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39選秀女狀況百出 文 / 硃砂
從大長公主的壽宴上回來,綺年很是過了一段安穩日子。各家都開始忙著選秀的事了,誰也顧不上別的。
冷玉如第四日才跑來吳府。這幾天她一直被鄭瑾拘著,以為綺年真的喝了浸巴豆的酒,急得要死。綺年趕緊把門關上,丫鬟們都打發出去,才將那日在東陽侯府所有的事,一一跟她細說了。
「哎喲,這麼說來你沒喝那酒?謝天謝地。」冷玉如擔心了好幾日,這時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才有閒心來八卦,「聽說縣主從前跟阮家兩位少爺時常玩耍,後頭年紀都大了才要避著嫌的。如此看來,必定是兩人合起來算計你,幸好如燕也是個聰明的,倒叫他出了醜。」
綺年歎了口氣:「我只怕那小子又記了我一筆賬。」阮麒絕對是個很會記仇的,「年紀輕輕的,看著總有幾分陰沉。」
冷玉如嗤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國公府那位蘇姨娘就不是省油的燈,教出來的兒子自然……好在內外有別,一個不見外男也就擋過去了。就是到了別人家裡,也不容他闖到女眷們的內院去,只侯府特殊些罷了。」
綺年覺得有理,興致勃勃開始八卦荷花池的事。這事她連如燕都沒敢說,此時終於有人可以八一八了。冷玉如聽得直了眼睛:「竟打扮成秦三姑娘的模樣?你猜得對,必定是去訛人的!能在東陽侯府裡打扮成這樣兒,多半是秦家遠房親戚的姑娘。因是親戚,才好說為何做了同樣的衣裳打了同樣的首飾。且那日秦家兩位姑娘也穿的是一樣的衫子,怕這事早就籌備起來了,只不知到底要訛的是誰。」
綺年把當時背後那人的特徵說了說,冷玉如只是搖頭:「那日侯府的客人太多,二十幾歲的公子少爺們必然不少,且外男之事我們哪裡知曉,猜不出來。」
「那就不想了。」綺年本來也只是想八卦一下而已,「關我們甚事。倒是選秀終於要開始了,我家的霞表姐已經準備收拾東西進宮了。」
冷玉如嗤笑道:「可不是。你可知道這幾日我為何不能來?」
「又是恆山伯府的事吧?」
「不錯。」冷玉如悠悠道,「聽去了西北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大將軍的那位兒子確實傷了臉面,一道疤從眉梢劃到耳根,算是破相了。腿倒好,雖折了,但醫得仔細,並未跛了。只是單只破相這一樁,已經讓鄭瑾娘鬧得天翻地覆了。尤其是她的一個堂妹此次也要入宮待選,她就鬧得更厲害了。」
「她鬧什麼?難道她還想入宮待選不成?」
冷玉如笑了一聲:「你不知道,這裡頭的事麻煩著呢。本來明年才是選秀的正日子,若按往年的規矩,秀女年齡都在十三到十六歲之間,鄭瑾娘今年十六,明年就十七了,是不能入宮的。因著這個,去年才給她說了將軍家的親事,免得等到明年年紀就大了,不好說親事。」
「哦——」綺年一點就透,「可是今年皇上說了,選秀的年齡只限小不限大了。」
「可不是。」冷玉如端起茶杯,平常冷靜的聲音裡多了一分幸災樂禍,看來實在是平日被鄭瑾煩得透了,「且這選秀的事又提前了一年,即使沒皇上的旨意,她也是能入宮的。」
「啊——加上她的未婚夫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簡直是雪上加霜喲,「那恆山伯府要解除婚約嗎?」
「沒那麼容易。」冷玉如淡淡道,「婚姻結兩姓之好,尤其恆山伯府是為了拉攏張大將軍。你可知道,自打老顯國公自西北那邊退下來,張將軍就接手了,這些年在西北已經紮下了根基,只因時日尚短,又沒有一場大勝,所以不顯眼罷了。否則恆山伯府怎麼肯把嫡女嫁出去呢?鄭二爺家裡倒也有個女兒,只是庶出的,怕人家看不上呢。」
綺年心想這是家族聯姻啊。說起來高門大戶的姑娘打生下來就錦衣玉食地嬌慣著,這份富貴可不是白享受的,將來就得為了家族去結婚。所以說有利有弊,像自己這種沒根基的,將來倒說不定可以隨著自己的意思挑個夫婿。
「你說,皇上為什麼今年改了選秀的年齡限制呢?」事若反常即為妖,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冷玉如不在意道:「說是因為大皇子年長的原因。本來皇子們十五六歲就可以議親了,因大皇子身子不好,皇后娘娘在廟裡求了一簽,說是大皇子不宜早婚,於是一拖就拖到了今年。大皇子已經十九歲了,皇子妃的年齡自然也可以略大一些。二皇子因為上面的哥哥沒議親,所以也拖著,今年也十七了呢。只有三皇子小,才剛滿十五歲。依我看,如果今年三皇子不議親,說不定秀女就不要十三歲的了。」
綺年跟冷玉如躲在屋裡八卦了半天,覺得神清氣爽。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壓抑天性要不得啊。送走冷玉如,綺年覺得吃飯也香睡覺也甜。因為有個喝了巴豆酒的由頭在,顏氏大概也不想看見她,連請安都免了幾次,真是來了京城之後難得的好日子了。
好日子過了不到十天,吳知霞回府了。雖說顏氏對庶子的感情十分複雜,但是孫女如果能做了皇子妃終究是件好事,所以也忍不住問了一句。吳知霞有幾分羞怯,含糊著答了些話,反正聽起來就是宮裡皇后娘娘幾次設宴,有時會詩有時做文,還有一次設宴賞芍葯花,姑娘們不少鋪紙做畫的,還有一個竟當場拿了彩紙剪紙,剪出幾朵栩栩如生的芍葯,頗得皇后及太后的好評。
「阮家表妹與許姑娘齊畫了一幅寫意芍葯,三皇子看了直說好。宮裡的畫多為工筆,寫意花卉少,三皇子說新奇,當場就要了去。」
鄭氏有些心急:「那你——可有失儀之處?」其實就是問,你有沒有得了皇子的青眼?
顏氏倒怔了一下:「寫意芍葯?盼兒不是素來喜畫工筆麼?」
吳知霞笑了一笑:「祖母聽岔了,孫女說的是阮家表妹。」她喚阮盼是要叫表姐的,雖然只是大了十幾天而已。
顏氏臉色不由得有些不好看:「是語兒?」本以為阮語一個記名的偽嫡女,能進宮去走一趟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怎麼就得了三皇子的眼緣呢?當真只是為了一幅畫?
吳知霞點頭道:「正是呢。都說許姑娘的寫意花卉好,想不到阮家表妹也不差。連鄭貴妃都說,這寫意花卉看起來比工筆的更有意境。」
這話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看著是說畫兒,焉知不是說人呢?
鄭氏不關心阮語,只看著女兒著急。吳知霞微微一笑,稍稍垂下眼睛,端莊地坐著,鄭氏這才放了心,也跟著笑說:「宮裡看工筆畫兒多了,自然覺得新鮮些。」因自己女兒這樣子明顯是胸有成竹,便覺滿心歡喜,並不想管阮家的事,自顧笑道:「完了這樁大事,大約廣東獻俘的也就要到了。沒多久二妹便要回京,又好聚在一處了。」
顏氏這時候顧不得跟鄭氏計較,只想著阮盼的事,便問道:「那你表姐可好?」
吳知霞含笑道:「表姐自然是好的。太后說了,表姐畫的工筆芍葯跟宮裡的畫師們都能一較高下呢。」
顏氏聽了這話心裡更沉。往好處想,這是說阮盼的畫好;往壞處想,就是說這畫裡有匠氣,把阮盼跟畫師那種賤流相提並論了。顏氏想立刻叫人去英國公府打聽,又覺得兩個兒媳都在看阮夫人的笑話,便不願讓她們背後譏笑,硬生生忍了下來,只安慰自己過幾日就有消息了,阮盼那般的才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落選的。
到了第二天,綺年才吃過早飯要去給顏氏請安,如鸝就跟兔子一樣從外頭躥了進來,一臉的興奮:「姑娘姑娘,宮裡來人了,來宣旨了!」
「宣旨?」綺年還沒反應過來,湘雲已經飛快地走進來,「姑娘快更衣,是宮裡來宣封霞姑娘的旨意了,都得去前頭接旨呢。」
這可怠慢不得。幸而綺年已經梳洗完畢,只挑了件八成新的湖藍色衣裳穿了,又戴上一根翡翠如意簪子,就連忙趕到前頭正廳裡去。閤府男女老少有一個算一個都到了,外頭還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廳裡一個穿著六品服色的太監,手裡捧一卷明黃卷軸,後頭還站著兩個宮裝的嬤嬤。
見人都到齊,宣旨太監提高嗓門來一句:「皇上有旨——」頓時吳府眾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奉天承運,皇上詔曰:吳門女知霞,溫良端恭……」一串美好的稱讚詞語,最後才是最要緊的,「仰賴太后慈諭,皇后恩詔,賜為皇長子側妃,賞封號為『惠』,三日後入住景正宮。欽此。」
滿地的人連忙叩頭:「領旨謝恩。」
綺年跟著磕下頭去,卻看見吳若錚和吳知霞明顯地愣了一下,顯然,這個側妃之位並不符合他們的預期,難道說吳若錚挑中的不是皇長子?還是他本來是衝著正妃之位去的?
磕完頭領完旨,吳家兩兄弟送宣旨太監出去,兩個嬤嬤就留在府裡教導吳知霞宮中禮儀。吳若錚往前走了一步,袖裡一隻沉甸甸的荷包已經塞到了宣旨太監的手裡:「有勞公公辛苦,日後小女入宮,諸多不知禮儀之處,還要請公公多多照顧。」
能出宮來宣旨的太監都是粘上毛就能當猴子的精明人,手裡輕輕一掂荷包的份量就明白,堆上笑來道:「吳少卿太客氣了。吳惠皇子妃入了宮,上頭也就是皇長子正妃略高著一絲兒。正妃是顯國公家的小姐,年紀長些,人又寬厚懂事,不會難為人的。」
綺年站在門邊兒上,恰好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得小小吃了一驚——難道說皇長子的正妃,居然是金國秀?金國秀今年該有十八歲了,在這年代算是老姑娘了。聯想起皇上今年放寬了秀女的年齡限制,再想到皇后求籤說皇長子不宜早婚,綺年忽然覺得有點後背生涼——難道這場選皇子妃的大戲,其實早在數年之前就拉開序幕了嗎?
吳家兄弟這裡送太監出去,那邊顏氏便叫人伺候著兩個嬤嬤下去休息。雖說不過是個嬤嬤,但這種宮裡出來的人是得罪不得的,若招待得好,沒準兒她們提點幾句,你在宮裡就大有助力。
吳知霞跟著鄭氏回了屋裡,一關門,眼淚就湧了出來:「母親,這,這是怎麼回事?」
鄭氏心裡也沒個底兒。吳若錚曾透過話,只要吳知霞在宮中行止得當,就必能選上。且她聽丈夫當時的意思,大約還是正妃。怎麼這一道旨意下來就成了側妃了呢?側妃雖然也是帶了個「妃」字兒,可也不過是面兒上好聽,裡子上仍舊是個妾啊!
吳知霞眼淚流得更凶。千辛萬苦的,最後卻落了個做妾的份兒,還不如另挑一門親事,憑著正四品官員的嫡長女,哪裡挑不到一門合意的親事呢?
鄭氏心裡直歎氣,摟著女兒不知道該不該落淚。不哭吧,到底是去做妾;哭吧,能做皇子妃總是喜事,且還是自己想去選秀的,怪得誰來?
吳若釗兄弟兩個送走了宣旨太監,也沒急著回去,吳若釗看了一眼弟弟,轉身往書房走,見吳若錚也跟了過來,四顧無人便道:「我瞧著你這樣子不大對勁。」
吳若錚微驚了一下,吳若釗忙道:「放心,外人瞧不出。且東西遞了,想來那太監也不會說什麼。我只覺得,你之前怕是意不在此。側妃固然也是妃,然而——」
到了此時,吳若錚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方一猶豫便聽大哥歎了口氣:「你我兄弟,何至生疏至此呢?」
雖然說自幼嫡庶有別,但自打有了繼母,兄弟兩個的日子都不是十分好過,如今年長,更知道家族之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吳若錚也並非還記得年幼時那點兒事,低聲道:「並非如此,只是兄長與我不同——」
吳若釗歎道:「如今,不同也要同了。」家族之事就是這樣,吳知霞做了皇長子的側妃,就等於把吳家都綁上了皇長子的船。
二人進了書房,將門關緊,吳若錚便沉聲道:「大哥,皇上春秋雖盛,但皇子們已成年,這立儲之事遲早是要議的。我知兄長是想做純臣,可這純臣也並不好做。不說別人,單說恆山伯府——若容得三皇子坐大,只怕這純臣兄長也是做不成的!」
吳若釗歎息道:「你肯跟我說這些,我倒放心了。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只怕你我兄弟先離了心,不用別人來鬥,自己便已倒了。」
這話已經是極推心置腹的了,到底是兄弟,吳若錚也不由得嗓子裡有幾分哽咽,低聲道:「我自作主張了……本該先與兄長商議的。」
吳若釗搖手道:「弟妹帶霞兒回京之時我已然知曉二弟之意,且二弟如今得了這官職,想來也是另有心思,此話不必再說了。倒是霞兒入宮之後要怎樣,二弟可有主意了?」
吳若錚也不知道錯究竟出在了哪裡。自然,長皇子也不可能答應他一定娶吳知霞做正妃,他的婚事說到最後也得皇帝和皇后做主。但是吳若錚自己算過,長皇子雖然居長,母親卻出身太低,還早死了。皇后呢,出身只是山東某四五品文官之女,皇帝登基之後加封皇后母家,才封了個承文伯。
承文伯府行事素來低調,人丁又不蕃盛,現任承文伯陳啟只有這個虛爵,倒是兒子陳瀾近來提了禮部右侍郎,跟吳若釗倒是同僚。算來算去,只有陳啟的次子娶了山東孔家女,算是比較大的一件事,但那也是四五年前了。總體來說,長皇子除了佔了個「長」字之外,啥也沒有,所以他需要外援。
吳若錚在濟南府做了幾年知府,就是通過承文伯家才與長皇子搭上關係的。此次入京就職行太僕寺,裡頭也少不了承文伯府的周旋。承文伯府也有一位姑娘叫陳瀅的正當齡,但她是庶出,即便皇帝不下只挑嫡女的那道旨意,陳瀅也不可能做正妃。
吳若錚做出這決定也是仔細算過的。跟著皇子謀日後自己的仕途是一方面,但女兒的終身大事他也是要細細盤算的。想要指給皇長子的女孩兒自然不少,但大部分出身都不如吳知霞,想來想去,自己女兒十有八-九是可以做正妃的,因此才如此精心地安排吳知霞待選之事,若早知道女兒只能做個側妃,他真未必會同意讓女兒入宮的。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誰知道金國秀年紀已經十八歲,居然還能參選,又居然還能選中呢?
「顯國公家教甚好,金姑娘自幼又有教弟的美名,想來不是那等不安分不容人的女子。」吳若釗見弟弟不開口,知道他是一時失了算有些煩亂,便自己開口,「霞兒——心氣再高,既進了宮就該守著本分。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皇子結交外臣乃是大忌,其實霞兒不得正妃之位,未必不是好事。」
吳若錚抬起頭,嘴唇動了動。誰也想不到金國秀能做正妃,這肯定是皇帝挑的。莫非皇帝知道了,有意拿這個正妃的人選來敲山震虎嗎?
吳若釗聽了,搖搖頭:「我們自然要慮得周全些,防著最壞的情況。但從另一面看,未必不是證明皇上對長皇子是最上心的。娶妻娶賢,尤其皇子正妃,將來可能母儀天下,自然要細挑。且顯國公府雖然如今不盛,但——」顯國公從前在西北領過軍,手下提拔起來的將領不在少數啊。
吳若錚低頭聽著兄長抽絲剝繭一一分析,連連點頭,倒有幾分後悔:「若早與兄長商議,也不至——」
吳若釗拍了拍弟弟:「我曉得,霞兒若不入宮,又如何取信於人呢?如今既已定了,二弟千萬記得叮囑霞兒,萬萬不可輕舉妄動!長皇子佔著長位,又養在中宮膝下,中宮無子,這嫡長二字其實長皇子已佔全了。如今該急的是其他人,可不是長皇子。須知——多言多錯。」
沒有一個皇帝喜歡別人盯著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哪怕這是自己的兒子。尤其皇帝現在才四十多歲,精神體力都好,根本沒有讓位的意思。如果皇子們年紀輕輕就露出對大寶的覬覦,只會招皇帝的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