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黑暗中的星光四 文 / 淵默
黑暗中的星光（四）
************************************************
斯內普驚訝地看著那個波特家的男孩,男孩也在目瞪口呆地盯著他,臉上掛著一幅「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神情。
藉著幽暗的光線,他發現男孩的情況很不好。右臂像一只橡皮水管一樣軟綿綿地垂下來,臉色蒼白得像個幽靈。
「你……」男孩嘴唇顫抖了一下，身體慢慢地沿著洞穴的石壁滑落下去。
「波特！」他叫了一聲,隨即在心中糾正自己：
——不，這不是「那個波特」。
——那麼,哈利？
他這樣叫出了聲，一把托住男孩滑落的身軀。
「螢光閃爍！」他輕聲呼道。為了避免引起貝拉特裡克斯的警覺,他控制著只在魔杖尖端冒出一小簇極其微弱的淡藍色光焰。在這潮濕陰暗的洞穴裡，這簇淡淡的幽光彷彿是從他蒼白的手掌中散落出來的一顆星辰。
男孩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凌亂的短髮全被冷汗所浸透，像一團黑乎乎濕漉漉的水草。一絲刺目的血痕掛在他黯淡灰白的嘴唇邊上,右臂以一種十分奇怪的角度下垂著。斯內普一看就知道裡面的骨頭全碎了。
斯內普把魔杖對準哈利的手臂，念了一個治療咒。男孩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前額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發出一聲低微的痛呼，慢慢地張開了眼睛。
斯內普畏縮了一下，他不想傷害這男孩，但他的確忘記了這樣強行拼接碎骨會有多疼痛。
男孩張大眼睛看著他，眼中又露出那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你——」
「我沒有止疼藥。」他生硬地說。
男孩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眼光由渙散變得清醒，他動了動手臂，臉上綻開了一絲笑容：「你幫我治好的？謝謝。」
他的笑容不像波特家的男孩那樣自信而又驕傲，總是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和不確定，似乎總在懷疑，讓他開心的事情會不會轉瞬即逝。
是的，他不是「那個波特」。
他是……哈利。
哈利起身離開了他的懷抱，驟然失去溫度的依靠讓他有些冷。他抬起手下意識地想阻止：「你不能……骨頭才剛剛癒合，至少二十四小時不能這樣隨便亂動。」
「我明白。你……怎麼會在這裡？」哈利終於把這句話問出了口，但一個更重要的念頭擊中了他：「對了，魂器！貝拉特裡克斯——」
「……手裡有斯萊特林的項墜。」斯內普幫他把話補充完畢，點了點頭，「是的，這就是我追蹤他們的原因。」
雙面間諜蹲下來，從羅道夫斯僵直的屍體上拔下一撮頭髮，男巫那雙冰冷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他隨手將男巫的眼睛闔上。
這時他聽到了男孩有些急促的語聲：「亞歷克斯中了奪魂咒，是蟲尾巴下的手。」
斯內普靜了一下，確認自己聽清楚了。
「他約我在這裡決定，結果蟲尾巴跳出來……然後不知怎麼的觸動了這裡的機關，蟲尾巴跑了，亞歷克斯也不見了，現在還不知他在哪裡……」男孩一口氣說完，頓了一頓，口氣堅決地說，「必須把他救出來！」
那麼這就是他像個破爛木偶似的躺在這裡的原因。斯內普站起身來，默默地打量了男孩一眼，問道：「他家裡人知道這事嗎？」
男孩略有些猶豫之後答道：「我派了我的守護神去通知鄧布利多教授。」
「很好。」斯內普從斗篷裡拿出一瓶泥漿似的液體，將一根羅道夫斯的頭髮扔了進去。藥水開始嘶嘶作響，冒出氣泡，幾秒鐘後變成了混濁的淡褐色。他仰首將魔藥喝了下去，灼燒的感覺迅速從胃流遍全身，全身的皮膚象滾熱的蠟一樣泛起氣泡。
即使對使用復方湯劑並不陌生，他仍然得說，這感覺實在太不美妙。好在持續時間不長，片刻之後，他頂著羅道夫斯的面孔出現在洞穴裡，長袍拖到了地上，胸膛卻膨脹起來，撐破了長袍，露出了一大片不屬於他的淡褐色的胸肌。
男孩張大嘴巴盯著他。
他有些輕微的不自在。
他一向喜歡把自己罩得嚴嚴實實的，長袍上釘滿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扣子。這種著裝習慣是在老波特當眾展示了他發黑的內褲之後養成的，他知道有點過分神經質，但就是改不過來。
他低下頭，將有些發熱的臉隱藏在黑暗中，厭惡地撥弄著羅道夫斯的屍體，咕噥道：「最噁心的就是去剝死人的衣服……」
感覺到男孩的視線依然牢牢地鎖定了自己，他終於忍不住道：「我要換衣服，你能閉上眼睛嗎？」
他頓了頓，勉強加上一句：「勞駕。」
男孩慌忙轉過身去，他迅速換好衣服，念了一句：「消隱無蹤——」
羅道夫斯的屍體消失在洞穴中，也許會出現在倫敦郊外某個墳場裡吧。他有些冷漠地想，轉身看著哈利，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的腿沒事吧？能走嗎？」
男孩點了點頭。
「沿著這條路可以出去，是霍格莫德村的外圍。別逗留，也別惹事，直端端地回地窖去，清楚了嗎？」
男孩盯著他：「你打算去追蹤貝拉特裡克斯，奪回斯萊特林的項墜？」
「這是很好的機會。」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了嗎？直接回地窖去。亞歷克斯的事情，鄧布利多會處理。」
哈利沉默了一下，簡單地說道：「那麼，祝你好運。」
那瘦小的身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他猛地伸手握住哈利的肩膀，將男孩扳過來，直視那雙綠眼睛，低聲吐出質問：「該死！你根本就不打算聽我的，是不是？就像你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暗淡的光線下，他看見男孩緊緊抿起的嘴唇，顯然並沒有任何讓步的意圖。
「我告訴過你，亞歷克斯中了奪魂咒，生死不知。」男孩重複了一遍，彷彿這就能說明全部的問題。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怒火開始沸騰，但他不得不壓住聲線，「現在，拖著你那副破爛身體回地窖去，把事情交給成年人來解決。我沒時間跟你耗！」
「因為他現在不再是救世主了，所以你就可以放任他不管了嗎？」那雙綠眼睛裡閃現出真正的憤怒，「這就是你和鄧布利多唯一在乎的事情嗎？只要能找到傀儡幫你們解決掉伏地魔，哪裡管那個被你們利用完了就扔的小男孩是不是在地道裡爛掉！」
「你怎麼敢這樣說？」斯內普惡狠狠地叫道，一把揪住那男孩的衣襟，把他拽向自己，「你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你知道我為這場戰爭付出了什麼？梅林！我還要為你們這幫聽任荷爾蒙支配的青春期男孩收拾多少次爛攤子！」
他看到那雙綠眼睛裡有一閃即逝的愧疚，但並沒有絲毫被說服的痕跡，這讓他越發火冒三丈。
令人暈眩的怒火在他的頭腦中灼燒，他加重了手勁，攥緊那男孩，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現在，乖乖地回地窖去，別再折騰你那條小命，救世主男孩！」
然而男孩並沒有聽從。
他從來就沒有過乖乖聽從的時候。
看著那雙眼睛，斯內普絕望地認識到：
——雖然那是哈利，可仍然是一個波特。
——哈利.波特從來都不會聽從斯內普的話，這規律適用於全宇宙。
「我之所以答應加入，就因為戰爭會傷害我在乎我的人。」哈利.波特嗆咳著說道，喘了口氣，「這麼說吧，教授。波特夫人唯一的兒子，和伏地魔七分之一的魂器，誰更重要？」
綠眼睛對上了黑眼睛。片刻之後，他無力地垂下了抓住男孩衣襟的那隻手。
「像你這樣無頭蒼蠅是似的在迷宮裡亂竄是找不到亞歷克斯的。只能讓你和他一起在地道裡爛掉。」斯內普冷漠地說道，「跟我來。」
************************************************
自己一定是瘋了。斯內普想。
那麼完美的策劃，那麼長久的等待。
他本來可以奪回斯萊特林的項墜，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一併幹掉貝拉特裡克斯，斬斷伏地魔的一條臂膀。
但他現在卻跟在男孩身後，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賭博。
是的，的確是賭博。
蟲尾巴熟悉地形和這裡所有的機關，亞歷克斯還中了奪魂咒。偽裝成羅道夫斯原本可以出其不意，但和這男孩在一起卻只能讓人起疑。如果再撞見貝拉特裡克斯……
好吧，所有的謀劃就是一場空。
但這男孩有一點說對了，殺人的確沒有救人來得重要。
這就是他願意為了這場荒謬的戰爭犧牲生命和靈魂的唯一理由。
這就是他此刻跟著一個波特在黑暗潮濕的洞穴裡像傻瓜一般敲敲打打的唯一理由。
一個愚蠢的.頑固的.總給他添麻煩.不僅自己發瘋還把他也弄瘋掉的波特。
當然只能是波特！
他面容扭曲著惱怒地想。
「教授。」男孩觀察他的神色近乎小心翼翼，「這個方向……好像剛才我不是從這裡來的？」
「你認為我們沿著來路就能找到亞歷克斯？」
男孩遲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能找到那些機關的話……是的。」
看著斯內普臉上的訕笑，他趕緊補充了一句，「理論上來說。」
「我不知道你在那種狀態下還能清晰地記得來路，這真讓叫了不起。」斯內普冷冷地譏諷道，滿意地看到救世主男孩臉上浮現出又是羞慚又是窘迫的神情。
「啊，看來沒有。你可以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這不讓人意外，對於一個波特來說。」魔藥教授假笑著說道，噴了一口鼻息。
「就算你真的能記清路上的每一次轉彎，那也只有在佈局沒有改變、整個洞穴完全沒有岔道的情況下，才能找到來路。現在乖乖地站開一點，這輩子你能做一次好學生嗎？」
於是哈利.波特在人生中第一次聽了他的話退開了一些，雖然以他的標準還不夠遠，而且還在繼續喋喋不休地干擾他。
「我能理解你為什麼要先找到蟲尾巴，奪魂咒的施術人和受害者之間有精神上的聯繫，而且蟲尾巴也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亞歷克斯這樣好的籌碼。可是……」
男孩又一次懷疑地盯著洞壁：「你怎麼知道他在這後面？那個地方我剛才查過了。好像……沒有出口。」
「那是隻老鼠。」斯內普指出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貝拉特裡克斯能追蹤他到這裡的唯一原因是她在他身上放了蹤絲。任何一個有一點點腦容量的人都知道如果真想抓到他該怎麼做，不是簡單地撲過去咬住他就可以。」
他輕蔑地瞥了男孩一眼，傲慢地說：「貝拉特裡克斯就算在阿茲卡班關了十幾年，但她還是一個真正的斯萊特林。」
男孩不服氣地說：「但她還是跟丟了！彼得發現了蹤絲？」
「我認為是這洞穴的緣故。」斯內普沉思了一下，說，「鑒於我放在貝拉特裡克斯身上的蹤絲似乎也失效了。但仔細查看，還是約略感知得到。」
那雙綠眼睛不那麼信任地盯著他：「你通過放在貝拉特裡克斯身上的失效的蹤絲來追蹤彼得？這有用嗎？我是說，這準確嗎？」
「閉嘴，波特。這就是我現在花時間站在這裡研究的原因。」斯內普乾巴巴地說，「很驚訝你居然有試著動腦子，對你來說，那一定很痛苦。」
哈利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聲音太小，他沒有聽清楚，也不打算費那個神。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不再說話，全神貫注的凝注著洞壁。過了一會兒，他後退兩步，用魔杖指著一塊粗糙的岩石，低聲叫道：「阿拉霍洞開——」
開始岩石紋絲不動，但一兩分鐘之後，洞壁後面透出了淡淡的光線，現出了一道拱門的輪廓。斯內普緊握住魔杖，前額現出了汗珠。拱門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深刻的鑿痕凸顯出來，接著，一陣刺耳的嘎吱聲中，岩石退到了一邊去，現出一道長而幽深的隧道。
「哇哦。」男孩敬畏地說：「這真是……太棒了！」
斯內普發現自己的唇角在不自覺地上翹，他費了點工夫壓下去，緊繃著臉說：「你忘了密室是誰建立的嗎？對於一個斯萊特林來說，察覺這些小花招並不十分困難。」
他施了一個照明咒，隧道靜靜地向前方延伸，除了狹窄一些，更加陰暗一些，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妥。但過分安靜的氛圍讓他有些不安。空氣中有一種異樣的氣息，像是有什麼危險在悄悄迫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命令道：「跟著我，小心別亂碰亂走。」
男孩點頭：「我會的。」
他頗為懷疑地盯了男孩一眼，走了進去。
這裡不像有人來過。他不安地想。
空氣又冷又濕，寒氣滲入肌骨。他聽到有水滴從巖洞峭壁上下墜的滴答聲，無端端的，讓他心煩意亂。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魔杖：「小心——」
話還沒有說話，變故已經發生。
兩邊洞壁突然擠壓過來，像巨大的鐵鉗迅速收緊。
「咒立停！」男孩拔出魔杖大叫道。
沒有用。一眨眼間，兩邊石壁就已經推進到了眼前。
感覺到腎上腺素激增，斯內普飛速從斗篷裡掏出一隻空的魔藥瓶子，叫道：「速速變形！」
魔藥瓶頓時變成一根碗口粗細的堅硬無比的鐵棍，卡在兩邊石壁中間。石壁不甘心地摩擦著鐵棍，發出難以忍受的吱呀聲，但到底還是卡住了。
他喘了一口氣，發現石壁已經迫近到他胸前了。就差那麼一刻，他就該被擠成肉餅了。
「哈利.波特！」他再也忍不住怒氣，「該死的你這蠢貨！到底做了什麼！」
話一出口他才覺察出不對，空間狹小得完全無法轉身。不僅如此，他的整個身體都跟那男孩緊緊地貼在一起，自己的嘴唇甚至就快碰觸到了男孩的面頰。他能感覺到男孩溫暖的呼吸摩擦著他的皮膚。
「我什麼也沒做。真的，我可以發誓。」男孩委屈地說道，呼出的熱氣蹭著他耳根。
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去他媽的發誓！」他咬牙切齒地說，「你能不能別挑這時候——」
他倏地住了口，驚恐地看著鐵棍在兩邊石壁的壓擠下漸漸扭曲。
洞壁堅決而毫不留情地，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
做點什麼！他絕望地想。
但現在他媽的能做什麼！
鐵棍在巨大的壓力下彎曲成拱形，弧度還在不斷增大，他的前胸和後背都碰觸到了洞壁。
這時他聽到了男孩小小的聲音：「教授，你找的路是對的，彼得的確走了這條路。」
「但這條路不適合我們。」
男孩費力地支起下巴，他沿著那個方向看過去，看到了出口。
那是洞壁下方一個小小的老鼠洞。
作者有話要說：花了快一個小時才把這章發出來……*小受你到底有多抽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