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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宮篇 之第五章 箜篌影(下 3) 文 / 出局

    雨嗒嗒的下個不停,站在洞府前,看著周圍的青籐上滴下的點點細水珠,心中有些慌亂,今日,不是個什麼好天氣,一直待到未時,才撐了把骨傘下了山,一路行來,也聽了不少傳聞,秦王嬴則將要迎娶唐氏,聯姻本就是鞏固地位的必要條件,何況,才剛剛穩定著。她並不介意,只是需要一個答案。

    秦王宮並不是那樣好闖的,原本以為這玉扳指會是暢通無阻的,後來才知曉,男子對於女子的信物,永遠都只是擺設,根本就是無用的。

    整個王宮燈火通明,帶刀侍衛將她整整圍了一圈,這樣的陣勢終歸是驚動了他。

    一身華服,冷漠異常,站在宮殿的階首,隔著雨簾看他,不知是天太黑的原因還是怎麼的,他的神情有些肅穆,帶著淡漠與冷面。坐上這個位置的他是這個模樣,靜靜地看著,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似乎誰先開口誰就是敗者,周圍的一切仿若是雕像,時間如流水,一分一秒的過去,雨水的滴嗒聲,漸漸記錄著時光的歷史。

    彷彿等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抬手退去了軍隊,空曠的宮殿沒了火把的明焰,陷入了一片漆黑,只聽雨聲簌簌的落。

    一步一步下著台階,向她走來,黑雲馬氈靴踏著雨水濺上袍裾一角,漸漸靠近的氣息,一時有些難耐。

    伸出手來,順了順她鬢雲旁的髮絲,一貫的溫柔,一貫的動作,說出的話卻沒有了那份溫柔:「你怎麼會來?」

    陌生的問句,的確是不該來的,寧可被欺騙,也不願意接受定了的事實。

    從懷裡掏出玉扳指,低聲道:「你曾說過,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它能護我周全的,這,就是你的承諾,嗯?」

    蔾珩接過玉扳指,握住她的指尖,冰涼冰涼:「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重來」

    重來,幻境中原本就只剩一天的生命,在她和王座之間,終究是有了答案,如此便沒

    了機會,抽離他的桎梏,表明了一切態度,比起從前的那些,她想,這樣的結局該是滿足了才對。

    轉身,提步離開,剛走了兩步,驀地,他從身後將她擁住,呼吸就在耳畔,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縈繞在鼻間。

    「阿漓」這一聲帶著幾分憐惜,卻不是沉痛,惋惜之意盡在其中:「你,當真選擇了離開?」

    雨水順著他的青絲滴進她的脖頸處,冰涼的很:「蔾珩,我問你,你又是否可以放棄王座隨我離開?」

    身後一陣沉默,心涼了半截,似是墜入寒冰地獄,顯而易見的答案,又何必自取其辱,無論如何,天下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感覺手臂上的力道漸漸鬆懈,良久才放開,自始至終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過了今晚,明日太陽初升時,便是離開之日,她不後悔,至少在這個時空,曾經有過他的寵溺,感受過他的溫柔,一步一步的走著,素白的衣紗,素白的雲靴,早已沾上泥濘的雨水,雨不住的落,不曾回頭的她,無以知曉身後那惋惜的目光。

    蔾珩的神色複雜難辨,一直看著女孩兒的身影消失在宮牆,靜靜地像個雕塑,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位身著淡紫色裙裾的女人,髮帶飛揚,身姿高挑,左耳上的銀環泛著冷光,撐著的傘擋去了他週身落下的雨水:「已經走遠了」他似乎並為所動,依舊看著遠方,末了,她了然道:「你後悔了,不該找上她」

    這句話果然奏效,他看向頡姬,淡道:「這樣的話,你是如何問出的?」

    以頡姬對他的瞭解,什麼事都會有個度的,唯獨這個,除非他能親自證明

    她垂下眼簾:「但願陛下能記住今日之話,頡姬不過是履行職責罷了」

    「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由你處理,可要滴水不漏」

    他的話說的輕鬆至極,可在頡姬聽來卻帶有一絲憐惜。

    陰陽家的東西,她從未失手,只是這一次,情況似乎略有些不同了。

    頡姬的唇角勾起一抹孤獨:「本尊,更希望陛下能有分寸」

    蔾珩蹙眉,有些不悅。

    她自顧自道:「只有這樣,它才能為你所用」

    也許真是這樣,又或者是抱著另外一絲希望。

    他提步離開,頡姬撐著傘站在原地,衣袂飛揚,眼眸深處隱藏著什麼,更像是一個看客,卻掌握著所有人的命運。

    雨還在不停地下,淅淅瀝瀝,沒完沒了,七日的期限,洞簾的籐蔓被風拂過,涼意滲人,剛剛破曉的黎明還未大亮,獨自漫步到迂洄山的那片花簇之間,被雨沖刷過後,有份凌亂之美,過了這個花期,就只剩枯枝敗葉,就像這具殘破的身軀,怕是也要灰飛了,倘若他知曉此時她會消失,蔾珩還會選擇的王座嗎?

    闔上眼,思愣之間,一陣陰風拂過,亂了她的髮絲,有股凌厲之意。驀地,睜眼,不遠處立著一個白衣少年,修長的背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樣一個身影格外眼熟,心驚之餘,那股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刺著她的嗅覺。

    死亡的氣息充斥著山間,她張了張口,半晌才吐出兩個字「蔾………珩」

    模糊中記得她是死在十七歲那年,特意調換了時空,提前的兩年裡,不該有著死亡才對。箜篌影,是哪裡出了問題?忽地,有些慌亂,感覺整個人都在顫抖:「你會,殺了我?」

    良久,他才道:「你是妲奚,不是阿漓」

    淡漠的語調提醒著什麼,妲奚,神農氏,妲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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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郇鄴的話流竄在耳邊:「你可知,神農氏代表著什麼?」

    「的確如此,可這樁神話的背後卻有著另外一個秘密,關乎天下的,他更想要的」

    一遍一遍的提醒,腦中某個缺失的部分,那些記憶,湧出腦海。

    「箜篌影,需要一個死屍的烙印,神農氏,唯一的選擇」

    像是從遠古傳來的,命定的輪迴。

    風拂散青絲,遮住了眼前的視線,銀銀的冷光,刺痛了她的雙眼,優的執劍姿勢,修長手指上的玉扳指泛著熒熒之光,這種場面像極了那晚,他挑斷她右手精氣的模樣,現在的他又會是什麼樣的神情?

    長劍沒入她的胸膛,快,准,狠,冷,嘴角溢出血來,飛散的髮絲拂在鬢旁,一把抓住深刺的劍身,血滴滴的向下流淌和雨水,沿著衣袖的紋落,蔓延開來,甚似妖異的彼岸,碎了一地的合歡花瓣,殷紅如血。

    一點點的抽離冷劍,身體向下倒去,同時看清他冰冷的容顏,如霜的神情。

    渙散的眼瞳映不出天地的事物,剎那間,醍醐灌頂,番然醒悟,遠久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原來,早在十五歲那年就已經喪命,只是封存的箜篌影,將某些記憶一併掩埋,難怪,在這個時空,她擁有一切人類的感知,兩年,就只是一個虛幻的數字,顛倒了真相,算來算去,不過就是喚回了從前的記憶,於他而言,不論什麼情況,她永遠就是個工具助他奪得天下的東西,生前身後,只是個有利用價值的生物而已。

    雨嗒嗒的落在身上,一下一下敲擊在心口,血順著雨水的沖刷,蔓延成華麗的骨朵,開遍山野,似乎聽到踏枯枝的細碎聲,接著,一個幽涼的女聲傳入耳朵裡:「她死了」

    隱約感覺有雙手,冰涼冰涼的,撫著?她的額頭,那樣熟悉的觸感,衣袖間似有龍涎香的味道,良久,才聽到那清冷的嗓音響起:「可惜了」

    即便是轉換了時空,也逃脫不了淪為箜篌影的命運。他從來不曾有過後悔,有的只是對美好東西失去的那份憐惜。

    可惜了。簡短的三個字,便是她的命格與執念。

    只聽得一聲巨響,彷彿有千軍萬馬踏破山河的氣勢,她知曉那是時空的破碎,猶如碎了的瓷器,無論多久也無法粘合的天衣無縫。

    墜入了時空轉換的通道,一道白光閃過,萬分的刺眼,又回到了初始的夜,亭外的雨依舊不停,榻上的人呼吸均勻,一切都已明瞭,結束在一個雨夜。

    靜默執首,望著榻上的人,一滴冰涼物落在七絃琴上,一具活死人的詛咒。

    一如當初,什麼也沒有留下,消散成星星點點,唯有束了光的七絃琴記載了那份寥寥琴音。

    樂閣的箜篌,奏出誰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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