丫鬟跟前,手一鬆,茶水淋了小丫鬟一臉。小丫鬟悠悠醒轉過來,才睜眼便對上瞪圓了眼睛死不瞑目的黃柳氏,才要眼睛一閉再次暈過去,頭頂卻響起一聲清冷的歷喝。
「你們倆再暈一回,我就讓你們陪著她上路。」
小丫鬟身子一抖,猛的便爬了起來,跪在地上對著容錦「咚咚咚」的直磕頭,「表小姐饒命啊,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
「好了!」容錦打斷兩人的話,說道:「現在,你們起來,一人去夫人那報信,一人去松鶴居報信,就說出人命了,淑玉齋死人了!」
兩個小丫鬟身子一僵,齊齊抬頭看向容錦,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驚懼的神色。
「怎麼,你們不想去?」容錦目光冷冷的挑了二人一眼。
兩人一個抖擻,連連點頭道:「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說著,兩人便要爬起來,只是用了幾次力卻都下腳軟得爬不起來,最後還是琳琅上前扯了兩人一人一把,才把她們拉了起來。
等小丫鬟跌跌倒倒的跑出了淑玉齋後,藍楹走到容錦身邊,輕聲說道:「姑娘,你讓她二人一人去候夫人那,一人去老候爺那,是個什麼打算?」
打算?
容錦笑著對藍楹說道:「我什麼打算,藍姨你不是都知道嗎?」
藍楹搖了搖頭,朝地上死透了的黃柳氏說道:「這死無對證的,姑娘再多的打算只怕都要成空了!」
「無妨,」容錦淡淡道:「原本也只不過是餐前小點而已。」
才說著話,門外忽的響起一道略顯綿柔的聲音。
「表妹,錦表妹,我來看你了。」
「那小王八蛋來了!」琳琅沒好氣的對容錦說道。
容錦挑了挑嘴角,對琳琅說道:「去把人請進來吧。」
琳琅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便領了穿一身月白錦袍清秀俊雅的王箴進來。
王箴一進院子,目光便落在背對著她而立的容錦身上,正欲上前揖手行禮,卻在這時容錦霍然回頭,目光冷歷的朝他看來,四目相對,王箴似是看到那秋水似的眸子裡有幽暗的光芒一閃,不待他細看,容錦已經垂了眸子,淡淡一笑。
「容錦見過世子。」
「哎,表妹,你這是什麼話。」
王箴目光驚艷的看著眼前姿形秀麗,容光照人的少女。陽光下的容錦膚光勝雪,眉目如畫,說不出的雅致秀麗,美的好似畫上走下來的仙女!
王箴目光閃了閃,臉上綻起抹笑對容錦說道:「我娘與你娘是姐妹,我們是嫡親的表兄妹,什麼世子不世子的,表妹怎的與我這般外道!」
容錦垂了眼瞼,斂了臉上的笑,淡淡說道:「禮不可廢,再說了,我娘當年是被除族的,我與世子論不上親。」
王箴不由便愣了愣,正想著怎樣插科打諢的混過去,卻是目光一瞥,對上了容錦身後倒地而亡的黃柳氏,他嚇得臉色一白,猛的後退了一大步,指著黃柳氏對容錦說道:「表妹,這……這是怎麼回事?」
容錦挑了挑眉,目光冷冷的掠了眼嚇得臉白如紙的王箴,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輕聲說道:「世子不是看到了,死人了啊!」
死人了?王箴怔怔的看著容錦,他當然知道死人了,可是死人了,不是應該叫人把人拖下去處理了嗎?為什麼眼前這天仙似的表妹會用這樣詭譎的目光看著他?
「既然是死人,為什麼不叫個人來把人處理了?」王箴哆著唇對容錦說道:「表妹若是害怕,我替你去……」
容錦笑了笑。
王箴被容錦那突然間燦如夏花的笑臉給晃得眼睛瞇了瞇,餘下的話便沒說出來。
卻在這時,外面響起一片嘈雜的聲。
不多時,便聽到有人喊著「夫人來了,老候爺來了!」的話。
「謝謝世子好意,只是我已經使人去喊人了!」容錦的聲音這時也在耳邊響起。
王箴回頭,果然看到被丫鬟族擁著唐氏正帶了人急急往這邊走來,而在唐氏的身後,外祖也擰了眉頭,一臉郁色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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