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阻止死亡三 文 / 淵默
阻止死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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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地魔冷漠地注視著男孩,紅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男孩脖頸上的蛇形項墜,低聲道：「那是什麼？」
紫杉魔杖微微下垂,他輕聲說道：「我讓你檢查他有沒有帶門鑰匙,你就是這樣檢查的麼？」
蟲尾巴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上。「主人,我……我不小心……」
「鑽心剜骨。」咒語毫無懸念地擊中了矮胖的巫師，蟲尾巴高聲尖叫起來,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雙手亂揮,徒勞無益地試圖減輕痛苦。哈利無比痛恨這個格蘭芬多叛徒，但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很希望讓一切停止，因為那可怕的尖叫聲實在太考驗人的神經了。
鑽心咒持續了幾十秒之後停止，巫師四肢仍在抽搐，他面無人色地勉強支撐起上半身，突然哇的一聲嘔吐出來。
伏地魔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平靜地說：「也許之後你會記得對黑魔王交代的任務不要那麼敷衍塞責？」
蟲尾巴喘了一口氣，眼淚鼻涕糊住了那張胖乎乎的、骯髒的臉，抽抽噎噎地說：「是的……是的是的是的……主人，我再也不敢……不敢……」
然而伏地魔並沒有搭理他，哈利眼睛一花，伏地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來到他身前，蜘蛛般蒼白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按在哈利前額的閃電標記上。
那一瞬間，彷彿噩夢重演，他依然是被綁縛在墓碑上的十四歲少年，看著惡魔的手給自己施加疼痛。
然而記憶中那種彷彿頭顱被劈開的劇痛並沒有到來。
他的手很涼，帶著遠方冰雪的氣息，輕柔地壓在在哈利的閃電形傷疤上，接著向上一挑。一股邪惡、森冷的力量由魔王的指尖直透而入，冰冷刺骨的感覺透肌而入，像是根尖銳的長針刺入，將一股深沉的顫慄傳下他的脊骨。
「讓我看看……你有什麼秘密……」伏地魔輕聲說道。
哈利喉頭滾動了一下，側過臉，試圖避開那雙紅眼睛的注視。夜風拂過，他的肌膚不由得起了一陣戰慄，與其說是疼痛，不如說是羞恥。
他閉上眼睛，試圖忘記自己正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身露體的事實。
那根看不見的長針刺入得更深，緩慢而堅定地由哈利的頭顱向下移動，小心翼翼地試探、感知著魔法的波動。
哈利有著全身的柔軟血肉被手術刀切開的錯覺。短暫的停頓之後，那只冰冷的手來到了他的胸膛上，伏地魔聲音不動聲色地響起：「咒立停。」
哈利只覺頭腦中轟然一響，難堪得只想死去，但另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迫使他睜開眼睛，看著一臉得意的伏地魔。
「那麼，這就是你的秘密……」伏地魔輕蔑地說，「沒有門鑰匙，沒有蹤絲或者其它鏈接法術，總之，沒有任何可以保護你的東西……只有這個。」
他張開手掌。也許是因為浸淫在月光下的緣故，他的手顯得異常柔軟，像一隻被海水泡得發白的死去的海星。掌心上托著剛從哈利脖頸上扯下的蛇形項墜。
不，現在已經不是項墜了。
變形術終止之後，那只是一根紅髮。那是哈利剛到這個世界時，從掃帚上發現的一根女巫遺下的紅髮。
「這真是……噁心。」伏地魔帶著一臉嫌惡地說，任由那根紅髮被風吹拂到地上。
「這麼自作多情，你不覺得可悲嗎？」他嘖嘖兩聲，蛇臉上扭曲出一絲刻薄的微笑，「你就缺愛到這個地步嗎？死心塌地到這樣，結果還被人推出來當炮灰……看看你的樣子，真可憐，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像一隻被母親拋棄的雜種狗……」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直衝哈利的頭頂。
他感覺到手都在氣得發抖，耳朵裡滿是血液衝擊耳膜的嗡嗡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憤怒，是因為他說對了，波特夫人的確重視亞歷克斯多過重視自己；還是因為他說錯了，他擁有過全世界最偉大最無私的母愛，卻在一歲的時候失去了。
而奪走它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事實上，他幾乎奪走了他的一切，還膽敢在他面前嘲笑他。
他黑暗壓抑的童年時代，他被頻繁追殺、步步艱辛的少年時代……
塞德裡克在他眼前死去，西裡斯在他眼前死去，鄧布利多在他眼前死去，而現在他正經歷著緩慢而痛苦的、他自己的死亡。
憤怒在他體內如煙花般的爆炸開來，蟄伏已久的黑暗力量在沸騰，叫囂著要衝破障礙。這力量促使哈利無法自制地大笑出聲，幾秒鐘後才平靜下來，尖銳地說：「缺愛？也許吧。不過我可不是那個被自己親生母親拋棄在孤兒院門口的雜種狗……」
回答他的是有史以來他遭遇到的最痛苦、最漫長的鑽心咒。
強烈的疼痛傳遍了哈利的全身，吞噬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並且無止境地放大，再放大。每當哈利以為已經到了極限的時候，便會突然增大到百倍、千倍。他在鐐銬允許的範圍內竭力掙扎，像一條擱淺的魚在空中前後擺動著身體。他感覺不到他在流汗、流血，他感覺不到憤怒、羞恥，他所能感受到的就是疼痛，無休無止的疼痛。
疼痛佔據了他的全部意識，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每一根血肉都在焚燒。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鑽心咒，他知道他永遠無法習慣，但他以為他至少能學會忍受。
顯然他錯了，無論經歷過多少次，他也不可能不對這樣的痛苦屈服。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他開始尖叫。
尖叫聲充斥著他的耳膜，代替了其它一切聲音。伴隨著肌肉的痙攣和撕扯，他的神經似乎也處在高度的興奮狀態中，像過熱的燈泡中的鎢絲，因為持續的高溫而趨於斷裂。在這一波又一波劇痛的海洋中，他忽然有一絲間或的清醒：納威的父母就是這樣在鑽心咒下失去神智的吧。
而疼痛就在這一刻中止。手腕上的鐐銬鬆開了，哈利啪的一聲掉下來。枯樹隆起的樹根給了他的背脊狠狠的一下撞擊，但比起他身體其它部分的痛苦來說，這一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哈利癱軟在潮濕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清涼的夜風灌入他火燒火燎似的肺葉。食死徒圍成一圈注視著他——毫無疑問是伏地魔的指示。他遭受的酷刑令他們顫慄，有些是出於興奮，有些是出於恐懼，哈利確信自己聽到了貝拉特裡克斯沙啞刺耳的笑聲。
然而伏地魔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一隻龍皮靴子無情地踩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緩慢地碾壓著他的肌膚。脆弱無助的血肉之軀在冷硬地皮革下顫慄、扭曲，哈利感到最後一絲空氣正離開他的肺葉。
冰冷的語音再度響起：「鑽心剜骨。」
隔著水汽模糊的雙眼，哈利看到了伏地魔鐵青的臉色。可憐的湯姆.裡德爾，他一定是氣瘋了。光是這個想法就能讓哈利產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意，他大笑起來：「你只會這個，是不是，湯姆？偉大的斯萊特林繼承人……你就想不出別的咒語，一些更有創意的懲罰手段嗎？對了，我記得你的母親，梅洛普.崗特女士是個啞炮，這就說明問題了……」
痛苦再度升級，伴隨著伏地魔盛怒之下的嘶嘶聲，那甚至不是蛇語，只是毫無意義的低吼嘶叫，發出猶如鐵器相磨似的沙啞刺耳的低響。
但即使他真的在說什麼，哈利也沒有辦法辨認了。黑暗君主將每一盎司的恨意盡情地傾瀉在詛咒中，而他的恨意似乎是無止境的。缺乏鐐銬的束縛，哈利尖叫著試圖用翻滾來減輕疼痛，然而伏地魔的靴子踩在他的胸口，將他牢牢地釘死在地上，就像達力用大頭針把蟲子釘在硬紙板上，任由它掙扎、扭曲。
疼痛是如此巨大，如此無可抵抗，哈利眼前陣陣發白，靈魂似乎正在逐漸脫離身體，冷冷地回望著鐐銬中那具備受折磨的軀殼。
「西裡斯在說謊。」哈利怨恨地想，「他騙我說死亡一點也不疼，但真的很疼。」而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在他身邊陪他，這讓痛苦顯得更加難以忍受。
這個世界的伏地魔似乎打定主意讓他經歷有史以來最漫長的死亡，這讓阿瓦達索命咒相形之下變得仁慈。
咒語停止之初，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酷刑已經終止。很長一段時間他只是癱軟在地上，無意識地顫抖著。他的視野模糊不清，全身的每一根肌肉都浸泡在酸痛麻木的海洋裡。伏地魔一定踩斷了他的一根或者幾根肋骨，現在他的肺像是著了火一般的疼。
「求我。」伏地魔冰冷的聲音刺入他的大腦，蒼白的臉上毫無任何憐憫之意，反而浮現出一絲病態的滿足的笑容。看見別人受苦對他而言無疑是種美妙絕倫的享受。
「求我。」伏地魔重複道，「讓我賜你速死。」
要拒絕這樣的提議真是需要很強的意志力。
他想回家。
他想回家。
他想回家。
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要回家。
他已經見到了活著的莉莉和西裡斯，那是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可是他卻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渴望逃離。
逃離這個世界，逃離不屬於他的親人和責任，回到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終止**的痛苦，消滅伏地魔藏在他身體裡的靈魂碎片，讓他的朋友和他所愛的人可以繼續生活下去。
而他可以回到他真正的父母身邊，教父身邊，導師身邊，他們會全心全意地愛他，永永遠遠，不再有分離。
這樣美妙的提議，只因出自伏地魔的口中而變得不可考慮。
「不。」哈利顫聲說道。這簡單的一個單詞令他的聲音支離破碎。
即使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他依然可以看到伏地魔那雙惡狠狠的紅眼睛。
那雙眼睛在燃燒，怒氣在其中蓄積並開始升騰。常年如死人一般蒼白的面孔泛起一層詭異的紅色，讓人想起暴怒中的珊瑚蛇就是這樣對著敵人翕張開鱗片。
魔法的力量使得空氣辟啪作響，適時而生的冷風和陰雲幾乎像是出自魔王的邀約。透過湯姆.裡德爾高高瘦瘦的身影，哈利可以看見他背後的月亮，像一枚冷而硬的銀幣，嵌在深藍色的天空上。
夜風吹動著他寬大的黑袍，身後石牆上爬山虎的葉子翻湧起陣陣綠色的漣漪。在這樣背景的襯托下，魔王那濃黑高瘦的身影不知為何顯得異常單薄，而不是讓人恐懼。他看起來就像萬聖節小孩子掛在院子裡的骷髏玩具，飄飄蕩蕩的，似乎隨時都會被一陣風捲走。
他緩緩舉起了魔杖。紫杉魔杖在蒼涼蕭索的月光下刻成剪影。
哈利看著他充滿恨意的紅眼睛，他知道他會在食死徒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直至死去。
他懼怕這樣漫長而又痛苦的死亡。但如果這是他回家的唯一的路……
「我可憐你，湯姆。」哈利慢慢地說，「你永遠回不了家。你從來沒有它。」
他眼中憐憫的神情比他的話語更能激發黑魔王的怒氣，魔力以肉眼可見的波紋迅速集結，最後在紫杉魔杖的杖尖凝結，但並沒有發出去，因為一句適時的提醒讓魔王意識到男孩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更嚴厲的教訓：「主人，他看樣子快暈過去了。」
「哦，西弗勒斯，顯然你有很多辦法能讓他一直保持清醒，不是嗎？」
雙面間諜謙卑地單膝跪下：「如果這是您的意願，主人。」
「我一直很欣賞你的魔藥天分，我知道你必定不會讓我失望。」魔王發出一聲毛骨悚然的輕笑，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他身體健康，健康而且清醒，一直到他給我和我的食死徒們提供了足夠的娛樂為止。我要聽到他的尖叫，響亮而且美妙，一遍又一遍，一直迴盪到天亮。」
一如既往，間諜的神色完全中立，帶著恰如其分的順從和恭敬：「如您所願，偉大的主人。」
伏地魔意味深長地盯了哈利一眼，像蜘蛛審視著落入網中的昆蟲，然後大步離開。他知道他的意願必定被準確無誤地執行。
他的追隨者們簇擁著他，圍成一個圓圈侍立在露台下。
斯內普緩緩起身，走到哈利身邊，俯□來凝視著哈利。哈利仍處於鑽心咒過後的陣陣暈眩中，他看不清斯內普的表情，或許間諜的臉上根本就沒有任何表情。月光從他像簾子一樣低垂的黑髮間隙中透出來，深刻如刀削般的面部輪廓在深藍色的天空背景下隱然發亮。
「所以你會身體健康，健康而且清醒。」斯內普輕聲說道，聲音柔軟而低沉，瘦削而微涼的手指慢慢撥開被汗水和血水粘在哈利臉上的亂髮，「直到你的痛苦讓主人滿意為止。」
他拿出一瓶魔藥，揭開了瓶蓋，送到哈利的唇邊。
那熟悉的香味飄入哈利的鼻端，即使是在大腦麻木的狀態下也讓哈利驚醒，那的確是強力補血劑和提神劑的氣息。作為醫療翼的常客，他無論何時都絕不可能錯認。
斯內普居然是在來真的！
他怎麼敢，怎麼敢試圖延長哈利的痛苦，在哈利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之後！
哈利劇烈地掙扎起來，用盡他剩下的最後一盎司的氣力。大概是沒有想到他還有餘力掙扎，魔藥教授的手一滑，魔藥瓶被打翻在地，悉數傾倒在草地裡，有一些甚至濺到了斯內普的黑袍上。濃郁的藥香味頓時在空氣中飄溢出來，充滿了整個院子。
伏地魔饒有興趣地在露台上觀看著這一幕，蒼白修長的手指劃過他沒有嘴唇的嘴。
魔藥大師不為所動，又從口袋裡拿出了另外一瓶。「你總有本事把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波特。」他揮了一下魔杖，哈利感到自己的雙腿似乎被石化了，完全不能動彈。不顧肺部的刺痛感，哈利用雙手摀住嘴巴，儘管知道這樣做徒勞無益。果然下一秒鐘他的雙臂就把一隻大手強行拉扯過頭頂，斯內普用膝蓋將哈利的兩隻手腕壓制到地上，左手猛捏著哈利的下頷，迫使哈利張開嘴巴。他幾乎整個人都壓在哈利身上，黑袍擋在伏地魔的視線和哈利中間。
「喝下去，波特！你這愚蠢的、愚蠢的男孩，總是學不會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間諜的聲音中有幾分焦躁，魔藥瓶再度推至哈利的嘴唇邊上。
冰冷的液體被強行灌入哈利的口中。不，不止是液體，還有一個小小的、圓圓的東西，哈利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間諜的聲音適時緊貼著他的耳畔響起，細如蚊蚋，極其低微：「吞下去，裡面有一個門鑰匙。凌晨十二點會準時激活。撐住。」
哈利僵住了，遲鈍的大腦開始緩慢地轉動著齒輪。片刻之後，他開始拚命往外吐。
不，只有傻子才會在這個不屬於他的世界裡呆下去，他要回家！
「吞下去，波特！」壓制著他雙手手腕的那只膝蓋似有千鈞之力，而捏住他下頷的手也更加用力，逼著他吞嚥。
但在這一輪混亂中，哈利分明感覺得到，間諜的手在輕微地顫抖。
哈利微微一怔，他從來沒有看見過斯內普恐懼的樣子。
他努力睜大了眼睛，因為距離如此之近，即使是在黑袍的陰影下，他依然看清了斯內普的眼睛。
那裡面的確有……恐懼。
恐懼，決心，不顧一切的偏執，以及。
某種似曾相識的瘋狂。
遲鈍的大腦繼續慢騰騰地轉動，斯內普當然不是在擔心他自身的安危，因為黑魔王剛剛嘉獎了他的能力。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他是在擔心哈利。
哈利震驚地得出這個結論，隨即為自己的反應而忍不住想大笑。這很令人奇怪麼，在你已經看到了他的全部記憶，知道了他是怎樣的人之後？
在尖叫棚屋裡，他注視著他所痛恨的魔藥教授死去，也許因為對方的神情太過慘淡，他的心裡奇異地沒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種深沉的悲哀與麻木。
在看過了斯內普的記憶之後，他的心全部被自己即將死去的事實所佔據，與之面對需要強大的勇氣和毅力，他來不及思考。
只有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在和活著的斯內普相處的一點一滴中，他才會越來越多地想起那個已死的人，想起他為自己做了什麼，以及他為什麼這樣做。
斯內普是鄧布利多的人，自己也是。自始至終，他深愛著自己的母親，為此甘冒奇險，遊走在生死之間。
二年級時、六年級時，哈利因為出了狀況開學時不能及時到校，但他到校時第一個碰見的人總是斯內普。
他一次又一次地披著隱形斗篷在夜間遊蕩，溜出城堡爬進打人柳下的密道裡，斯內普總是跟著他，也總能發現他。
他一直以為這是對方痛恨他的表現，直到最後那一天，他對他說：「看著我……」
他還記得那雙眼睛，那張煞白的臉，像一張死人面具，像大理石一樣慘白、凝固，開口說話時令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那雙空洞的眼睛後面居然是個活人。
他還記得他說話的樣子：「主人——讓我去找那個男孩——」
那個已經預知自己死亡的男人反反覆覆地只說著同一句話，彷彿面對死亡、面對命運，他只剩下這麼一件事要關心。
「看著我……」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哈利再次回想起那個人垂死的樣子，回想起在自己出現之前他怎樣用手指努力堵住脖子上噴血的傷口，回想起他看見自己時黑眼睛裡閃過的光亮，以及那光亮是怎樣一閃即逝，沉淪入永恆的黑暗之中。
有如一道閃電猝然照射進哈利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腦海中，哈利忽然明白了那究竟意味著什麼。
——殺死魔藥教授的並不是納吉尼的毒液，作為一個天才的魔藥大師以及心細如髮的雙面間諜，斯內普不可能沒有處理蛇毒的方法；而是哈利.波特的死。
「看著我……」
那個男人彆扭地保護了自己七年，那是他贖罪的唯一方式，那是他生存的唯一意義，而現在那意義已經蕩然無存。
他必須把記憶交給哈利，無聲地要求哈利走向死亡。
——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那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親口告密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尊敬的導師，最終親自把自己全身心守護的男孩送上祭壇之後，斬斷了他與塵世的最後一絲聯繫，他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看著我……」
隔著時空，哈利再一次注視著那個垂死的人，注視著那雙眼睛裡所有的驕傲與悲哀，苦澀與不甘。
他終於理解了那雙眼睛裡蘊含的全部情感。哈利.波特，的確是斯內普一生最大的失敗的活生生的證據。
哈利的生就是在提醒斯內普，最愛的的女人最終嫁給了他的仇人。
哈利的死就是在告訴斯內普，他後半生為之而活的理由就是一個笑話，再精心再周到的保護就是為了讓哈利能在合適的時候死去；而他甚至要充當那個報信人。
綠眼睛盯著黑眼睛，一秒鐘後，那雙黑眸深處的什麼東西消失了，它們變得茫然、呆滯而空洞。而哈利遺憾的是，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為雙面間諜闔上眼簾。
「看著我……」間諜對哈利說，他的手在發抖。
哈利注視著那雙如隧道般漆黑幽暗的眼睛，注視著那雙眼睛裡的恐懼、決心、不顧一切的偏執，以及某種似曾相識的瘋狂；恍然間他彷彿又回到了尖叫棚屋，面對著那個試圖用手指堵住傷口的垂死的男人。
就在這一刻，過去與現實開始交融，生者與死者的影像重疊在一起，哈利不自覺地張開了口，冰冷的液體連帶著那個小小的圓東西順喉而下。
斯內普輕輕地用手指拭去哈利唇角殘存的水跡，眼睛一直不曾離開哈利的面龐。
他的手指是涼的，他的眼是熱的。
魔藥是冰冷的，血是滾燙的。
嗆入喉頭的鮮血混合著冰冷的魔藥緩緩吞嚥下去，帶著一種冰雪和鐵銹的味道，刺激著哈利本來已經在翻騰的胃部。
斯內普慢慢地站起身來，明亮的月光從他背後照過來，但他卻是背對著月亮的，這讓他的長袍顯得更加漆黑，輪廓深刻的面孔又冷又硬，在月色下像一個荒蕪的島。
間諜沒有再說話，但哈利看見他的嘴唇在輕輕開闔，吐露出無聲的字句：「活下去。」
這句完全無聲、卻震耳欲聾的話被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像血液羽毛筆一般在哈利的心裡反覆地刻著：
——活下去。
——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把這一章寫完了，爆字數居然爆到7000多，真是破紀錄。要寫完再更我就該分成兩章了，可以休息一天，也
可以多收點評，對手指。
不過算啦，一起放送也挺好的。所以不用關小黑屋也是可以培養jq的啦~~遲鈍星人小哈終於開竅了那麼一點點，可惜他想起的是原著ss~~
大吼一聲，看在份量這麼足的份上，有沒有禮物收啊？比如長評神馬的……好久都沒有看到長評的影子，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