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命定之子下 文 / 淵默
命定之子（下）
一陣奇異的沉默。
或許是陽光太強，亞歷克斯微微瞇起了眼睛。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哈利輕輕地說，一種不知名的感覺推動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說下去。
「你曾經品嚐過被人冤枉誹謗卻無法言說的痛苦嗎？你曾經被自己唯一的親人嫌棄厭惡、視你為怪物、以你為恥辱嗎？」
德思禮家黑暗狹窄的樓梯間在他腦海中閃過，隨即被更深的怨憤所代替：
「你有過被全世界追捕，在黑夜裡逃亡的經歷嗎？帶著傷，流著血，完全不知什麼時候這種日子可以結束。沒有希望，沒有光明，沒有援手，沒有出路。」
「只有痛苦、絕望和寒冷……」他再一次低聲重複道，「……就好像你再也感受不到溫暖，就好像你再也無法快樂起來。」
亞歷克斯在陽光中沉默地看著他。他的面龐象嬰兒一樣光潔幼嫩，完全沒有經歷過歲月的風霜。波特家族的繼承人，戈德裡克真正的後裔傳人，莉莉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
「這就是你想對我做的嗎？」男孩柔聲說道，「你希望吸走我所有的希望和快樂，讓我永遠在黑暗和絕望中掙扎嗎？」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像一記重重的鐵錘，敲擊在哈利的心上。
是這樣嗎？
因為他自己不快樂，所以就希望全世界都陪著他痛苦嗎？因為他自己深陷絕望，所以就該讓所有人跟著他沉淪地獄嗎？
他這是怎麼了？
哈利無助地摀住了臉。過去與現在交織在一起，真實與記憶模糊了界限，各種碎片在緊閉的眼簾上躍動，像星星在黑暗的虛空中閃爍。
這些想法來自於他，還是「他」，那個更為黑暗的自己？
——亦或是，二者兼有？
哈利忍不住由心底裡發出一聲□，疲憊地垂下了手，慢慢地抬起頭，注視著亞歷克斯。
那是他的兄弟……
那是……波特夫人的親生兒子……
一種似酸澀又似歉疚的情緒湧上來，緩慢而痛苦地蔓延過心靈的荒原。
如果……可以……
你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你承受得起什麼樣的代價呢？
彷彿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矛盾和衝突，亞歷克斯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忽然笑道：「放輕鬆，哈利。就算你不是我哥哥，我們也可以成為朋友的，就像媽媽和西裡斯他們期待的那樣。」
他伸了個懶腰，貓一樣的瞇起了眼睛，雪白的長袍垂下來掩住了他的腳。
「……你不想讓他們失望的，是嗎？雖然你已經讓他們失望過很多次了。」
他的語音平淡而沒有絲毫情緒，只是在簡單地陳述一個事實。惟其真實，所以更加刺痛人心。
哈利不知自己為什麼還會坐在這裡，明知這少年就是想用言語一次又一次地羞辱自己。他知道自己沒傷害任何人，卻又隱隱感覺到他真的有罪。
他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手腕，皮質護腕上的魔文詭異地扭曲著，下面是醜陋的黑魔標記。
「我很抱歉。」他低聲說。
「喔，這沒什麼。」亞歷克斯漫不經心地說，「你知道他們倆，無論你做了什麼，他們總會原諒你。就算知道了你對我做了什麼也一樣。」
他瞟了一眼哈利，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暗潮湧動：「你知道嗎，哈利，你獲判被攝魂怪親吻的那一天，媽媽哭了一夜，我勸了她一夜。最後我的嗓子都說干了，她的眼淚也像是哭干了。然後你猜猜他對我說了什麼？」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笑，模仿著莉莉那種焦急的神態：「亞歷克斯，我們去看看你哥哥好不好？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哥哥呀。你會原諒他所做的一切，對不對？」
這次他真的笑出了聲，但只是短促地笑了一聲就戛然而止，像琴弦在奏出最高的音符時突然被拉斷。他冷冷地盯著哈利，目光中有強烈的恨意，低聲道：「啊，當然我會的。我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啊。」
他的聲音是如此低沉，卻又如此清晰，冷冷地迴盪在這間石屋中，帶來寒可透心的涼意。
哈利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那眼裡的怨毒與憎恨幾乎能將他撕成碎片。
然而與他刻毒的眼神相反，他的面容卻是極端平靜的，像極地深海中的冰川，有種晶瑩無瑕到極致的美麗，甚至虛幻。
「我會原諒你的，哈利。」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語音幽微不可捉摸，像一顆小石子，落進長滿青苔的古井裡。
他應該起身離開的，哈利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唯一可做的。仇恨的毒刺已經凝結成了實體，深深地扎根在那少年的心底，沒有任何人可以化解。
哈利有種感覺，就算自己真的這一刻就死在這少年眼前，男孩也只會開心，不會傷心。
然而哈利並沒有動。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力量將他牢牢地固定在當地，甚至強迫他抬起頭，任由自己被亞歷克斯那怨毒的目光一刀一刀地割碎。
讓他恐懼的是，那股力量彷彿來自於自己的內心。
「我……」他聽到自己顫抖的語聲，像酒杯破碎時發出的聲響。若干句子跳到嘴邊，又被他一一劃去，最後只說出一句，「我有什麼能為你做的嗎？」
「你有什麼能為我做的？」那一瞬間，亞歷克斯似乎想大笑出聲，然而他只是嘴角微翹，扭曲成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或許我該問，你還有什麼沒對我做過呢？」
完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工作問題，今後改在中午11點更文，嗯。
下一章預告：兄弟
他停下來思考，感覺到激盪的情感在內腹間翻騰，像血從中劍的傷口中湧出。他沿著那躁動不安的情緒一路摸索過去，然後，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他」：
——那個不屬於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