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回人不同喜訊是噩耗語曖昧二房想換房 文 / 蒼白少女
今天,對賈母來說,是很平凡的一天。早上起來用一頓清湯寡水的早飯,然後坐著發呆,再然後用一頓繼續清湯寡水的午飯,就準備去午睡。沒有各府上的邀約帖子,沒有上門來奉承的夫人,沒有陪她解悶兒的族中妯娌,甚至沒有前來回事的管家婆子。
這樣的日子,平凡的就跟那些市井老太婆一樣,這本不該是她過的日子。她本該是堂堂的國公夫人,掌控著榮寧二府的大事小情,一舉一動牽引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時常到各王公府邸赴宴,偶爾進宮陪太后說話……
可這一切都被那兩個字給打破了,她成了一個被訓斥為「不賢」的老婆子。連往日來往密切四王八公都不再邀她上門,更別說那些平常不熟悉的人家了。就算是她豁出臉面去,主動到老親家裡聯絡感情,也落得個顏面盡失的下場。
幾十歲的人了,被些年輕媳婦子指桑罵槐地數落,這讓她情何以堪!只是那一回就叫她知道,沒有了誥命的身份,光是榮國府老太太這個名頭,並不能讓她在勳貴間吃得開。
於是,在有生之年定要恢復一品誥命的身份,成了賈母的執念。她已經顧不得旁的了,走火入魔一樣地督促著賈元春,定要爭氣,定要爭氣……希望已經全放在這個孫女身上,只指望著她進宮獲寵,然後蔭及祖母。
好在賈元春是個有心的,學什麼都很快。雖然賈赦讓人趕走了那紅牌,可她到底已經學會了該學的。賈母對她很滿意,這個孫女就是她雕琢出來的最好作品,比當年的敏兒還要完美。
她相信,只要元春能見到皇上,就一定能夠得到皇上的寵愛。畢竟,賈敏的「前車之鑒」猶在,將林如海拿捏得死死的。他年已三十,膝下只有一個不滿週歲的女兒,不也還是毫無怨言嘛。
今日,她都已經閉著眼躺下了,卻被一陣鞭炮聲驚動。本想忍一忍過去的,誰知這動靜還不絕於耳了,不由怒而坐起,「碧璽,外面怎麼回事?叫人把他們都趕走,別驚擾了我午睡。」
「老太太,方才大老爺那邊有人來傳話,說是大老爺進了一等榮顯伯,正命人慶祝呢。外面的鞭炮聲,想來是小子們正拉著鞭炮繞著牆跑呢。」碧璽先給賈母披了件外衫,才緩緩說道。
這是對榮國府來說,是件大好事,主家越是榮耀富貴,下人們就越是體面。但對老太太而言,恐怕不止不會高興,說不定還要大發雷霆呢。
「你說什麼?一等伯?」賈母被打擾了午睡,本來有些懨懨地,聽了此言卻猛然瞪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碧璽。這個消息太讓她震驚了,不得不再確定一遍,不然她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方才是乾清宮的總管太監親自來宣旨的。旨意上還說,准許大老爺入住敕造榮國府正堂,准其維持國公府邸規制。」整個聖旨的內容差不多就是這樣,碧璽雖不在現場,卻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賈母在榮國府雖已失大權,整日龜.縮在榮慶堂裡不問事,但卻也並非耳目全無。她一直都在暗中盯著賈赦,等著看賈赦是個什麼下場。她認為,這樣不孝的兒子,早晚得遭雷劈。
可相繼傳來的消息並不樂觀,賈赦沒有被天打雷劈,也沒受眾人唾棄,反而平地高昇,直接就成了從二品的散秩大臣。
從二品的武職啊,多少人一輩子都升不上去。就連現在金陵四家裡職位最高的王子騰,也不過是個從二品的京營節度使,而且現在還被禁足在家,也不知道出來後能不能官復原職呢。
一個從二品,王子騰爬了多少年?他十八歲參軍,可今年都四十出頭了啊。當然,王子騰從沒上過戰場,沒有軍功混的是資歷,這樣是比混軍功的慢一些。
但,賈赦呢?!賈赦有什麼?那個孽障,一沒從過軍,二沒上過戰場,甚至連個實職都沒有,憑什麼直接就升了從二品?難道是今上想起了老臣們,給功臣後代的優待?
若是這樣,賈母就更氣不過了,她的政兒才區區的六品官,皇上怎麼就不想給他升一升呢?她的政兒才學非凡,卻只能窩在工部發霉,今上的眼睛那啥了不成。
這會兒更是「噩耗」傳來,賈赦不光是有了從二品的實職,竟然還升了一等伯,超品爵位。
要知道,這年月不是開國那時候了,爵位不要錢一樣往外封。最近十來年間,今上已經在控制勳貴們的爵位了,往往子孫襲爵都要降上不止三等。比如寧國府,第一代是國公,第二代就是一等將軍,到了賈珍這裡就成了三品將軍。
也不光是榮寧二府,但凡不是有大功績的,勳貴家的爵位只有降沒有升的。就連昔日四家異姓郡王,如今也只有北靜郡王一家仍是王爵了。為防世家勳貴尾大不掉,這也是為君的應有之意。
只是,大家的爵位都在降,賈赦憑什麼升?他當著這一等伯,就不覺得臉紅?
還是說,皇上打算把他,把榮國府放到所有勳貴的對立面去?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把她的政兒一起放上去呢?!
其實宇熙沒那麼吝惜爵位,他提拔上來的新貴也不在少數,甚至賈母的侄子史鼎就是其一。不過是賈母平時接觸的都是跟她一掛的,正在走下坡路的老牌勳貴,自然就覺得大家的爵位都在降了。
聽了聖旨的內容,賈母便沉默起來,微垂著眼瞼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賈赦這些突然而來的榮光,讓她的心情複雜起來,各種滋味湧上心頭,說不清到底想怎樣。但她已經在猶豫,是否應該將跟賈赦的關係緩和一二。
從聖旨上看,皇上似乎對賈赦十分優待。也許,明年元春入宮的時候,能把他當成個梯子用呢?至於踩過的梯子是不是要踢翻,到時候就看他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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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有沒有說是為什麼?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就給他升了伯爵吧?」賈母想了想,今上雖然十分隨性而為,卻不是會無功厚賞的,賈赦不知是做了什麼。
「具體什麼原因不清楚,聖旨上只說是大老爺獻藥有功。」碧璽其實也挺好奇的,大老爺往日不聲不響的,也就是前陣子在府裡鬧了些動靜出來,沒想到轉眼竟升了伯爵了。
獻藥?獻什麼藥?
賈母不由詫異,賈家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好藥啊。便是有株三兩百年的人參,都算得上是寶貝了。但那些早就被自己存在私庫裡了,賈赦是摸不著的。當然,就算是他能摸得著,可皇宮裡還缺那些個麼?
難道是那老東西留了好東西給他?也不該啊,當年老東西的私房雖然沒到她手裡,可裡面都有些什麼東西,她卻是大致清楚的,並沒有什麼珍貴的藥材。
因聖旨上語焉不詳,賈母並沒想到藥方子上,猶自在這裡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不是藥材?
也不知怎地,忽然就被她想到了隔壁的賈敬。這個侄子好好的進士不去做官,偏偏想得道成仙,整日裡在道觀修煉,燒丹煉汞地想要白日飛昇。
以往總聽人,越是那身居高位的,就越怕死。想當年便是秦皇漢武,也擺不脫長生不老的誘惑,說不得當今聖上也是如此個人?莫非……賈赦不知何時窺得了聖心,弄了勞什子的仙丹獻了上去?
越想,賈母越覺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心中不由暗暗有了計較。
正在此時,門口的簾子一掀,賈政急急忙忙地進來了。到了賈母跟前,來不及問安,便迫不及待地問道:「老太太,大哥那邊傳話說,他晉了一等榮顯伯,這是怎麼回事啊?」
賈政心中是很忿忿的,自兩房分家之後,大房越來越好,賈璉當了伴讀,賈赦有了差事,現在更升了伯爵,就越發襯得二房蕭條了。
他有心前去恭喜一二吧,又擔心賈赦不給他面子,畢竟分家時兩房已經撕破臉了。而且,賈赦的嘴毒得很,他也怕自己送上門去,再被賈赦諷刺一頓,乾脆就先來賈母這裡。
「我也是剛聽說,還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不過,我已經叫了他過來,等會兒問問便是了。」賈母讓小兒子坐下,又提了另外一件事。
「政兒,我總覺得讓你們跟我擠在一個院子裡委屈了。正好,皇上讓他去住榮禧堂,那你們便搬去他那個院子吧,到底能寬敞些。說起來,那邊也是才翻修沒幾年,也稱得上精巧別緻,將就著也能住。」
這是賈母臨時想起來的,她原打算叫賈赦來問話,看見賈政反想起這事來。她這邊只有一個角門出入,並不合賈政的身份,走了這些天是極委屈的。反倒是賈赦那邊,乃是正經兒的黑油大門,將就能配得上賈政的官身。
「老太太說的是,大哥那邊也很好了。只是……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同意。」賈政也不想跟賈母擠在一處,他住慣了軒峻壯麗的榮禧堂,再把自己憋在兩進的小院子裡,實在煩悶得緊。
「都是一家子兄弟,他還能看著你沒地方住。這事你不用管,自有我來安排。」賈母自覺拿住了賈赦的短處,信心滿滿地大包大攬。
母子兩個等得心急火燎的,就在快要坐不住的時候,赦大老爺才姍姍來遲。其實他來得並不慢,不過誰讓這兩人心太急呢。
「老太太叫我來,可有什麼事麼?前面還有客人上門,我恐怕呆不久啊。」所以,有話快問,不要拐彎抹角。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問問你這伯爵的事。聽說,是你獻藥有功,跟我仔細說說。」賈母看不得他那副得瑟的樣兒,閉了閉眼睛才道。
「沒什麼,前兒朋友送了張方子給我,說得十分珍貴,便拿去太醫院給老御醫看了看。沒成想竟真是張好方子,稟報了皇上之後,正是他老人家需要的。這不,皇上一高興,就封了個一等伯給我。哈哈哈……這也是僥倖,僥倖啊。」說是這樣說,大老爺可以點沒有自覺僥倖的樣子。
什麼破藥方子,居然就金貴得值一個伯爵?還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走了狗屎運的。
賈母心中不屑,卻也越發確定之前的猜想,心中暗喜地追問:「哦,那這方子可不得了,不知是味治什麼的藥啊?能被皇上看重,想必定是不凡。」
「老太太就是有見識,那方子的確不凡啊。據稱,那藥若是配成了,便是一味難得的聖藥,人稱做『萬應百寶靈丹』。聽聽,光這名兒就不凡啊。」赦大老爺端起茶杯,遮住自家骨碌碌亂轉的眼睛,毫不猶豫地擠壞水。
聽他說得曖.昧不明,卻讓賈母更加深信不疑。反倒是賈政聽著覺得不對,說了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其實,子只是不語,子沒說他不信啊。在這一點上,政老二跟子是一致的。
自覺弄明白了獻藥的事,賈母便不再揪著不放,緩了緩語氣問道:「老大啊,皇上特准你搬進榮禧堂,不必避諱國公府邸的規制,這可是天大的恩典。榮禧堂可打掃了,你準備何時搬過去啊?到時候,咱們府上也該擺一擺酒宴,好好熱鬧一番。」
「老太太說的是,我已經命人整理了,過兩天擇個吉日便搬。左右榮禧堂裡什麼都是現成的,也不用大費周章地折騰。」恩典?當初政老二住榮禧堂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是恩典?
「嗯,你既有了章程,那我就放心了。你那院子空出來了,可有什麼安排沒?你們年輕的不知道,這房子啊就是得有人住著才有人氣,不然就容易荒廢了。你那院子尤其是這樣,裡面的草木頗多,若是長久不住人,日後怕就住不得人了。我看不如……」
赦大老爺霎時間明白她的主意
,當即打斷道:「怎麼會不住人呢?我們兩口子搬去榮禧堂,璉兒不還住在那兒嘛。那孩子已經十來歲了,還沒個正經的院落,這些年是我委屈他了。現在正好,就把我那院子給他,日後成親都不比再重新收拾院落。」
想什麼呢?!家都分了,二房賴在榮慶堂這兒也就算了,竟然還想搬到老子的院子裡,做夢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