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 朝見 文 / 霧散雲收
關山慘淡,殘陽如血,這便是戰爭,在火炮火槍的威力下,金人潰敗,退回了他們的草原,但是大央朝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慘勝便是敗,大央朝的軍隊不能主動出擊,只能倚靠城池以及火槍之利,而金人雖無城池之利,補給也不充足,但是卻是十足的強盜作風,打哪搶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賈珍看著戰報上的那些數字,冷不丁地想到已經在教科書上消失的那些記載,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蘇州之屠、南昌之屠、贛州之屠、江陰八十一日等等,多爾袞曾發佈「屠城令」,並帶領大軍參與血洗江南、嶺南地區等等,甚至勾結荷蘭殖民者,攻屠思明州(廈門)。當時清軍幾乎將四川人殺絕,後來不得不「湖廣填四川」來進行大移民。這一系列的大屠殺使中國人口由明光宗泰昌元年的五千一百多萬下降到一千多萬,還有那屈辱的剃髮易服,再後來——
那些歷史的記載和眼前的戰報彷彿重疊了起來,賈珍突然覺得自己面前的那些字化成血河,肆意地流淌,耳邊是百姓的哀嚎,是華夏民族痛苦的呼聲,想到那些已經模糊的記憶,漢族失落斷層的化,從衣冠到節日,從民族認同到書籍,三百年的滿清統治將漢族的脊樑打彎,用刀劍,用黃金,用政權去勒住一個民族的脖子,讓它窒息,讓它最後死亡,而之後的西方明爆發式地入侵,國破家亡的緊迫感,讓這個民族還沒來得及呼吸,便徹底迷失在了時代的巨浪裡,不得不在之後種種困境裡反覆地去尋找自己民族沒落的化,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期盼著何日著我漢家衣裳,興我禮儀之邦。
賈珍覺得自己的靈魂有種滾燙的感覺,焦灼,羞愧,憤懣,連同著眼前一些虛幻的景象讓他感到直達靈魂的痛楚,心裡似乎有頭猛獸在拚命地叫囂,拚命地掙脫理智的束縛。「你怎麼看?」賈珍挑了挑,看向胡濟,聲音有些不穩,氣息也有些亂。「還能怎麼辦?此仇不報非君子。」胡濟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的肅殺之氣,面目在盛怒之下略有些扭曲,雙手握拳,幾乎要將自己的手掌心掐出血來。「是啊,一定要做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歸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賈珍手緊緊地扣在扶手上,他用這副對聯來告誡自己,來勸慰自己,總有一天,而這一天不會太遠。金人,蒙古人,還有日本,一個都不能夠放過。
政和帝在國書上十分硬氣,倒唬得金人使者一愣一愣,不敢再多試探,前腳兒金人使者剛走,後腳那些先前主和的官就開始大放厥詞,甚至覺得應當和親,並加以珠寶金銀,綾羅綢緞,以安撫金人,若是政和帝不願讓姊妹下嫁,倒是可以從宗室中選一位,更是旁徵博引,說得十二分的精彩。柳鴻飛出列道:「臣以為不妥,首先此役,咱們大央朝並未被打敗,這哪有打贏的國家向打輸的國家許以美人金銀的。再者,眾位官員經此一役,不思盡忠報國,反倒處處萎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反倒要女子和親來保衛疆土不知是何居心,如此之人別說不配為官,更不配為男兒。聖上,大央朝不缺願為江山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捨起顱的七尺兒郎,但是卻缺少能安天下,從長遠計的能臣賢臣啊。」
「你這是污蔑,含血噴人。」一位之前說的起勁的官員連忙指著柳鴻飛,喝道。「聖上,臣有話要說,臣以為柳尚書說的在理,微臣出身草莽,承蒙陛下不棄抬愛,忝居吏部右侍郎,微臣讀書甚少,然而卻知道當效仿岳飛精忠報國,而非嚴嵩之流。」胡濟冷冷地嗆聲道,那股氣勢嚇得叫那些官不敢多說一句。
「聖上,這些都是污蔑,臣的一片丹心可照日月啊。」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的官吏連忙說道。「夠了,你們這些嚷嚷著要和親的,怎麼不把朕的腦袋和大央朝的土地都送給那番邦蠻夷,這不是更能一勞永逸嗎?」政和帝突然大怒,厲聲喝道,聲音在整個正殿上都能聽出迴響來。
這回,滿朝武都撲通跪了下來,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這時,有一御史開口道:「聖上,臣以為這些主張和親賠款的大臣中定有與金人互相勾結,企圖牟利,不然的話何以字字句句向著那些金人。這自古有雲,攘外必須安內,何為安內,便是君臣一心,軍民一心,故而賊子奸細,寧可錯殺,不可枉縱啊。臣懇請聖上派人明察。」自打之前的御史們被派去永州,柳州等地之後,便有新的御史們頂了上來,因資歷淺,故而在朝堂上並不多語,都幾乎叫人忘記御史們的存在了。但是御史出手,這帽子真是扣得極為合適。賈珍在心裡默默地給這位御史打了個高分,善於把握時機,言辭懇切,不囉嗦,直擊目標,是個好苗子。
政和帝聽了御史的話,微微沉吟,之前那些嘴皮子利索的官現在只覺得額頭上冒汗,這,這,他們確實沒有和金人勾結,但是誰家沒有點陰私事情,這可半點見不得光,現在刑部可不好打點,但是想想,政和帝應該不會為了這點子風言風語就要抄臣子的家吧。只是這些官員偏偏忘記了政和帝本來就不按常理出牌,他們之前捅政和帝的肺管子太猛了些,只要有點脾氣的皇帝都不會忍得,何況政和帝不僅有脾氣,還有足夠大的志向。
沒等政和帝發話,一直沉默的戶部尚書開了口。戶部雲尚書其實並不愛得罪人,尤其是如今年歲已大,這就更為的謹慎了,但是這份修為卻也架不住一再得撥火,前陣子政和帝要他籌錢好置辦軍火以及戰船,他正愁著呢,又碰上了打仗,好不容易省下來的一點錢就全部扔出去了,好在慘勝也是贏,那些金人們終究還是意思意思拿來點孝敬,之後還有朝見各國使者,回禮,這花費也大著呢。好死不死,這群傢伙在正當口上,說什麼體現大國氣度,為了什麼長遠考慮,美人就算了,這金銀珠寶,茶葉瓷器,糧食什麼的,這都是錢啊,感情他們不是戶部的,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是吧。是可忍,孰不可忍。
「聖上,臣不才,歷經兩朝,有點子想法不吐不快。」雲尚書微微一笑,政和帝血洗一番之後,在這朝堂之後資格有雲尚書這般的已經是極少了,而資歷能夠和雲尚書稍稍比較的,大部分都已經被政和帝打發了,比如在家休養的吏部尚書,比如國子監的那些人,雲尚書這句話一出
來,本來還有些要說話的大臣們紛紛閉嘴,還是聽聽這位元老的人物是怎麼說的,但願他能夠勸阻政和帝以大局為重,千萬別著了御史的道。
「雲尚書請講。」對於雲尚書,政和帝還是相當得欣賞倚重,也樂意給雲尚書幾分體面,況且他相信雲尚書是個聰明人,絕對不會在這樣的事情犯什麼糊塗。「臣以為,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當然這樣的情況並非臣所樂意見到,臣認為御史大人說的極恰。臣有提議,若是有提議和親者,其全族送給金人為奴為婢,其家產則充公贈與金人,此法雖有傷人和,可我泱泱大國怎可用這種亂臣賊子,恭請聖上允許執行此法。」雲尚書音調沉穩,其話的內容卻叫大臣們吃驚。大臣們當然不心疼皇帝是送自己的姊妹還是女兒,又或者是哪位宗親郡主的,但是他們卻愛惜自己子女的安危,一群提議和親的大臣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哆哆嗦嗦地看著政和帝,希望政和帝能夠網開一面。
「雲尚書真不愧是兩朝重臣,朕最為倚重的肱骨大臣,所言甚合朕意,那麼這件事情就交給刑部來辦,務必公正無私。」政和帝嘴角微微彎起,而被政和帝誇獎的雲尚書則叩頭拜謝,刑部尚書應了下來,政和帝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自然明白該怎麼做。唯有賈珍和胡濟相視苦笑,這又要補人了啊。
接下來的事情無非是選賢以及接受各國使者的朝見,這當口上終究讓蒙古人收斂了不少,連帶著京城裡的治安好了很多。在政和帝的眼裡,選賢要比接受那些朝見重要的多,一群子長得各式各樣的人,都是來和他要好處的,哪裡比得上他迫切地人才。正是政和帝的這種態度,讓不少這次前來參加甄選的人才忍不住微微感動,尤其是那些並不是那麼正統的,比如說左禹,他擅長乃是天數算,又比如說錢進,他不過是個木匠而已,這次的選賢不分貴賤,不分門第,已經叫他們深有感觸,叫他們對於政和帝帶著幾分情真意切地敬服。
「聖上真正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只怕以後人才有如過江之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啊。」賈珍笑著對胡濟低聲道,這已經是最後一輪考試了,他已經取中了些人,看著他們考試時不可抑制的緊張和激動的神情,還有言辭中間的懇切就知道他們對於這次的選賢有多麼的看重。「放心,賈大人日後可比國子監大人厲害得多,真正是桃李滿天下,門生遍朝堂。」胡濟淡淡一笑,對賈珍既是恭喜,也是提醒,臣子萬不可得意忘形而失其本分。「知道,有勞繼安兄牽掛。」賈珍壓低了聲音向胡濟道謝,有時候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這些人才要真正能夠派上用場還需花費些功夫,政和帝很爽快地把這些事情全部都推給賈珍去做,一事不煩二主,他真的覺得賈珍是很得用的人才。而賈珍卻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分明看他是塊磚,哪裡有問題就搬去哪裡。有時候,他會有種教導主任的錯覺來,只是看看他手底下的那些學生,賈珍會忍不住嘴角微微抽一抽,但是既然是政和帝的交代,為了大央朝的未來他也會竭盡全力去做到最好。
禮部尚書柳鴻飛作為柳皇后的胞弟,和政和帝的關係相對旁人更親密些,因此對於政和帝的性子把握得極準,而禮郡王對自己這個弟弟的心思不說摸透,但卻能夠沾到個四五分。眼瞅著各國使臣來朝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對於各國使臣以及其背後國家回禮的章程還沒有擬定下來,有些必須得政和帝做主。
「不必太奢糜了,價值相等便可,至於該備什麼禮物,你們做主就是了。」政和帝一點都不愛花錢,尤其在他的錢袋子還非常扁的時候,這銀子得用在刀刃上啊。「是,只是有幾樣臣不敢做主,請聖上批示。」柳鴻飛小心翼翼地道。「茜香國女王貢品中有一件東西,乃是女王所用的汗巾子,臣擬送《禮記》一部,《周禮》一部。荷蘭國朝貢的貢品中有荷蘭戰艦模型兩艘,以及一副海洋地圖。臣不敢擅專,還請聖上聖斷。」柳鴻飛將奏折和禮單交給岑太監呈上。
「這倆彈丸小國倒是有意思得很,鄭和當初下西洋的時候,還不知道這荷蘭在哪裡呢?如今這荷蘭倒是成了咱們不得不注意的心腹大患之一,只是現在還沒輪到他們撒野的時候,這是先來給朕一個下馬威啊。」政和帝對柳鴻飛的辦事能力還是十分信任,並不仔細看,只是手卻在茜香國以及荷蘭兩國的字跡下面劃上了深深的指甲印記。
「來而不往非禮也。」政和帝微微沉吟,拿起桌上的筆,便在禮單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會兒,岑太監小心翼翼地收拾好,轉呈給了柳鴻飛以及禮郡王二人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