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十章 井疊莊 文 / 即墨蓮城
這翁家山原本是祖輩大旱之年逃進山裡,這山雖不高,起伏綿延的山丘倒是多,山路也不好走。()
祖輩們輾轉了好久,才到了翁家山裡頭,忽然發現在這大旱年,翁家山還滴滴答答能流成筷子一樣的山泉,從上至下流到了老潭中,一條泉水繞著山腳蜿蜿蜒蜒。老祖宗們一看,這地方好,雖然良田少,但到底能靠著水源活下來,便一代一代勤奮開墾,到如今每戶能得個十幾畝地,種種糧食養活家裡便不錯了。又有說原本是老祖宗輾轉逃荒至此,掘地挖井力竭吐血,感動了龍神,從地下湧出泉水來,不過都是些傳說。
這井疊莊的名字,也因這山裡家家戶戶都能掘出井水來而命的名。
楚明泉一腳一個深印,那雪積壓在地上有兩寸高,虧得葉氏納了皮靴,才沒使得鞋子浸濕。
大雪初晴。
多數村民在家修葺禽捨,給牲畜圈牆,想著地裡的小麥和油菜會不會壓垮凍傷。
住在村頭的楚高氏正掐著腰,一邊往豬圈上抹泥一邊罵:「叫叫叫,就知道叫。雪壓塌頂就活不成了?我還沒住上瓦房呢,你們還想住上好房子?」
粗壯的腰身一扭,看見楚老漢還磨蹭在梯子下面抽兩口旱煙,那氣不打一處來,「死老頭子,當這日頭是你升起的,天都快黑了還不早點修屋頂,你想晚上拿雪當被子蓋啊。」
屋頂上的楚明庚只顧埋著頭在鏟雪,這大雪把屋頂的茅草蓬給壓壞了,家裡的存著的稻草得等著稍微乾透了才能往上蓋,看楚高氏還在一個勁數落東數落西,悶頭說道:「還不是娘你為了得一百個銅板把新稻草給全賣了,否則爹哪裡愁這些潮了沒干的?這屋頂蓋了還是漏。」
楚高氏臉色立馬一拉,插起腰就罵道:「哼,靠你們,靠你們能給我掙多少錢回來?我賣了那稻草,是我吃掉了還是喝光了,這家裡一樣樣的哪樣不花錢?」
楚高氏罵了好一通,楚老漢扣了煙袋子,聽得厭煩,「少說幾句不成麼,年都快要到了,這新屋頂讓我去哪裡變出來給你?」
楚高氏一扭頭,把手上的泥巴一甩,嚷了句,「反正得有人給。」心裡想著,明年必得讓兒子拿出個一弔錢出來,哪怕蓋半廈瓦房也是值得的。這莊戶裡,除了悶頭刨地的,有本事的都出去做活,有蓋了瓦房的,走個路都抬高下巴。
想起那老三,心裡又歡喜了一下,眼看著日子快到了,這老三也快回來給孝敬。今年這屋頂的錢也得讓老三給掏出來。
楚高氏想了一會蓋好的瓦房嘴裡樂呵呵的,看著光會吃不長肉的豬嗷嗷直叫,心裡又一不順,想到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老三媳婦兒,氣又高到心頭口處。
這老三媳婦兒真是個嬌貨,不過是說了幾句,那老三耳根子軟,還真就這麼帶走了。這麼多年竟然一次都沒回來,真是不孝。哪家媳婦兒不給婆婆端茶送水的,就這麼個跟楊柳一樣的媳婦兒,有什麼用。
哼,帶走了好,老三每年繼續給銀錢,家裡每頓還能省三張嘴的飯,這地裡收成都是自己管著。楚高氏嘴一撇,老三媳婦地裡活又做不來,田戶人家娶個繡花織布的能有什麼本事。老大媳婦兒能幹是能幹,但那張嘴就跟前世帶上的餓死鬼投胎一樣,連著孫女彩翠和孫子守春都學了個精樣,吃的比干的多,想想真是憋氣。虧她有臉經常把兩個十四十五的兒子帶到娘家裡去蹭食,否則指不定還得多費多少糧食。
一隻雞被一坨泥巴扎中了腦袋,噗啦啦地狂飛起來,另幾隻雞鴨也嘈嘈雜雜地亂撞,飛起一窩雞毛。
楚高氏張口罵道:「要死了你們,造反是不是!看我不把你們宰殺吃了!」
扛著一捆稻草的來福爹走過來,看楚高氏正要打殺雞鴨,笑道:「明庚她娘,你還真得殺雞了,我遠遠瞅著好像你們家三娃回來了。」
楚高氏登時就扔了手裡的混泥,朝屋裡頭大吼一聲,「明庚媳婦兒,趕緊給我打一桶水來。」
灶間裡的秦氏趕緊抹了嘴,喉嚨被炒黃豆粉給噎住,趕忙拿起水瓢子猛喝了一口水才順了氣,連著守春和彩翠也噎著了。
楚高氏等了一會兒子不見秦氏,心裡頭一堵,忙甩開粗短的腿往灶間裡跑去,一拍門竟然是扣著木栓的,嘴裡立馬喝起來:「你個餓死鬼,要死了栓著門偷吃!吃死你個死貨,這灶間裡的糧都快被你們娘仨餓死鬼給吃光了!」
村口老樹下,粗糙的石碑上刻著井疊莊三個字,如今被大雪埋蓋的只剩下白絨絨的一層。
楚明泉抱著時瑞,葉氏拉著言?和朝秋,亭玉自己背了雙肩包,又幫朝秋裝滿種子的包也提在手上。
前面不遠的山腳下,一排泥抹的茅屋院落,茅屋上頭稀拉拉一片,是剛鏟了一半的雪。屋簷下面擱著幾串乾貨,那豎著的梯子上正爬下來一個敦實的漢子。
這農家院落裡被雪蓋的嚴嚴實實,一時之間倒看不出乾淨不乾淨,只是能看見屋簷垂下來的茅草濕濕嗒嗒的,杭城雪天一晴,濕雪就開始慢慢地化。
楚明泉一家人還沒走到這座院落前,只聽見裡面鏗鏗鏘鏘的一陣雞飛狗跳聲,伴隨著孩子的一陣乾嚎,整個院子裡被白雪覆蓋的恬靜蕩然無存。
還未爬完梯子的楚明庚抬頭一看,楚明泉帶著多年不曾見到的老三媳婦和孩子就站在院門口外不遠處,腳下差一點一個漏神。
被楚高氏訓了一頓的秦氏一看,心裡的怒氣朝楚明庚噴過去,低嚷道:「好好的梯子都不會爬,你還會做什麼!連孩子想吃個點心你都買不的,我就帶著閨女兒子吃口炒豆粉填個肚子,還能吃垮了不成。再說了我這回又拉下臉皮把大武小武帶娘家去吃住幾日了,還想怎的?」
洗完手的楚高氏出了灶間聽見秦氏的話,立馬一瓢子甩過去,「你們一個個都反了天了是吧。老三可是回來了,有本事別再問我拿一個銅子,你們都給我自己掙去。」
楚明庚下了梯,乾巴巴地說道:「娘,明泉……已經在外頭呢。」
楚高氏一聽,登時壓下嗓門,換了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甩著短腿跑出了院門外。
朝秋猛得一看,只見一個矮壯的老婦人,圍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一條黑撲撲圍裙,有些白髮的頭髮跟稻草一般攏到腦後,那張臉就跟老樹皮一般皺巴巴的,臉上堆著笑到眼睛裡的歡喜,原本親熱地喊著「老三」,見到朝秋他們猛得一頓,那斜吊的小眼睛登時睜得大大的,嘴裡的話不經腦子就吐了出來:「老三媳婦兒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