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三會一不」 文 / 雲湘
鏢隊停下來歇息,幾個鏢師無需趙杏山吩咐,便帶著自個兒的徒弟開始各自忙開來,三五成群的結伴行事,或忙著找石塊搭爐灶,或舉著火把去撿些乾柴回來,四處不見溪流,於是之前趙杏山在客棧裡打的兩袋水也派上了用場。()
岳書瑤本以為大傢伙今兒沒能找到客棧投宿,會就地歇息吃些乾糧了事,畢竟這鏢隊裡統統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怎會懂得淘米做飯?
但岳書瑤很快便現自己想錯了,諸位鏢師以及夥計有條不紊的分工,讓岳書瑤大大的開了眼界,就連女扮男裝隨岳書瑤一同出行的秋香,自告奮勇要幫搭爐灶的鏢師淘米做飯,都被鏢師委婉的回絕了,惹得秋香差點以為他們是瞧不起她這個丫鬟的廚藝。
岳書瑤為了安撫秋香,忙著指著不遠處讓她看,正撅著嘴悶悶不樂的秋香無精打彩的抬起了頭,順著岳書瑤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幾個鏢師和夥計正光腳坐在石塊上,手裡拿著一些奇怪的東西敲打他們的鞋,敲打完似乎還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針線縫縫補補…
秋香見狀頓覺十分好奇,立時忘記生悶氣了,拉著岳:「小姐,他們這是在幹啥?看樣子像在補鞋子?」
岳書瑤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遂拉著秋香找上了正在拭擦兵器的趙杏山,指著正在補鞋的幾人問道:「趙叔叔,買幾雙新鞋或是讓家中的小娘子納上幾雙新鞋帶上,不比路上穿壞了臨時敲敲補不強?」
趙杏山拿著寬大的芭蕉葉掃出一塊乾淨的空地,邊招呼岳書瑤和秋香坐下,邊樂呵呵的解釋道:「我們鏢師出門在外,都習慣自個兒補自個兒腳上的鞋,別人要幫著補我們還不樂意咧!」
「怪不得奴婢剛剛要幫幾位鏢師搭把手搭爐灶淘米做飯,他們都笑著回絕了奴婢。」
趙杏山笑著摸了摸秋香的頭,安撫道:「秋丫頭你莫要怪他們,他們是想親自做那些事兒,好讓帶出來的徒弟跟著學點本事,所以才會婉言拒絕了你的相幫。」
秋香聞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老手帶新人,難怪他們寧願讓那幾個笨手笨腳的夥計打下手,也不讓奴婢這個手腳利落的人幫忙。」
岳書瑤見趙杏山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忙再問了遍:「趙叔叔您還沒告訴我,為何大家寧願補鞋也不願意帶新鞋?」
「這個嘛,其實也是走鏢的規矩,我們行內人稱作『三會一不』。」
秋香不解的問道:「三會一不?這又是什麼古怪的規矩?」
之前趙杏山講的那些規矩都讓岳書瑤受益匪淺,於是她當下就拉著趙杏山撒嬌道:「趙叔叔,幾位鏢頭才剛剛搭起爐灶來,想必沒那麼快把晚膳弄好,不如趁著這個空閒的功夫您再同我們講一講『三會一不』。」
「對對對,」秋香如小雞啄米般的連連點頭,道:「奴婢同小姐都是頭一次出遠門,對這些事兒可是好奇得緊,趙總鏢頭您就說與我們聽吧。」
「既然你們喜歡聽,我慢慢說與你們聽便是——這走鏢可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兒,長路漫漫日夜兼程不說,還得風餐露宿面臨各種各樣的險境!因此鏢師們帶徒弟出來走鏢時,會慢慢的教給徒弟『三會一不』這基本技能,雖說是技能但其實也是大家都熟知的行內規矩。」
趙杏山說著指了指正在搭爐灶的幾個人,介紹道:「學會搭爐灶,便是三會裡的一會,眼下那幾位鏢師之所以親力親為,就是在教徒弟如何搭爐灶、燒飯菜。」
這一點岳書瑤倒是很容易就理解了,這走鏢有時候會急著趕路或是沒住上安全可靠的客棧,這樣的情況鏢師多會帶著鏢隊在荒山野嶺露宿,這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為了大傢伙不餓肚子,鏢師們就不得不學會搭爐灶和淘米做飯,這樣自力更生才不會讓自己餓肚子。
趙杏山說著又指向了正在補鞋的幾位鏢師,道:「這『三會』中的二會便是要會修鞋,但凡遠行的人,有哪幾個不想有雙合腳稱心的鞋穿在腳上?所以鏢師們走鏢時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定不會穿新鞋,只會穿一雙早就穿慣了的舊鞋。」
「這鞋雖比不上鏢師們用來同敵人拚鬥的兵器,但在漫漫長途中卻也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趙杏山說著指了指自個兒腳上的鞋:「鏢師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行走,沒一雙合腳的鞋是件很痛苦的事,雖然事先可備上新鞋或是沿途買新鞋,但新鞋不但不一定合腳有時候還會『割腳』,因此鏢師們都得學會修鞋,讓從家裡穿出來的舊鞋能一路陪著他們走完鏢。」
這一點其實也很容易理解——新鞋傷腳,這是很容易明白的道理,岳書瑤在現代每每穿新鞋,也都會在一些經常磨擦的部位貼上塊膠布,以免讓還沒被磨軟的新鞋子傷了腳丫子。
所以鏢師這些規矩聽著新鮮,但倒也很容易理解,於是岳書瑤忙催著趙杏山把那最後一會說出來:「趙叔叔,那最後一會是什麼?是不是要會補衣服啊?」
「哈哈哈,」趙杏山被岳書瑤的話逗得大笑,笑完一臉溺愛的說道:「這衣服新舊又不會影響腳程,若是穿破了找件新的換上便是,鏢師們無需連這女子才要學的女紅都學。」
岳書瑤被趙杏山這樣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嘟嚷道:「那最後一會究竟是什麼嘛?瑤兒真的想不出來了。」
就在此時,那個愛湊熱鬧的李鏢師又湊了過來,笑瞇瞇的回道:「這最後一會是——梳頭盤修鬍子!」
「梳頭盤修鬍子?!!」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岳書瑤的意料,不過秋香卻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點著頭說道:「我猜想諸位鏢師在家時,大多是由家裡的女眷給幫著梳頭盤,可走鏢又不能帶上女眷,為了不讓頭亂糟糟的有失體面,他們自是要學會如何梳頭盤了。」
李鏢頭「嘻嘻」一笑,道:「倒給你這個小姑娘給蒙對了幾分,差不多就是這個理兒吧!」
岳書瑤聞言頓覺有些難以置信,在她的印象中這些鏢師風塵僕僕的趕了大半個月路,回來後多少都會有些不甚光鮮,怎麼看都不像是路上有精心打理過儀表,於是岳書瑤撇下那獻慇勤的李鏢頭,直接向趙杏山問道:「趙叔叔,這最後一會真的是要會梳頭盤修鬍子?」
趙杏山捋著自己那不長不短的鬍子,道:「這小子雖呱噪了些,但說的倒也沒錯。」
岳書瑤跟著嘟嚷了句:「他何止是呱噪,還老愛往我們這兒湊,沒人問他自個兒也可以說個不停,簡直可以媲美那些三姑六婆了!」
「嘿嘿,」李鏢頭乾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辯解道:「小人這不也是熱心腸嗎?小人見小姐您對走鏢的各種規矩十分感興趣,才會借花獻佛的來討討您的歡心,難道小人熱心腸的給主子解說也錯了?」
趙杏山聞言毫不客氣的又賞了李鏢頭一記,罵道:「大傢伙兒都忙著幹活,就你會偷懶閒逛到這兒來,難道你沒活兒幹嗎?」
李鏢頭笑嘻嘻的同趙杏山打著馬虎眼:「我是負責撿柴的,眼下柴已撿了回來分給大傢伙了,難道就不能讓我歇息下?這趕了一天的路誰不累啊!」
岳書瑤聞言下意識的嘀咕了句:「說了一天的閒話,咋就不見你嘴酸?」
李鏢頭耳尖的聽到了岳書瑤的抱怨,厚著臉皮討好道:「只要能把小人知道的規矩都說給小姐聽,博得小姐幾聲笑,那小人哪怕是嘴酸也值得!」
「去去去!一邊呆著去,別在這兒耍貧!」
趙杏山把李鏢頭給趕到了一旁,才接上剛剛的話題慢慢的給岳:「瑤兒你聽我細細解說,就不會覺得這『三會』奇怪了,這還真是鏢師必須學會的一個技能……」
「這鏢師走鏢有時一走就是數個月,且極有可能一直都處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中,或突然風沙大作、或突然傾盆大雨,這都是常有的事兒,所以一路下來鏢師們難免會風塵僕僕、一副狼狽相,說難聽點有時候甚至會蓬頭垢面……」
「可這走鏢卻又不單單是押鏢,還得藉機同各方勢力拉拉關係,於是鏢師們途經各個城鎮村屯時,免不了要去拜訪各個地方的黑白勢力。」
岳書瑤聽到這兒頓覺豁然開朗,偏著小腦袋猜測道:「可是因我國向來十分注重禮儀,上門拜訪一般都會先把自己修整乾淨、體面再去,所以鏢師才需學會自個兒梳頭盤和修鬍子?」
趙杏山點了點頭,道:「瑤兒你猜得沒錯,去拜訪各方勢力時把自己收拾體面了,一來不會讓自個兒的身份跌份,二來也可以借此顯示出鏢局的實力,三來還能表示出對主人的尊重。」
那李鏢師從另一個角落冒了出來,插了句:「鏢師去拜訪各方勢力,其實就是想藉機同他們交好,好讓以後走鏢能走得順利些,若是蓬頭垢面的去拜訪人家非但會大大失禮,指不定還會讓那些勢力誤以為鏢師看不起他們,若真是這樣那可就糟了!」
李鏢師邊說邊眼尖的瞧見趙杏山伸手要打他,連忙身形靈活的躲開了,臨落跑前還很「熱心」的丟下了一句:「所以這鏢師一定要學會給自己梳頭盤和修鬍子,這可是最最重要的一會喲!」
「這小子怎麼老愛打岔?!」
趙杏山遠遠的瞪了李鏢頭一眼,為了不讓他再冒出來搶了自己的話,飛快的說道:「這『三會』說完就剩下『一不』了,這『一不』就是指不洗臉。」
「不洗臉?那不是……」
岳書瑤趕緊把「很髒」二字給嚥了下去,換了句話:「為何不洗臉?是不是對洗臉有什麼講究?」
「講究倒是沒有,只是在走鏢過程中,『洗臉』和『到家』是同義語,用鏢師的行話說——該洗臉了,也就是該到家了。」
趙杏山見岳書瑤和秋香滿臉不解,目光還下意識的在幾位鏢師的臉上徘徊,連忙笑著解釋道:「這個『不洗臉』的意思倒不是真的不洗臉,而是少洗,或是只用汗巾子打濕擦一擦臉,畢竟走鏢途中臉洗多了反而對臉皮子不好。」
趙杏山最後一句話讓岳書瑤頓時恍然大悟——這鏢師們在走鏢途中不洗臉,其實是為了保護臉部皮膚,這一點岳書瑤是深有體會。
原來岳書瑤還沒穿越前,參加過幾次單位組織的拓展活動,這拓展活動多是些戶外探險、訓練運動和做遊戲等,當時有經驗的都是曾經給岳書瑤他們上過一課,告訴他們在戶外千萬不要隨意洗臉。
為什麼不能隨意洗臉呢?
原來拓展運動都是在室外進行,於是這冬季就會寒風凜冽,春秋季則會風沙撲面,夏季就更不用說了——必定是驕陽似火。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呆久了,休息時一用水洗臉,洗完凌厲的風再一吹,臉上馬上就像被刀割了一般生疼,這樣洗臉反倒很容易讓臉部受到傷害。
所以鏢師們不洗臉,其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並不是前人無端端的想出這麼一個古怪的規矩來,可見現代那些有科學知識證明的健康理論,其實早在古代就被鏢師給摸索出來了,並在行內形成了一種不成文的規矩。
岳書瑤深知「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聽了趙杏山仔細解說的走鏢規矩後,她更是明白了各行各業都有著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行規,而保鏢行業的江湖文化色彩,決定了他的行規的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