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指掌之間三 文 / 淵默
指掌之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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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並不是有意要偷聽,只是閃避已經來不及了。這種戲劇化的會面並不讓他高興,反倒讓他有種撞破人**的不自在,尤其是對著那張他不能不有所負疚的面孔。畢竟,他最後還是沒能救得了「他」。
當然這男孩不是「他」。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那雙綠眼睛中有同樣的失落、迷惘、憂傷和憤怒，卻缺少那種憤世嫉俗的尖銳與偏執。男孩眼睛中的哀傷壓抑而深沉,所有的傷痛只刺向自己，而非旁人。這不像「他」,倒像是……莉莉。
男孩默不作聲地跟著他採集藥材，偶爾回答一下他關於魔藥的質詢。讓他有些失望的是,男孩似乎並沒有繼承莉莉的魔藥學天賦，也缺乏對於細節的執著關注，當然，像莉莉那樣天賦的女巫本來就很少有。男孩回答他提問時很小心,幾乎有些戰戰兢兢，這讓他不自禁地感覺舒服。是的，他確實享受師生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和落差，這讓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尊重。他發問，男孩回答，初夏的微風在他們周圍輕輕蕩漾，碧玉般的羊齒蕨拂過巫師下垂的長袍。斯內普幾乎有時光倒流的錯覺。他初到霍格沃茲時，也曾經和莉莉一起，在禁林中尋找珍稀的藥材。
和她乖巧的模樣相反，莉莉並不是一個很守規矩的女孩。紅髮女巫旺盛的好奇心不僅能殺死貓，簡直能殺死豹子，只是她甜美的笑靨往往讓成年人對她的逾矩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斯內普永遠也無法拒絕魔藥的吸引。神秘的禁林就是他們的寶藏，所有只在書籍和傳說中出現的神奇生物都變成了現實。彼時莉莉仍然很依賴他，聽他講述魔藥時總是睜大了那雙美麗的綠眼睛崇拜地看著他，讓他很是享受。直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涎著臉表示願意為美女效勞免費講解加現場演示，她再也不需要斯內普充當她巫師界的領路人……
越來越多的苦澀在心頭彙集，斯內普猝然停下腳步，男孩收勢不及，差點撞上他，那雙驚人相似的綠眼睛疑惑地看著他。不知是因為剛剛哭過，還是近視的緣故，男孩的眼睛更為凸出，夾雜著一些疲憊的紅絲。察覺出這些細微的差別讓斯內普奇異地鬆了口氣：「可以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男孩毫無異議地一手提著驢皮袋子一手拿著工具跟在他身後，任勞任怨地像只家庭小精靈，只是在走進他的魔藥煉製間時表現了一點點驚訝：「我覺得……您的辦公室、寢室和這實驗室也沒差麼……」
斯內普不太高興地拉長了臉。當然是有差的，起碼他在實驗室裡放置的床鋪要簡陋得多，只是供他工作累了小憩之用，而寢室裡的床分明要寬大得多。不過算了，反正已經知道那小子不注重細節。
他揮了揮魔杖，牆上的魔法窗戶自動關閉，模擬出來的外面的陽光象篩過般的只投下細細的碎影，蔭涼和寂靜籠罩了整個魔藥煉製間。男孩幫助他將採集而來的魔藥分門別類地放進儲藏櫃，熟練的程度讓斯內普懷疑這位巫師界的救世主是否也經常從他的儲存庫裡面偷東西。按鄧布利多對學生一貫放任自流、出了事就搗糨糊的態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先生，你為什麼現在就去採集藥材呢？我看裡面的儲備還不少麼……而你的肩傷……」
斯內普瞪了他一眼，成功地讓男孩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低聲說道：「對不起，您受傷是因為……這種傷勢是很不容易復原的吧？很不好受是嗎？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
這種意料之外的關心讓斯內普不知所措。男孩大概是在拐彎抹角地嘲笑自己，順便抱怨上次給他治療神鋒無影的傷勢不夠盡心，傷口癒合得太慢？當然是這樣，斯內普能聽出來。
他停下手裡的活兒，生硬地說：「波特先生，我願意跟你分享我的臥室，不代表我授權你可以窺探我的**。」
男孩只是茫然地看著斯內普，絲絲縷縷的陽光照著男孩瘦巴巴的脖子，他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小得多。「我不會白住的，先生。我可以給你收拾房間，做飯什麼的……對了，這些有家庭小精靈做……那麼，或許我可以做您的助手，幫你處理魔藥材料？」
「這裡所有的房間都屬於霍格沃茲。校長可以按照他的心願，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斯內普沉默片刻，淡淡地說，「所以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內事就夠了，不要把你的鼻子伸進我的事情裡來。」
他頓了頓，譏諷地補充一句：「事實上，如果你能做好你的分內事，已經非常了不起。」
這話顯然觸動了男孩的心事，綠眼睛裡現出悵然的神情：「我不知道……迄今為止，我在兩邊做得都一團糟……我不知道鄧布利多為什麼還會這麼信任我……」
斯內普毫不動容地說：「我也不知道。考慮到你的性格和能力，會弄得一團糟是意料中事。」
男孩苦笑了一下：「雖然這是實話……但是，先生，你就不能委婉一點麼？」
「現在不是委婉說話的時候，戰爭就要開始。」斯內普瞟了一眼男孩，男孩眼中的血絲十分明顯，黑眼圈使他那雙綠眼睛顯得又大又深，蒼白瘦削的面孔只剩巴掌般大小。他看上去疲憊不堪，似乎他小小的肩頭承擔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斯內普拿出一些藥材，關上了儲存櫃的門，「或許……這麼說吧，以你的性格和能力，更適合做一些十七歲男巫該做的事，比如做一根魔法水晶項鏈送給一個滿是雀斑的女巫。」
這愚蠢的男孩顯然沒有領會到他話語中幽深精妙的諷刺之意，竟然膽敢露出一絲非常微小的笑容：「我沒想到您會這麼說，教授。難道您……」
男孩明智地住了嘴，背過身去假裝清洗驢皮袋子，自動忽視他的一臉黑線。斯內普氣惱地揮揮魔杖，給那口袋施了一個清理咒和縮小咒，驢皮袋子縮成巴掌大的一塊，悠悠然地從男孩的指縫間滑落。
「那個袋子已經夠乾淨了。過來，波特！把這些水仙根切成粉末。」他命令道。
男孩防備地走過來，像是隨時提防著他施一個惡咒。事實上，他的確想這麼做，既然鄧布利多沒有在一旁看著。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就像那男孩說的，畢竟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愚蠢的十七歲少年。
那個自傲而又自卑、敏感到近乎病態的少年，那個會因為同學的挑釁和齷齪舉動而擲出惡咒的少年，已經消失在時光的洪流中，如同他死去的愛情。
所以斯內普只是瞪著男孩切碎水仙的根，又製作好艾草的浸液。不得不說，男孩的動手能力比魔藥知識長進很多，比如他甚至知道將艾草搓成糰子再加工，而不是亦步亦趨地按照課本的方法做。
「這個方法……」他頓了頓，考慮了一下，問出口似乎沒有什麼壞處，「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男孩隨口答道：「是您的書……」
他驟然住口，神色尷尬地看著斯內普，過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是……一本舊課本……上面的筆記……好像很有用……」
男孩的聲音越來越低，慢慢地消失在幽涼的空氣中。有那麼一會兒，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地瞪著對方，時間彷彿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