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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章 文 / 森綠森

    第二十六章

    佘金灰頭土臉地回到養老院,皮鞋髒兮兮的沾滿泥巴。襯衫汗濕了大片,貼在身上,露出精瘦的腰身。

    他見百景歸獨自一人坐在小屋前的籐椅裡,便走上去,「哎,好久沒活動身骨了,挖個坑都累得半死。」

    百景歸看都沒看他一眼,清清冷冷靜坐不語。

    佘金自討沒趣,摸摸鼻樑,悻悻轉移話題:「張則呢?怎麼不見他纏在你身邊?」

    聞言,百景歸道:「他睡了。」

    「那麼早?」佘金看看手錶,才九點半。又望向百景歸,佘金眼睛突然一瞇,「你怎麼了?」

    方才回來時沒注意,佘金現在才注意到百景歸週身纏繞著一股微弱的死氣,也就是低等鬼魂或垂暮老人才會散發出的氣息。訥訥道:「你沒事吧?」

    百景歸擺擺手,「不必擔心,只是為了吸引魘過來罷了。」

    佘金皺一下眉,走向屋裡,剛到門邊就感受到一股極強的怨氣。推門而入,張則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胸口緩緩起伏,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陰氣,如同……瀕死之人。

    佘金從屋子裡出來,皺眉:「你到底是什麼人?」之前提到過,怨氣陰氣一類的陰暗之物,是鬼魂或將死之人的標誌性氣息。佘金死死盯著百景歸,彷彿要將他的身體看出一個洞來,他實在無法瞧出百景歸咎竟是什麼來頭,非妖非怪非人。

    百景歸不語,只是招手讓佘金靠近點。

    佘金不願意,反而往後退了一步,他覺得這百景歸實在是不正常。

    「你若是想捉住那魘,便乖乖配合我,否則,我現在就去叫醒張則。」聲音沒什麼起伏,清清冷冷的。百景歸所有的耐心和溫和似乎只會出現在張則一個人身上。張則一走,那抹冷漠無情地態度便徹底顯露出來。

    這下子佘金明白了,張則被當作了吸引魘來的誘餌,而百景歸身上的怨氣是為了掩蓋自身氣息。魘是膽小的生物,它只敢自欺欺人地在他人夢中猖狂。考慮到百景歸和張則的關係,他理解百景歸為什麼會對自己態度不冷不熱了。大抵,是不樂意讓心上人為了自己一個外人而冒險吧。

    佘金老老實實走到百景歸身邊,拖過籐椅坐在百景歸旁邊,一副大義赴死的表情,「你想對我做什麼?」

    百景歸疏離地眸子從佘金身上一掃而過,佘金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肚子,「喂,不是真的要把我的內丹取出來吧?」

    搖搖頭,百景歸對佘金的內丹半點興趣都沒有,「別亂動。」他只道。

    百景歸抬手,按上佘金肩膀。佘金莫名其妙扭頭去看百景歸的手,不明白他想做什麼,突然,佘金瞪大眼眶,猩紅血絲瞬間遍佈眼白,原本清亮的眸子現在看上去詭異猙獰。佘金感受到一股強勁霸道的怨氣竄入體內,自己的妖力下意識地與之對抗,但很快就丟盔棄甲潰敗崩散,怨氣膨脹吞噬,最終完全掩蓋住佘金修煉幾百年所獲得的妖氣。

    百景歸撤了手,眼底是刺眼的猩紅。他深深吸一口氣,抬手,捂著自己的眼睛……過了一會,百景歸放下手,垂下視線盯著地面的影子。

    佘金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在體內翻騰的怨氣,他長長吁氣,還不太敢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他的妖力居然被怨氣掩蓋住了。現在他和百景歸一樣,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死氣,如同年邁體虛的老人……這樣的氣息,正是魘所喜歡的。

    而起他們倆只是障眼法,屋裡躺著的張則才是真正的誘餌,瀕死之人的氣息,最讓魘欲罷不能。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佘金說話,卻發現嗓音沙啞得厲害,不由得清了清嗓子。

    百景歸慵懶地倚進籐椅裡,精緻漂亮的眼睛凝著高高遠遠地夜空,也不知他專注地目光臨幸到了哪一顆幸運的星星。百景歸問:「時間?」

    佘金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對方在問他現在幾點了,趕緊回答:「十點,還早。」

    魘在夜深人靜人們陷入最深的沉眠時才伺機而動。

    見對方不答,佘金又小心問:「我們不睡嗎?」

    「你睡得著?」瞥他一眼。

    佘金搖搖頭,「失眠好幾天了。」

    「那就等。」

    說完,百景歸閉上眼睛,懶洋洋放鬆身體,似乎就打算這麼長長久久地坐在這裡。

    佘金回頭瞥一眼張則睡覺的房間,又看一眼一臉淡然的百景歸,心想這傢伙表面上看著風淡雲清,心裡肯定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屋裡的動靜。佘金撇撇嘴,拖過小板凳放在前面,乾脆也學著他癱軟籐椅裡,順便把腳翹到小板凳上,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挪了挪,找到最舒服的姿勢,閉眼。

    郊區的深夜,即便是夏天也同樣透著一絲涼意。涼風捲過,百景歸黑黑密密的睫毛顫了顫。突然,他問:「有煙嗎?」

    「什麼?」佘金睜開眼睛,眼底略帶驚訝,「你抽煙?」

    「怎麼這樣問?」

    「誒……不是,哈。」佘金抓著頭髮笑了,從口袋裡掏出煙,遞了一支給百景歸,「我還以為你不抽煙呢。」

    百景歸接過煙,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手指微微彎起的弧度都是一種美感,佘金又摸出打火機,殷情地替百景歸點上,嗒,亮黃的火光將煙草點燃。百景歸把煙叼進嘴裡,緩緩吸了一口,煙霧在肺部過了一遍,再慢慢吐出來,灰蒙煙霧之中,百景歸微微瞇起

    眼睛,纖長地睫毛垂下,投出一道陰影。

    有那麼一瞬間,佘金看呆了,他不得不承認,百景歸長得很好看,是種令人賞心悅目的俊美。

    「看什麼?」百景歸的視線在煙霧中流轉,瞥向佘金。

    佘金失笑著搖頭,笑著說:「今天我在隔壁屋裡抽煙時,張則突然竄了進來,問我能不能分他一支煙。」

    百景歸英挺的眉毛挑了一下,「嗯?」

    佘金心裡一顫,暗道你可千萬別對我放電,我承受不住……佘金聳聳肩膀,「我分給他了,結果那小子接過去,看了半天,又聞了幾下煙草味,抓耳撓腮半天,又還給我了,哈哈。」佘金湊近百景歸道:「你才那小子對我說什麼?」

    「什麼?」

    「他說……」佘金誇張地模仿張則的表情:「百景歸和我家背後靈不喜歡我抽煙。」

    百景歸夾著煙蒂的手指顫了顫,灰白煙火自他指縫間抖落,輕輕悠悠飄落墜地。百景歸淺淺笑了,「是嗎?」

    佘金眨眨眼睛,他知道百景歸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百景歸輕輕舒口氣,壓著煙的手從扶手上自然垂下,他瞌上眼皮靜坐不語,香煙越燒越短,他卻在沒抽第二口。

    「話說,你身體裡的這股怨氣究竟是怎麼回事?」佘金盯著百景歸手指問。他在想,百景歸的手指很好看,至少比那個呆書生的手指好看多了。那人的手曾經也很漂亮,可是日子越過越苦,他的手也越來越粗糙。佘金望向百景歸:「我覺得你不太對勁……張則知道嗎?」

    百景歸沉默。

    「你明明不是鬼,體內的戾氣卻比由怨氣支撐的冤魂更加強烈。」佘金皺眉,「你到底出了什麼

    問題?」

    「與你無關。」

    「行,與我無關,那總該與張則有關吧?」

    「那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佘金聳聳肩,閉上嘴,適時終止這個話題。沉寂片刻,他又看看表,「十一點了,要睡了嗎?」

    「嗯。」百景歸站起身,步子很大,踩在地上卻沒有什麼聲音。

    「我就住在你們隔壁,有事情叫我。」

    百景歸點點頭,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自從開門後,他的視線就一直固定在張則身上。

    「對了,百兄弟。」佘金摳摳腦袋,小聲道:「我覺得你現在的氣場和剛來時不太一樣。」

    百景歸用眼角瞥他。

    佘金對嘴皮動了動,還沒來得及說話,百景歸抬手一甩,佘金扶著的門框突然砸向他的面門,砰然一聲砸上。要不是他反應快趕緊推開,估計鼻子就被砸扁了。心有餘悸地站在房間裡,佘金簡直哭笑不得。

    百景歸坐到床邊,看著張則睡在床上,一臉死氣。即便知道張則不會真的會死,卻還是被因為對方虛弱的氣色而心塞不已。

    他在床邊靜靜看了張則片刻,想了想,輕輕躺在他身邊。

    睡夢中的張則眉毛皺了皺,無意識地朝百景歸拱去,大長腿一伸,搭在百景歸大腿上,手一抬,搭在百景歸腰上。皺起的眉頭一舒,睡得更沉了點。

    張則。

    百景歸嘴唇動了動,無聲喊著他的名字。

    張則,張則……

    眼底眸色愈來愈深,百景歸湊近張則,在他額上輕輕印上一吻。啞聲,小心翼翼喃喃:「張則。」

    ……

    突然,一身尖叫從隔壁屋子傳來。

    是曹姐的聲音。

    「死……死人了!又死人了!」

    百景歸目光一凝,眉頭擰起,輕輕起身。張則沒有被吵醒,只是皺了皺眉頭,從鼻腔裡哼了哼。百景歸目光軟了軟,輕手輕腳地下床,替張則蓋好被子,走出去查看情況。

    沒走幾步,就聽見床鋪穿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百景歸以為是張則醒了,扭頭看過去,發現對方正閉著眼睛,伸手在被單上摸索什麼。百景歸腳步換了個方向,走回床邊,拿過一個枕頭塞進張則懷裡。

    睡夢中的張則立馬纏上去,蹭了蹭,砸吧砸吧嘴巴,睡得像頭死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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