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假作真時 文 / 淵默
假作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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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並不是我的真實自我;我依然是我自己,沒有漂浮在那死亡的溪水之涯。
——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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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凝視著鏡子,光滑的鏡面上似乎還殘存著紅髮女巫的影像。
他真的有一個母親還活在這世上,他已經真真切切地證明了這一點。
曾經,他寧願付出一切去換取母親仍然在世,可是一旦夢想成真,反而感覺恍惚。
也許是因為太遲了。
也許是因為……她根本不是他的母親。
她的兒子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而不是他,不是這個不知從哪個世界飄來的遊魂。
哈利盯著鏡中這個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人,以及前額上他們共有的閃電標記。
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有標記的人。無論他來到哪一個世界,這個來自最邪惡的黑巫師的詛咒都永遠跟隨著他,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把他與剩下的世界分隔開來。只是這一次,命運做得更為徹底。
哈利微笑了一下,戴上了新配的圓眼鏡,現在看起來比較像原來的他。
「哇哦!」鏡子誇張地叫起來,「我得說,這眼鏡和你一點也不配!這方面你得聽取我的專業建議,圓眼鏡會遮掩住你的輪廓,不夠硬朗,像你這個年紀的男巫需要更酷一點才能吸引女巫喔!你知道女人,喔,她們總是希望你更有男人味一些。這副圓眼鏡,梅林!只會讓你顯得像個書獃子!絕對絕對……」
哈利歎了口氣,給它施了個靜音咒,鏡子尖厲的吼叫聲戛然而止,它不滿地晃動了兩下。
「抱歉。」哈利說,「我知道我的長相和衣著都很不符合你的審美,但這就是我。」
他再一次凝視著鏡子,恍惚地微笑:「我是哈利,只是哈利。」
萬千思緒突然湧進他心裡,整個世界的重量似乎都壓上了他的肩頭,幾乎要將他壓垮。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轉身面對著書桌上一疊又一疊、過去兩年間的預言家日報。最上面的一張報紙飄下來,頭版頭條赫然正是:「世紀審判——黑暗王子獲判攝魂怪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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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霧開始升騰,慢慢凝結成某種實質性的影像,但這影像是如此飄渺,若隱若現,彷彿幻覺。
在迷濛的霧氣中,紅髮女巫的面容顯得異常肅穆,蒼白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專注地凝視著面前的影像。
「有用嗎?」西裡斯低聲道,聲音有些嘶啞。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莉莉的語音,出奇的鎮定,「哈利離家出走以後,我把放在古靈閣的東西都下了追蹤咒,所以……」
「出來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影像開始變得清晰,黑髮綠眸的少年巫師正坐在書桌前,木然地盯著書桌一大疊報紙。他看得很快,報紙一張張飛起,一張張落下,自動飛到壁爐裡。過了一會兒,巫師似乎有點累,他疲憊地歎了口氣,蜷起身體,將頭埋在膝蓋上。
莉莉念了一句咒語,視角拉遠,畫面中顯示出樺皮小屋和外面的樹林與大海。
「怪不得沒有人能找到他。」斯內普忍不住冷笑起來,「據說這是鳳凰社最絕密的緊急避難所。」
他回頭瞪著鄧布利多,黑眼睛危險地發著光:「據說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這個地方。」
鄧布利多平靜地回應著他的注視:「是的。」
魔藥大師的眼裡顯示出狐疑的神情:「當然。也許黑暗王子不能算人,只能算惡魔?」
「這個問題只有他本人才能回答了。」鄧布利多站起來,簡潔地道:「我們該採取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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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略一抬手,最後一張報紙飛進了壁爐。他歎了口氣,凝視著窗外已漸漸變黑的天空。
情況比他想像的還糟糕很多。如果《預言家日報》登的有一半是真相,他已經根本無法在巫師界立足。更何況,這具身體的殘存記憶告訴他,那些不全是誹謗。
他是應該盡快想辦法回去的,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從哪裡開始。不是沒有比現在更迷惘的時候,可是那時候他至少還有羅恩和赫敏,好吧,至少還有赫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到處都是想把他送進阿茲卡班的人。
有生第一次,他孤獨得如此徹底。
壁爐裡的火在靜靜地燃燒,時不時發出一聲辟啪的輕響。哈利看著報紙上那張麻木空洞的兇手的臉,在火焰的舔噬下漸漸發黑、扭曲……
黑暗王子,多可笑的稱呼!
他忽然感覺一陣突如其來的憤怒:不管這個世界有多荒謬,都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不應該、也不可能為他沒做過的錯事負責。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找到一條回原來世界的路,做完自己該做的事。生也好,死也好,他必須讓一切終結,讓其他人可以繼續生活下去。
主意已定,他即刻站起身來,開始收拾行裝。鳳凰社的緊急避免所確實很隱秘,但他不想被捲入一場不屬於他的戰爭中,也許他可以在麻瓜的住宅區隱藏下來,他已經在古靈閣兌換了足夠多的麻瓜貨幣。
他重新包紮好渾身的傷口,把自己用過的魔藥儲備盡可能地補回去,心裡是有一點歉疚的,畢竟有些魔藥的煉製是很耗費時間的,比如說他剛用完的這瓶復方湯劑。他握著空瓶子出了一會兒神,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一根紅髮。那是莉莉去囚室看他時遺落在他身上的,彷彿神跡般一直纏在他身上。他用掉了一根,手裡還有一根。
在黃昏微弱的光線下,紅髮顯得黯淡而枯槁,並不像他記憶總那麼耀眼,甚至還泛點點灰白,像行將熄滅的火。
紅色。
格蘭芬多的顏色。
熱情和生命力的象徵。
火焰。鮮血。蛇的信子。伏地魔的眼睛。母親的頭髮。
生命與死亡。
一切的起點與終點。
紅髮在他的指間纏繞,慢慢變成一條小小的珊瑚蛇,纖細的腰肢輕盈地一轉,歪過頭瞧著他。哈利笑了笑,用一個嵌入咒將小蛇嵌到一枚金加隆上,加上一根鏈子,當做項鏈掛在脖子上,算是他在這個異世界到此一遊的紀念品。
他的微笑忽然凝固,空氣中響起了幾聲輕微的爆破音,他條件反射般的握緊了魔杖。
門被一腳踢開,黑衣傲羅直闖而入。
是西裡斯!
哈利狼狽不堪地撤去剛布在門口的霉運咒,抓起收拾到一半的驢皮袋子,從窗口跳了出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道勁風從他腦後襲來。他側身一閃,險險避開,咒語打中了窗欞,留下一道二指寬的深刻劃痕和淡淡燒焦木頭的氣味。
白霧迅速在林中升起,空氣似乎變成了堅實的固體,幻影移形已經不可用。瘋眼漢穆迪出現在正前方。在詭異的白霧中,瘋眼漢高大的身影和兇惡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
「放下武器,哈利·波特!」老傲羅咆哮道,再次舉起魔杖,「否則就死!」
哈利轉身就跑,心在狂跳。林間現出盧平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哈利,請你停下!」狼人說。
「絕不!」哈利咬牙叫道,緊握住魔杖,朝西方——他唯一的出路——奔去。一道紅光朝他當胸打來,耳中傳來一個冷漠而鎮定的語聲:「你被包圍了,波特。不要抵抗。」
聲音幾乎只比耳語略高一些,但卻異常清晰,一身黑衣的斯內普手握魔杖走出來。接著是神情嚴肅的米勒娃·麥格教授、高個子黑皮膚的金斯萊·沙克爾,和頂著一頭尖釘般短髮的唐克斯。儘管是在追捕要犯,年輕的女巫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盧平,她的短髮立刻變成了粉紅色,正好和她臉頰上升起的兩團紅暈相配。
被火光照亮的霍格沃茲之夜,大廳裡兩具冰冷的屍體,至死依然雙手互牽……
哈利閉了閉眼,把腦海裡的影像排除出去,用盡可能穩定的聲音,說:「鄧布利多呢,他在哪裡?」
斯內普眼裡閃過一絲陰霾,冷淡地說:「對付你,不用他來。」他緩緩舉起魔杖,直對著哈利的眉心。其他人各自站定,將哈利團團圍住,魔杖都對準了他。
哈利感到有人從身後的樺皮小屋裡走出,最後一個加入了戰團。
樹林裡靜得可怕。但在這奇異的寂靜之中,哈利卻感到血液正在血管裡瘋狂地洶湧撞擊,叫囂著要出擊,要戰鬥。
他克制住自己,慢慢地轉過身,面對著西裡斯。
「你是我的教父,西裡斯·布萊克。我父親臨死前將我托付給你。」他凝視著黑衣傲羅,靜靜地說,「答應我,帶我去見阿不思·鄧布利多。」
「為了詹姆。」
他垂下了魔杖。
幾道魔咒同時打中了他,他倒了下去,仍舊注視著黑衣傲羅的眼睛。後者久久凝視著他,魔杖尖端並沒有湧出任何魔咒——
:題記來自泰戈爾的《來自遠方》,很切合文的主題,光影雙生的救世主。不過網上的譯文很爛,題記我翻譯了一下,全詩就懶得翻譯了,大家將就看吧。
fromafar
rabindranathtagore
the'i'thatfloatsalongthewavetime,
fromadistanceiwatcthedustandthewater,
withthefruitandtheflower,
withtheallisrushinalwaysthesurface,
tossedthewavesanddancingtherhythm
joyleastlossmakeshimsuffer,
theleastwoundhurtshim——
himiseefro'i'notrealself;
amstillwithinmyself,
donotfloatthestreamofree,idesireless,ipeace,iillumined——
himiseefromafar.
來自遠方
作者:拉賓德拉納特·泰戈爾
這個「我」隨著時波漂流,
我在遠處就注意了他,
滿身塵土和雨水,
背著果實和鮮花。
帶著他所有的一切向前衝著。
他總是浮在面上
顛簸在海浪裡,隨著快樂和痛苦的節奏舞蹈著。
最小的損失就會使他痛苦,
最小的傷口也會刺痛了他,
我從遠方看到了他。
這個他實際上不是我自己,
我依舊是我。
沒有漂浮在那死亡的溪水之涯。
我無拘無束,我斷絕了一切**。
我平靜,我得到了啟迪—
我看到他來自遠方。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預告:《預言與真相》
過了一會兒,老人開口說話,他說得很慢,似乎每一個字都字斟句酌:「我告訴過你,預言一定會實現,但如何實現,取決於我們的自由意志。」
「所以,哈利,我無法告訴你你是誰,相反,我需要你來告訴我。」
就在這一刻,現實與記憶開始重合。鄧布利多那鎮定到近乎冷酷的面孔,像一盞蒼白的燈籠,漂浮在蒼涼的暮色中。
「告訴我,哈利,你願意做什麼樣的人?」
「在正道與捷徑之間,你選擇走哪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