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宮篇 之第四章 玉碎 文 / 出局
近日來,天氣尚好,由不得她出入,殘留的魂魄不足以生存,撐了把骨折傘,光照稍微弱了些才離開行宮。
熙攘的人群,隨著落日西下,漸漸散去,行了許久,經由一家店面,駐了腳,癡癡地看著那泥人涅磐,兩個小人兒擁坐在石礁上,彷彿又回到了那日,飛躍千古,回想當日,至少在那時是美好的。
暗自笑了笑,那些美好的東西不該是屬於她的。
漫步行來,不知何時竟到了一片竹林前,算上靈氣,這裡該是聖源之地,不想秦國竟有這樣靈氣毓秀的聖地,暮色近,幽蘭的月色鋪滿整個竹林,瑟瑟而動的竹葉,伴著絲絲入耳的笛音,空洞而悠長。
驀地,妲奚的週身伴著飛揚的摩桔花,妖艷的魅色,抬眸望去,竹木鑄成的樓台,兩旁盛開著摩桔,像是通往地獄的橋路。
幽幽的笛音,尋聲望去,深處的竹林之下,修長的身行,墨色的髮絲由一根髮結簡單的束於腦後,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週身的氣質,鮮紅的衣袂,似乎並不大屬於那樣一個女子,配著玉色的長笛卻是相得益彰。
欲上前,剛抬腳,被一股靈力欲推著,陰陽家的結界,原來如此。
那個人是她。
秦王宮內,他負手而立,夜色的降臨,湖面倒映著秦王宮的事物,往往這樣安靜的夜裡,永遠都潛藏著緊閉之網。他,一刻也不能鬆懈。
妲奚,這個女人,若能重生,也許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是箜篌影的主人。
也許頡姬說的沒錯,從一開始,或者是兩年前,就已經敗了。
閉著眼,定了定心神,繼續批著竹簡。
行宮之中,微有燈火,想來也是子時,半微亮的夜光,沉浸在若大的秦王宮中,經由某個宮殿,不覺停了腳,本想著回到閣樓就好,可,……………
熟睡的他是那樣安靜,其實早該知曉他的目的,這樣的結果的確是她自願的,怨不得他人。
輕握著他的手,極輕的觸碰,其實她已經忘了,作為一個活死人,本就是冰涼的體溫,又怎麼會不打擾到。
半晌,似乎聽到他在說話,一下子便不敢再妄動,可是一會便沒了別的言語,心想許是夢囈。
小心的抽開手,輕撫上他邪魅的臉龐,蔾珩,「約縱離衡」,他的身份早已告知,只是自己不願承認而已。
忽地,手被握住,原以為,他會醒來,不想過了良久,才聽到他的聲音,低迷中帶著眷戀:「阿漓」
一時難耐,原來他不是冷血,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而已!是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了。
放開他的手,低吟:「日後,應了你的話就好」
軟塌上的人,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眉宇微皺,只是這些遠離的人終歸是看不見。
蔾珩,明明已經決定要離開的人,卻難逃世事的羈絆,無論什麼都已經是不在乎的,深山之巔的風穴,最後的藏身之地,可終究是不肯放過的,連最後的擁有,也要剝奪。
低下眼瞼,扶著黑紋的絲手套。摘下它,光潔如玉的細瓷手,看不出任何破綻,只是它可能再也不能撫琴,這隻手卻是因他而毀。
深幽的風穴同往日一般,陰寒至極,原本就該是平靜的夜,卻被他一人打破。
霎時,天公一道雷鳴,魄力的閃電一劃而過,照理說,這應是活死人最喜歡天氣了。
撐一把骨折傘,冷冷雨落下,打在傘上發出啪啪的響聲,籐蔓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響落著。
行到小溪旁,驀地駐了腳,忽地,劃過的閃電,映著他的面容冰冷至極,以及他手中明晃晃的長劍。
憤怒到極致的神情,似乎是要將她凌遲處死一般,咬牙切齒:「大軍壓至,你又做了,什麼?」
他說的大抵是秦韓之戰,那,不過就是給他的一個禮物而已!何來是她的過錯,抬眸,對上他陰冷的眸子:「我說過會幫你奪得天下,你,不信我」
「夠了」厲聲打斷她的話:「妲奚,你所做的,不過是為了生存,其實我們都一樣,既然如此,你知道會怎樣的?」
一番話說的流利至極,恰在此時,一陣雷鳴,向來知道他的手段殘酷,一個活死人,身上唯一值得取的東西,便只有那雙手,他不是要懲罰,而是要永遠毀掉這個隱患,斬草除根,凡是威脅他的東西,一個也不會留,王者大抵如此,絕不留情。
冰冷的長劍直逼向她,長髮因風拂到眼前,迷亂的視線看不清此時他臉上的神情,她想那一定很冰冷。
緊緊地相逼,不留一點退路。看著持劍的他,有一瞬的恍惚,這個人,是她的夫君啊!從相遇的那天起,就是一個陷阱,如同一場夢,過往如煙,在這個陰謀裡,也許早已迷失了自己,迷離而不知真假。
從來不知她的聲音可以那樣漠然,近乎絕望:「你當真不願放過我?」
他的劍鋒一點也沒有偏離,望進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這不就是你一直要的解脫?」
是的,她需要丟掉的。
骨折傘落地,咕嚕咕嚕的滾落著。
身子漸漸的失去了重力,懸在半空中,風吹衣袂舉,如瀑的雲絲四散開來,親眼看見冰冷的長劍刺透她的肩胛,挑去了右手,精氣支撐的唯一筋脈。能感受到它的流失,從身體抽出的刺缺有星星點點的白氣不斷散出,一股凌厲之風吹開飛散
的裙裾,湧上一股無力之感,向下倒去。那是一種死亡的恐懼,遍佈全身,彷彿又回到了那日,注血,只是前景會變得那樣快,他,想讓她消失。
有什麼冰涼物滴落在她的額角,緩緩地睜眼,細細的雨珠一點點灑落,週身浸在雨中,渙散的眼瞳,迷離的雨像,那是兩年前的雨夜。那天,她失了與世間的羈絆,今夜,她失了,唯一生存的法子,輪迴也不過如此。
驀地抬眸,依舊那樣恐懼,那一夜,是她永遠的魔咒。那日若不是郇鄴相救,早就沒了今日的存在,自那日之後,陰陽家的咒語,好不容易,才修補好的箜篌影,可他的話卻是句句冷漠。
修長的手滑過她的臉,語調陰幽:「妲奚,可別說這次是為了我,不過是需要注血罷了,理由永遠是借口」
那日她退開兩步,漠然道:「若有重生之日,我寧願永劫不復,也要將你忘的,……乾乾淨淨」
他卻握緊她的手腕,貼近她的耳畔,冷笑著:「即便如此,我也要得到箜篌影,禁你一生,這樣才算是萬劫,不復」
妲奚並未告訴他,修復後的箜篌影只能彈奏一次,而這最後一次,便是為他而奏。真正造就這個幻境的卻是郇鄴。
輕掂在樹枝的最高處,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種時空的轉換。
樂閣。
五層閣樓間七層飛簷各有十二個簷角,閣體通亮,散著微弱的燭光,閣頂之上綴著顆明珠,晶瑩透亮,散著寶藍螢光顯的神秘,樂閣置於中央位置,由高台供起,四週三層小閣樓圍嵌著,由水晶鑲置而成的四條斷橋搭連著,鋪就的水晶路散著微藍的燭光,迷幻而高。
郇鄴手中的折扇依舊如常,只是多了分悠長之意,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秦國之中還有如此幻境的地方。
「這五個閣樓,代表著宮,商,角,徵,羽,曾經箜篌影的五個音律,想來這個你比我更清楚」
「只是箜篌影的音律中單單缺了角音」她偏過頭來看他,想讓他明白些什麼。
郇鄴望著前方若有所思,語氣中帶著些意味不明:「那你可知,這座閣樓,曾是為你而蓋」
妲奚略微疑惑的看著他,不明就裡。
郇鄴似乎很滿意這樣一個答案,繼續道,只是後面的話足以讓那個女人跌入深淵:「這本就是用來囚禁箜篌影的,他費盡心力為你打造的,金籠」
後面的兩個字格外加重些,金籠?也不曉得,是該開心還是該絕望!只是現在的她早已是千瘡百孔,無以修復。
明亮而空洞的眼眸不知看向何處,嗓音彷彿要飄起來一般,冰冷而無力:「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我曾說過,幫不了你,費盡心思的你,想要什麼?」
良久,郇鄴才開口,原本如沐春風的嗓音在此刻偏顯得陰冷:「我要,箜篌影!」
忽地,她一陣冷笑:「這,就是作為陰陽咒的代價?」
「我救你,就是為了今日」淡漠的語氣才是屬於真正的郇鄴,這個才是原本的他。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空洞,迷離:「成交」。
置身於七絃琴前,輕撫上琴弦,望著榻上熟睡的人。她想也許她更願意活在幻境裡。
亭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滴答滴答,伴著最美的音符通向迷離的幻境。
七絃琴上的箜篌,若隱若現,變換著時空的離境,過往如同流水駛向最原始的末端,蒼鏡時空的變換,更著最美的魔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