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靈魂的荊棘二 文 / 淵默
靈魂的荊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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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波特已經不在人世,西裡斯.布萊克絕對是斯內普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事實上,在看到那一臉炫耀的囂張笑容之後,斯內普懷疑,即使老波特復生,也未必真比眼前這只人形犬更礙眼。他有什麼權利把那兩隻狗爪子放在那男孩肩頭,還一直不挪開呢?好像他們真的熟絡到了那個地步似的。
他難道就沒有看到那男孩很不自在嗎?就沒有注意到男孩有多僵硬,笑容有多勉強嗎
顯然,男孩只是出於禮貌,才沒有躲開那兩隻很不安分的狗爪子。
男孩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期期艾艾地說:「你……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布萊克大聲說,得意地盯著斯內普的眼睛,顯然很開心再一次擊敗宿敵。
男孩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這時鄧布利多輕快地開口:「喔,這真美好,不是嗎?我確信你們兩人都可以從這段教學中獲益。」
那雙藍眼睛在半月形鏡片後閃閃發光:「哈利,相信我,你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斯內普盯著老巫師,寒冷慢慢地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肌肉。
很意外嗎,西弗勒斯?
你全身心信賴的長者和權威,再一次為了他的黃金格蘭芬多不輕不重地給了你一記耳光。
他靜了一下,唇角慢慢浮起一絲慣常的冷笑:「是的,當然。我哪裡配教你的救世主男孩?既然你每年都拒絕我對黑魔法防禦教師職位的申請……」
察覺出自己聲音又乾又澀,他住了口,看著那男孩。男孩正盯著布萊克,那神情就像饕餮見了一盤河豚魚,饞嘴得要死,卻又怕真的死去,猶豫再三才悻悻然地退縮,嘴裡毫無誠意地說道:「這樣真的好嗎?其實,其實我覺得斯內普教授也可以……」
這一瞬間斯內普只覺得心灰意冷。
他勉強搜集起殘餘的意志,冷淡地朝他們略一點頭:「抱歉我打擾了這個感人的聚會。那麼,再會,聖誕老人和他的光明小分隊。」
鄧布利多驚訝地說:「你不是找我有事嗎?我這裡已經處理好了……」
「沒有。」斯內普截口道。他冷冰冰地再一次掃視了在場諸人,陰沉地道:「現在沒有。」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他不再理會,轉身大步走出了校長辦公室。
夜風冷冷地吹拂著他的巫師長袍,已經是初夏,卻仍覺寒意浸人。
月色的清輝照耀著他面前鋪著白沙的小徑,道旁紫丁香的暗影在幽香中浮動。他只覺兩腳發軟,頹然坐到在青石壘成的花壇邊緣上。
今天是他流年不利嗎?從食死徒到鳳凰社,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要給他貼上「失意者」的標籤。就連鄧布利多……
在他全盤崩潰、絕望自厭到了極點的時候,是老巫師告訴他,他仍然可以做一個好人,只要他選擇這麼做。
可是在他忍不住想要進一步的肯定和承認的時候,老巫師就會用一種非常溫和、但理性到近乎冷酷的方式提醒他:不,西弗勒斯,你不可能更好了,至少在這方面不行。
——忘了這事吧,西弗勒斯。黑魔法防禦教師這個職位不適合你。
——不,西弗勒斯,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裝在一個籃子裡,特別是一個許多時間都掛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籃子。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似乎這樣就能遮住月光。
光線確實暗了,但他察覺出是有人走到了他面前:「喂!」
那三個人中,會用這種方式給他打招呼的只有一個人。
斯內普猛地站起身來,和西裡斯.布萊克面面相對。
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布萊克似乎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臉上就露出在校長辦公室裡初見時那種不自在的神情:「呃……斯內普……教授。」
後面兩個字似乎是從嗓子眼裡逼出來的。
斯內普冷冷地看著他。
布萊克毫無必要地咳了一聲,然後才開口:「那個……哈利原本說是要和你道別的,但實在太晚了,你知道……」
「總之不是他的問題。」
是的,布萊克守則第一條:凡是波特做的事都是對的,錯的都是別人。不管是老波特,小波特,還是任何一個位面或者平行宇宙裡的波特。
「他說,你對他不錯,很照顧他,救了他的命,平時還給他熬魔藥什麼的……所以……那麼……」
「就謝謝了……」布萊克飛快地說完後面半句話,頓了頓,慢慢脹紅了臉,極小聲地說:「我是說……我有道謝過了……」
好像他的道謝能值一個銅納特似的。
自己的沉默似乎讓布萊克越來越尷尬,但這只蠢狗就是有不會看眉高眼低或者看到了也不管不顧的臉皮,還是繼續往下說:「我想哈利跟我住剛開始可能會不習慣,練習也會很辛苦,他可能……呃,有時候也想找人說說話,所以……」
斯內普冷眼瞅著期期艾艾的布萊克,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布萊克吞嚥了一下,把眼一閉,帶著一臉豁出去的表情,叫道:「……所以我就開放了客廳裡的飛路網,你有空可以過來看看他……他也是……既然你是他來這兒相處時間最長的人!」
斯內普盯著他,力圖把這些信息拼湊起來,得出正確的結論:「你是說……你把波特莊園客廳裡的飛路網對我開放了?」
「你是在對我開放自由進出波特莊園的權限?」
「你是要我也把我在霍格沃茲宿舍的飛路網和波特莊園的飛路網對接,這樣他也也可以隨時過來?」
他說一句,就停一下,看著布萊克。
然而布萊克每次都向他點頭證實,確信無疑。
「為什麼?」他直截了當地問。
布萊克遲疑了,他第一次發覺布萊克的遲疑居然是在擔心冒犯他,哈!
「莉莉告訴我她看到了哈利的記憶,另一個世界的你……」
夠了。他感覺恥辱和憤怒的火焰直衝頭頂,讓他再也無法忍受。
「你閉嘴!」他大叫道。
布萊克立刻就閉上了嘴,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表情複雜地盯著他。
二十年了!
二十多年過去,他第一次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和解的信息。
斯內普忍不住想大笑。
傲慢的布萊克,天真的布萊克……
他真的以為他們之間的怨恨僅僅在於學生時代的宿怨以及老波特的死亡。既然自己願意用生命來贖罪,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的確這麼做了,那麼就可以放下舊怨共同合作,因為他們有同一個敵人。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也許永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恨他。
他恨他,因為他深深知道布萊克骨子裡的黑暗和自己一樣濃烈,就像動物總能從氣味中分辨出同類。
當然,出身於著名的黑巫師世家的布萊克,十六歲就有潛力做兇手,引誘自己差一點被狼人咬死。
啊,差一點……他就是有那樣的好運,關鍵時刻就是有老波特出來阻止,攪黃了這個足以顛覆他一生的惡作劇。
就是有鄧布利多維護,堅持要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繼續在霍格沃茲讀下去。
甚至就在他想出臨時更換保密人、害死老波特之後,他還是可以得到人們的諒解,繼續做老波特兒子的教父,繼續得到莉莉的原諒,甚至信賴……
那樣惡毒的居心,那樣愚蠢的錯誤,但人們總是無條件地原諒他,一次又一次。
他仍然有那麼多的朋友,仍然能得到人們的信任與尊重。以及。
——愛。
就像這一次,他在毫無道理地傷害了那男孩之後,只要勾勾手指頭,那男孩還是樂顛顛地奔過去,連道歉都不用,唯一的顧慮居然是怕他不高興!
為什麼換了自己就不行!
從來沒有人願意無條件地給他機會,從來沒有人願意原諒他的錯誤。
一次行差踏錯,就永淪地獄;所有的掙扎和反抗,只換來形單影隻和朝不保夕的宿命。
如果真有所謂命運之神,那個神一定極恨他。
而他在被這個命運之神一次又一次的踢打之後,已經學會沉默地接受,但他無法不心存怨恨,無法不對這些命運的寵兒仇恨到底。
「你是說……和解?」他慢條斯理地說。
「呃……算是吧。」布萊克說得漫不經心,但他可以聽出話音中被小心收藏好的暗藏的期待。
「不。」
「什麼?」布萊克顯然大出意外。當然啦,布萊克家的大少爺,肯原諒殺害自己朋友的兇手是多麼寬宏大量,怎麼會想到對方居然沒有感激涕零地接受。
「我說不。」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愛開放你客廳裡的壁爐是你的事,可是我絕不會把我宿舍的飛路網和波特莊園對接。」
看到布萊克臉上的精彩表情真是值回票價,他心滿意足地轉過身,趾高氣揚地朝地窖走去,刻意忽略掉心裡的那一抹失落。
身後傳來布萊克的聲音:「喂,你要不再想想?」
他沒有應答,頭越發高昂,於是布萊克突轉憤怒:「嘿,拽什麼拽?我只不過為了哈利,你當我會為了你這鼻涕精?誰在乎,哼!」
「是啊。當然是這樣。」他微笑著在心裡對自己說,「我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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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哈利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窗外小徑上的兩個人影身上收回來,看向鄧布利多,「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鄧布利多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看著他。
哈利只覺得臉上**辣的,喃喃地說:「西裡斯會很尷尬的,上次見面我對他很不禮貌……還有亞歷克斯下落不明,他現在一定很著急……」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低下了頭。
鄧布利多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知道?老巫師總覺得對自己有愧於心,恨不得滿足自己的所有願望,只要是老巫師能夠做的。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他歎了口氣。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鄧布利多微笑了一下:「你和波特夫人相處得不好嗎?」
「當然不是!」哈利叫道,「波特夫人待我很好!」一提到這個,他再也繃不住,笑容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這些天來波特夫人是真的疼他疼到了骨子裡,簡直就像是把他當……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了。
鄧布利多出神地看著他的笑容,隔了一會兒才說道:「所以你不用擔心,哈利。任何人瞭解你之後都會喜歡你,何況西裡斯。」
「可是……為什麼要他瞭解我,喜歡我呢?」哈利小聲說道,「這只會讓他之後更難過。我不想這樣。」
「因為你值得最好的。」鄧布利多輕輕地道,「你值得讓他們都愛你。」
「我已經有最好的了!而且我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不會再分開!」哈利大聲說,努力抑制住眼裡的淚水,「我不需要其他人!」
鄧布利多沒有反駁,只是用那種溫和而悲傷的眼神看著他,等他平靜下來,才輕輕地說:「我不是說你需要一位教父,我明白他不可取代。我只是說,你需要一位黑魔法指導老師,而西裡斯是最好的。」
他一定看出了哈利眼中的疑惑,但並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簡單地說:「相信我,哈利,西裡斯.布萊克會幫助你征服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那句話是哈七里《王子的故事》那一章的原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