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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第16章 月夜長談 文 / 寒血

    渾渾噩噩的走著、走著,韓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有多遠,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什麼地方。

    等她真正能冷靜下來思考的時候,才發現一輪上弦月已經高高的掛在了天幕之上,四周是一片空曠的平地,沒有絲毫的燈光照影,但藉著月色熹微,卻也還達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韓雪也不嫌地面塵土骯髒,只是又緊緊的裹了裹身上厚重的白狐大氅,便隨便找了個比較光亮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

    二更的銅鑼從遙遠的地方響過。

    「若此時不是元月解除宵禁期間,恐怕早就被戍衛隊抓起來帶走了吧,」韓雪不禁有些苦中作樂的幻想到,「不過若真是宵禁時被抓了去,也不知道爹爹去領人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一副面孔。」

    輕輕的笑了兩聲,韓雪忽然對著四周說道:「都已經跟了一路,不如出來陪我坐坐吧。」

    沒有人應聲,韓雪也不逼迫,威凌衛內有自己的規矩,她也不想過於強求。只是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塊玉珮,仔細的向周圍聽了聽,這才把玉珮重重的拋向東南方一處幽暗的角落。

    輕巧的玉珮瀟灑的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卻沒有想像中跌落地麵粉身碎骨的結局。

    一雙手從那處幽暗中伸出,一把接住這枚小小的玉珮,那黑暗中的男子有些愕然:「你知道我的存在?」

    韓雪淡笑著點頭,只是那笑容裡仍舊說不出的疲憊,「一直都知道,而且我還知道,你應該就是父親書房裡的那個人。」

    黑暗中的男人怔忡良久,才邁步走了出來。

    藉著微弱的月光,韓雪雖看不清眼前男子的樣貌,卻也可以勉強分辨出這人身上的衣著。

    這男子似乎只穿著薄薄的一層單衣,兩側衣領交疊錯落,用一根寬腰帶緊緊的束在身上,直顯得猿臂蜂腰,英氣逼人。髮髻高高的束在腦後,偶爾有那麼幾絲跳脫,卻又柔順的垂在鬢邊。

    韓雪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撒嬌似的開口:「我餓了。」

    「……」那男子無語的從懷裡掏出一塊布帕,直接遞在韓雪的面前。

    韓雪也不客氣,一把將那布帕抓在手裡,層層打開,原來裡面竟是一塊尚帶著溫熱的烤餅。

    這時的韓雪真的是餓的狠了,也顧不得什麼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嚥著那塊乾巴巴的烤餅,那男子看到韓雪如此兇猛的吃相,反倒像是被取悅了一般,輕輕笑了起來。

    略有些低沉醇厚的笑聲傳到韓雪耳朵裡,韓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些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將最後一口烤餅秀氣的塞進嘴裡,才把那塊布帕整齊的疊著,塞到自己的小香囊裡,臉色有些微紅的說道:「謝謝啊,手帕等我洗過了再還你吧。」

    低沉的笑聲瞬間變成放肆的大笑,直笑的韓雪有些惱羞成怒,才漸漸停了下來,語氣反倒是有些森寒的問:「陌生人的東西隨便就進了嘴,你就不怕我在那餅裡下毒?」

    韓雪輕輕的搖頭,「若是連父親身邊的人都信不過,那天下怕也沒有多少可信之人了,所以,縱使真的中了毒,我也認了。」

    「……」那男子忽然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其實韓雪卻還有一句話沒有出口:縱使是死了,我也認了。

    這次韓雨的事情,真的是讓韓雪狠狠的傷了心,原本一直以為自己真誠的付出,自然能換來這位異母妹妹真誠的回應,可事實卻殘酷的告訴著自己,自己實在是想的太多。

    此時,她無非抱著自己心底最深處的一絲渴望和執念,來堅定自己那近乎支離破碎的夢想。

    男人似乎明白韓雪心裡在想些什麼,也不多話,只在韓雪不遠處隨著坐下來,卻見到韓雪直接向後一仰,整個人便躺臥在大氅裡,靜靜的看著天空中的繁星點點。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最喜歡在月光下走路,走累了,就躺在地上看星星。你知道麼?每顆星星都是一個遙遠的時空,上面有著很多跟我們一樣的人,在上演著各種悲歡離合。」韓雪有些難過的說著,原本這些話她不該出口,卻不知怎麼的全都說了出來。

    那男子也不反駁,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努力放下自己的憂傷,韓雪忽然轉換了話題,一雙明亮的眼睛從大氅裡露出來,直勾勾的盯著不遠處的男人。

    「寒冬。」那男子開口說道,聲音冷冷清清,似乎在說著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名字一樣。

    「韓?」韓雪有些訝異的坐起來。

    「寒冷的寒,冬天的冬,」看著她的樣子,寒冬倒是笑了笑,「不是你們韓家那個韓。」

    「喔……」瞬間,韓雪又縮回了大氅裡,只留下一雙眼睛上下的打量著對方。

    韓雪一副小心翼翼打量的樣子,反倒是讓寒冬頗為不習慣,有些彆扭的轉轉身子,才用低沉的聲音開了口:「你若是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便是,不用這麼打量著去猜測。」

    「你應該不是威凌衛中人吧?」

    「不是。」

    「那,是父親讓你來保護我的?」

    「……算是吧。」

    「那……」

    韓雪忽然住了嘴,一下子不知道該再問些什麼,雖說自己今天一直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可畢竟才算是第一次見面,兩人真沒有熟悉到足可以月夜談心的地步,除了父親,自己跟對方還有什麼其他的話題可以聊的?

    「怎麼了?」寒冬忽然發現了韓雪的沉默。

    「沒什麼,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韓雪的聲音有些低,沮喪的心情似乎也隨著自己安靜下來而逐漸升騰著。

    「……」寒冬也沉默了一下,才又開了口,聲音壓的低低的,彷彿怕驚擾到自己的回憶,「我也曾有一個妹妹,跟你妹妹的名字讀音一樣,叫寒羽,羽毛的羽。」

    韓雪驚訝的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寒羽那丫頭很淘氣,從小就皮的像是個男孩子一樣,我學的,她都要跟著學;我會的,她也基本都會。」

    「後來,我被送到師傅那裡學習武藝,每次休假回家的時候,都會發現那丫頭一副男孩子的打扮,便是父親都管不了她,也只好由了她的性子去。」

    「直到很久以後,父親才發現小妹偶爾會偷偷拿些家裡的錢,去買酒買肉送給村子破廟裡的一個老瘋子吃,這才大發雷霆的將小妹關了起來,甚至找媒婆給小妹許下門親事,想收收她的性子。」

    話說到這裡,卻停頓了好長時間,韓雨性子急,輕聲的問了句,「後來呢?」

    寒冬搖頭歎息,「不知道,小妹失蹤了,就在她成親前三天,整個村子都找遍,也沒有見到她的人影,從此下落不明。」

    韓雪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的一番苦心,這段往事分明是刻意講給自己聽的。

    小丫頭片子們年紀小、心浮氣躁,做事又魯莽容易衝動,只喜歡做自己認定的事情,有時候明明長輩一番苦心,卻不僅被當成了驢肝肺,甚至還會有很多惡意乃至傷人的誤解。

    若是順著她們的性子來,恐怕她們的未來會平添許多波折;若一味的束縛打壓,一旦逼到了臨界點上,她們又很容易做出一些衝動而不經大腦的舉動;但若真是讓人狠下心來不聞不問,卻根本又做不到。

    「謝謝。」韓雪輕輕道。

    在這寂寞的夜空下,有一個人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韓雪忽然覺得內心深處溫暖堅強了很多。

    東方的夜幕上忽然劃過一朵橙色的焰火,那一瞬間,映亮了寒冬年輕沉毅卻又稜角分明的臉。

    又一道焰火在不遠處的天空中炸開,這次倒是寒冬可以清楚的看見,韓雪原本月下仙子一般的俏臉上,竟然被抹上一道道的油手印,他不由得又開始低低的笑起來。

    「回去吧,家裡人該擔心了。」

    「好。」

    ……

    韓雪這邊心情低谷,月夜散心,當今聖上的御書房裡反倒因為她差點炸開了鍋。

    「啟稟聖上,韓允養女不教,公然縱容子女於官道之上縱馬傷人,事後不但不知悔過,反倒威脅事主,羅織罪名,壞我大梁百官在百姓心中形象,望聖上明察。」

    第一個彈劾韓允的正是街上那位錢二公子的父親,京畿御史錢伯仁。

    鄭光明雖說封街巡查,卻也不敢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公然的將錢府二公子扣押審問,所以當錢仲文急慌慌的趕回家中以後,第一時間就已經將今天的情況全部稟告給了自家父親。

    當時錢伯仁險些被自己這個愚蠢的二兒子氣犯了心疾,不過考慮到自家那幾個護衛也都是千挑萬選來的硬骨頭,應該不會輕易把錢仲文供出來,所以一番綢繆之下趕忙聯絡幾個親近的官員,決定先下手為強,勉強羅織幾項罪名,先把韓允彈劾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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