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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窺心六 文 / 淵默

    窺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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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一般冰冷的、無法抗拒的沉默籠罩在他們上空。

    過去從未過去,未來也從未到來。他們被釘死在當地,在完全靜止的時光中看著對方。

    他們茫然失措地對視著,以一種相互之間既熟悉得無所不知又陌生得一無所知的方式,看著彼此的眼睛。

    這時男孩發出了一聲微弱的□。盯著他的那雙綠眼睛慢慢地動了一下,彷彿被什麼所驚醒,莉莉俯□去,輕輕地捧起男孩的面頰:「哈利……我的哈利……可憐的孩子……」

    她說得很慢很慢,聲音低沉而壓抑,充滿了一種難以定義的情感。斯內普震動了一下,他從未聽她以這樣的聲音說話。紅髮在他的眼前跳躍,像一簇可以燃燒眼淚的火焰。

    女巫纖弱的身體,在克制不住地輕顫。她慢慢地將自己蒼白的嘴唇,貼緊男孩的前額。

    「媽媽……」男孩半夢半醒地睜開了眼睛,不確定地說道。玻璃珠子一般空洞的綠眼睛,仍茫然地找不準焦距,

    「是的,是的!媽媽在這裡,你很安全……」母親的吻像雨點一般落在男孩的眼睛、前額、面頰上,「歡迎回家,我的哈利!」

    男孩眨了眨眼睛,又閉上,臉上浮現出夢一般的微笑:「這真好……可以久一點嗎?我不想醒過來。」

    「我也不想……」紅髮女巫輕輕說道,眼裡盈滿了淚水,「這裡就是你的家,哈利……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永遠不會……」

    她的聲音是如此溫柔,那是一種可以讓人從心裡暖起來、但同時無端端的願意以眼淚相應和的聲音。

    當母親和孩子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時候,世間再沒有一種力量,能夠把他們分開。

    石屋空蕩蕩的,但三個人在這裡,卻分明太擠了。

    斯內普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出門外。

    他感到自己完全是個多餘的人,在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子之間,在這所對他飽含敵意的莊園裡。

    他走出波特莊園,立即移形換影回到霍格沃茲門口,逕直向地窖走去。

    他穿過冰冷的大理石走廊和移動的樓梯,不時有學生和教師從他身邊經過,很有默契地在距他身體一英尺左右的地方繞道而過,不想觸碰到他滾滾而過的黑袍。

    他知道自己也許嚇到了他們,但他不想收斂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驟然而生的失落感幾乎讓他難以自持。

    總是這樣的。

    他只是一個工具,一個橋樑。等他完成了任務,就會被像一只舊手套似的扔到一邊去。

    他引導莉莉進入巫師界,女孩便歡天喜地地找她的白馬王子去,還是百般羞辱他的老波特。

    他把那孩子抱出黑暗的樓梯間,手臂上的溫暖還沒有冷去,那男孩便和母親一起母慈子孝去,還閉著眼睛不看他。

    他為了鄧布利多出生入死,獲取最珍貴的情報,看看那老頭兒是怎麼回報他的吧!

    他傾心愛慕的女子死了,他苦心保護的孩子死了,老頭兒還要自己親手殺了他,最後……

    任由他被一條毒蛇咬死!

    當然,如果他是一個樂於自我犧牲的聖徒,他可以付諸一笑,說些什麼只要他們快樂、自己也就快樂,或者只要世界和平、自己死了也無所謂之類的屁話。

    是的,做了雙面間諜他就準備好了自己的死亡,他之前也有從男孩的記憶中知道自己會死於蛇吻,但在鄧布利多明明有預見的情況下,被一條蛇……咬死?就為了滿足一個瘋子的妄想症發作?

    好吧,他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可以死得更有意義一些的。

    也許為了救莉莉.波特的兒子而死,也許之前和黑魔王有一場戰鬥,也許為了保守某個重大的秘密或者毀滅魂器……

    不該是這樣,像只呆瓜似的被一條愚蠢的蛇咬死,還被三個小孩子圍觀!

    難道他就不能死得有尊嚴一點,稍微……稍微有那麼一點點英雄主義色彩地死去嗎?

    他承認他計較,他從來、從來、從來就不是聖徒。

    他也不想做聖徒好不好?

    他像一股旋風似的直直地衝進了自己的宿舍,拔出魔杖,喝道:「咒立停!」

    鄧布利多變出的那張可笑的金紅色大床立刻還原成自己陳舊的長沙發,上面還堆著兩個舊枕頭和一張薄毯。他把自己扔上去,頭埋進枕頭裡。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自己仍然在顫抖。

    那樣的一生啊……

    西弗勒斯.斯內普。

    生得不偉大,死得不光榮。

    沒有人愛他,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信任他。

    唯一相信他的人,被他自己殺死了。

    他雙手緊抓住沙發扶手,因為過於用力,一些木屑和布料纖維深深地嵌入了指甲的縫隙中,滲出了細小的血珠。

    只有這樣,他才能制止住那聲從靈魂深處爆發出的尖叫。那震耳欲聾的寂靜盤旋在清冷的地窖上空,因其無聲而更讓人發瘋。

    他在這裡,只有他在這裡……沒有人管他是否痛苦,是否就快被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逼到發瘋。

    當**的痛苦也無法維繫內心的平衡之時,他猛地跳起來,有如困獸一般在這間斗室中走來走去。

    一遍又一遍,他在心中對自己重複:「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西弗勒斯……你沒得怨……有多少人像你這樣悄無聲息、毫無尊嚴地死去,想想凱瑞迪.布巴吉吧,她又做錯了什麼?何況你還是一個食死徒……一個食死徒……這是你應得的,不是嗎?」

    他讓這些話深深地烙印進他的心裡,最終筋疲力盡地仰面躺倒在長沙發上,右手乏力地擱在前額上。

    孤獨在他四周鬱積、翻騰,像煙霧一般慢慢包裹住他。

    而他已無力掙扎,只是呆呆地看著魔法窗戶裡透出的光線,由明亮而漸轉黯淡。夜的影子滲透進來。

    說實話,他並不認為自己害怕孤獨。在大部分時間裡,孤獨是很好的事。

    他不用聽那些小孩子愚蠢的提問,不用面對人們的竊竊私語,不用和他的食死徒同僚勾心鬥角。

    他可以沉浸在書的海洋裡,那些厚實、老舊的羊皮紙帶來讓人安心的觸感,知識就在上面熠熠生輝。

    他可以泡在魔藥煉製間中,看那文火慢煨的大鍋冒著白煙、飄出陣陣美妙的清香。

    他甚至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只是仰面躺在長沙發上,聽著收音機傳出一首懷舊的老歌,看日頭慢慢西斜,黑暗接管大地。

    在大多數時光裡,他歡迎、甚至享受孤獨。

    但總有一些時刻,孤獨不是那麼美妙。

    總有一些時刻,他渴望被人打擾,哪怕是那些愚蠢的學生。

    總有一些時刻,他渴望聽到別的聲音。不是黑湖底巨烏賊撥動流水的聲音,不是雪落的聲音,而是人的聲音。

    總有一些時刻,他渴望刺痛別人,或者被別人刺痛。

    總有一些時刻,他渴望有人注意到他,注意到他製作出一味新藥,注意到他正因為鑽心咒而嘴唇發白,注意到原來人群之中,西弗勒斯.斯內普不見了。

    善意與溫存。理解與碰觸。

    總是在他長期的冷漠、蔑視、拒絕之後,在某一時刻,成為他發瘋似的想得到的東西。

    那是沒藥的清香,也無法平靜的渴望。

    有些植物是生長在暗處的。但沒有一種植物,可以在完全沒有光照的情況下生存。

    遠離人群的地窖一直是他寧靜的避風港,但現在……太安靜了。

    靜得讓他想起密閉的墳墓。

    靜得讓他想起記憶中血從脖子裡湧出來不斷滴落的滴答聲。

    斯內普喘了一口氣,揮手用無杖魔法打開了收音機。他需要有聲音,別的聲音,震碎這難以忍受的寂靜。

    幾秒鐘後,音樂聲像水一樣流淌出來:

    「時間將一切帶走,

    無論你情願與否,

    時間將一切帶走。

    時間帶著它們走遠,

    最終只留下黑暗。

    有時我們在那黑暗中發現他人,

    而有時我們又在那裡失去他們。」

    孩子柔嫩的肌膚和信任的眼睛。

    黑暗洞穴中柔軟而微冷的嘴唇。

    那些不經意的碰觸和那雙綠眼睛中的理解與諒解。

    沉沉暗夜中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他在這音樂聲中慢慢地閉上眼睛,感覺到刺痛。

    枕頭上還殘存著那男孩的氣息,但他知道,那孩子已經找到親人,不會再回來。親人才是那孩子心底最深的渴望,而他……

    他只是那孩子生命中的過客。

    阿不思、莉莉、哈利……還有更早之前的艾琳.斯內普,他被愛情迷昏頭的母親,這些人分割主宰了他的生命,卻只是堅定地扔下他,繼續他們自己的人生。

    時間將一切帶走,無論你情願與否,時間將一切帶走。

    他在漸漸黯淡的光線中抱緊自己。沒有人溫暖他,他可以自己溫暖自己。

    有時我們在那黑暗中發現他人,而有時我們又在那裡失去他們。

    鄧布利多還沒有死,莉莉還沒有死,哈利……也還好端端地和他母親在一起。

    這一瞬間,斯內普幾乎驚跳起來。

    也許……他並不是那麼一無所有?

    「多麼感人哪,西弗勒斯,」他想起記憶中鄧布利多嚴肅的面孔,「難道你真的開始喜歡那個男孩了?」

    「喜歡他?」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低沉有壓抑不住的激情,「呼神護衛!」銀色的牝鹿從他的魔杖杖尖湧出,輕盈地躍出窗外。

    他知道那男孩的守護神和老波特一樣,是一隻牡鹿。他知道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可以為了那男孩獻出生命乃至全部記憶,難道……

    帶著一絲好奇,和一種無法定義的心情,斯內普召喚出自己的守護神。銀色的牝鹿優雅地躍出杖尖,明亮的眼睛溫柔地看著他。

    那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是他的心未曾全然沉淪於黑暗的證據。他一直以為這牝鹿代表著莉莉.伊萬斯,他從未想過可能會有別的定義。

    可能嗎?不可能嗎?他在心中躊躇。

    他不是一個會輕易付出感情的人,但一旦付出,就不會動搖。那愛情雖然已經死去,但付出的情感他無法收回。

    當然,作為一個生理健康的男人,這些年他厭倦了用右手解決問題的時候,偶爾也有出去找人真槍實彈地瀉火。為了避免出現後續事故,也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感,他總是找男人或是男孩。但這些只是金錢上的交易,絕不會有真心付出。

    說實話,即使是在他最狂野的性|幻想中,他也沒有想到過,在另一個世界,他可能會對莉莉的兒子動心。

    可能嗎?不可能嗎?

    斯內普揮動魔杖,銀色的牝鹿消失了。他仍然獨自仰面躺在自己陳舊的長沙發上,這裡曾經是那男孩的床。

    青春期男孩帶著汗液的氣息,從他的每一個毛孔滲透進來。他閉上眼睛,想起黑暗中那漫不經心的一吻。

    那是意外。

    是危險。

    是他生命之中,無法掌握的未知。

    一陣翅膀帶風的撲稜聲擾亂了他的思緒。斯內普睜開眼睛,馬爾福家那只神氣活現的貓頭鷹就停在沙發扶手上,高傲地向他伸出一條腿。

    沒有郵件,只有一個小小的包裹,裡面裹著一些玻璃瓶的碎片。

    斯內普拿起一塊碎片,熟悉的味道讓他立即認出這是自己的魔藥瓶,裡面還殘存著給貝拉特裡克斯用刑的魔藥殘渣。

    斯內普皺了皺眉,他知道盧修斯.馬爾福可能在洞穴中認出了他,但他做事一向小心,不會給人留下話柄。只要沒有證據,他不怕向來謹慎的馬爾福族長會去黑魔王之前搬弄是非。

    但這些魔藥瓶的碎片……

    那天晚上的事情在他腦海中一幕幕閃過,他記起了那兩堵突然合攏的洞壁,自己不假思索地掏出魔藥瓶變形成鐵棍……

    斯內普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意識到自己有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晚了些,這章很難寫,希望轉變足夠自然。

    呃,你沒看錯,這文是教授追小哈的。救世主很辛苦的,談戀愛教授可以努力些,咳咳。

    另外,守護神的事情,教授的守護神和莉莉一樣是牝鹿,顯然表明他們是閨蜜咩。如果是一對兒的話,守護神也該是一對兒,就像莉莉和詹姆。於是羅琳大神分明是snarry的擁護者啊,連攻受都分好了……(泥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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