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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9章 你怎麼還活著? 文 / 九道泉水

    母親看著藍布手絹,又看著我,追問道:「你是哪裡來的藍手帕。」

    我說,上山的時候起了一陣怪風,在路上面撿到的,怎麼老媽你認識啊?母親歎道:「這塊藍布手帕是生產隊五隊王家祁氏。當年生了三個兒子,後來有八個孫子。可結果老太太是餓死的。」父親跟著說道:「當時,送王祁氏上山的時候。老太太睡在棺材裡面就很不安生。抬棺人一個個臉色煞白,有幾次上坡的時候,棺材差點就翻在地上。」

    我倒抽一口冷氣,心想這老太太說孫子不孝順,是這個原因,看來餓死後有怨氣的,多年不散幻化成人形專門捉弄人。我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母親道:「那時候你才八歲,快二十年了。」父親補充道:「孩子當時九歲。」

    父親道:「你趕緊把藍手帕丟了,怕著老太太有怨氣,找上你可就不好。」我笑道,沒事。轉瞬又問道,今天路過土地廟,想起那個一死就要死三個人的傳言,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父親剛要說話,母親白了一眼父親,急忙說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假的。阿棋,快點去休息吧。」母親和父親也離開了客廳,邊走還在暗暗嘀咕,多半是母親責備父親的話。

    我心中暗地覺得蹊蹺,這村子裡面流傳的「一死便要死三個」的傳言,我自小便聽過,我現在都已經是大人了,怎麼父母還是如此顧忌。

    到了十點鐘。小賤帶著疲憊地回來了,看來是舒坦了,蹲在我床邊打著哈欠,枕著我的鞋子睡著。樹葉嘩嘩作響,遠處的狗吠響起,一片汪汪的聲音。

    我想九歲那年,想了許久都記不起九歲那年的事情,尤其是那個夏天,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覺得那樣遙遠,好像我忘記了一樣。那個夏天似乎就在眼前。

    入睡的時候,我又做夢,夢到了一雙白色的眼睛,不遠處一雙黑色的眼睛,它們的主人蹲在地上,嘴裡面流出了口水,猛地一哆嗦:「蕭棋。蕭棋,你怎麼還不來啊?」

    我喊道:「你們是誰……你們是誰……給我死遠一點……」白色的眼珠子上面爬出了黑色的蟲子,黑色的眼珠子裡面爬出了白色的蟲子。然後兩人慢慢地慢慢地走過來,是兩個少年郎,身上纏滿了水草。夢裡面太黑太窄,我無處可藏,被逼到角落裡面。

    「你們是誰……」我看著它們,忽然覺得要給它們一些溫暖。

    「呵呵。你居然把我們給忘掉。」

    「嘻嘻。你居然把我們給忘掉了。」

    兩聲怪笑,白眼珠和黑眼珠同時伸出了一隻毛毛手。上面還搖擺著無數的觸角,就朝我的心臟抓來。

    我躲避不開,一股劇痛傳來。我大喊了一聲,從夢中驚醒過來,心臟疼得要死。我叫罵道,夢魘啊,你為何一定要纏著我啊。

    我伸手把燈打開,捂著胸口不斷地咳嗽,站在紅色櫃子的鏡子面前,將上衣脫掉,只見心口的位置長著奇怪的花紋,詭異的很,黑的獨特。

    我低頭看了一眼腳踝,上面的手印已經不見,可為何心口上面卻長出這種黑色的東西。

    心口在痛,我找到了黑色木尺,握著手上面,才覺得好受了不少。我終於明白,在山上面抓住了吸陰百足蟲,將一些水鬼的陰氣給吸走了,但是有兩股陰氣卻躲起來,藏在我心臟心隔膜的位子上。所以,我會心痛。所以,一旦我要把它們趕走,它們就讓我心痛。

    鑽心的痛苦,我第一回感受到。幸好黑尺舒緩了這種鑽心之痛。

    屋外的樹葉嘩嘩地作響,遠處偶爾傳來狗吠聲,稀稀疏疏的。小賤興許是太累,鼾聲四起。

    為什麼白眼睛和黑眼睛要責怪我忘記它們了,莫非和九歲那年的事情有關嗎?

    我到底忘記什麼了?莫非九歲那年,我真的忘記重要的事情了?

    我看了窗戶,怕它們從窗戶爬上來,走一步磕一地的血。我趕緊跑過去將窗戶關上。

    窗戶外面冒出一片火光,淡淡的煙味傳來。我站在窗戶邊,只見母親正在朝後山方向作揖,嘴裡面不斷地念叨著。

    火盆裡面已經燒了不少的紙錢,夏日夜風吹過,火盆裡面的灰燼緩緩地升起來,如同走夜路無家可歸的流浪魂魄。

    我喊了一聲:「媽,你怎麼半夜在燒紙,是給誰燒紙錢啊?」

    母親急忙急火盆搬回院子,道:「沒事。燒了紙錢,一切就好了。阿棋,會沒事情。你睡覺吧。你睡覺。睡一覺就沒事情了。」

    我嗯了一聲,聽到母親咚地關上了臥室的門,又聽到父親的感歎聲。

    我從抽屜裡面找出了七根蠟燭,找一張蓆子墊在地板上,將七根蠟燭圍繞在蓆子中間點上,擺出了一個七星陣。幽幽的火苗燒起來,暫時守我一片安靜和心安。

    重新躺下來,我看著天花板,一隻蜘蛛正在結網,辛辛苦苦為了活下去。

    我對自己說道,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九歲那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後半夜睡得很踏實,夢魘沒有再回來找我。早上公雞打鳴太陽出來,我就醒了過來,打開窗戶並沒有發現有東西趴在窗戶看著我。胸前心臟處奇怪的花紋還在,詭異的很,黑的獨特。

    吃過早飯。我找了頂帽子,準備上鎮子去。母親早就下地幹活了。父親端著富光杯,泡上一杯濃茶,很警覺地問道:「你不是要上山吧?」我道:「不是上山。我去鎮上衝個話費,我手機沒錢了。順便買點菜回來。」

    父親鬆了一口氣,道:「別亂花錢。」

    我找隔壁大哥蕭義借了摩托車,開著大喇叭,在鄉村重金屬風格之中到了鎮上農業銀行門口,將車子往旁邊一擺,選了一個,走前找了木凳子坐下來。

    瞎子算命師道:「報上八字吧。」

    我研究過算命子平術,有一些秘法,我原本想給自己推演一下,但自古就沒有給自己算命的傳統,所以我來鎮上找一個可靠的瞎子算命師,幫我看一看。瞎子算命師,從小背誦子平術,熟悉鬼谷子一類,能在農業銀行門口擺攤,業務能力還是過硬的。

    我遞煙上去:「不要算八字。要是不准我就把你攤位給砸了。」

    算命師沒少遇到養眼砸攤子的,很是沉穩地接過煙,熟練拿出打火機點上,笑道:「你要幹什麼?」我道:「有個成語叫做盲人摸象。」

    算命師道:「好煙啊。這老白沙煙好多年沒抽到了。」仙風道骨地吐出一口煙:「你的意思是讓我摸骨。」

    我道:「是的。」

    玄術之中有山、醫、命、卜、相。其中摸骨就屬於相術裡面的,也就相骨,世傳下的著作有《神相鐵關刀》、《麻衣神相》、《水鏡水相》。人的面相會變,但是手骨長成之後基本不會變,所以我讓他摸骨。

    算命師嘴角還在冒煙道:「摸骨要難一點,花力氣要多一些。測八字是四十,摸骨要一百。」我遞給他一百道:「不要雲山霧罩。我要真話,不要好話。」

    算命師呵呵笑道:「真話好話都說。先看先天。」

    我伸出了左手。算命師一雙粗糙的手在手骨上面反反覆覆地摸著,咦了一聲,腦袋上面沁出幾滴汗珠。算命師又道:「再看後天。」我把右手伸了出去。

    算命師摸著沒說話。

    我看見不遠處的水果灘,紅撲撲蘋果堆成小山似的,攤子旁邊,一隻黑貓的眼睛瞇起來,踱著輕妙的步子。看著那紅蘋果,我想起遇到的王祁氏,心頭耳邊忽地想起,釘棺材釘的聲音,咚咚……當當……

    算命師又咦了一聲。拿出一塊破手帕擦擦額頭的汗水,不斷地抿著嘴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猶豫。

    我不耐煩道:「怎麼了,要我砸你攤子嗎?你摸出了什麼,你直接說就是了。我不要好話假話,只要真話。」

    算命師道:「我看不出。實在看不出。只是好奇,你怎麼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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