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文 / 大花小花
除了父母以外,他第一次對別的人有了感情。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為什麼會喜歡這個男人,也不想去思考他到底喜歡男人什麼地方,他的直覺和本能都在那一剎,清清楚楚的認識到,除了這個人,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對其他人產生感情。
像他這種天生感情有缺陷的人,好不容易才有這麼一個入眼的人,錯過了,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到了。
他比誰都明白,就算是死,他也不能對這個人放手。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用盡了三十年的心機,守著耐心,守著性情,小心翼翼,生怕走錯一步,水滴石穿的把男人的心防打開,才擠進半隻腳,卻突然一下子就傳來了男人的死訊。
「是不是因為我這麼愛你,所以你才有恃無恐?」
「爸爸,你有沒有想過,你一直這樣拒絕我,我也會受傷,也會難過,就算是我,有一天也會支撐不下去,放棄你。那個時候,爸爸,你要怎麼辦?」
他到現在,只要一想起最後那次分離的爭吵,想到自己對男人說過的那些話,他就痛苦的不能自己,那絕望而濃烈的悔恨日日夜夜都在啃噬著他的心,一口一口腐蝕著他的五臟六腑和身上每一處細胞,鈍刀割肉一樣,生疼生疼的,卻又叫不出來,喊不出來,發洩不出來,哭不出來。
他怎麼能用那麼心灰意冷的語氣說出那樣讓男人傷心的話!
他還記得自己那天在公司的會議室開會,消息傳來時,他正想著該用什麼樣的借口和理由跟男人和好——
他知道男人又去旅遊了,所以他決定,等男人回來那天,他要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趕回家,從身後抱住男人,把他緊緊的鎖在懷裡,傾訴這段時間的後悔,甜言蜜語肯定也少不了,還要纏著男人,告訴男人他永遠都不會離開男人,永遠都不會放棄,讓男人放心。
男人對他一向心軟,等到男人原諒他,他就可以藉機把男人壓在床上,水到渠成……
他是瞭解男人的,以男人的心思,如果回來,大概就是決定好要跟他在一起了……
可是——
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
他……
他都還沒有跟男人和好……
還沒有告訴男人,就算男人有恃無恐也無所謂,他一樣愛男人……
他還有很多很多的話都沒有跟男人說過……
他甚至還沒有見過男人最後一面……
腦海裡,有什麼東西碎了。
他的世界崩塌了。
柳應年死了,林樞還活著幹什麼?
沒必要了。
完全沒有意義。
他知道男人在世上還有兩個比較在意的人,同樣最後都沒見過一面,不過,沒關係,這點耐心他還是有的。
解封珧來過了,洛雨也來過了,男人應該會滿意了。
「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他比什麼時候都更冷靜。
然後一把火,把自己和男人的照片全都圈在火海裡。
死有什麼可怕的?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他不怕,什麼都不怕。
這世上,唯一讓他害怕的事,就是再也見不到名叫柳應年的那個男人。
只要可以再見到那個男人……
只要可以再抓住那個男人的手……
其實都無所謂了,柳應年死了,林樞也不能獨活。
林樞和柳應年是一體的。
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林樞後來常常會想,是不是他的愛太過偏執,是不是他的執念太過深濃,所以才會在時間和空間裡不得輪迴?
一生一世的感情執著於一人身上,不求前世,也再沒有下一個輪迴。
他想,他大概已入了魔。
再次睜開眼睛後,他發現他沒有煙消雲散,也沒有轉世投胎,所有記憶都在,他,竟然重回到了四歲。
「我先看看他吧。」
「好的,柳先生。」
「麻煩你了,恐怕回頭還要請你再照顧他幾天。」
沒有人會知道,那一刻,聽見男人的聲音,他有多麼震驚和喜悅。
連呼吸都快忘記,就怕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的情緒,他的眼淚,在看見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感受到男人放在他額頭上那隻大大的手掌傳來的溫度時,再也忍不住的哭了。
他在那一刻就有了覺悟,哪怕發生再多事情,哪怕眼前這個男人什麼都不知道,哪怕要再一次死纏爛打,這一次,他也不會讓這個男人從他手上逃開了。
無論以什麼形式。
……
傍晚,神英高中,高三(五)班教室裡。
只有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半彎著身體坐在講桌上,兩條腿在空中搖晃,耳朵裡插著黑色的耳機,一邊循環聽著手機裡的音樂一邊輕輕的跟著哼。
半長的頭髮,遮住了男生半張臉。
「聞淨,17歲,通靈世家第五十二代傳人,性格軟弱,膽小怯懦,在班上一直處在底層,是類似於跑腿小弟的身份,受人欺凌,但不敢告訴任何人。揭開妖靈封印的人就是你吧。」一道冰涼淡然的聲音穿進了男生的耳朵裡,覆蓋掉了音樂的聲音。
「誰?」男生猛然一驚,抬起頭,發間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
霜的身影憑空浮現在教室中央的位置。
「你?」男生一呆,吃驚的道:「你不是和劉老師一起被四班的秋晞趕出去了嗎?」
霜沒有波瀾起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這麼說,你會放鬆警惕主動現身嗎?」
男生臉色一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霜冷漠的說:「那就不用知道。」
說完手中迅速結了幾個複雜的手印,周圍頓時刮起一股強烈的颶風,結界早已無息張開。
「封!」霜一聲低喝。
男生毫無準備之下,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身子一歪,直接昏倒在講台桌上。
從他身上竄出來一道猙獰的灰影,正要強衝出結界,就被霜的風鏈纏成了一隻繭。
「別想了,這次你不用再寄希望於重回封印了,我接下的任務,」霜冰冷無情的說:「是徹底滅了你。」
說完神念一動,那只風繭就在半空中爆烈開來,妖靈王徹底消失在了世上,連渣都沒留下一滴。
至於那個被妖靈寄宿的宿主,霜多一眼都沒看。
……
老城從來不是一個寧靜祥和的城市,初到老城來的人很容易誤以為這裡是個治安非常完善又十分繁華的商業城市。
無論哪一條街道,都有一眼就能看見的巡邏警察,每個路口都有哨崗,三五一隊列隊步行的警察個個精神抖擻,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來他們都擁有絕對專業的素質,絕不是一般城市裡見到的那種肥嘟嘟肉乎乎的巡警。
三環以外更是每個方向都能見到重兵把守的軍備陣營。
但只要稍稍住長一點時間,或者有熟人稍微講解介紹一下的話,就會明白,這裡絕對不是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安寧。
在寧靜的表象之下,這個城市處處瀰漫著黑色的氣息,白天尚好,一旦入夜,那種鋪天蓋地張揚而起的黑暗和喧囂,是只有在電影和漫畫書裡才能見到的場景。
柳應年從來沒有在老城生活過,屈指可數的幾次印象裡,他都是匆匆來匆匆去,因為林樞不喜歡老城,所以年華鼎盛的生意但凡涉及到老城,所有的交涉基本都是由解封珧出面,或者是公司裡別的高層。
不過,這並不是說他對老城就一無所知。
處在他們這種層面上的商人,消息的靈通是必不可少的,最起碼老城的勢力劃分,明面之下的那些危險,他時時都有耳聞。
總會有無知的人犯禁,或主動,或被動,在老城發生一些後果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下場不言而喻,觸者引戒,聞者驚心。
何況老城這些勢力,會在後面漫長的歲月裡把觸角逐漸伸到新城,新城的人再如何努力獨善其身,也不能完全避開老城勢力的影響。
「說吧,那小子在哪?」
裝修豪華偏向冷色系的包間裡,冷著藍紫色的背景燈光,一看就是一家夜場類的俱樂部。
兩名訓練有素打手模樣的黑衣男人站在靠近包廂門的位置,一人一邊,把守住了唯一可以進出的門口。
沙發中間坐著一個類似精英人物打扮的男人,暗色光線的原因,只能看到大概的模樣,不醜,氣勢卻很強悍,以柳應年的閱歷足以判斷這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不知道。」柳應年只能苦笑。
他怎麼會想到只是從醫院出來,不想那麼早回到霜的別墅,所以驅車想找間酒吧打發點時間,痛定思痛後,他覺得還是不能一味的害怕喝酒,逃避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想要根治,還是要把酒量練上來!
另一方面,他也想看一下,老城的酒吧和新城的酒吧有什麼不同。
可是誰知道他剛停好車出來,人還沒進酒吧,就被捲進了一場老城道上的是非裡,被這些人誤以為他跟一個從這些人手上逃掉的年輕人是同夥,不由分說下就被五花大綁綁到了這裡。
「再給你一次機會。」坐在暗光下的男人頭都沒抬,專心致志的在削蘋果,不過聲音聽上去雖然不凌厲,但絕對談不上友善。
柳應年冷靜的申辯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人只是從我身邊跑過去,把那個盒子塞在我手上,就跑的無影無蹤了,我連他長的什麼樣都沒看清楚。」
這樣的答案自然不會讓人高興。
「不知道?確實是個萬用脫詞。」暗色光線下的男人把手裡削好的蘋果放在茶几上的玉色瓷盤裡,蘋果皮削的又細又薄又長,貼在蘋果肉上,男人伸手拿起來,已經變成了一條長長的蘋果皮線,他看著蘋果皮線,似乎仍不滿意,隨手一丟,扔進了垃圾箱裡,「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和他沒有關係?大街上那麼多人,那麼重要的東西,那小子為什麼沒有交給別人,只交給了你?」
「誰知道呢?也許是你們追的太緊,給他的壓力太大;也許是他看我順眼,覺得我長得就像替死鬼。」柳應年淡淡自嘲的說。
精英男有點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倒是有點幽默。」
「我只是實話實說,信不信由你。」
「你這麼淡定,其實我很想信你,可惜你太過淡定,我又不能信你。但不管如何,你跟那小子也是最後一個接觸過的人,也確實是你手上拿的這件超仿贗品干擾了我們的追捕。要我就這樣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精英男慢條斯理的說完,從沙發上起身,走到了柳應年身邊,從他身上摸出手機,翻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問:「沐霜?你手機裡只有一個人的聯繫方式?」
柳應年的視線也跟著落在精英男拿在手裡的那支手機上,神色怪異了下,但轉瞬就淡淡的問:「你想怎樣?」
「這倒有點意思。很少見到有人的聯繫人只有一個。」精英男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看了看,意味深長的說:「一般這樣的情況,像你的地位都應該比較特殊或者尷尬吧?」
柳應年驚訝於這個男人的反應和智商,但仍面不改色,淡淡的說:「那又如何?」
精英男笑了笑,撥通了霜的手機,放在柳應年的耳邊:「看你應該喜歡男人吧?用不著這麼驚訝,我們做這行的,看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別人是正常性向還是同性傾向。你手機上只有一個聯繫人,這個人對你一定很重要,他是你男人吧?告訴他,你在這兒。看看我這把刀在你身上劃出幾刀,他會趕來救你。」
手機的那頭早已經在兩聲響後就被霜接了起來,後半段話霜幾乎全都聽見了。
柳應年知道這個人誤會了他和霜的關係,但事已至此,他說什麼都沒用了,霜有沒有聽見這邊的話,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霜沒有來的理由,他和霜,誰都不是誰的誰。
刺骨冰涼的刀身貼在柳應年的脖頸邊上,陰寒的觸感讓他頭髮都快立起來了,逼的他連逞英雄的機會都沒有。
他要想活著從這裡走出去,只能向霜求救,可是霜來了,未必是件好事,一想到霜那可怕的能力,柳應年同樣頭皮發寒。
「啊!」柳應年吃痛的叫了一聲。
壓在他脖子上的小刀已經在他脖頸上劃出了一條食指長的血痕。
「你再猶豫,我第二刀就割下去了。」精英男對他的痛叫聽而不聞。
柳應年只能硬著頭皮,擰著眉沖手機大喊一聲:「你不是答應過翔華要照顧我嗎?不想看我死的話,快點來救人!」
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冷血殺人狂,說割就割,一刀下去,連半點遲疑都沒有,根本就是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手機那頭一直沉默,直到柳應年吼完那句話,才傳來冷冷的兩個字:「地址。」
柳應年連忙看向精英男:「地址……」
精英男把手機拿到自己耳邊,報了一個地名,那邊就自動掛上了。
「你男人倒是個行動果斷的人。不過,在他來之前,我們先看看你能撐住幾刀吧。」
精英男把手機一丟,臉上露出深沉的笑,眼瞳深處浮起一抹嗜血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