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十八章 明前農事 文 / 即墨蓮城
清明前後,種瓜種豆。
井疊莊裡,楚明泉已經連著五六日沒去紀家橋豆坊鋪子裡結賬了。
眼看日子馬上到了清明,這心思全放在了豆腐加工和地裡的開荒上。
三月裡早早雇了閒漢,幫自家分得的四畝薄田和買的一畝良田清溝瀝水,尤其是耕除雜草,多出了兩百文,這才讓三個莊稼漢給通通鋤地整理了一遍,又隨處挑了黃豆。在這上頭楚明泉可捨得花銀子,畢竟這每日的豆坊生意是越來越好,花工夫去種地太不划算,還不如僱傭工呢。
黃豆是沿著田梗外的荒地隨處挑了,算算地,拉拉雜雜的肯定也有四畝多,那三個莊稼漢都覺得奇怪,這豆子又不值錢,為啥要挑這麼多?不過泉哥兒給了好工錢,又不像耕田鋤地那樣費事,三人自然願意做著。
不清理不知道,這一整頓,楚明泉才曉得這四畝薄田是個啥景況。
推倒了地裡的雜樟樹,皂角樹,燒掉了灌木叢,又除了草耕了田,這靠著山腳的兩畝長田,居然拉拉雜雜地長滿了桑樹,李樹,橘樹,間或幾棵桃樹和梨樹,看著都是哪家吃完隨手丟了果核長出來的。如今休整完了看去,倒顯得不錯。修枝追肥,這秋天裡應該能得不少果子。
這井疊莊,除了山多水多,在杭城最出名的,掰掰手指,只能算的上桃李和葡萄。春日三月,那桃花、李花是滿山滿溪的飄香,而一到六月,族長就開始召集每家每戶收桃摘李,賣了的錢除卻莊裡和祠堂的開銷外,按人口均分了。
那葡萄是多的,只是一到成熟時,只要沒來得及摘,肯定就爛了,要麼就被鳥給啄食。
故而井疊莊這麼些年,除了賣些應季的水果,那滿山的野茶樹,只有那窮苦人家去摘了做成粗茶來賣些銅錢,再沒什麼其他的收入了。到底山路難走,這麼些年沒有大修過,族長也是有心無力,謀不出什麼盼頭。
楚明泉掐了一根嫩芽頭往嘴裡放著,往山道下走去看看自家的地,這心裡有了盼頭,腦子裡也不再上緊了弦。
沿著山腳的溪流,一排層次不齊的老柳樹靠岸長著,如今已是萌了芽,長條垂地,那山溪的水也是越來越多,水聲潺潺,不少莊戶裡的孩童都在裡頭尋著小蝦,捉個一下午能有一盤,都開心無比了。
別人家地裡油菜花開得金黃金黃,麥子都快孕穗,地裡芥菜也都收光了醃製成搾菜,再看看自家田里,卻是荒了有兩畝多,加上新買的一畝良田,清理以後都是空蕩蕩的。
在豆坊裡做累了,楚明泉仰起頭晃了晃脖頸,狠狠搓了一把臉,尋思著還得好好籌劃,高粱薯秧都得種上,抓緊浸種育秧。這麼想著,就朝窗外頭看去。
這上頭的暖潭往下流出十尺寬的山溪道,又沿著地形,分出一條流進朝秋的暖棚田里。這六尺寬的山溪分流,一個月前朝秋硬是磨著他搭了個小巧的兩層竹樓。
楚明泉不禁搖搖頭笑出聲,這朝秋想搭葡萄架,思來想去,竟是選了這分出來的山溪邊要搭一座小竹樓起來,想讓葡萄籐盤到竹樓上頭,等夏天裡爬滿了垂下來,她一張嘴就能吃到。他怎麼有一個這麼傻乎乎又可愛的閨女,這移種的葡萄,得等兩三年才能結出果子來啊。
六尺不過一人半高,這建在山溪上的竹樓,下面還算寬敞,放了一張躺椅和矮桌,踩著梯子上去的二樓,中間尖頂還能站起整個人,最矮處只半人高還得蹲下身來,堪堪能放下一張竹蓆,直接當做床榻,榻上擺了一張他做的矮桌。
竹樓頂下,幾棵籐蔓正努力往上生長爬。
朝秋可管不了葡萄什麼時候能長出來,為了自己的竹樓大業能順利完成,天天去豆坊裡幫工,讓爹可以盡早搭好這小竹樓,等自己歇息的時候再鑽進暖大棚看看。雖然農事一懂半懂,但看著黃瓜、冬瓜、刀豆爬了籐,又看那番茄掛了一隻小小的青果,葉菜都摘了擺上自家的桌,這心裡頭就跟吃了蜜一樣甜。
暖棚是建在山澗靠南一側下游位置,有半畝地大,暖棚只佔了靠暖流的一個角,溪澗對面就是豆坊,其它田地都是空著的。趁著清明前一場雨,朝秋央求楚明泉歇半天豆坊,幫忙把這半畝地給刨了,開心地播了自己的種子。不僅把當下能種的菜都種了,還把包裡的玉米、花生、芝麻、全種上。靠邊的三排甘蔗壟地密密麻麻地抽了尖,那西瓜和香瓜讓爹給育了苗,自己也半吊子水平成功育出了辣椒苗,棉花苗,只等倒寒過去,天氣暖了,苗杯也能放壟地上種好。
半畝地有三百多平方米,愣是被朝秋規劃得一點不剩。
朝秋想了想,把這塊屬於自己的田叫「閨田」,瞧這滿地希望的種子,人家有閨房,我有良田良種,不就是閨田麼。閨田周圍隨意插了柳枝,不是說無心插柳柳成蔭麼。又拿了一塊平整的小木牌,爹給雕了紋邊,自己用桐油黑墨畫了「閨田竹舍」四個q版字,大喇喇地掛在竹舍上頭。
楚明泉當時一看差點沒笑出來,這字圓圓滾滾的,跟朝秋的嬰肥臉蛋一樣,軟軟糯糯,覺著怪異,又說不出來的新奇。
朝秋可不管,這可是前世最流行最q的字體。現在晚上天氣涼竹舍還住不了人,等夏天了就能在竹樓裡支上青帳,快快活活地過起幸福的暑日來。用江浙的農話來說,四月清明谷雨天,早稻落谷爭提前,棉花瓜豆齊下種,廣種多收種十邊。
朝秋也不管自己半吊子水平有沒有用,反正一股腦兒趁著清明,能育種的都育種,那土豆和香芋都移植到福田里,向日葵也放在稍旱的南邊,佔著陽光最充足的地方。
這離過完年都快過了兩個月,豆坊生意也上了道,爹和二伯都磨合好了作息,一天能做出一兩的利潤來,就收手停了不再累著自個兒,畢竟沒日沒夜去做,身子肯定就累垮下。
隨著氣溫回升,茶樹也漸漸開始萌動,朝秋記得小時候,這明前龍井可是賣的最貴的,早采三天是個寶,遲采三天是根草,需得等到天晴日摘嫩頭才是最好的。
去年剛回了井疊莊,偷偷往龍井南山跑,不過是尋著了龍泓井,井邊那塊山丘地有一些野茶樹,看著都上了年份,都是些老茶樹了,當時也沒在意。拆舊廟的時候,廟前廟後堆滿了的爛葉漚泥,一股腦兒全收拾倒進山丘林子裡,這真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那不知多少年的枯枝爛葉,卻是最好的肥。
朝秋記得從前讀過的西湖傳說裡,有個靠採茶的貧苦老太太住在龍井小村裡,有一天一個老叟進了她家的院子,看見了門前旮旯角里的破石臼,老叟說是出五兩買下一會兒派人來抬,老太太特別高興,想著這老叟能給五兩,她也得好好收拾乾淨才行,於是把石臼裡的沉積了幾十年的塵土腐葉給倒在一旁的茶樹下埋了。等老叟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小伙子來抬,一看那乾乾淨淨的石臼,直搖頭而去,他買的正是那些雜物啊。老太太憋悶不已,本就日子不好過,今年茶葉不好,賣不出去,這日子更難了。可沒過幾天,奇跡就發生了,門前的十八顆茶樹新枝嫩芽一齊湧出,茶葉又細又潤,沏出的茶清香怡人。返老還童的十八棵茶樹,一下子傳遍了西子湖畔,引得許多鄉親來購買茶籽。這就是西湖龍井的傳說了。
朝秋也是憑著好奇心,數了一數,居然正是十八顆老茶樹。
老天,她直裝傻,這莫不是穿越女的福利吧,連龍井母樹都能掘出來,真真是得了天大的好運道。
如今正是採茶日,那老茶樹長得慢,一直等到將近清明,天氣暖了,這才一夜之間冒出許許多多的嫩頭來。
十八顆龍井母樹清爽茁壯,那下頭站著的朝秋樂得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