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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海匪 文 / 即墨蓮城

    甲板上,海風陣陣,遠處的海岸線上透著一層看不清的雲霧。

    十日前,一隊漁船正在海上漂泊,似乎是為了深海的奇貨,五艘大船拉滿大帆,朝著遠海駛去。

    說來也巧,紀家船隊選了一處小島上停了一日,那群島民趁夜圍了過來,本是打著釣回一條大魚的算盤,沒想到卻是招回了一條鯨鯊,不過幾下就瓦解了。這一波水盜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紮在這處小島上過的清苦,戰鬥力根本無可比擬。饒是如此,也不知為何,島上的瓜果糧作十分豐盛,他們卻要動手劫船。

    紀家船隊補給完清水和乾糧,也不去跟這些人較勁,本想就此離開,哪料那島主卻是燒了信號,將附近的海匪引了過來,海上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紀山陰沉著臉,吩咐了格殺勿論的命令,雖然一旁的言璟有些不忍,可在這茫茫大海之上,於情勢所言,他們處於極其劣勢,這番側影之心只是徒增笑話罷了。

    五艘船的水員一旦動手,勢如破竹,不過半日,那些殘留的島民全部聚集在沙灘上,背對著背,蜷在一處,無外乎是老弱婦孺,還有一些是從匪船上下來的海匪。

    紀山似乎並沒有下停手的命令,眼看著留下的三十多人即將被殺,言璟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眼神中滿是不忍,只是竭力地忍住,咬死了唇。

    不知道人群中那個大肚子的婦人是拚死一求,還是作何,直接衝出來跪在言璟的方向。八月有餘的大肚子沉甸甸的,就連彎腰都難的很,此刻卻跪在地上,一步一步爬過來,那樣的哭聲和哀嚎。只求言璟能讓他們停下手,她和一眾老弱婦孺根本就沒有能力,那番景象,灼痛了言璟的心,就如同一群劊子手,殘忍地殺害所有良民。

    紀山冷冷地看了言璟一眼,「怎麼,你心軟了?以後如何能上戰場殺敵!」

    言璟心中剜痛,「上戰場是為國殺敵,如何會對老弱婦孺動手!那是……那是屠殺!」

    這一番話說出來。整個海邊只剩下呼呼的海風,混著嗚咽的哭泣,饒是言璟努力控制。胸口仍然起伏不定。

    紀山冷然,定定地看著言璟,嘴角卻是氣笑了,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好,我給你一次機會。這裡所有人都聽你的召令。」

    阿幼最近跟言璟走的近,聽到紀山的怒聲,不由緊張地扯了扯言璟的手臂,「快別說了,紀山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別可別犯倔……」

    那不遠處跪倒在地的婦人卻是捧著肚子痛哭出來。似乎動了胎氣,先前言璟心裡還有些遲疑,看到這幅模樣心中頓時冒出了一簇火。

    他可以跟他學如何伏擊。暗殺,可唯獨這一點,他的刀子決不能對向這些人。

    阿幼越是勸,紀山冷笑連連,言璟咬住牙。橫著心,既然能聽他的號令。立時就邁出腳步走到那個腹痛的婦人身邊,語氣裡帶著堅定,「你放心,我們就此離去,這島上既然能產糧作,你們的日子總能過下去。只希望,你以後的孩子,別再當海盜……」

    那大肚的婦人伸手抹淚,一手扶著肚子下方,跪趴在言璟腳哭謝不已,言璟本想再勸些,見她想要站起來,伸手扶了一把。

    紀山皺了皺眉。

    阿幼急得要大嚷,卻被紀山一個手勢給制止。

    百十多斤的孕婦,將重量都壓在言璟的雙臂上,待抬起頭,淚濕滿面,言璟原本以為她定會感激,沒成想,高挺的大肚之下,一把銀光匕首接著高腹的掩蓋,瞬間刺入他的腹中。

    阿幼嚇得臉色青白,匕首從腹中拔出來噴濺出去,射得那婦人一身腥紅。饒是如此,言璟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從未想過,也根本沒有意識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孕婦,彷彿一時間得了瘋魔之症,哈哈大笑著,猙獰地舉著滴血的匕首,朝著他的心臟刺過來。

    這一切不過是兩眨眼。

    周圍的水員就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那眼中的沉色越發地冷了。

    阿幼自是擔憂,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到底遲了一步。

    那只匕首刺入心臟之前,卻在電光火石間調轉了個方向,深深地割破了那婦人的喉管。

    阿幼著實震驚,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有苦笑著接住倒下的人,急忙朝船隊中的藥師求救。

    紀山心頭雜亂,眼中有著自責,似是痛恨,定了半日,卻是深深地歎口氣。那藥師一手好醫術,雖不能同沈瑜卿這樣的神醫相較,可對於骨折刀傷毒之類熟練的很。

    只是言璟鬱結於心,藥石無醫,眼看著傷勢愈來愈重,紀山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就連紀懷安,習以心術頗多,這一次,卻謹慎地用了多年未曾動過的卜算之術,雖然不似紀山一般黑氣沉沉,但心中不免有些沉重。

    言璟於夢靨中,根本不知過了多少日。

    渾身熨燙,再一次驚醒過來,踉蹌地爬下床,腳下虛浮,又撞到一旁的桌上,手臂上的繃帶鮮血浸染,牽動了腹上的重傷,就連呼吸都變的渾濁燙熱。

    門忽的從外拉開。

    紀山眼中的黑沉如同暴風雨一樣,見言璟仍然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不由怒從心生:「你就這樣自暴自棄!你的承諾呢!信念呢!林家滿門上下還等著你……你看看自己,不過是手刃了一個海匪,就這般自我糟踐,你的性命難道還比不上她?」

    言璟眼中更暗,死死咬住舌尖,逼得自己把那句話重新嚥回肚中。

    是啊,那不過是海匪。

    可是,當那個大肚子的婦人卑微地求著,那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是否就注定了海匪的命運。

    每回訓練到半生不死時,他設想過多次,下一步……就是刀光劍影,第一次的血光。

    縱使他隱忍了千百遍。只是當匕首從那個婦人的手裡轉了個方向,身體如同每一次的訓練一般,輕易地割去她的喉嚨,腥甜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身。

    哪怕自己是被她騙得扎透了胸腹幾欲死去,可心底裡那徹骨冰冷,怎麼也拂不去。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對方還是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

    可是紀山無情地教他明白,看似最弱的人,卻是真正能在不經意之間收走他性命的人。

    紀山重重放下藥酒和瘡藥,目中帶著隱隱的沉痛,「能不能挺過去。這是你一個人的事。藥我放在這裡,離下一座島還有五日,你的心思再不放開。根本無人能夠治好……你自己想想吧……為了還能堅持守護的人。」

    還能堅持守護的人……

    整個腦袋滾燙,眼前陣陣發黑,言璟根本站不住多久,漸漸滑倒在地。血珠子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即便摀住胸腹那處傷口。仍然控制不住的發顫。

    離死的滋味,他嘗過幾次。

    沒有一次比這來的更加真實。

    疼痛一層一層,慢慢剝離神智,似乎眼前的景致都迷迷濛濛。

    「阿遲,你要記得,跑的遠遠的。越遠越好……」

    「言璟哥,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記得我說過的話。」

    「……這個錦囊,可是我親手繡的哦……記得小葫蘆,這是靈丹妙藥,不到萬不得已,可別貪嘴吃了下去。」

    「……你眼裡根本就是不信嘛……」

    「言璟哥……」

    「言璟……」

    舌尖一股濃郁的血腥充斥口腔。這絲疼痛拉回了一些神智。

    鮮血浸濕了衣褲,那隻手。緩緩地從腰間摸到了從不離身的錦囊。

    血跡浸染,就連葫蘆的殼,都透著一些暗紅的痕跡。

    「其實……我也不過是個懦夫……什麼大義生死,我在乎的,只有那麼幾個人……」

    已經過了兩天。

    「高燒退了嗎?」一聲輕咳,紀懷安淡淡問道。

    紀山點點頭,「昨晚就退下了,也許是他放開了心思,傷口也總算制住了。幸好沒有惡化,不然……我還真怕他挺不過去。」

    紀懷安聽了這話,重新低頭看桌上的航線,比較了一番,從懷裡掏出三塊龜甲擲在桌上,「卦象倒是變了,險象環生,卻有一處岔口,將這兇殺之氣全然卸去。有些怪異,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不過有驚無險,再過幾日我們就能到達最近的島嶼。這一回是我們大意了,居然被倭琉覺察到了蛛絲馬跡,扮作海匪衝我們來,幸而全部擊殺……這一趟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吧。」

    「那麼漠北之行……」紀山心頭有些猶豫。

    「冬天是趕不上了,有了沈瑜卿的藥手回春,周晟衍定然會執意重回漠北。如今周幕遲的傷還沒有好,北寒之地,如何能抵住那惡劣的天氣。」紀懷安打量紀山一眼,見他手臂上已經褪了紗布,指了指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好了?」

    紀山居然有些微赧,扯了扯身上有些凌亂的衣物,露出手臂上一條若蜈蚣的長疤,「我去幫他換了藥,手臂上的傷有些裂開,我乾脆就就直接用了藥師給他開的那份。這次的藥比往常好多了,不過幾日就漿住了傷口,再過幾日就能結痂了,到時候正好能回杭城去,也不會讓人看出什麼來。」

    紀山說罷,隨著紀懷安定定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乾裂的嘴唇,青白的臉色,言璟第一次踏出船艙,見到的卻是一副海上清明,薄光漫漫,海面粼粼碎光,似乎將一切洗滌澄淨。

    他喃喃自語片刻,過一會兒拖著身體走到了甲板船舷處,對著那海岸愈來愈清晰的陸地,靜默不語。

    紀懷安微微一笑,只有虎爪,沒有一顆凶狠的獸心,如何能爭奪獸王之位。

    他的第二步棋,已經顯見成效。

    深謀如他,又如何會把全部籌碼,壓在一個人身上。

    他已經,沒有機會,下錯任何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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