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百四十四章 長明燈燭 文 / 即墨蓮城
朝秋一個人在藥房裡頭小心弄了許久,終於將山谷中的諸數仙果煉製成丸。()小心使得萬年船,她一直覺得這仙果靈液到緊要時刻,液態總是個弱處,如果處境危險,最好製成丸藥,快速不易察覺。
在藥田學了這麼久,多多少少懂得如何熬製丹藥,自然是諸番試驗以保藥效才敢下手。待將一半仙果做成藥丸之後,已是朝霞滿天,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整一天的時間。
朝秋淨手出了自己的藥房,見家裡沒甚麼人,一拍頭直道:「昨兒是豐收宴,今日還在做事罷。」說完這個便把心思轉回方纔的藥丸上頭,暗暗計算著,自己一共得了兩百多丸,分作二十瓶,除了給爹留著以備家裡不時之需,還得記得給言璟哥留幾份。也不知周晟衍的病是如何,聽得沈哥哥說是自胎毒而出,病入骨髓,無藥可醫,平日裡居然用毒壓制。朝秋光是想想,便難以想像那樣一個看似惡趣味帶著深謀的人,居然忍得這百般苦楚。怪不得她有時覺得周晟衍臉上明明是在笑,可那笑中帶著蕭索之色,顯少有柔和暢快之時。
說到底,她是個心軟的人。這桃源城沒有人會害她,相反,有言璟哥在,這倒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相處這般久,朝秋自然對這些人心生親切之意。一來自己能解決別人的痛苦,卻因為害怕惹禍上身始終不敢拿出來,心中早有不安。昨日又瞧見郡主眼底的低落,原是瑞王妃的寒症犯了,全身疼痛難忍,若是她自己的親娘這般,早就將這仙果給葉氏服下。
朝秋原本欣喜的心不由有些惆悵,懷璧其罪。又良心難安。尤其是看著親近之人那般痛苦,這份煎熬實在是難以訴說。
正發著呆,阿幼搬著東西進來,見到朝秋,忙笑道:「二小姐,你出關啦!嘿嘿,正巧,主……紀先生也出關了,你要不要去瞧瞧,這都快兩個月沒見著了。」說完便小心翼翼又有些緊張地看著朝秋。
朝秋正揉著脖頸。一聽阿幼這般說,便道:「紀先生回來了?我還以為他去雪山當神仙了呢,我這就去看看先生。」剛跑了兩步。忽的想起什麼,黑寶石般曜亮的眼睛眨了眨,忙轉身回頭去了藥房。
阿幼呆站在原地,手中的筐子沉,忙放進屋中。心裡暗暗想著,若是主上看見少主必定很高興。這一回主上整個人的血氣都散了半身,如果……如果少主能把聖物給主上服下,想來不久就能好起來。
阿幼頗有些期待,腦子裡又忽的飄過阿袖的眼睛,恍如做壞事被抓到一半。懊喪地拍拍頭,心道阿袖不會怪自己罷?可他看的心急啊,這都快兩年了。主子還不急著道明,他都快急死個人哩。
況且他隱隱知道,離雲萊洲的時日愈發近了,只要大業復興,那麼阿袖一定也很高興。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見到凌爺爺了。阿幼想到這裡,自己先歪樓了……記得小時候去黑珠島要買一副最好的黑珍珠鏈子給阿袖。他沒帶夠錢帛硬說那黑珍珠不好,差點就鬧大了。幸好,凌爺爺給暗中化解了,不然被他爹知道,必定要狠狠上一趟家法。
阿幼驀地又垂頭喪氣,那時才知阿袖爺爺是黑珠島的島主啊,可到時候自己若是上島去求親,不知道凌島主會不會揪住當年的糊塗事不鬆口……
阿幼一個人忽而喜意忽而歎氣,整個人陷入一種上門求親不得遭受百般刁難的意境裡去。不過正主阿袖是一點兒不知情,那傻小子都沒開過半句口,阿袖又如何知道他的念頭。
不得不說,阿幼全然忘記了這一件頂重要的事情——就是阿袖到底會不會同意,或者說人家一顆芳心還不知道萌芽沒有……
朝秋出門之時,故作輕鬆地拍拍臉,手裡拿著一罈子桃花釀,想來紀先生這麼出門,又是去雪山那種地方,身子肯定落了寒氣。
朝秋心裡這般想著,待真正見到紀懷安之時,滿臉的詫異都止不住。
這,這才兩月未曾見,怎麼會一下子……若膏肓之態?
紀懷安吃力地從躺椅上坐起來,見了朝秋,臉上泛起笑意,又有些苦笑,「是不是嚇著你了,無妨,就是養幾日便會好的。」
朝秋輕輕嗯了一聲,喉裡說不出話,心裡剜疼剜疼的,手裡的桃花釀都握得指骨有些發青了。
紀懷安見她臉上驚疑未定,招手讓她過來坐下,細細看了半晌才笑道:「朝秋,你可是要及笄了,我從雪山上挖得一塊寒冰給你,這個對你應有用處……最近可學了什麼?你的果林子可還好?聽得紀山說你要建一座幼童園,這個主意挺好,不過別光想著讓他們玩,有些東西最好跟五皇子多探討,這以後桃源城必是文武之地,不如就從小教起……」
朝秋半垂著眸子,紀懷安說一句,她點頭一句。
眼睛直直看著他的手,蒼白可見血筋,透著不正常的紅絲。那原本挑斷手筋之處,似一條醜陋的蜈蚣般爬在腕處。腦中回想起初見紀懷安時的模樣,那股徹心痛意再一次襲上心頭,心中愈發止不住那股戰慄,啪嗒兩滴淚滾了下來,濺在桃花釀的酒罈上,順著光滑的瓷壁緩緩移了下去。
紀懷安本是疲憊,可是朝秋坐在一邊,精神不錯,一如每個父親一般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只是等見到朝秋居然掉了淚,心頭一顫,忙道:「這是誰欺負朝秋了?告訴先生,我必定好好教訓一番。還是覺得哪裡不舒服……」
朝秋忙急急抹了淚,重重搖了搖頭,「沒人欺負我,我在這裡很開心。就是看著先生這樣……先生一定很苦很累罷?你先休息,我去給你做些好吃的來。這,這桃花釀,你可以喝酒嗎?不,我另做些滋養的粥品來。你等著。」說完,朝秋再坐不下去。把桃花釀往桌上一放,人就跑遠了。
「這傻姑娘,說走就走……」紀懷安心中一歎,臉上不知是喜色,還是寂寥之態,眉心處止不住的疲憊。他的雲玨……雁夕,你可看到了,玨兒就在他身邊,好好地長著,越來越像你……只是為何愈是到了要回去之時。心裡隱隱有些悸意,一切了結之後,又該去哪裡尋你……
不知何時。紀懷安沉沉閉上了眼睛。
身上蓋了一條棉絮薄被,朝秋提著食盒來之時,他才從夢靨裡醒來,臉色愈發蒼白。
朝秋扯了一絲笑,「先生。你也不怕著涼,困了便去房裡睡就好。這要是染了風寒……我給你做了鮮粥,還有幾樣開胃的小菜,今晚我陪你一塊吃好不好?我爹和我娘他們都被邀走吃席面去了,這回麥收可算是讓大家定了心……」
紀懷安自然說好,紀山不見蹤影。不過朝秋知道紀山的本事,也不再問,端起食盒子往屋裡走。順便把外頭的東西給搬進來。
天已經抹黑了,燈燭的光亮將屋裡照得暖洋洋的。
朝秋擺好了飯菜,一同坐下來開席,看著桌上的燈燭若有所思道:「蠟燭再亮,也亮不過白日。也不知道有沒有夜明珠這種東西。唔……如果有什麼能發出很亮的光就好了,一到晚上就昏黃昏黃的。」
紀懷安吃著朝秋做的粥。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聽她咕噥這些話,說道:「這世上,夜明珠自然有。不過珠光之熒比不上長明燈,風雨不催,亮若白晝。」
「長明燈?」朝秋歪著腦袋想了想,腦子裡似乎抓住什麼,趕緊問道,「真的有這種東西?可以燃上千百年不熄滅?」
倒是紀懷安頗有些意外,握著瓷匙的手輕輕撥動碗中的粥,說道:「朝秋聽到過這個?」
朝秋臉色一干,只好甜甜一笑:「我自己想的,長明長明,自然是永久不熄。只是風雨不催,難道真不怕水浸嗎?」
紀懷安望著朝秋的神色愈發柔和,看著她滿眼的好奇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著實有些好笑,心中微動,手不自主地抬起,欲想摸摸她的腦袋,只是才伸出半寸便作罷,「小朝秋不知道我從何而來嗎?我想五皇子定是與你說過的。這世上不為人知之地,遠比世人書中所列愈是無窮盡數。」說完,夾了一筷子牛柳放到她堆得高高的白米飯上。
「先生……你,願意跟我說說雲萊洲的事嗎?」這話音剛落,朝秋的小心臟就噗通跳了起來,燭光盈盈,她似乎看見紀先生眼底的化不開的柔意。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正是從紀懷安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令她一顆心都緊巴巴的……
「好。」簡簡單單一個字,聽在朝秋的耳內,恍若吊桶沉入水井中一般,終於觸到了水面。這半年多來,她有時做夢會想起身上的謎,不過在桃源城的每一日都過得充實無比,漸漸就忘了之前興起時想要揭開的謎面。
只是到了真正有人與她撕破那迷霧層層的一角,又有些害怕,又有些茫然,直到嘴裡充斥著尖椒的辣味,這才醒悟過來,將一顆心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邊吃,一邊聽紀懷安斷斷續續地說著。
「若說雲萊洲,必先說一說山海經卷中的不老神山……遠古有大道飛昇,捏訣騰霧,玄門甫以陣法入世,然人間修道者必是少數,故而雲萊洲的傳承便是雲家老祖畫地為陣,大隱隱於南海諸嶼……長明燈雖未現世,可深海之中卻有鮫魚,以妙喉騙得漁夫救之,然又殺之。老祖擅踏海之術,長明燈的油膏便從鮫魚得來,傳之千年不滅……這些都是雲萊洲古籍中所隱之傳。然則,實際上今日的雲萊洲再無那些怪力亂神之論,千島萬嶼勞作漁耕,與常無二。唯有一座天曜城,懸於海上,飄渺不可尋,那就是雲家帝王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