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文 / 森綠森
第二章:
背後靈在兩周前出現在張則面前,毫無徵兆的。
當時,張則正趴在地上滿頭大汗表情猙獰地進行第七十九個俯臥撐。忽地眼前一花,一雙白的近乎透明的腳丫子漂浮在眼前,腳掌距離地面二十厘米不到,腳趾頭剛好指向張則的溢滿汗水的鼻樑。
張則手臂肌肉緊繃到極限,昂起頭,看過去。
張則:「……」
張則:「?」
張則從地板上爬起來,趴在地上向上仰視的姿勢實在氣勢欠佳。
背後靈往後飄了飄,從上往下極具壓迫力地俯視張則。
張則感受到了一股銳利的,審視的,猶疑的目光。只是感受到,不是看到。因為當張則抬頭看到對方的臉後,他陷入了詭異的矛盾。
他看到了背後靈的臉,卻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到。
這是一種神奇與驚悚相互交織的刺激感,他明明能清清楚楚看見對方的臉,可是他的大腦似乎也只剩下視覺能力,記憶能力完全消失。他能看見,卻無法在腦海裡留下一個具體的印象。而且不止面容,就連聲音,張則也只能感受出一個模糊大概的清冷嗓音,不能完全辨認出其中的音色。
從那次見面後,背後靈時不時地會從出現在張則身邊。張則開始還試著驅趕他,後來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
也許是這鬼魂施了什麼法術,讓人無法記住他的臉,直到現在,張則都還對這張臉抱有極大的興趣。
究竟該是一張多麼醜陋駭人的嘴臉,才會讓他這般羞於示人。
……
陽光把地板染成一片暖黃色,屋子裡靜悄悄的。
背後靈再次看到張則用探究的表情盯著自己的臉,嘴巴張開,深陷回憶的張則一臉傻相。背後靈寬大的衣袖一拂,冷聲,「你又在看什麼?」
張則回神,聳聳肩「啊,沒什麼。」
背後靈眼睛瞇了瞇,飄向更高處,高高在上俯視張則頭頂倔強的發旋。片刻後,他轉身,將視線移到牆角的蜘蛛網上。
這張精巧絕倫的網狀物比張則的臉順眼多了。
張則已經習慣了背後靈間歇性的冷漠反映,聳聳肩。他決定先整理一下這間臨時居所。等到夜裡,再到這幢房子裡轉一圈,每一層都要檢查一番。現在艷陽高照,想必鬼氣被驅散不少。只有在晚上,才能真正見識到這間鬼屋究竟有多鬼。
張則發揮了單身漢特有的邋遢精神,不怕髒不怕亂,蟑螂能活下來的地方,他一樣能活得很好。
這間屋子在張則來之前是有人居住過一段時間的,但在短短一星期內,住戶連傢俱和生活用品都來不及打包帶走,就狼狽離開。這倒是給張則帶來了極大的方便,被子床單,洗洗曬曬,將就用就好。
張則無所謂,在他頭頂飄著的背後靈卻明顯看不下去了。素色的衣擺揚了揚,在空中漸漸隱去身影。
張則早就習慣了背後靈的來去自如,沒有在意。他不知道這隻鬼魂跟著自己的目的是什麼,驅散不得,也只好任由對方跟著。
夜晚悄無聲息地到來。
夜色如墨,籠罩著這棟孤零零的老房子,院子裡的沉默地槐樹立微風中,幽幽晃動葉片。
張則無聊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太陽落山後,皮膚周圍的空氣就開始隨著時間的流逝,一絲一絲的透出寒意。
張則在等待,等待租房人口中所說的『怪異響動』。
這世間絕大部分的鬼,都是人死後殘存在世間的意念,很少有鬼魂能真正形成實體去殘害人間,它們大多無意識的徘徊在人世間,等著地府鬼差把它們拖走。
當然,已死去的人比正活著的人多得多,總會出現個別例外,也就是所謂的會害人的厲鬼。
月色清清冷冷,張則精神有些恍惚,他毫無戒備地閉上眼睛,似乎準備睡了。
在他合上眼的瞬間,月光一暗,房屋裡被一層陰暗籠罩。
胸口一悶,呼吸變得困難,張則倏地睜開眼,漆黑的眼珠子閃爍著冷硬的光澤。聲音沒有什麼起伏,「下來。」
嗚嗚嗚的哭聲在耳邊響起,陰森森的,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淒慘,刺得耳膜生疼。
壓迫感更加強烈,張則沉著臉色瞥向壓在胸口,用一張慘白的臉正對自己的小鬼,聽口氣,是在警告,「下來,再敢壓我,我就壓你了。」
「嗚嗚嗚……啊?」正努力使出渾身解數嚇人的鬼一愣,「你說啥?你真能看見我?」
「不光能看見。」張則嘴角一咧,露出比鬼還要陰森邪惡地笑容,普通人在經歷鬼壓床時,往往難以控制身體行動,而張則卻一個利落地翻身,真真正正地把鬼壓在了身下。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壓到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半透明的四肢胡亂揮舞,在張則身下掙扎著。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能輕易掙脫這個人類的禁錮,或者直接潛入床板下,地板裡。可現在他連動動手腳都相當吃力,就像一股巨大的引力,在牽引強迫著他。
張則默不作聲打量著面前這個小丑一樣鬧騰的野鬼,外貌大概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破破舊舊的體恤和運動褲。如果不是臉色太難看,勉強可以用清秀來形容。張則盯著小鬼的臉,半晌,自胸口發出一聲意味不明地笑聲。
鬼:「幹嘛這樣盯著我看……放開我,從我身上起來!」
張則依舊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臉。
鬼:「你……你別耍流氓啊!」
低笑,「之前提醒過你別招惹我的。」
如果自己還具備流眼淚的技能,少年現在一定哭給張則看!
逗弄夠了,張則一個翻身,從小鬼身上下來。終於解脫的小鬼立刻往下一縮,把身體藏在地板和床板之間,只剩下腦袋驚悚的露在床單上,哀怨的望著張則,「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招惹你。」小鬼口氣異常誠懇,「我可以離開嗎?」
張則懶洋洋的靠在床頭,兩條筆直的大長腿交疊,從床頭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漆黑如墨的眼睛瞥向小鬼,對著立在床上的那顆慘白人腦袋波瀾不驚說,「上了我的床,還敢走?」
鬼:「……」果,果然是個流氓!
張則手指夾住煙,湊在鼻子下聞了聞煙草香,看向那顆怨念不已的人頭,「你會噴火不?」
「當然不會!」
張則用一臉看廢物的表情看著他,無法抽煙的怨氣發洩在無辜鬼魂身上,「不會噴火,鬼壓床也壓不好,你還賴在這人世間作何?」
「……」少年鬼不說話了,他默默往下沉,就在腦袋快要消失在床單上時,張則大手一伸,一把抓住頭髮把他扯了上來。逃跑失敗的小鬼一臉怨恨地瞪著他,「你到底想把我怎樣?你是道士?滅鬼的?和尚還俗?」
「你叫什麼名字?」
「啊?」
皺眉,「名字。」
「我發現你這人外表看上去挺正經,實際上脾氣特別暴躁。」
張則又笑了,盯著小鬼不說話。
小鬼腦袋一縮,「李寺,我叫李寺。」
「李四?」張則眼神多了一絲捉弄。
李寺板著臉解釋,「不是張三李四的李四,是寺廟的寺。」
「行,李寺,跟哥好好說說,這棟屋子裡除了你,究竟還藏著多少孤魂野鬼?」
哥個屁啊,老子死的時候你還在躺你媽懷裡喝奶奶呢!算上死去的這些年,李寺可以說是個頂著少年臉的標準大叔……
他哀怨地望向張則,開始和『怪東西』們撇清關係,「先申明,是他們逼我來試探,順便嚇唬你的。至於藏著多少,」李寺陰森森的詭笑起來,「有膽子你跟我去找他們啊。」
「哦。」張則點點頭,利落地從床上起身,耷拉一雙拖鞋,「走吧。」
李寺一愣,「你來真的?」
「我像個愛說笑的男人?」抬手摸摸下巴,張則自認是個正經男人。
「不是每個鬼都像我這樣好惹的,你找他們幹嘛?」
「聊聊天。」
李寺:「……」
「簽訂和平條約,」張則微笑,「順便給他們一些善意的警告。」
李寺偷偷翻一個白眼,幽幽飄到張則身前,「你還真是膽大包天,被那些東西弄死了,可別怪我。」李寺指指自己,「不是每一個鬼都像我這樣善良的。善良?懂嗎?」
「錯。」張則搖頭,「應該說不是每一個鬼都像你這般沒用。」
李寺氣得頭冒青煙,他無比期待張則見到那群數目驚人的鬼怪時,嚇得屁滾尿流的蠢樣。
昂頭挺胸穿牆而出,一聲淒厲慘叫從門外傳來,李寺『唰』地穿回張則屋裡,咆哮道:「啊啊啊,你家門口有鬼!特別丑特別噁心特別恐怖的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