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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生的證明二 文 / 淵默

    生的證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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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閉了閉眼睛。

    他記得這個面具。當然了,怎麼可能忘記?

    當走過那幽暗漫長的廊道,突然看見虛空中懸浮的光劍,以及光劍指引下的戈德裡克聖像,無論是誰,都會不由得心生震顫。

    戈德裡克的右手握著格蘭芬多劍,而左手就拿著這張獅鷲面具。

    既然是可與格蘭芬多之劍比肩的聖物,想必也是波特家族的珍藏。

    莉莉.波特把這個面具送給他,不可謂不鄭重。

    但哈利只覺得心下冰冷,甚至憤怒。

    難道他所受的折磨和羞辱是這個面具就可以補償的嗎?

    如果波特夫人有心,為什麼不親手交給他,甚至吝嗇於一句謝謝呢?

    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鄧布利多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說道:「這幾天她原本一直守在你身邊……我想,她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老巫師停頓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就像你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一樣。」

    哈利心下一震,他慢慢地抬起頭,看著鄧布利多。

    月光下鄧布利多一臉的憂傷和疲憊,看上去不像叱吒風雲的當代最偉大的白巫師,只是一個為自己孫子擔心的尋常老人。

    哈利張了張口,試圖反駁。但他的嘴唇又冷又木,說不出一個字。

    鄧布利多是對的。哈利想。當然,鄧布利多總是對的。

    「她愛你,哈利。也許你不相信。」

    哈利直直地瞪著鄧布利多,情緒幾經起伏,終於還是被他壓制下去。

    「我相信。」他簡單地答道。

    啊,她當然愛他。這感情不僅真摯,而且深厚。他感覺得到。

    只是不夠深厚到和亞歷克斯相比。

    突然之間,那些他以為已經收藏得很好的苦澀和不甘,慢慢地從每一個毛孔滲透出來,就像水汽從潮濕的地下室牆壁縫隙中滲透出來一樣。

    微弱,但是一直不曾停止。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憎恨伏地魔。

    不是因為那些慘無人道的酷刑和折磨,不是因為他命令斯內普當眾強|暴自己,甚至不是因為他撕破了自己的左半邊臉。

    而是因為他毀了哈利心目中最神聖、最不可觸碰的東西:

    ——他讓哈利看清楚了愛的脆弱與不完美。

    哈利不知不覺地握緊了那個面具,它堅硬而又冰冷,尖銳的凸起刺疼了哈利的掌心。於是他稍微放開了一些。

    這沒有關係。哈利想。

    他有自己的父母和親人,他們是最好的,他不需要羨慕其他人。

    他們永遠與他同在,直到最後的最後。

    然而,心仍然在疼痛。

    在親眼目睹了自己失去的一切之後,他才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的有多珍貴。

    這就是他的西裡斯有時候會對著他呼喚詹姆的原因。哈利想。

    越是似曾相似,越是心疼難忍。

    這就是納威會珍重地將精神失常的父母交給他的每一張糖紙都收藏起來的原因。

    明明近在咫尺,卻偏偏雖生猶死。

    面具在月光下閃著幽光,黃金打造,每一根線條都極盡優美。烈火包圍中的獅鷲是如此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會一躍而下,飛上雲霄。

    但比起這昂貴的面具,哈利只想要那一張糖紙。

    輕輕地吁了口氣,哈利用指尖沿著面具上的線條細細描繪。

    他的心就是那一張糖紙。他把它小心地抹平並折疊起來,收藏妥當。他知道他不會再打開它,這樣它就不會再受傷。

    「哈利?」鄧布利多輕輕地說,「當然你有權力拒絕……但這是波特夫人的一番心意,我希望……」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疲倦地說:「我不是在要求你,我永遠不可能這麼做,在你已經付出了那麼多之後……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接受,這只是一個老人的希望。」

    哈利懂他的意思,自己可以選擇拒絕和接受,因為這個面具代表著莉莉.波特說不出口的歉疚和謝意。

    但不是愛。

    這一次不是。

    「是的,我接受。」哈利心不在焉地舉起面具,在自己受傷的左臉上比劃了一下,隨口說道,「我沒有理由不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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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是一扇普通的橡木門而已,只需輕輕一推,便能走進去。沒有任何惡咒和陷阱。

    他要見的人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性格溫和,通情達理到甚至有些過分;遠非桀驁孤僻,不近人情。

    既然如此,他有什麼理由在這扇門前徘徊了十幾分鐘,還是不敢推門進去呢?

    要知道,他可是一個格蘭芬多!

    西裡斯.布萊刻苦笑了一聲,最後做了一次深呼吸,心一橫,推開了門。

    訓練室佈置得和波特莊園的沒有太大不同,硬木地板,浮雕石牆,白紗窗簾在微風中輕輕拂動。透過半開半閉的窗戶,可以看到遠方的魁地奇操場。那裡似乎正在進行比賽,不時看見一抹金紅色或者銀青色的身影從空中飛速掠過,遊走球呼嘯來去,伴隨著陣陣歡呼聲和加油聲。已經是七月,雖然仍是上午,太陽卻已經灑遍了大地。白雲如絮,懶懶地漂浮在藍玻璃似的天空上。偶爾可以看見遠方天際一抹金色的閃光,不知道是金色飛賊,還是只是太陽照在城堡玻璃上的反光。

    西裡斯走進去的時候,看見男孩正站在窗邊,出神地眺望著操場。白紗窗簾在他身後拂動,將少年的面部輪廓映襯得分外柔和。他似乎瘦了很多,下巴尖尖,顴骨更為突出。面頰上已經沒有明顯的外傷,但仍有一兩塊未退的淤青,因其膚色白皙而顯得十分打眼。陽光照耀著少年面頰和脖頸上一些細小的絨毛,將它們染上一層金色。

    他分明還是個孩子,但那沉靜幽深的眼神,卻完全是一個成年人。

    西裡斯甚至覺得,詹姆一直到死的年紀,似乎也沒有出現過這麼滄桑憂鬱的眼神。

    大概聽到了門口傳來的響動,男孩回過頭來,於是他受傷的左半邊臉也出現在西裡斯的眼前。

    不能算真的看見,因為男孩左臉眼眶以下、嘴唇以上的地方都覆蓋著獅鷲面具。那威嚴甚至帶著幾分兇惡的面具,出現在那樣一張蒼白秀美的面孔上,顯得很不協調。彷彿兩樣完全不相干的東西被強行打碎後胡亂拼接在一起,就像……呃,格蘭芬多雄獅被拼接在蛇的身體上似的。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遲疑,男孩的綠眼睛裡閃過一絲陰霾,西裡斯迅速清除那些不愉快的聯想,微笑著柔聲道:「嗨,哈利。」

    男孩安靜地看著他,微笑作答:「嗨。」

    「據說你可以開始練習了,但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西裡斯躊躇了一下,「我是說,你真的沒事了嗎?」

    「是。」

    「波比說,你的手腕有過粉碎性骨折,不能活動得太劇烈。你確定你真的可以?要不要……」

    這次男孩直接向他走來,西裡斯注意到那雙拿著魔杖的手平穩而有力:「教我,西裡斯。我不想下次再這樣回來。」

    西裡斯渾身一震,似乎血管裡的血都隨這句話凝結成了冰。但男孩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也許過於平靜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西裡斯緩緩舉起了魔杖:「那麼我們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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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裡斯總是心軟。哈利想。

    「再來一次。我想看看你是怎麼做的。」當他又一次被西裡斯的咒語擊飛,撞到背後的石牆上時,他這麼向西裡斯要求。脊骨撞得很痛,大概有一小塊皮膚被擦破了,有細小的血絲滲出來,後背黏乎乎的一片。

    但他們只練習了一個多小時,他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快掌握了使用力量之繭的方法,可惜時靈時不靈。也許再練習一陣子,他就能夠領悟到其中的訣竅。

    「不,你必須休息了。」西裡斯不待他分辨,一把將哈利拉過來,按到靠牆的木質長凳上坐著,隨手遞給他一杯水。

    哈利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但被西裡斯嚴厲的眼神制止了。他也實在有些口渴,於是無言地接過水杯,開始大口大口地喝水。

    西裡斯拿出魔杖,對準了他的後背。哈利的肩頭頓時繃緊了,但西裡斯是不會傷害他的。於是他慢慢放鬆下來,任由西裡斯為他醫治背後的擦傷。

    哈利一口氣把水喝光,正巧西裡斯也治療完畢,還隨手給了他一個「清理一新」咒,讓被汗水和血痕弄髒的襯衫恢復原樣。哈利放下水杯,站起身來:「那麼現在可以了嗎?」

    西裡斯眉毛一挑,有那麼一瞬間似乎想發火,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問道:「詹姆的舊魔杖……你還用得順手嗎?也是十一英吋長,柔韌有力,這些特點都和你原來的相同呢。」

    哈利遲疑了一下。詹姆的舊魔杖是桃花心木的材質,適合施展變形術。他用著其實不太順手,但他不確定西裡斯是否願意聽到這個。

    然而西裡斯已經從他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反正只是練習……等你傷徹底好了,我們可以去奧利凡德的魔杖店去好好選一根。」

    哈利苦澀地笑了笑,他不認為世上還會有比鳳凰尾羽的冬青魔杖更適合自己的魔杖。但自己是那麼的無能,到哪裡都會失去它。

    他深吸一口氣,拋去那些無聊的多愁善感,大步走到場地中央:「再來一遍,西裡斯。你剛才發出詛咒的那個角度很刁鑽,我想再看看。」

    西裡斯站起身來,但並沒有隨他入場,而是有些惱火地叫道:「夠了,我叫你休息!就算你二十四小時不休息,你也不能指望這一天的練習就能擊敗伏地魔!」

    「那你要我等多久?我能等得起多久?」哈利叫道。

    憤怒、挫敗、以及對自己無能的痛恨一下子如洪水般的衝進他的心裡,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衝著西裡斯叫道:「你們不是一直等著我幫你們收拾伏地魔嗎?我早一點解決掉他,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來吧,統統石化!」

    咒語從西裡斯的身側擦身而過,年長的格蘭芬多臉色蒼白地盯著他:「哈利!你不能這樣想,我沒有把你當工具……」

    「那就陪我練習!烈火熊熊!」

    西裡斯再次閃過,咒語擊中了白紗窗簾,窗簾燃燒起來,火勢迅速蔓延開來。

    「但你太累了,這樣練習沒有效果……該死!」他分心給窗簾施了一個滅火咒,但哈利的碎骨咒正好飛來,無可閃避之下他用了一個「盔甲護身」。強大的防護罩將哈利的碎骨咒反彈回去,哈利連忙閃避,但依然擦過了哈利的身體。

    「你怎麼樣?」西裡斯奔過去,一把扶住了哈利,查看他的傷勢,發現只是割開了哈利的外袍才放下心來。

    充塞在胸膛間的怨憤開始退潮,哈利看著西裡斯那雙扶住自己肩頭的大手,苦笑著說:「伏地魔不會像你這樣手下留情,西裡斯。你必須幫我,否則就是害了我。」

    怒火在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裡鬱積,顯然只是因為主人的極力克制,才沒有爆發出來。西裡斯壓低了聲音說:「那你想我怎麼樣?看到你累得手指頭也抬不起來,還是繼續用惡咒撕裂你的身體嗎?」

    壓在哈利肩頭的力量越來越沉,西裡斯嘴唇顫抖了一下,突然叫道:「哈利,我們愛你!你要相信……」

    也許吧,但真的沒這個必要。你可以省下來好好愛護你的教子。

    哈利本來想這樣回嘴,但看著那雙極度痛苦的灰眼睛,他再也說不出一句嘲諷的話。

    不敢再接觸那雙眼睛,哈利將目光投向西裡斯的身後,燃燒了一半的白紗窗簾無精打采地低垂著,窗外陽光燦爛,似乎有人捉住了金色飛賊,人們爆發出陣陣歡呼。不知道勝利者是斯萊特林還是格蘭芬多?

    「哈利,你要相信……必須相信!」那雙大手將他扳過來,強迫他與他對視。

    那雙眼裡沒有厭惡,沒有迴避,只有深切的痛惜。陽光照耀著那張英俊典雅的面孔,他的眼角已然有淚。

    哈利驚訝地看著他,他從未見過西裡斯流淚的樣子。

    即使是詹姆被害,彼得逃走,自己蒙冤進入阿茲卡班的時候,西裡斯也是在大笑著的。

    那個驕傲的男子,似乎永遠都會用笑聲來掩藏所有傷痛。

    哈利從未想過他會為自己而流淚。

    不是為他的教子,不是為亞歷克斯,而是為自己,哈利.詹姆.波特,這個流浪異鄉的靈魂。

    從那雙眼睛裡,哈利能夠看得出來。

    畢竟,那是西裡斯。

    無論他的身體殘損到什麼程度,靈魂殘損到什麼程度,都不會認為他是怪物。

    哈利注視著那雙眼睛,似乎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只化為一聲歎息:「我相信。」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自己軟弱無力的雙手,心像是被薄刀劃過,一點一點地沁出血來。

    「但只有愛是不夠的。」哈利說,「遠遠不夠。」

    西裡斯瞪著他,目光如火,突然放開他,轉身往外走:「我得去找鄧布利多,他一定老糊塗了。對付伏地魔的任務怎麼會讓你去承擔?那應該是我們的事。」

    哈利叫住了他:「但你說過你也相信我是預言中的男孩,被選中的人。你說過!」

    西裡斯霍然轉身,胸膛不住起伏,猛地一腳踢翻了木凳,叫道:「去他的預言!去他的命運之子!如果你命中注定得和伏地魔對決,那也得先踏過我的屍體才能去!」

    哈利握緊了拳頭,一時無言。半晌,他啞聲說:「你幫不到我,西裡斯。伏地魔不會放過我,你這樣只會害了我……」

    西裡斯憤怒地盯著他,還沒有說話,突然聽到一人冷冷地道:「如果你只是需要一個看著你筋疲力盡、還是能毫不手軟地對你發出惡咒的人,我想我可以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1.納威的糖紙是原著中很催淚的情節,可惜電影刪除了,歎。

    2.詹姆的魔杖是小哈第一次去買魔杖時,奧利凡德說的,正好也是十一英吋長。不知道桃花心木有啥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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