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文 / 森綠森
第十一章
躺在床上,大大咧咧攤開四肢的張則,長腿突然蹬了蹬,慢吞吞地翻一個身,側臥著,醒了。
李寺朝他露出微笑,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白森森的牙齒,「你醒了?」
張則腦袋昏昏沉沉,還沒徹底從睡夢中脫離,盯著擱在床沿上的腦袋看著半晌,才反映過來這是李寺。抬手就是一掌,直接把李寺給拍開了。瞇起眼睛看向窗外,皺眉,「去,把窗簾關上。」
李寺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飄到窗台拉上窗簾,身體接觸到陽光時,嗷嗷地一通亂叫,「不行不行,我還是怕光!」
「嘖!」張則有一戳頭髮因為他的不良睡姿而高高翹起,他毫不知覺地將頭髮抓得更亂,替李寺一把拉上窗簾。回身往床上走去,頓了頓,轉向廁所……膀胱要爆炸了,撒完尿再睡……張則這麼對自己說。
窗簾阻擋了部分的陽光,房間裡昏昏暗暗的,解決完生理需求的張則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裡,蹭了蹭。
「你沒覺得自己忘記什麼?」李寺飄到張則身邊,幽幽道。
「滾遠點。」昨晚忙活到凌晨四五點才消停,嚴重睡眠不足的張則顯然沒有什麼好脾氣,說話毫不客氣。
李寺縮了縮腦袋,「可是你真的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你上次說,今天要……」
「擋我睡覺者,死。」張則把薄被拉到胸口,如墨般深邃的眼睛冷冷盯著李寺,「死過的,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大人,您想聽我給您唱搖籃曲嗎?」
張則抬手。
李寺立刻嚇得拔腿就跑。
張則抬起的手落到肚子上,撓了撓,滿足地闔上眼睛繼續睡。很快,臥室裡響起低低的呼嚕聲。
李寺躲在在陰影裡看著張則,欲言又止。最後他聳聳肩,把湧到嘴邊的話語吞回肚子裡任其腐爛,放棄勸說張則起床。
做鬼的日子很無聊,李寺難得見到一個能夠同自己交流的活人,這導致他總張則跟在張則身邊捨不得離開。倒不是說對這個脾氣怪裡怪氣,亦正亦邪的男人有什麼興趣。李寺單純地覺著,和活人說話,讓他有種自己依舊是有血有肉的人類的錯覺。
不過,自欺欺人多了,總歸也會感到無趣。李寺突然想去見見自己的老朋友們,那群住在三樓,缺胳膊斷腿,歪嘴巴凸眼球的醜鬼們。
李寺一度覺得,站在他們之間,自己簡直就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然而,懷揣著逝者已逝,實則未逝的滄桑情懷,李寺一路飄向三樓。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鬼怪出來作亂。經歷了昨天那場動亂,也不知道大家是否安好。
另一頭,張則正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突然。擱在床頭的手機發出嗡嗡地震動聲,不高不低的響動沒能喚醒沉睡中的張則。電話的另一方耐心的等待,直到無人接聽的電話響起一陣忙音,才緩緩掛斷電話。
張則做了個夢,夢見他在一個神經病院裡,那裡有一個巨大而奢侈的花園,而張則正在花園裡,和一個人玩躲貓貓。張則將自己藏在雜亂的花叢之中,努力縮成一小團,卻依舊無法躲開那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張則緊張地蜷縮身體,他要被抓到了……他要被抓到了!腳步聲倏的停下,擦得程亮的皮鞋停在面前,一隻大手向他伸來。
倏的,張則睜開眼睛。
瞪著昏昏暗暗的天花板發愣三秒,張則猛地彈起身子,抓起手機看一眼時間,已經是傍晚七點半了。
操。
張則抓抓鳥窩般的頭髮,他怎麼忘記了,今天是去精神病院上班的日子。抹一把臉,張則突然低聲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腦子也是進水了,居然真想著要去那種地方上班。搞不好那裡還真住著一群神經病。只不過從精神不正常的人,換成了精神不正常的鬼而已。
張則摳摳大腿根,光著腳丫子走到窗邊,屋子裡安裝的是老式窗戶,用漆成墨綠色木條鑲嵌著透明玻璃,古樸而懷舊。張則隨手搭上窗戶,正打算合上,餘光往樓下一撇,抓著窗戶的手震了一下。
傍晚時分,暗色佔據天空,小樓下方的小院子裡,老槐樹旁,舊路燈下,一抹瘦削挺拔的身姿靜靜站立,昏黃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使得那副英俊面容更加深邃迷人。
明明背對著張則,百景歸卻準確地感受到那道視線。半側過身體,抬頭,深如幽潭的眸子分毫不差撞入張則的視線,蕩起一道悠然波瀾。
張則胸口彷彿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猛地收緊後,心臟如同脫韁野馬一樣撒丫子飛速跳動起來。呼吸一滯,一時竟忘了該作何反映。
張則從第一次見到百景歸時,就覺得他長得很好看。溫潤如玉,英俊高貴,眉目精緻如畫,明明一擁有副迷人的臉孔,神情間卻只有淡漠疏離。
美人啊!表達能力欠佳的張則掏肝挖肺後,做出如上總結。
百景歸看了張則片刻,對方自始自終只保持著手抓窗戶張大嘴巴的傻樣,嘴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垂下視線,看向燈光下的影子。
張則深呼吸,控制住直接從二樓跳下去,狂奔到美人身邊的衝動,對百景歸揮揮手,示意他馬上下來。張則來不及思考百景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衝回房間裡換衣服,不得不說,脫掉肥大褲衩,穿戴整齊的張則看上去還是挺人模狗樣,氣宇軒昂的。
明明心裡早已激動難耐,表面上張則還是特別虛偽的表現出一派驚訝狐疑,他不急不緩地走向昏黃燈光下的百景歸,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插褲袋,壓低嗓音道:「這不是精神病院的百先生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語畢,張則頓了頓,餘光瞥見百景歸腳邊立著一個行李箱,剛才太驚訝,只顧著看人,沒有注意到這玩意的存在。
想到行李箱意味著的可能性,在張則心裡衝撞的脫韁野馬大有脫肛之勢。
「你遲到了。」百景歸淡淡道。
張則臉上毫無愧意,「抱歉,我忘了還要去精神病院上班這回事兒。」
他一口一個精神病院,百景歸倒是沒有什麼反映,只是用那雙精緻深邃的眼睛,默不作聲地望著張則,帶著些許審視意味。末了,他說:「我等了你一個小時。」
張則有種靈魂被看穿的錯覺,他清清嗓子,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百景歸面前,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這是你第二次讓我等你,沒有下次。」百景歸又說。
「呃……」張則本想態度誠懇點認個錯請求美人原諒,結果見到百景歸那副一板一眼的模樣,忍不住又開始不正經起來,話鋒一轉,他壞笑著道:「百先生這是在對我撒嬌置氣?」
百景歸:「……」
不待對方開口說話,張則就湊近百景歸,拉過他身邊的行李箱,「我只是說需要一個搭檔沒錯,沒想到你們這所謂的某部福利待遇那麼好,竟然讓美人主動找人上門來。你這是……要和我同吃同住同睡的意思嗎?」
百景沒多做解釋,只是用那道清潤迷人的嗓音道:「不樂意?」
「樂意樂意,一百個樂意,只要您不嫌我的房間太破,床太小。」張則拖著行李箱,刻意強調了『床太小』三個字後,對百景歸做了個請的姿勢,「百先生,這邊請。」
「百景歸。」
「什麼?」
「叫我百景歸就好。」
張則笑著,低聲說:「好,景歸。」
百景歸掠過張則,走向他斜前方,張則這才發現百景歸身材高挺修長,甚至,比他還要高出一小截。經過張則身側時,百景歸眼瞼微垂,漆黑的睫毛描繪出一道美好的線條。
百景歸並不需要張則的引導,逕直走向二樓,張則的住所。
張則始終跟在他身後,漆黑的目光盯著百景歸的後背,握著行李箱的手緊了緊。張則突然隨口道,「背後靈。」
百景歸沒有什麼反映。
「背後靈。」張則又叫了一聲。
這一次,百景歸停下了腳步,回頭,在昏暗的樓道裡看向張則,淡然的臉上多了一絲猶豫與狐疑,「你是在叫我嗎?」
「……」張則仔仔細細描繪他的表情,末了,搖搖頭,「沒,我叫貓呢,我在家裡養了只野貓,總喜歡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外面跑。」
百景歸點點頭,踏上一步階梯後,道「我不喜歡貓,把它趕出去吧。」
「不行,捨不得。」張則一臉不忍,「我是個特別有愛心且責心極強的男人,收容後一定負責到底。」
百景歸點點頭,「是啊,看得出來。」
雖說是肯定句,但聽在張則耳裡,更像是反諷。
百景歸在門前停下,等他開門。
挑挑眉,掏出鑰匙,開門。門剛開了一半,就見李寺抓著掃把衝進了張則身體,腦袋插在他胸口,從後背露出來,看見張則身後的百景歸,李寺:「……」
他自覺拔出腦袋,縮到一邊。
百景歸語氣淡淡的,「看來你家不光有野貓,還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