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六節 孤獨歡喜 文 / 凝波
孤獨歡喜
村後的西山半山腰上,有一間小茅草屋靜靜的躲在蒼翠的樹林之間,平日裡淡淡的炊煙裊裊的從林間升起,大家知道,是劉老在生火做飯了。你們知道麼,在東北農村,只有對尊敬的人才會稱呼為x老,否則就是劉老頭或者老劉了。可見劉老在屯裡人心裡的地位有多高。
村裡的孩子們放牛砍柴路過西山,都喜歡去劉老的小屋裡去坐坐歇腳。喝口水,吃幾個劉老自己種的果子。劉老很大方,見到這些孩子不但自己家果園裡的果子隨便摘,臨走了還要多抓點葵瓜子或者榛子核桃塞在孩子們的口袋裡。他家小小的屋子雖然是土坯房,卻收拾的乾乾淨淨,不像一般農村人家總是炕上飄灰地下有土的。夏天屋裡總是有瓶時令的野山菊擺在窗前,淡淡散發著芳香。
劉老八十多歲了,頭腦清醒身體強健。大家過去看他的時候,他不是在修剪果樹的枝葉,就是在樹下練習拳法。其實劉老有兒有女,兒女都十分的孝順,他們曾經幾次三番前來請劉老下山回家住,劉老卻是執意不肯。自從他老伴去世安葬在這西山下,他就蓋了這麼個小屋搬了過來,陪在老伴兒身邊。夏天屋裡的野山菊,是劉奶奶最喜歡的花。劉老每次都要在西山上轉悠個半天,遇到野山菊就小心的摘回來養在水裡。
至於劉老為什麼這麼得到大家的尊敬,一是人品好。這麼多年在一個屯子,誰家都有磕磕碰碰鬧彆扭的時候,只有劉老家教森嚴,不但自己與人為善,還約束家人不許與人爭鋒。但凡遇到有爭執的事情,能退一步就退一步,絕對不許佔別人便宜。他的大兒子曾經和別人因為園子的問題爭執過。就是因為他大兒子家種了一棵李子樹,是靠著障子邊種的,長了幾年,慢慢的大半的枝椏都延伸到鄰居家去了。鄰居家也有小孩子,加上也是個愛佔便宜的,果子熟了也不跟他兒子說一聲就摘著吃光。他兒子無心的提了一次。結果鄰居倒是先發難起來。說那樹遮了他家園子地的光,吃幾個果子算賠償。劉老聽說這事以後,叫來兒子,讓他把自己家的園子障子往裡縮了好幾米,硬生生將個果樹全劃給了鄰居。這下鄰居立馬沒了聲音,心裡也暗暗佩服這種處事。二是劉老為人仗義,劉老的出身很好,是財主大家的公子,卻沒有一般公子哥散漫的脾氣秉性,一腔熱血滿身的正氣。因為愛國參加過義和拳。也因為義和拳失敗最終隱居於這個山村與世無爭。但是屯子裡每次遭遇大事,劉老都會挺身而出。六十幾歲時,山上的鬍子下山,將本屯子的幾個年輕姑娘給搶上山去。村裡人都害怕鬍子殺人不眨眼,不敢上山要人。他聽說了這件事,就一個人上山將鬍子搶去的幾個女人救下山來,而自己不傷分毫。聽說到了山上,放哨的小兵連一招都沒走過就被撂倒到地上,連信號都沒發出去就被劉老打暈了。劉老接著往山上走,見一個放倒一個,真如關羽過五關斬六將一般,愣是將個鬍子窩當成了無人之境。直接一個人闖進了大廳裡。面對鬍子頭拔出來的槍,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義正言辭的問:「你們上山就是為了霍霍老百姓家的閨女麼?這麼亂得世道,你們不敢欺負財主軍閥,趁著國家動亂倒是敢欺軟怕硬,說出去不怕道上的兄弟笑話麼?」這一番話擲地有聲,連山上的鬍子頭都佩服他的膽色,於是將幾個姑娘原封不動的送下了山。從此大伙越發的尊敬,劉老這個稱呼從此叫了開來。
劉老夫婦恩愛和睦,劉奶奶是大家閨秀,從小跟劉奶奶定的娃娃親。成親之後,劉老參加義和拳失敗,被追捕當晚就要逃亡,劉奶奶不顧娘家人的反對毅然的帶著五個月身孕隨著劉老來到這窮鄉僻壤。一個足不出戶肩不能抗的大家閨秀,從此背上鋤頭變成農婦。劉奶奶一點沒抱怨,反而滿臉的幸福滿足。大伙知道麼,這就是我所理解的愛情,富貴時能夠彼此理解,患難時能夠彼此依靠,貧窮時能夠生死相依。
雖然劉奶奶來到這個屯子裡,但是並未將自己從骨子裡變成村婦。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大家閨秀的得體溫柔。她家是不准將外面的鞋穿進屋裡的,一定另備了草拖鞋。另外,抽煙吐痰這樣的事情,她家肯定是沒有的。就連罵人,你們知道,農村孩子都會幾句罵人話的。可是她家孩子從小跟人吵架就只會罵一句:「你是混蛋。」就連最平常的國罵都不許出口。聽說有一次她大兒子氣急了跟人家學了一句國罵,回家被劉奶奶抽了個半死,還在外面的土地上跪了一整晚。這麼嚴格的家教,大伙先是看著稀奇,覺得是城裡人顯擺樣子的。可是後來發現,這就是人家大戶人家的做派。慢慢的,大伙就開始羨慕了。眼見著人家的兒子過來串門絕對不會跟其他孩子一樣,在大門口放嗓子喊:「xxx,你給我出來一起玩啊。:人家都是先敲門,然後很有禮貌的問:「大娘,你家xxx在家麼?能讓我跟她出去玩一會麼?」村裡的大娘開始眼饞了,也想跟劉奶奶學學怎麼將自己的氣質提高起來。於是也在大襟上別個手絹。只是沒幾天,這手絹就用來擦大鼻涕了。壓根不像劉奶奶,從來都是不流汗一副乾乾淨淨的樣子。每當劉老出門,劉奶奶都會送到門口,看劉老走遠了再進屋。
也正因為如此,雖說他們是外地來的,在本屯子裡卻有著比龐爺家還崇高的地位。每當誰家有大事的時候,大伙也都願意請他們當個參謀,認為他們是見多識廣的人。良好的出身和家教讓他們為人處世進退得體,言語禮貌辦事謙和。他們既不輕視泥腿子也不怠慢叫花子。劉奶奶還曾經在村裡開了傢俬塾,免費教授這些農村孩子讀書識字。二姨的啟蒙老師就是劉奶奶。這些功德,在劉奶奶死去時,大伙集資共同樹立的墓碑上刻的清清楚楚。劉奶奶是村裡墓地唯一有石刻墓碑的女人。她的墓碑連背後都刻滿了大伙的敬言。而她也值得擁有大伙的尊敬。
劉老是在一個夏天去世的,去世前一天還和放牛娃談笑風生,放牛娃並不懂劉老對愛人的思戀,只是追著問:「劉爺爺,你家裡條件那麼好,兒女又孝順,你幹啥一個人住山上啊?下山享福不好麼?」劉老只是淡淡笑著說:「山上能陪著自己想陪的人吶。雖孤獨,卻歡喜。」說完不顧放牛娃不解的眼神,獨自去給野山菊換水。
第二天,放牛娃趕著牛群路過小屋時,發現劉老並不在屋裡,前後院找找,劉老已經在劉奶奶的墳前坐著去了,背靠著墓碑,好像和劉奶奶相偎相依。
劉老的葬禮全村老少全部出席。連襁褓嬰兒都被娘親抱著,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參加。敬酒的時候大伙都泣不成聲。這是真感情的流露。大家將劉老和劉奶奶合葬在西山下。龐爺在兒女立的石碑後刻下了幾個字:德尚情深。
謹以此友真事改編的故事表達對劉老及夫人的祝福:天堂共攜手,來世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