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百五十章 蓮船說事 文 / 即墨蓮城
林氏心裡頭滿滿的遺憾,沒能給兒子娶一房好媳婦回來,自己得了病還累得家裡舉債度日……不過回頭想想,若是自己硬捱著早早去了,這世上哪裡還有個替世羽知冷知熱的人……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轉眼就到了八月。葫蘆嘴處的湖泊裡飄滿了水葫蘆和荷葉,綠油油的蘆葦蕩裡頭時不時發出咕咕的叫聲,還有水狸子竄出來,驚得一片鳥雀亂撲。
周幕遲難得有了空閒,駕了一條小船往蓮葉密處隨意飄去,仰面躺著看天上的白雲,隨手摘了一隻蓮蓬撥出蓮子給朝秋。朝秋笑的瞇起了眼,看看後頭的人沒有追上來,更是笑了:「阿幼和阿袖真慢。不過郡主居然也敢自己駕船,也不怕掉水裡去。」
周幕遲看著高遠的晴空,高桿的荷葉遮下金色的光線,時不時有水珠從荷葉上滑落,剔透晶瑩閃出一抹五色的光:「有紀山看著,不用擔心。倒是紀先生,現在看著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朝秋,是你的功勞罷?天天給他開小灶呢,我都只能隔幾日才能蹭一頓……」
話裡有隱隱的酸味,朝秋歪著頭轉了轉眼珠,捂著嘴一笑:「誰叫言璟哥你是大忙人,你可是城主哩,有事不找你還尋誰去。」
「……說到這個,京裡的文書快要下來了。林家將營怕是會直接撥五萬人過來駐下,屆時又是大忙時候。」周幕遲望著朝秋清朗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嘴角噙著一抹笑,「等到今年秋收,漠嶺才真正過了第一個收成年。我想,很快十萬大軍也能聚到這處,那才是……真正的一座鏗鏘之城。」
「錯了。是魚米之鄉。」朝秋指著不遠處水面的波紋,一尾大鯉魚拍了下水面又驚慌地遊走了,心裡也充滿了期待。她相信言璟哥,相信這裡的人,也相信這一步步下去,在不越過大周律法的情況下漸漸改變舊觀念。
他們想要打造的一片天地,是淡化階級觀念的桃源城。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世事依然被法所縛。他們不過才剛剛開始,至於以後的事,不說朝秋自己憧憬過。想來周幕遲夜夜埋頭書案,也是做了無數的策略罷。
朝秋坐在柳葉小船前頭,手肘抵著膝蓋處。細白的手指撐著下巴:「北地也有如畫江南,蓮葉碧荷,庭院巷道。若是再咱們這兒再出個狀元,不管文武都好,桃源城可就是真正的福地了。」
周幕遲把眉毛一揚。隨手撥動了一下水面,掬起一捧來捏了捏,「武狀元應該能有,不過文狀元嘛,說不定那個宋解元還真能試一試呢。」
「誒?你覺得他如何?」朝秋眼睛一亮,扯著手上的荷瓣有些激動地喊。湖裡水面噗通一下,卻是一尾魚跳了起來。她將聲兒壓低,悄悄地問:「那個小宋先生還悄悄地拿了一大包枸杞來。說是她娘去摘的,要謝謝大姐上回幫她挑了一條蛇哩。哎呀,我都不曉得竟有這樣的事,我和娘曉得後都聽呆住了,大姐居然還有這般的緣分。」
周幕遲和朝秋在一起。輕鬆且自在,說起話來也大大方方的。「宋世羽是個不錯的塾師,端看他對孩童的心性,人是不錯的。傅院長做了好些年的翰林主考,聽得他曾說宋世羽文章質樸,纖細入微,知之甚多,無一絲浮誇之談,縱使遇上較愛華麗璨文的考官,也能保得榜上有名。」
朝秋閃著黑寶石般的眼睛,心裡頭有些主意,可覺得說出來又有些不好,只是現在若不先想辦法,等到明年事情或許就變卦了,「言璟哥,我覺得大姐對他還算是有心的,不過就是未曾去想罷。我也不知這般做是對了,還是錯了。也是大姐以後會遇上更合適的,但是……但是你也知道,過十七就別人說做大姑娘,家裡都捨不得就這樣急匆匆地尋一門婚事。哎,這該怎麼辦……萬一那宋世羽得了官職,去了老遠的地方,那這以後就真是很難再見著了。況且現在他們倆什麼都沒說呢,就咱們在一旁乾著急,真是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啊呸呸,什麼太監……」朝秋說完就嗨了自己兩聲。
周幕遲坐直身來,手上這一會兒已經摘了好幾個蓮蓬,正一粒一粒剝出來給她吃,嘴中應道:「這你不用擔心,傅院長托過一句口信,宋世羽似乎有心留在黑水城附近的縣裡當個地方小官,實實在在地辦些事。我想若他願意,就暗中幫一把,將他留下。或許以後咱們就一直住在桃源城,你織布我種田,樂呵呵地過日子,比以前都要快活。」
朝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覺得不對味兒,拍了一下水面哼道:「誰……誰跟你咱們,美的你。」
周幕遲忽然認真地看了一眼朝秋:「我是真心的,等明年……明年我出門回來……」
朝秋一聽隱隱有些要求婚的意味,腦袋熱熱的,這都還是小毛頭孩子呢居然就自我議論起婚事了……簡直羞暈了,忙不迭地打斷道:「出門?你要去哪裡?難道……難道你要去雲萊洲!」
周幕遲奇異地看了朝秋一眼,「你知道了?可是紀先生與你說了什麼?」
朝秋忽的有些寞寞的樣子,下意識咬著手指頭,點著下巴把眼神轉向湖面,「是啊……是知道了一些雲萊洲的事情。言璟哥,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學會了陣法?那種東西真的有嗎?」
周幕遲搖搖頭:「我如何學的會,不過是懂了一點門道罷了。再說就連紀先生也說,真正的陣法早已失傳,如今留下來的威效遠少了百倍千倍,再不能跟古時相提而論。不過這漠嶺你大可放心,紀先生……確實是有心了。這桃源城說來,看似無要害,又是御守難攻之地,實則也是個困局。他為了這裡,花費許多心血布了陣,一旦起了異變,這桃源城也能有自立的根本。」
「怪不得……怪不得他身子變得這般虛弱,那個時候,我真怕,真怕他得了什麼重病……不過還好,如今我做出了藥丸,平日裡在大家喝的水中也兌了一些,想來身體會越來越好。」朝秋沉吟了一會兒,又細聲說,「言璟哥,你們帶著那麼多人去海上,一旦布好了陣,真的……不會傷一兵一卒嗎?我心裡怎麼總覺得有些荒謬,不像真的似的。你們這是在變幻莫測的海上,總有難以把握的時候。而且那雲萊洲……從未親身經歷過,言璟哥,你也要去嗎?」
「朝秋,你聽我說,紀懷安他很有可能……是王室貴胄,只怕這些年南海諸域發生的海匪之類的事,就跟雲萊洲有關。我猜想,那裡定是發生了權變,才會令這些人流落大周。」
周幕遲說完,又豎耳細聽附近並無任何聲響,看著朝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接輕聲說了出來:「無論是紀懷安和紀山也好,還有那阿幼阿袖這些人,雖與常人無二,可他們懂的東西,自小就深入骨髓。我想,他們終究是要回去的,只要我能幫到一日,渡過這次難關,這以後再不理會天下亂事,本就與我這個名不副實的皇子無關。太子……就是我大哥,他是個睚眥必報之人,如今我父親執掌大權,當面還能點頭笑言,可是以後若……若這天下有變,朝秋,我怕難以護你周全。所以我一定要幫得紀懷安重新回去,只要這個人情護得你一生,那也值了。」
朝秋身子僵了一僵,覺得整顆心都墜墜的,精神也有些恍惚。萬一,萬一這還真的有什麼九龍奪嫡的,那不是……會害了許多人。家裡,杭城那兒的,還有許多有交情的,或許連這桃源城也會變了個天地。
朝秋抿了一聲:「言璟哥……你覺得二皇子如何?」
「二哥,他是個……很奇怪的人。」周幕遲雙手攤開,扣在腦後仰天,「我小時候只知道他經常生病,可在太學裡,他讀書明明是最好的那個,可從來都不出頭,也不落在末尾,將將的能讓父親尚且心悅,並無太多垂愛。等到以後,你也知道,他這個病癒發嚴重,反而醉心於民間水利農事,甚少居在鎬京,與太子也離得不遠不近。有時候我覺得他只是覺得好玩罷了,就好似咱們在生病之時,尋些能解乏的趣事。」
「我明白我明白。」朝秋點頭,心裡只差沒說出腹黑病公子這個稱呼。不過說來他那病灶已久,而且身邊又有能人暗士,朝秋根本不敢拿出仙果靈液給他,生怕太過明顯反而招疑,也只是順帶著請他吃過一些糕點美食,聊以養體罷了。
只是她心裡還是隱隱希望,那未曾看見過的太子能夠倒台才好,言璟哥雖未曾說,可她明白這皇家兄弟如禍
若是……若是讓周晟衍的身體徹底好起來,是不是有可能……皇帝會考慮真正的賢君……
朝秋咬著唇,看著周幕遲有些想迷糊了。
言璟哥不能……可不能坐那個位子,那個地方可是個牢籠啊,全天下最吃力不討好,還是最短命的地方,她可不想成一隻麻雀在裡面苦苦地熬。
想到這兒,朝秋臉頰陡然發燙。
咳,什麼嘛……哪裡就非得嫁給他……還是個十六歲的毛孩子呢……
正這麼想著,周幕遲忽然一句話將朝秋嚇得差點就跌水裡去:「所以我會盡力幫二哥,哪怕他不喜歡那個位置,可打斷骨頭連著筋,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我們不僅要助得雲萊洲,更要做一回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