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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39章 占坑 文 / 谷谷

    小花園裡,孩子們三三兩兩,有的在用沙土造房子,有的蕩著鞦韆歡樂地笑著,還有兩三個內向的則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當看到院長帶著一對年輕夫婦往這邊走來時,他們的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難掩期待。()

    唯獨一個七八歲模樣的清秀小女孩,始終不見喜悲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對年輕夫婦的視線不停地在孩子們身上逡巡,在看到小女孩時,目光一亮,回頭跟院長說了什麼?隨後,院長有意無意地瞥了小女孩一眼,臉色有些猶豫地回了年輕夫婦幾句話,年輕夫婦頓時驚訝,再望向小女孩時,表情只餘憐憫、同情和失望。

    福利院裡,再一次有孩子興高采烈地被領養走了。

    每年都有孩子被領走,也有新的孩子被帶進來,一批又一批地交替,只有一個孩子,呆在這裡整整七年,也曾有人問津過,但皆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沒能走成。

    院長注視著小女孩乾淨的面容,剛想說點什麼?卻見小女孩當先柔柔地笑笑,軟軟道:「院長不用難過,沒關係的,福利院就是我的家,其實我想一輩子留在這裡成長、生活、工作!」

    她說話的時候眸子清澈,無法讓人懷疑她的真誠,也正是因為這份清澈,讓人一眼看穿她眸底生出的淡淡失落和寂寥,院長看在眼中,心底無奈喟歎,摸了摸她的腦袋,什麼也沒說。

    直到有一天,一個戴著眼鏡、慈祥和藹的老爺爺來了,他笑而不語地盯著她半晌,然後彎下腰去拉起她的手:「孩子,跟爺爺回家好不好!」

    她略顯茫然地看著老爺爺臉上因笑容而堆起的如同山巒疊疊般的皺紋,良久,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天,老爺爺說:「你要記住,『堯』是院長對你的美好祝福,『孟』是你與親生父母之間斬不斷的血緣,以前開心或者不開心都沒有關係,因為從今往後你是爺爺的孫女,你這樣堅強、善解人意,病痛和苦難是捨不得一直折磨著你的!」

    後來有一天,爺爺給她的手腕牢牢地戴上了一塊手錶:「堯堯,有了它,你再也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好奇地打量了手錶一會兒,然後仰首開心地對爺爺點點頭,熟悉的屬於爺爺的笑容再次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的心底,深深印刻。()

    然而眨眼間,場景突變。

    溫暖慈愛的笑容驟然消失不見,幻作一張蒼老而恐怖的巫婆臉,對方不可思議地摀住脖子,表情猙獰,因腦袋的暈眩而步子踉蹌,一旁蓬頭垢面的野人驚叫著扶住了巫婆。

    她的身體緊緊地貼著牆根,驚恐地看著巫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倒下,她的腦袋在空白了一秒後,立即想起了什麼?拼了命地、不顧一切地往外頭跑去。

    背後猛然一記疼痛,她重重地撲倒在地,噴出一口鮮血,而原本抓在掌心的手錶隨之掉落,她蠕動著無力的身體,努力地伸手去夠。

    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一隻腳驀地狠狠地踩在了手錶上,腳尖重重地碾著鏡面,她渾身一僵,立即抱住了對方的腳想要阻止,卻被一腳踹飛出半丈,等她再掙扎著爬起身時,手錶卻已經不知被踢到何處。

    就在這時,巫婆的身體猛地一晃,踉蹌著了兩步,卻是在昏睡前,目光陰冷地指著她,對野人叮囑道:「快,快把她抓回來!」

    ……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因劇烈的疼痛而嘶吼,冰冷的河水將她包圍,刺寒入骨,體內那些嗜血的蟲子再次紛紛出動啃噬著她的血肉,嗓子火急火燎地疼,腦袋已經脹痛得快要沒有知覺。

    她咬牙憋著眼中酸楚的水汽,心中唯一念想著的,只有她對手錶的最後一眼。

    ……

    所有人都在冷漠地旁觀著,尤其是那雙丹鳳眼中一點溫度都沒有,像冬日淬了雪的北風,一刀一刀地剮著她,在她千瘡百孔的身體上無情地添加一道道鮮血淋漓。

    絕處逢生的欣喜,轉瞬間跌落永無天日的崖底,所有的希望分崩離析。

    難道,這一切,才是世間人心最真實的模樣。

    ……

    血線撕裂黑沉的夜,鮮紅濃稠的血花在她眼底綻放成好看而妖冶的形狀,噴灑到她的身上,她的臉上。

    她緩緩地倒地,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內心卻全然沒有解脫的輕鬆,反而被束縛了更加牢固的枷鎖。

    她最終還是殺人了……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

    「主上,她在哭!」

    允明的聲音忽然打破了船艙裡的安靜,祁元承聞言淡淡地抬頭。

    昏黃的燈光中,一條細細的水光自她眼角滑落,淺淺一線,淡淡一痕,彷彿訴盡內心無限的森涼和悲愴,扎得祁元承瞇了瞇眼,卻什麼也沒說。

    自從救回她,每天都在上演著這一幕,沒有囈語,沒有動作,輕輕淺淺的呼吸如果不側耳凝聽很容易就被忽略,她彷彿死去一般,安靜得遺世獨立,可偏偏,會無聲地流淚。

    他知道她一直在做夢,不動聲色地在夢境中沉淪起伏,可是誰也不知道她的夢境裡究竟是什麼?

    就像,誰也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麼?

    手筋腳筋明顯被人挑斷過又被重新接起來,肩膀、手臂、小腿、後背、胸口均布著結成難看疤痕的箭傷傷口,尤其是,身上還被種下了某種蠱毒。

    「主子,她的脖子!」允明驚訝的呼叫聲打斷了祁元承的思緒。

    就如同此前她的整張臉所呈現出來的那般,現在卻是轉到了她的脖子上,腫脹不堪,呈現詭異的半透明的紅色,將浮出的青筋展現得一清二楚,隔著薄薄的肌膚,顯然有無數只小蟲子形狀的東西無聲地蠕動。

    整個脖子就是這種眼看就要脹破卻是堅強著不破的狀態,恐怖至極,正常人怕是會被嚇得不行。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允明一邊湊近了觀察著,一邊嘖嘖讚歎,他跟隨自家主子,多少蠱毒沒見過,這種卻是第一次看到。

    偶爾聚集在臉上,偶爾出現在腿上,現在又跑到脖子上,太詭異,太神奇了。

    「真的不疼嗎?」允明兀自疑惑地自言自語,禁不住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她的脖子,面前卻突然伸出另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舉動,,祁元承不知何時竟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只是輕輕一瞥,就令允明僵硬著身體灰溜溜地閃到了一邊。

    不疼嗎?祁元承心中默默重複了一遍,凝注著她的臉,默歎一聲。

    怎麼可能不疼,恐怕只是她在習慣性地隱忍著罷了。

    緊閉的眼上,長長的睫毛在幾不可見地顫動,臉頰瘦得只餘輪廓,臉色白得比滄山之巔的百年積雪還要冷薄,唇瓣破裂之處尚未癒合,還不計無數細微的傷痕。

    除了露出來的腦袋和脖子,她身體的其它部分都裹在被子裡,可也只是那麼薄薄的一層凸起,可見是如何地瘦骨嶙峋。

    這樣的她,已經完全無法讓他回憶起她當初的模樣了。

    於大川別院裡狡猾的家丁,茶棚外於驚電雷霆中霍然出手的女子,金印城中落入他的馬車以暗器相挾的果決刺客,皇宮大宴上時而嬌俏時而淡然時而溫軟時而清冷回駁的傲然身姿,那個傳說中指定的定王妃卻又與南鏡太子糾纏不清的禪儀郡主。

    這些,都是眼下毫無生氣地躺在榻上受著身心折磨的人嗎?

    對了,還有最初在鳳烏山上錯過的那個冬夜……

    眼瞧祁元承的手忽而在掛於腰間的一個錦囊上輕輕撫摸,一旁的允明心有瞭然地偏頭往邊上的木桌上看去。

    桌面上放著的是那只造型奇特的背包,背包裡裝有的所有東西都已被掏出,一套精美的襦裙,一件水墨色長袍,還有一套鵝黃色的衣裳被平鋪著展開,上頭的圖案是一隻長相古怪的動物咧著嘴笑,睜著的大眼好像在默默地看著床上的女子。

    允明記得,這只動物早些時候主子曾派人在鳳烏附近找尋過一陣子,忠叔提過,這只動物對主子有救命之恩。

    海水的聲音在此刻靜謐的屋裡顯得格外清晰,祁元承慢慢地踱步到了窗前,負手而立,仰首望定高懸在空的明月,緘默不語良久後驀地沒頭沒尾道:「或許………已經找到了……只是……」

    允明摸不著頭腦地怔了怔,腹誹著要是忠叔在這就好了,主子說話總是留一半。

    「明天靠岸後到集市上買個丫頭回來吧!」祁元承回頭,掃了床上的人一眼,口吻淡淡地吩咐道。

    「是,主子!」允明應聲躬身答應著,主子出行,身邊帶著的從來都是他們這些人,現在多了個女子要照顧,一船的男人確實不方便,總不能像之前一樣,讓主子親自……

    思及此,允明不滿地撇撇嘴,主子輕易不讓人近身,她竟然能勞煩主子親自照顧。

    「明天之後,加快行程,不能再耽擱了……」

    月夜的海面上,船在平靜的海面上緩緩地行駛,波浪晃動著月光,亦晃動著李孟堯斷斷續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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