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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生命之誓十 文 / 淵默

    生命之誓(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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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贏的人是你。」他最終低聲說道,很不甘心似的,拔出了前胸的匕首。鮮血怒湧而出,沿著鋒刃上的紋路慢慢消失,只能看到兩邊翻捲的皮肉,慘白得像是剛剝開的蚌。吸收了巫師生命力的匕出詭異的藍光,映照出黑巫師冷凝的雙眼。

    伏地魔的笑容凝固了,紅眼睛微微瞇起,瞳孔縮成了兩條窄窄的細縫,眼睛周圍的皮膚因為過分的緊繃而變白了。

    「這不好玩,是麼?」格林德沃嗆咳了兩聲,悠然說道。魔法匕首在他手中掙扎著,像被鉤住的魚拚命象逃離釣竿,卻無法掙脫巫師的手,儘管那雙手的主人已經瀕死。隨著魔法匕首的悸動,伏地魔的身體也在輕微地顫抖,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將它們聯繫在一起。

    「生命魔法是強大的,但也是危險的。你用得出就得付得起那代價。」格林德沃冷冷地說道,直直地盯著伏地魔,冰冷的灰眼睛比匕首更鋒利,唇角勾起一抹不帶笑意的微笑,「而你顯然沒有準備完全。裡德爾,我說過,你知道得那樣少……」

    「誰說我付不起代價?」老魔王的話語被一聲尖利的斷喝所打斷,伏地魔的胸膛在激烈地起伏,握著魔杖的手微微顫抖,力量在魔杖尖端迅速聚集。

    「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什麼……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幹掉鄧布利多,幹掉你!」他喘了一口氣,緩慢而艱難地向前又走了一步,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格林德沃的面孔,輕聲說道,「你以為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我付出過的,我忍耐過的,就算是你在最黑暗的夢裡也無法想像……你以為我的成功可以從天上掉下來嗎?」

    蛇一般的面孔上閃過一絲瘋狂,伏地魔嘶嘶地叫道:「毀掉它吧!看看你能不能毀掉我!但有一點毫無疑問,你會死在我前面,霍格沃茲就是我勝利的見證!」

    格林德沃冷酷地注視著他,聲音出乎意料的平淡:「如你所願。」

    魔法匕首的光焰再次爆發出明亮的幽藍色光焰,像死亡那樣美麗,那樣恐怖。伴隨著一字字清晰吐出的咒語,巫師的灰色眼睛變得古老而又陰鬱。魔法匕首爆炸開來,尖利的碎片拋擲入空,不知為什麼,在扭曲的光線下,每一塊碎片看上去都像是血紅的,半空中像是下了一場血雨,也許只是肉眼的錯覺。

    伏地魔發出一聲尖利的吼叫聲,彷彿被一柄看不見的劍劈開骨頭,劃開了內臟,黑袍裂開了一道大口子,身體因為暴力而扭曲。他大叫著摀住了腹部,然後是胸口。並沒有鮮血流出,只能看見他蒼白而僵硬的**,沒有顏色,沒有溫度,像雪花石膏一樣地綻裂,破碎。

    伏地魔瞪著自己的傷口,那一刻紅色的眼睛裡是純然的恐懼。他沒有抬頭看四周的戰局,沒有看到鮮血幾乎已經將格林德沃浸透,他只是驚駭地瞪著自己的傷,彷彿從未見過傷害似的,對死亡的恐懼排山倒海般的將他淹沒。

    格林德沃大笑,忍不住就要出言嘲笑,卻沒有這個機會了。隨著空氣中傳來的一聲爆裂聲,黑魔王已經幻影移形離開了霍格沃茲。他消失得如此迅速,完全來不及捕捉他的余影。

    格林德沃呆了呆,苦笑道:「他倒溜得快……生命魔法浪費在這種人身上,真是……」他看著自己傷痕纍纍的身體,每一寸的皮膚似乎都綻裂開來,能量就在那脆弱滲血的表層下湧動,發出輕微的爆裂聲響。

    魔王入迷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地爆裂,一種自虐般的快感令他微笑:「也好,欠了五十年的債,終究是要還的……阿不思,這是不是我唯一為你做過的好事?」

    他吃力地伸出手,想去觸碰鄧布利多的遺體,卻又縮回來,撫摸著自己被血黏住的、亂蓬蓬的頭髮,自嘲地笑笑:「我們終究無法改變世界,無論是以你的方式,還是我的……現在我終於敢用生命魔法了,因為死亡對我來說只是解脫……但那又怎樣?黑暗永遠無法驅除……阿爾,世間也只會有一個你,會這樣聰明……這樣蠢……」

    衰老而殘破的**一截一截地斷裂,變成一灘一灘冒著熱氣的血水,滲透入焦黑的地底。巫師的雙腿已經像氣泡似的消失,他艱難地舉起魔杖,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圈,將自己和鄧布利多的遺體困在中央。

    「如是而始。」他輕聲念出咒語,「如是而終。」

    年老的巫師抬起頭,攝魂怪的黑影佈滿了天空,四周已經變得陰冷無比。霍格沃茲只剩下一層淡淡的影子,像是夢中的一抹殘影。格林德沃閉上了眼睛,一個真正的笑容出現在那張蒼老的面容上,似乎已然迷失在某個幻覺中。耀眼的白色火焰從魔杖劃出的圓圈上躥了出來,火苗越躥越高,遮擋住了鄧布利多的遺體,也遮擋住了黑巫師的身體。白色的煙裊裊地升向空中,呈現出各種奇怪的形狀,像奔馬,像飛鷹,像巨龍,像那些美麗驕傲、令我們迷戀卻永遠無法捕捉到的東西……

    重重煙霧匯聚到一起,爆發出一抹極其明亮的閃光,凍結住所有人的呼吸。一剎那間,彷彿一隻鳳凰歡快地飛上了藍天,但這光焰轉瞬即逝。那裡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墳墓,把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都包在了裡面。

    隨著這唯一光源的隕滅,一個時代結束了。黑暗終於徹底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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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

    他不是第一次面對攝魂怪,但不是在現在,不是在剛剛親眼目睹了一連串的死亡和殺戮之後,不是在自己最崇敬的人的葬禮上。

    「我不擔心你,哈利,我最親愛的男孩。」他還記得鄧布利多微笑的面孔,一點一點地向後退去,一直退出哈利的生活,「我知道你很堅強,你會撐下去。」

    寒冷如冰水一般浸透穿透他的皮膚和骨骼,像某個幽靈靜靜地穿體而過。

    「哈利,我們會陪著你,直到最後的最後。」幽靈們說。

    他們在他的身邊縈繞,然後消失,走向各自的人生:莉莉、西裡斯、盧平……

    他們是他的親人,但沒有任何人的人生,會完全圍著另一個人打轉。

    不不不。停止。立刻。現在。

    他必須想出一個快樂的記憶,在自己尚未完全迷失於黑暗和寒冷之前。

    鄧布利多已經死去,他必須肩負起鳳凰社的重任,即使他沒有準備妥當,永遠也不會準備妥當。

    他握住了魔杖。冰涼的木質,陌生的杖心,那是他臨時拿到的魔杖,並未與他心意相連。就像這個世界,匆匆地迎來他這個陌生人。

    「呼神護衛!」他大聲地叫道,頭腦中拚命回想起他第一次施出實體守護神的情形。

    那時他想到的是他的父母,綠光閃過,他們倒了下去。那是哈利最痛苦的記憶,卻也代表著他們對他最深沉的愛。

    面對著厄裡斯魔鏡那種苦澀而又甜蜜的心情,那種被人守護被人珍愛的感覺,是他最寶貴的回憶。

    魔杖尖端噴出了一些銀白色的霧氣,漸漸凝成一頭美麗的銀鹿,輕巧的蹄子踏碎了黑暗。然後它踟躕著停下腳步,像畏冷似的用它柔和而悲哀的眼睛盯著哈利,就像莉莉……

    「你可以救他嗎?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女巫空洞的雙眼中蓄滿絕望。

    記憶象冰冷的尖刀一樣緩緩切割開哈利的身體,他喘了一口氣,幻象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只脆弱的守護神,大片漂浮的黑影圍了上去,將那一抹銀色象輕煙一般從天幕上抹去。

    四周的黑暗是如此濃郁如此厚重,像是天地間降下了一層厚厚的簾子,哈利無法再看到其他人了,他只能隱隱聽到人們恐懼的驚呼聲和慘叫聲,像是從背景板後面傳來,顯得極其遙遠而不真實。

    真實的只有陣陣帶著腐臭味的陰冷的風,吹得他骨頭髮痛。攝魂怪從四面八方向他圍堵過來,他們的呼吸象瀕死的人的號哭一樣震動著空氣。

    攝魂怪有一種可怕的特質,他們能讓你一生之中最悲慘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你腦海中重現。阿瓦達的綠光……女巫臨死前的尖叫……鄧布利多跌下天文台……

    「呼神……護衛……」哈利只覺得脊骨發涼,絕望象長矛一樣刺進他的胸膛。他找不到一個快樂的記憶,他找不到一樣應該守衛的東西……不,他答應過鄧布利多……一些稀薄的銀色霧氣從魔杖尖端釋放出來,像一簇微弱的火苗,閃了一閃便消失在黑暗中。

    攝魂怪停下來,等待那縷銀色的霧氣散盡,再度向他逼近,死人般細長而多瘤的手緩緩取下了頭巾。

    哈利竭力不去看黑袍怪物那張恐怖的臉,恐懼和絕望吞噬著他的靈魂。「呼神……」他吃力地說,儘管內心深處已經知道自己無法施出這個咒語了,他還是不能不嘗試。一隻又濕又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嘲笑般的將他的魔杖撥開。格格的呼吸聲像有害的風震動著哈利的耳膜。

    哈利再次看到那張沒有眼睛的臉,結著灰痂的面孔上只有一張沒有形狀的嘴,緩慢而不可抗拒地貼上了哈利的前額。

    恐懼像是蛇毒一般走遍了哈利全身,令他完全動彈不得。他感到更多的攝魂怪抱住了他,噁心的嘴從不同的部位吻上了哈利的身體。那一刻的感覺如同地獄,哈利一陣乾嘔,卻吐不出任何東西。那些腐爛的死人般的手固定住他,全然的無助,卻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歷過這地獄般的一刻……

    鐫刻進這具身體裡的黑暗記憶開始復甦,絕望和自厭將哈利完全吞沒。他感覺到攝魂怪腐爛陰冷的手指彷彿伸進了他的腦海中,像撕扯棉絮一樣撕扯著哈利的記憶。

    左臉被活生生撕裂,難以忍受的羞辱……西裡斯憤怒的眼神……

    流血的霍格沃茲……盧平和唐克斯僵硬的屍體……

    滿是陰屍的山洞,他一遍又一遍哄騙鄧布利多喝下有毒的藥水……

    鄧布利多在他眼前死去,西裡斯在他眼前死去,塞德裡克在他眼前死去……

    那麼多的死亡,那麼多的鮮血……哈利感覺自己彷彿是在一條漆黑的隧道中行走,被攝魂怪刻意回放的慘烈記憶令他不堪重負。他感覺自己的雙腿軟弱無力,靈魂似乎跋涉了千山萬水,已然蒼老。隧道盡頭,他在德思禮家的樓梯間裡醒來,門緊緊地鎖著,蜘蛛在低矮的天花板上結網,而他依然還是那個孤獨的小孩,被自己唯一血親厭惡的怪物。

    也許德思禮家是對的,哈利想。也許這就是佩妮不喜歡他的真正原因,一個一出生就害死自己父母的孩子,是不應該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

    無論是巫師界還是麻瓜界,哪怕到了哪一個世界,他都徹底地孤獨著。

    緊鎖的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一束微光投射進來,他聽到一個將信將疑的聲音:「哈利?」

    那聲音帶著些猶疑和難以置信,卻聽不出任何惡意。哈利慢慢抬起頭,看到了魔藥教授那張驚訝的面孔,黑眼睛定定地注視著他,漸漸轉為深沉的歉疚和痛苦。

    「沒事了,哈利。你很安全。」魔藥教授柔聲說道,跪下來,給了哈利一個笨拙的擁抱。

    他的姿勢是那麼僵硬,但他擁抱得那樣緊,哈利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和熱量。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心臟依然在跳動。

    這個人愛著他。

    「別怕,哈利。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斯內普重複道,「我會保護你,你很安全。」

    一小簇火苗從男人的身體處輻射出來,帶來難以忍受的灼痛感。情感的颶風呼嘯而來,湧向哈利,撕扯著那些脆弱的裂縫,試圖在第一時間殺死他。

    是的,他會死去。因為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一直在拒絕。拒絕關心,拒絕責任;拒絕生,也拒絕愛。

    這裡不是他的世界,所以他可以不必守護。這不是他的身體,所以他隨時可以放棄。

    可是當這一切都被他放棄,他還剩下什麼可以同伏地魔鬥?

    當責任沒有情感來支持,當信念沒有事實去證明,空洞的道義又能維持多久?咒語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是,哈利,就算你在這裡只能呆一個星期,一天,甚至一小時,我都希望你能放開懷抱,盡情地去愛,去感受。你會發現,這值得。」

    他已經失去了那麼多……一連串的失令他無可再失。

    深吸一口氣,哈利反手抱住自己的愛人,他們一起走出門外。迎來而來的金色光束有如利劍一般,劈開了濃黑粘稠的夜,像來自天國的雷電在神的旨意下劈開紅海。

    哈利眨了眨眼睛,驟然而生的強光璀璨奪目到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黑暗顫慄著在他腳下碎裂。那光華不是銀色的,而是金色的,整個霍格沃茲都沐浴在金色的光暈之中。攝魂怪驚慌失措地四下逃竄,陰影在迅速消退。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學院,依然矗立在蘇格蘭高原之上。

    伏地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食死徒更是消失得一個不剩。在那宛如天國靈光般的金色光暈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守護神,那是一頭美麗的牡鹿。它優雅地在天幕上踱了幾步,然後駐足張望。

    這時一頭銀白色的牝鹿奔了過來,加入牡鹿身邊,輕輕嘶鳴,互相蹭著脖子。當它們彼此依偎在一起時,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將它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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