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業火紅蓮 第14章 更年期和陰謀 文 / 碩蒲
淚湖旁邊的遊客見狀早就尖叫著逃跑了,只留下這樣一個修羅之場。不過多久,三人身上已經被鮮血染透了,彷彿從血池中沐浴而出一樣,而地上散落著黑衣人的肢體殘骸,個個死相恐怖,如同一個煉獄。
「主子,怎麼樣了?」曜風快速收起了玄鐵重棍,走到雪瀾身畔,她身上的血腥氣和被鮮血染紅的衣衫,讓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杏空杏明也走了過來,單膝跪地,雙頭低垂膝間,自責不已:「我們沒有保護好主子的安全,請主子責罰。」真是該死,他們竟然那麼容易聽主子的話,兩個人同時離開了她的身邊,這不是故意給敵人空子鑽嗎?該死的扶搖商行。
這一下,他們兄弟又要免不了受到曜風、風之梅他們的拳打腳踢了。
他們挨打還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主子的身體又受傷了。
雪瀾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蒼白的嘴唇輕動:「我沒事了,血已經止住不流了。杏空,你快看蘇慕白,他為我擋了一箭。」
杏空聞言,連忙起身來到蘇慕白身前,開始仔細檢視他的傷口。杏明卻走到了軒轅殤跟前,冷冷看著他,那目光好似要殺了他一般:「軒轅殤,我家主子兩次不顧性命救了你,你居然就是這樣報答她的,視若無睹,呵呵,好,很好。」
軒轅殤微微挑了挑眉頭,兩次?不就只是一次麼。他也曾經救過風雪瀾一次,兩個人扯平了,他為什麼還要救她?可是,剛才為什麼他會覺得心血上衝,心中一痛?
……
馬車從後門緩緩駛入了龍府,在玲瓏苑的門口,馬車小心地停了下來。杏明率先跳下了馬車,和馬車上的杏空一起扶著雪瀾走下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讓整個繁花盛開的院子多了幾分詭異的蕭殺之氣。
杏空最後跳下馬車,從曜風手中將蘇慕白小心接了過來,看著因為失血過多,而滿臉蒼白的蘇慕白,杏空對他忽然沒有了先前的討厭,至少這個男人,願意為了主子付出生命。看起來,也不會那麼討厭了。今日若是沒有他,那如今昏迷不醒的人,就是他們家主子了。
雪瀾看著蘇慕白沉靜地昏睡著,聽杏空說了他的情況,是沒有生命危險的,這才緩緩轉過身,誰知道,甫一轉身,便對上了一雙充滿訝異和驚歎的眼睛。
「珍瓏?」
雪瀾看著遠處那個滿臉驚詫的人,輕呼出聲。他站得太遠,即便是杏空他們,也沒有辦法阻止他看見這邊的一切。而如今,她的臉上是自己的本來面目,並非龍雨蓮的偽裝。
珍瓏雙眸一閃,看向雪瀾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和興味,一雙眸子在雪瀾身上來來回回,對上杏空杏明的模樣時,也是一怔。而當看到一身黑衣的曜風手中所抱的蘇慕白時,更讓他心中驚訝不已。
這幾個人,個個氣勢不凡,怎麼會同時出現在玲瓏苑?還有,他們到底是誰呢,怎麼可以讓馬車暢通無阻地駛進龍府?
這玲瓏苑,可是龍大小姐的居所啊……
想到這兒,珍瓏抬頭看了看玲瓏苑上頭金色的匾額,再扭頭看了看雪瀾,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和幾分不可思議的驚訝。
還是帶了幾分不確定,珍瓏走到雪瀾跟前,細細打量著面前的人。脂膚如玉,艷若桃李的面容上,雙眸宛若中秋的明月,那一身氣度,彷彿夏日湖畔盛開的一株傲然青蓮,心中不禁暗歎,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女子,不僅容貌無與倫比的絕美,而且那清冷絕倫的氣質,嬌媚而不造作,清靈而華貴,更是世間僅有的。那是讓人一見傾心再見折服獨一無二的氣度。
他從來不知道,那厚重的脂粉和艷俗的孔雀裝之下隱藏的,竟然是這樣的絕代容顏,絕世風華。
「大小姐……」珍瓏恍然回過神,躬身行了一禮,謙卑中的雙眸卻閃現出莫名的光芒。
雪瀾眼眸微瞇,看他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審視。好一個珍瓏,僅僅憑她一聲下意識的呼叫,便認出了她的身份,真是聰明到家了。
杏明一個箭步上前,眸中滿是殺氣,識破主子身份的人絕不能留。可是,他卻被雪瀾攔住了,只見雪瀾微微搖頭,杏明只好退下了。
雪瀾緩步走到珍瓏跟前,他一身淺灰色的衣服卻顯示出不同尋常的貴公子氣質:「珍瓏公子慧眼不凡,眼力過人。」
「呵呵,大小姐過獎了,珍瓏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小姐海涵。」世人可真是昏了眼,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只不過是塗滿了脂粉,穿了怪異艷俗的服裝,人們便看不出她的內在了。然而誰又能夠想到,人稱花癡的蠻橫小姐龍雨蓮,竟然是這樣一個絕色絕代的美女呢?若是奕國的人們知道了這個消息,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
「有什麼話進來再說吧,外面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雪瀾率先走進了玲瓏苑,杏空杏明緊隨其後,曜風也抱著蘇慕白走了進去。
杏空和曜風將蘇慕白小心地放在牙床上,仔細為他診脈,雖然他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可卻失血過多還處在昏迷之中。雪瀾站在床前,不發一語看著他前襟上大片大片的血跡,心中有些抑鬱難受。
就是這個男子,默默喜歡了她十年,不曾開口,不曾表露任何,甚至在無心傷到她之後,他每天忍受著自責的煎熬,卻還是那樣一如既往地關心著她。他的喜愛,從來不論付出或得到。他是第一個為她敞開心扉的人,第一個為她開放蓮印的人,可她的心中,卻從來也沒有過他的影子。
「他怎麼樣了?」
杏空搖了搖頭:「他沒事的,只不過是失血過多,並未傷到要害。而且上次為主子提煉的『聖血丹』還剩下很多,給他吃幾粒,便無大礙了。」
雪瀾放下心來了,可杏空杏明卻無法放下心來,何況身旁還有一個一臉冰寒的曜風:「主子,你的傷呢?」曜風提醒雪瀾,俊逸的眼睛掃過杏空杏明,帶著無聲的警告和責備。
杏空杏明自然非常明白曜風眼神的意思,立刻換杏明照顧傷患蘇慕白,杏空來到雪瀾身邊,開始檢查她的傷勢,剛要將自己那件外袍拿下,忽然想起,這房間裡還有個外人呢。
杏空不滿地看著珍瓏:「珍瓏公子,我家主子要脫衣服,你要看嗎?」
珍瓏臉上一紅:「大小姐受傷了?」好看的眸子裡透著擔憂,「我……大小姐既然搶了我,我就是大小姐的人,大小姐的傷不如給我包紮。」
杏空一聽,不樂意了,幹啥啊,搶飯碗是不?「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不認識我了是不?我可是小姐寵極一時的空公子啊,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哪涼快你哪呆著去吧。」這小子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珍瓏又是一驚,空公子?不可能啊,完全不一樣的容貌,可這目中無人的語氣卻是一模一樣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之術?
杏空看了眼自家主子,見她好像沒有阻攔自己的意思,乾脆讓這珍瓏死心算了:「還有啊,珍瓏公子,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家主子根本就不是你家大小姐,你家大小姐大白癡一個,能跟我家主子比嗎?」
珍瓏這次驚得更厲害了,倒退了兩步,雙眸大睜,滿眼不可思議:「什麼?她……不是龍府大小姐,那她到底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今天發生的事情好詭異啊。
「我家主子來奕國處理些事務,正好需要一個方便走動的身份,你家龍大小姐很榮幸地被我家主子選中了,放心,龍雨蓮好好的休養著呢,等我家主子辦完事情,就放她出來,放心吧,你變不成鰥夫的。」
珍瓏公子的眼裡閃過一絲錯愕和失望:「那……你是誰?」他怔怔看著雪瀾,心中忽然有些難受。
「薛藍兒。」雪瀾淡淡回了一聲。讓這人知道也好,省得他總拿那樣的眼光來看自己。
珍瓏一聽,渾身一震,彷彿被天雷擊中一樣。
薛藍兒,薛藍兒,她竟然是薛藍兒。
她竟然會是薛藍兒,那個天底下最為傳奇的女子。
傳說中,她富可敵國,足以傲藐任何一國的君主,傳說中,她掌握著天下百姓的生計,手中握著人民的生殺大權,傳說中,她狠辣無情,十分歹毒……
難怪……難怪她擁有這樣絕代的風華絕美的容顏,難怪她能夠請得動錦雲閣的大師傅,難怪錦雲閣幾十件衣裳她一開口就輕輕鬆鬆送了過來,難怪朱行會為他們這些藏美閣的人每人雕一副棋盤棋子,更難怪眼下,名動大胤的公子白,會躺在她的鸞床之上。
一切,都豁然明朗了,原來是這樣啊。
雪瀾瞅著珍瓏忽然變得悲悲切切的模樣有些納悶,杏空卻在一旁幸災樂禍,主子,誰讓你的桃花運一年比一年旺呢。
「你找我有事?」他遠遠等在玲瓏苑外面,難道不是有事要說?
珍瓏猛地回過頭來,失神地望著她,心中暗暗笑自己不自量力,她和自己,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永遠沒法攀比,永遠無法企及,一邊這樣想著,他心頭雖然有幾分酸澀,可態度卻也恭敬起來:「珍瓏本來想來請示大小姐……想回去探望一下父母。」
雪瀾很大方地點了點頭,有孝心是好事啊:「以後都不用來請示什麼了,你想回去看父母,直接去就行。」
珍瓏的雙眸忽然哀怨起來,盯著雪瀾的目光滿是蕭瑟和悲慼。雪瀾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心裡更加莫名其妙了,也有點不知所措起來。這個人到底怎麼了,自己開恩讓他隨時可以回家去,難道不好嗎?
杏空默默看著好戲,心裡暗自鄙夷珍瓏這樣的人真是不自量力。
「怎麼,珍瓏公子還不走?難不成要讓我家主子請你不成?抱歉,你的面子不夠。」杏空都這樣開口轟人了,珍瓏要是再不走,就實在招人嫌了。珍瓏這才抱拳朝雪瀾微微施禮:「珍瓏先行告退。他日姑娘若是有需要用到珍瓏的地方,珍瓏一定萬死不辭。今天的事,珍瓏必定三緘其口,姑娘盡請放心。」
雪瀾含笑點頭,這個珍瓏倒真是個明白人。
珍瓏見她臉色霽緩,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戀戀不捨地離去。杏空在雪瀾身後將自己那件外袍脫下,又幫她將染滿了鮮血的衣裳剪下,開始小心翼翼地處理起創口,上藥包紮起來。
雪白如玉的肌膚上,一道劍痕將雪膚生生撕裂,翻飛的血肉上還帶著乾涸了的暗紅色血跡,看模樣好不嚇人。傷口上翻起的皮肉竟然和雪瀾的衣衫黏在了一起,杏空眉頭一皺,頓時處理得更加小心謹慎起來,生怕一個手重就將雪瀾弄疼了。曜風站在一旁當監工,皺著個眉頭看著雪瀾和杏空,一旦雪瀾稍微有點皺眉,他腰間的玄鐵重棍就有朝杏空揮過去的勢頭,嚇得杏空額頭上冷汗涔涔,卻又自知理虧,不敢多言。誰不知道曜風那根棍子啊,一旦被棍風掃到,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半刻鐘的功夫過去了,杏空終於將雪瀾的傷口清理完畢,塗上最好的創藥,拿潔淨的素紗包裹起來。又為她換上了一件潔淨的輕衫,這才讓她趴在軟椅之上,放下心來好好休息。
「主子,還是我過來伺候你吧。」曜風雖然名字是太陽的意思,可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冰塊,在主子面前雖然不放冷氣,可一向是惜字如金,但今天這事情,容不得他再沉默了。
杏空杏明一聽急了:「主子,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我們一定將主子保護好。」該死的曜風,早就知道你覬覦主子很久了,就不讓你來,就不讓你稱心。
雪瀾也覺得不太好,讓夜雪樓的總負責人來伺候自己,夏天倒還好了,讓他當個免費的大冰塊偶爾放放冷氣涼快一下,可現在已經秋天了,她這幾日也覺得天氣轉冷了,若是讓曜風在這兒伺候自己,也還勉強湊合。可到了冬天怎麼辦……再說了,他那根玄鐵重棍上一見就嚇人,哪有人腰裡插著根棍子跟自己去散步的?
杏空杏明吧,雖然這倆小子,老是拿殺過人的手給她煮藥煮東西吃,可畢竟醫術和廚藝都還不錯,衣服收拾得好,頭髮也綰得好。她看了曜風一眼,心想,若是讓他那雙長滿了細繭的大手給自己梳頭髮,估計過不了多久她就該落髮為尼了。
「算了,這次的事,還真怪不到杏空杏明頭上。是我見周圍沒有殺氣,又風和日麗的,才一時疏忽讓他們去買東西了。」
杏空杏明一聽,頓時又得意了。朝曜風一挑眼,意思是,瞧瞧,主子根本就離不開我倆。
雪瀾挑眉看了他倆一眼,別給點陽光就燦爛了,以前怎麼教你們的,做人要低調。
一聽雪瀾都這麼說了,曜風也不好再說什麼,只不過是狠狠瞪了杏空杏明一眼,警告的意思十分強烈:「主子讓你們走你們就都走?有點警覺性好不好,怎麼當人小弟的。別讓我看見下次了。」
雪瀾無奈了,這些手下,一個比一個牛,她都快要被他們管著了。
「對了,曜風,你怎麼會在那兒?」
曜風一聽主子發問,立刻轉頭過來,正色道:「婉袂此行查到了扶搖商行的分支,我一路盯著他們。今天忽然發現他們集結了不少殺手,心中恐怕他們對主子不利,就沿途跟了下來。因為在路上碰到杏空杏明詢問幾句的空閒,就被他們鑽了空子,傷到了主子。是屬下該死。」
雪瀾一聽,眸中閃過一縷亮光,饒有興致道:「你說,婉袂找到了他們的分部?」
曜風點頭:「是,就在雍王府中。」
雪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換了個姿勢,繼續軟軟趴在躺椅裡。
看來,這雍王果然跟扶搖商行沆瀣一氣了。
「有沒有見到他們的頭兒?」
曜風搖頭,劍眉微微蹙起:「也不能說見過,也不能說沒見過。此人十分謹慎,每次出現,都是用全黑的斗篷披風面紗將自己包裹得嚴實,連聲音也刻意壓抑,雌雄莫辯。可看他的呼吸和腳步,應該是一個高手。」
「好,那你繼續盯著雍王府,時機一到,我要報這一弓一劍之仇。」連她欠蘇慕白那份也算上了。雍王,看你的樣子,真是好大的野心啊。可惜,你碰上了我風雪瀾,碰上我,再大的野心,也讓你變成野豬。
「蟾風那邊呢?」扶搖商行到底要做什麼,雖然說他們兩家乃是宿敵勢同水火,可它每次都是扯上一些皇族,難道說,它和自己的目的竟然是一樣的?有吞併六國的野心?
杏明走過來,拿了一條毛毯蓋在雪瀾身上,雖然說天氣不怎麼寒冷,可現在畢竟已經到了萬物開始蕭瑟的秋季,天氣變化不定:「蟾風那邊,我已經按照主子的意思傳達過了,想必此時,蟾風已經按照主子的意思安排好一切,主子您就放心吧。」
雪瀾點點頭,將身體舒展開來,放放鬆松地躺在椅子裡,忙活了一大早的,也該休息下了。
這天晚上,雪瀾睡得很不安穩。
夢裡,總有一個聲音,如泣如訴,哀怨地在她耳中迴盪。讓她的心揪得生疼。可偏偏,她卻看不到那哭泣的人的模樣,也聽不到那悲傷的哭聲到底是誰的,朦朦朧朧中,只看到一雙哀怨的眼睛,充滿愁緒和悲慼,默默看著自己。
半夜裡驚醒過來,雪瀾披了一件外衣,並沒有驚動杏空和杏明,獨自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夜空依舊清朗明媚。一輪橢圓的明月四周染上了一層層的光暈,好似是柔情的情人,不離不棄地守候著它。無數的星子在辰風中閃爍著,一個個傳說一個個故事從這些昏暗的星子裡產生,可它們卻依舊那麼寂寥地掛在夜空。
夜色瑟瑟而來,無數在白日裡還飄搖在枝頭的黃葉終於紛紛落下。枯黃的顏色在夜裡融成一片,墜入塵土中。和無邊的黑,分不開了。也許,這就是樹和人的命運,起於塵,同歸於塵。
夜風還是不知不覺地變涼了。雪瀾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髮絲被夜風吹得凌亂飛舞,她沒有整理它們的打算。鳳眸淡淡望著天邊的明月,眼中有著說不清的迷離和茫然。淡淡的光暈,流轉在那一雙明媚的眼眸裡,彷彿思念,彷彿歉疚,也彷彿愛意。
這樣安靜美好卻又帶了幾分淒涼的夜。總是讓人不安穩的。夜風吹動,雪瀾聞到了其中的血腥之氣,淡淡的,卻有幾分寒意。然而,她一動未動。
暗處隱匿的人,終於是按捺不住了,粗重的喘息聲在黑夜裡顯得分外明顯。猛地,一道黑影從不遠處的矮灌花叢中躍了出來,身體卻踉踉蹌蹌地朝著雪瀾倒去。雪瀾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了他,順著月光,看清了他的眉眼。
長眉入鬢,貴氣沖天。眸子輕啟如同一泓秋水,暗邃含波。薄唇微凜,傲意不凡。這個男人,絕不普通,他長了一張非常好看的臉。
「沉遙津?」
雪瀾眸中閃過一縷驚訝。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半夜裡忽然遇上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而這個人,竟然是水國的那個寂寞侯,沉遙津。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搞了半天,竟然是個熟人。
沉遙津只覺得鼻端一陣清香撲面而來,好像是有些熟悉。而那聲音,更是讓他猛然睜開了眼,驚喜地看著扶住自己的絕美女子,一雙鷹眸含輝,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有千言萬語說不出一樣。
「你怎麼了?」雪瀾皺起了眉頭。這男人,就跟狐狸一樣精明,怎麼今天去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
沉遙津的食指倏地放上雪瀾的唇,示意她止住了聲音。勉強著撐著自己的身體從她懷中站起,又轉眸在四周看了幾圈,這才小心翼翼道:「你怎麼在這兒?該死的……早知道你在這裡,我就不進這座宅子避難了。」若是連累了她可怎麼是好?
「你到底怎麼了?」感情這人是避難來了?堂堂的水國寂寞侯爺,竟然落到避難的地步?
沉遙津癡癡望著雪瀾,低聲道:「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此刻正被扶搖商行的人追殺,敵不過他們人多,逃到這附近看這裡宅門高大,便躲了進來。」
雪瀾的眸光一閃:「你是說,追殺你的人是扶搖商行的?」
「是。」沉遙津微微側身,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雪瀾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勢,扶著他走到中庭的石凳上坐下:「你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看這傷口的模樣,圍攻他的人不在少數,這哥們到底知道人家扶搖商行什麼秘密了?
沉遙津難受地咧了咧嘴,然而看向雪瀾的目光卻依舊是從前那種讓她想要躲避的眼神:「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雪兒。」
雪瀾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眸中滿是坦然:「你,都知道了?」
沉遙津點點頭,眼中全是喜悅的光芒:「你覺得,一個有心的人,會查不到嗎?」三年之後再見,她雖然容貌大改,可那雙眼睛,他卻記得清楚。這樣清亮這樣美麗的眼睛,天底下幾人能有?他曾經在楚府就認出了她,幾番試探下來,雖然她並不承認,可他最終還是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
真好,她真的沒有死。那個曾經在他的手指心,結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寫下名字的人,沒有死。
「雪兒,」沉遙津灼灼望著她,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目光卻帶著如斯熾熱的溫度,好像要把雪瀾灼熱融化一般,「十年前,是你說的,等我們長大了,你要讓我過門當大房的,你還記得?」
「咳……」雪瀾一臉驚恐詫異地看著沉遙津,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丫不會是有病吧?
「咳咳,當然記得了。小爺我當初最大的願望就是把天底下的美男盡收囊中,不過這個大……大房嘛,還得靠你自己爭取。畢竟好幾個人都在虎視眈眈呢。」跟小爺耍渾耍無恥,小爺就只有比你更渾更無恥。
沉遙津的黑眸宛若深潭一般幽邃不見底,他淡淡含笑,很好看:「雪兒放心吧,說起宅鬥,我自信沒人是我對手。這大房,我是做定了。」
「啊?」哥們真牛,連宅斗這種先進的詞都知道。
這一下雪瀾徹底傻眼了。這廝不僅有病,而且病得還不輕,估計還是神經病。
「可是,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沉遙津點點頭,眸中好似水流一般輕動:「我知道呀。」
「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你們這兒是這個比喻吧。」一個茶壺可以配許多個茶杯,可一個茶杯卻只能配給一個茶壺。
又點頭:「嗯,我知道呀。」
靠,這男人真是傻了:「你想當茶杯?」
「雪兒不是想做茶壺嗎?」
「匡當」雪瀾四腳朝天,很不雅地摔倒在地,沉遙津一看,忍著自己身上的傷痛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大晚上的,地上那麼涼,不僅不利於身體,也不利於將來生孩子。」
「光當」雪瀾還沒站穩呢,又下去了。
好不容易爬起來的雪瀾抹了抹頭上的冷汗,人才啊,真是個人才,她終於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人才了。
「哥們,莫非你也是穿來的?」思想前衛,言語放蕩,行為無度,這簡直就是二十一世紀九零後的作風啊。
「穿……來的?」沉遙津一臉納悶。雪瀾再度擦汗,還好,還好這廝不是穿越過來的,自己在這個世界裡還是獨一無二的。
「沒事,沒事,我瞎說呢,呵呵。」雪瀾擺了擺手,決定將大房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閃過去,「你這傷不打算治了?」
沉遙津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雪兒手底下那麼多醫館,隨便找一家給我治治不就好了。」
雪瀾憤憤看著他,聲音陡然拔高:「你難道是說,你要住這兒?」豬肉你個白菜燉粉條的,麻辣你個夫妻肺片的,你腦子裡進水了吧。
沉遙津眨了眨眼,深邃的眸子裡閃過幾絲得逞的笑,雪瀾的火還沒發完,正要繼續撒潑,沉遙津忽然一手拉過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眸中光芒犀利無比,四處搜索警戒著四周。
突然,安靜的夜空被一陣尖嘯聲劃破,空氣中驟然閃動著兵刃的寒光,空曠的院落裡,忽然多出了七八個黑衣人的身影,他們的造型十分大眾,都是黑衣裹身黑布蒙面,可雪瀾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們來了。
這些人,都是扶搖商行的人。
扶搖商行的殺手身上,都有屬於扶搖商行的標誌。
雪瀾冷冷地看著那些黑衣人,小聲問沉遙津道:「這些就是追殺你的人?」扶搖商行剛剛才刺殺過她失敗了,斷然不會再貿然前來。果然,沉遙津點了點頭,左手將雪瀾緊緊抱在懷中護住,右手持著長劍微微顫抖,他的傷勢有些嚴重了。
「你到底知道了人家什麼秘密啊,人家非殺了你滅口不可,是他們的主子的老婆養了野男人,還是他們主子是個性無能斷袖哥,或者他們家主子其實是個口不能言目不能見,缺胳膊少腿的糟老頭子?」
沉遙津的眼角抽搐個不停,這個女人,難道就不知道安分一點嗎?就算是說話也別這麼毒啊:「你難道就絲毫不擔心?」
「擔心啥?」雪瀾表示很不理解,她在自己家裡擔心個啥,當然,是暫時,借來的家裡。
「他們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對無辜的人也絕不可能放過,你就不怕他們為了殺人滅口傷了你,甚至是殺了你麼?」沉遙津雙眸深邃,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
「怕什麼,我的地盤我做主。」雪瀾話音方落,那些黑衣人便驀地出手,長劍帶著凌厲的攻勢朝著雪瀾和沉遙津刺了過來,沉遙津連忙持劍迎上,左手死命護著雪瀾。雪瀾卻像是看戲一樣,悠然自在地,在他懷裡反而愜意得很。
沉遙津此刻哪裡還顧得上看她愜不愜意了,他身上的傷勢本來就嚴重,此刻又運用了內力,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度崩裂了,時不時地還要躲上幾招。總而言之,那個風度翩翩雙眸幽深的寂寞侯,此刻也幾乎變成一個狼狽不堪衣衫破碎的叫花子了。
雪瀾也覺得差不多了,對這人稍微懲戒一下也就算了,真鬧出了人命可賠不起給水國。她輕輕一聲呼哨,兩條人影從房中激射而出,出手快如閃電,很快地,那七八個黑衣人便如同破布一樣倒了下去,個個圓睜著眼睛,死相恐怖。
杏明把手上沾上的血在自己褻衣上擦了擦,好歹不那麼嚇人了,這才走到雪瀾跟前:「主子,你大半夜的不睡出來幹嘛呢,會男人啊?」雖然這樣調侃地說著,雙眸卻防備而警戒地忘了沉遙津一眼,喲,還是熟人呢。
杏空也走了過來,只不過他就聰明多了,把自己雙手上沾染上的鮮血朝杏明衣服上擦了擦,搞得杏明一聲聲怪叫兩人差點就打起來,幸虧有外人在場這兩人才沒給雪瀾丟人。
「主子,你又從哪搞回個男人來了,難不成還要往藏美閣裡放啊。」
雪瀾沒好氣地白了他們一眼,她心裡更鬱悶了,這兩個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過算了,暫時沒工夫理他們,還有個大麻煩杵著呢。
不著痕跡地掙脫出了沉遙津的手臂,雪瀾轉身對上他的眼:「好了,他們都死了,你是不是也該走了?」大麻煩一個,早送走早安心。
人家寂寞侯果然不愧是堂堂水國的寂寞侯,很爭氣地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雪瀾鬱悶地朝天空比了中指:「靠!賊老天,故意坑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才終於發善心地吐出一句,「把他扔到那邊去。」
……
一大早的,藏美閣又熱鬧開了。
二十多個美男聚在院子裡,個個低著頭,看著地面上圓圈中間某個躺在地上,血跡未乾,身上沒有經過包紮,處處破損的男人指指點點。
「嘖,新來的吧?怎麼被虐成這樣了……」
「大小姐是越來越過分了,還好,她好像已經忘了我了。」
「身材倒是很不錯的樣子,難怪大小姐喜歡呢。」
「看這衣服料子,應該是很好的質地,沒準還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呢,哎呀,我說大小姐的膽子也太大了,就不怕惹禍上身。」
「搶都搶回來了,虐都虐了,她還怕什麼。」
「估計昨晚沒伺候好大小姐,惹她生氣,被虐待成這樣,還扔在地上,嘖嘖,真是可憐……」
圍觀的人裡面,只有秋華和珍瓏沒有說話,二人定定望著地上昏迷的人,思忖著是救還是不救。
這時候,軒轅殤帶著白露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身上無與倫比的貴氣晃了不少人的眼睛,人群不自覺地讓開一條路來,讓軒轅殤暢通無阻地走到了沉遙津身旁。
僅僅一眼,軒轅殤就愣住了。雖然那張剛毅俊逸的面容被鮮血染污,頭髮也凌亂地黏在臉上,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沉遙津。
「白露,把他抬到月歆苑去。」
幾乎同一時間,藏美閣另一邊的玲瓏苑裡,雪瀾也得到了消息,她心中一驚,這軒轅殤怎麼又回來了?
雪瀾二話不說,匡啷啷穿上了衣服,連髮髻也懶得綰了,便帶著杏空杏明去了月歆苑。只不過,今天的她,依舊一臉的厚重胭脂,卡擦擦往下掉著,身上的五綵衣服比公雞尾巴還要艷麗好幾分,更讓人鬱悶的是,她今天沒梳頭,頭髮亂糟糟的,跟個鬼一樣。
一路上經過丫鬟家丁們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她終於來到了藏美閣。
藏美閣中本來聚在一起聊天閒嘮的美男,一見她這副尊榮,立刻嚇暈過去好幾個。剩下的,都發狂一樣地喊著「鬼啊」跑遠了。
秋華的定力稍微好點,正打算走出院子去哪裡逛逛,迎面就來了「犀利姐」怒髮衝天的造型,他腳底下一滑,立刻很有覺悟地淡定回屋換鞋去了。珍瓏卻站在自己的苑門口,癡癡望著風風火火的雪瀾,可惜雪瀾卻連正眼也沒有瞧他一眼,風一般路過他身旁後,那雙眸子立刻變得哀怨起來。
幾個膽大沒跑的,看著珍瓏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暗暗歎息,好好的一個男人,怎麼就中了邪了呢?
等雪瀾奔到月歆苑的時候,軒轅殤請來的大夫已經為沉遙津包紮得差不多了。而沉遙津似乎也有了要甦醒的跡象。雪瀾大搖大擺走進沉遙津所躺的房間裡,看了看在桌旁大大咧咧喝著香茶的男人一眼,便來到沉遙津床前。
「還沒死呢吧。」居高臨下地看著沉遙津,雪瀾輕問了一句,包紮的大夫以為是詢問傷患的情況呢,連忙躬身答道:「傷勢雖然沉重,卻沒有傷及腑臟,大小姐請放心,並沒有生病危險。」
雪瀾白了那大夫一眼:「我是說他怎麼還沒死。」這人一看就讓人不舒服,不僅是個腹黑的主,還聲稱是什麼淡泊名利的寂寞侯爺,要真是寂寞侯爺淡泊名利的話,犯得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充滿試探嗎?
還是死了的好。
算了,就當是日行一善好了:「杏空,給他看看。」
杏空很不情願地上前去,執起沉遙津的手為他號脈,雪瀾退了兩步,淡淡看著躺在床上的沉遙津。
「難不成,這個寂寞侯爺也是你的入幕之賓?」冷冰的聲音帶了幾分嘲諷和不屑,軒轅殤依舊悠閒地喝著茶水,輕輕一吹茶葉,屋中頓時瀰漫起一陣茶香。
杏明首先怒了。這男人三番四次地侮辱他家主子,實在絕不能原諒。可主子居然不讓他們動手收拾他,真是該死。
雪瀾緩緩轉身,目光複雜地看著軒轅殤:「你怎麼還沒走?」毒不是早就解了嗎?
軒轅殤低垂的眸中忽然出現了一縷陰暗,他抬頭,對著雪瀾的眸子,卻依舊帶著些不齒:「怎麼,大小姐是怪在下妨礙你和男寵們你儂我儂了?」
雪瀾有些生氣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就算她心裡真的喜歡他又如何?他卻三番四次將她的自尊踐踏,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既然知道,還不滾?」瞥一眼,身旁還站著有些茫然無措的老大夫,使了個眼色給杏明:「明兒,送大夫出去,打賞五十兩。」
大夫一聽歡天喜地跟著杏明去了。屋中再也沒有了別人,軒轅殤也不必一句一個「大小姐」地刺她了。
軒轅殤雙目一斂,寒氣外洩:「薛姑娘的博愛,在下可真是佩服了。」
「軒轅家主客氣了。你們軒轅家的宅院裡,雪藏美女無數,如今又心繫奕國的八公主,其他地方,紅顏知己更是俯拾即是,小女子甘拜下風。」雪瀾波瀾不驚地看著軒轅殤,反唇相譏,美麗的小臉上卻滿是倔強。
「天下以男子為尊,一夫多妻本就是祖制認可,我身為大家之主,有妻妾無數有何不可?倒是薛姑娘你,身為女子卻霸著男兒無數,就不知道天下人若是知道了,該如何恥笑姑娘了。」軒轅殤黑眸中流轉著一股不明的情緒,在看到雪瀾理直氣壯的反駁之後,更加洶湧了。
雪瀾冷冷一揮衣袖:「那又如何?這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誰有能耐,誰便可主宰天下。哪裡分得了什麼男女?呵呵,我身旁有好男兒無數,難不成軒轅家主是嫉妒了?」
軒轅殤眼神一凜,繼而嗤笑起來:「薛姑娘還真是會說笑話。我早已說過,今生今世,我心中只有意兒一人,全身熱血為她奔流,你那些欲擒故縱的把戲,還是少拿出來丟人現眼的好。」說著,冷哼一聲,身上的冰寒之氣不減。
雪瀾只覺得心血上衝,心頭一顫,眸中帶了些黯然,看得杏明揪心不已,不免為主子不平起來:「是軒轅家的主人就了不起嗎?既然你心中只有那個噁心虛偽的女人,為什麼還賴在我們這裡不走?我家主子魅力無雙,天下好男兒慧眼識珠,誰像你,狗屎貓尿蒙了眼睛,偏偏喜歡那個矯揉造作的蘇瑜意,狗屁的軒轅家主。」
「你!住口!」軒轅殤雙眸含怒,「不許辱罵意兒。」意兒的溫柔善良,他們根本不懂。
杏明的一句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的胸口,讓他窒悶難當。
是啊,他的毒已經解了,可為什麼還賴在這裡呢?對自己莫名的行為,他心中也同樣不解。
「夠了。」雪瀾冷喝一聲,杏明恭恭敬敬退下了,裊娜的身姿朝軒轅殤走去,蓮步輕動彷彿帶起了一陣輕柔的風,一身光華掩蓋了那厚重脂粉下的艷俗,此刻,就連她身上那件花花綠綠難看的衣裳,也顯得繽紛多彩,氣度非凡。
雪瀾靠近軒轅殤身旁,幽幽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會愛我?」
軒轅殤的呼吸猛地一滯,一股清香透過厚重的脂粉氣傳入他的鼻端,那一縷淺淡的幽香,彷彿是魅惑人心的毒藥一樣,將他瞬間迷惑了。望著那張如此靠近的容顏,他忽然覺得心血上湧,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
雖然被雪白的脂粉遮蓋了原來絕色的容貌,可那一雙清澈而美麗的眼睛,此刻卻像是能夠攝人魂魄一般,讓他有些情不自禁。那睫毛長長的,忽閃著,彷彿雙翼的蝶,讓他忽然想要將手覆上去,感受一下那如同蝶羽的輕柔。
「公子。」白露忽然叫了一聲,將軒轅殤的思緒一下子拉扯回來,再看過去,才發現是那張自己討厭到極點的面龐,該死的,他剛才為什麼會失神,難不成這女人會媚術?
軒轅殤冷笑著,鄙夷重新掛在了臉上:「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姑娘還是別再枉費心機了。」
黯然爬上雪瀾的眼眸,她扯動嘴角苦笑了一下,原本堅定的聲音也終於動搖了:「好,我明白了。」她到底還在堅持些什麼,她的自尊已經被他看得不值一文,她為什麼還要期待。
雪瀾緩緩轉過身子,卻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酸澀疼痛得厲害。杏明重新走到她的身旁,狠狠瞪了軒轅殤一眼,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主子。」
雪瀾淡淡擺了擺手,調整了自己的思緒,走回床邊。
軒轅殤看著轉過身去的雪瀾,心中有一絲疑惑,就這麼算了?那句「好,我明白了。」,難不成,是終於放棄了?
也好,省得她總是纏著自己。
只是,為什麼,軒轅殤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為什麼他覺得心裡的血彷彿一下子冷得慌,有些痛?
「他怎麼樣了?」雪瀾看著沉遙津,輕聲問杏空。
杏空的手正好從沉遙津身上收回,看著主子微微泛紅的眼眶,眸中閃過一絲殺意:「那大夫說得對,沒什麼大礙,只要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雪瀾點點頭,吩咐道:「把他送到星逸苑,再派幾個人保護著。」沒死也好,她還想知道這沉遙津到底知道了扶搖商行的什麼秘密呢。
「主子的意思,是要留下他?」杏空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沉遙津總是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的眼眸太深邃了,讓人完全看不懂。
雪瀾點頭:「嗯,留下來,我還有事要問他。」
杏明也不願意:「主子,這藏美閣快住不下了,人家六皇子還在呢。」又來了一個對主子覬覦萬千不懷好意的人,傾宸公子啊,你怎麼還不來?
「慕白住玲瓏苑那邊,跟這裡什麼事?」
聽到這話,軒轅殤忽然抬起頭看了雪瀾一眼,眸中帶了些怒氣和陰鷙。果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杏空杏明對視一眼,無奈了。好吧,誰讓他們是跟班呢,主子說什麼就什麼吧。
雪瀾扭頭側眸:「你什麼時候走?」
軒轅殤一驚:「在下的毒恐有變,還得再麻煩幾天。」睜著眼說瞎話誰不會啊。
「我不養閒人,你既然不是我的男寵,多少都要交點房租。」鳳眸忽然在房中四處搜尋起來,看到不遠處的檀木衣架上掛著一枚白色繡花方巾,吸引了她的注意。雪瀾站起身,毫不猶豫地取下那方巾,雙眸停在角落繡工精巧的粉色蓮花上,露出了幾分喜愛:「就拿這個方巾抵房租吧。」
軒轅殤雙眸中寒意大盛,白露更是站了出來:「姑娘,這個可不行,這可是……」
軒轅殤快一步阻住了白露的話,道:「姑娘既然喜歡,就拿去吧。」
雪瀾眼神一暗,不用白露說,她早就已經猜到這是蘇瑜意給的了,這方巾雪白潔淨,顯然從未用過,可軒轅殤卻貼身攜帶,即便來到月歆苑也不離身,可見對其重視程度。
「謝了。」說著,一個眼神,杏空便將那方巾收了起來。
某日,傷勢見好的沉遙津,由小丫鬟扶著,從星逸苑走了出來,正想好好欣賞一番奕國舉國聞名的龍大小姐的後花園藏美閣時,正好碰上了帶著白露四處亂逛的軒轅殤。
沉遙津微微一怔,上前見了個禮:「原來是軒轅家主,這廂有禮了。」軒轅世家乃是可以媲美大胤任何一個國家的存在,沉遙津不過是個王侯,按理來說,主動打個招呼也不為過。
軒轅殤本來想當做沒看見的,誰知道對方竟然主動上前打招呼,他堂堂國主居然住在龍雨蓮的藏美閣裡,說出去不但給人笑話,就算是撞到熟人也不太好。
軒轅殤臉色很冷,但態度十分有禮:「侯爺身子可好了些?」
沉遙津俊雅的面容上帶著一抹笑,風輕雲淡的表情彷彿路遇熟人打招呼談論天氣一樣:「好多了,遙津還要謝謝當日軒轅公子相救之情。」
「不過舉手之勞,侯爺不必掛懷。」
兩人說完這一通客套話,各自沉默而立,這時,一陣秋風吹來,兩人衣衫飛動,氣氛顯得有些尷尬而古怪。
同樣出眾的兩個男子。一個丰神如玉,儒雅中帶著幾分隱逸之氣,溫和中隱隱藏著強勢,一雙好看的眸子一直含著笑意,看似無害卻藏著狡黠深沉的心機;一個冷然蕭殺,冰寒中透著一股貴氣,霸氣有餘,冷漠有佳,鷹眸彷彿能看透人的靈魂一般,緊抿的薄唇顯示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
一樣有著絕世風采的兩人,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氣質,一樣的地位尊貴,卻有不一樣的傲視天下之意。
「好巧啊,你們都在。」溫和的聲音彷彿秋日裡的暖陽一般,打破了兩人尷尬的沉默,將瑟風呼嘯所帶來的蕭殺之意化解了許多。蘇慕白帶著一抹淡然的笑容緩緩走來,一身淺淡的素白長衫,將他整個人更加襯托得出彩,如蘭似菊的雅致,和那個公子白的綽號十分相當。
沉遙津和軒轅殤同時轉過頭,看著從秋風蕭瑟落葉紛紛中慢慢走來的身影,雙眼齊齊瞇了起來。只因為,那身影的身旁,還有一個風雪瀾。
素白的裙裳,沒有任何花色點綴,只在袖口和領口的位置,繡著簡單的花朵,素雅出塵,這樣簡潔質樸的穿著,更將她的氣質襯托出來了。
「軒轅家主,寂寞侯爺。」蘇慕白輕輕抱拳,朝二人各自見禮,軒轅殤和沉遙津各自點了點頭。他們三個人談不上什麼深入的交情,可畢竟身份都擺在那裡,如今的蘇慕白也是領了奕國三分之一兵權的白王了,三人各懷心思,可表面文章還是要做足的。
「恭喜白王回歸故國,白王一回國就受到了重用,可見聖眷正濃,前途無可限量。」沉遙津在雲國的國宴上是見過蘇慕白的,那時候他雖然是一個質子,可如今身份顯赫,表面看來,比自己這個空有其表沒有實權的虛名王侯,恐怕還要勝過幾分。
軒轅殤卻是鳳眸微瞇,只是看了雪瀾一眼,沒有說話。
相比起來,他相當於一國之君,面前的兩個男子,手頭上的權力還沒有辦法跟他企及。
蘇慕白打完招呼,轉過頭癡癡看著雪瀾:「寂寞侯過獎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雪兒,沒有雪兒,也就沒有我蘇慕白的今日。」換句話說,故意示弱,以退為進,我沒什麼能耐,一切都是她給的,我想要報答,那自然要以身相許了。
沉遙津也朝著雪瀾看去,眉眼中含著笑,卻似藏著不讓人覺察的波濤一般:「哦?原來都是雪兒的功勞啊。」沉遙津這一聲「雪兒」,讓蘇慕白和軒轅殤同時皺起了眉頭。
蘇慕白的目光在沉遙津和雪瀾身上來回打轉,繼而,眸中漸漸染上了一層晦暗。而軒轅殤的嘴角卻扯出了一絲譏諷的笑,讓人不寒而慄。
不遠處,一棵大樹後頭,杏空杏明正悠然地嗑著瓜子,幸災樂禍地看著前方的一女三男,是不是品頭論足一番,時不時暗自偷笑一番。沒辦法啊,他們家主子一生命犯桃花,他們想不樂也不成啊。
「雪兒。」沉遙津很自覺地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將蘇慕白擠開,高大的身軀佔有性地立在雪瀾身側,帶著淡淡青草的香味,「你可別告訴我,這白王也是我的對手之一啊,難道白王小時候也跟你訂了婚約的?」沉遙津狐狸一般的鳳眸幽深,看不見底。
婚約?
蘇慕白好看的雙眼忽然被一股傷痛代替,他似乎很想掩飾,可卻沒有掩飾成功,癡癡地望著雪瀾,說不出一句話來。
婚約,什麼意思,難道雪兒小時候就跟水國的寂寞侯有了婚約?可那時候的雪兒,不是一心只有雲赤城一個嗎?
軒轅殤眼目微瞇,帶了一股寒氣。
好一個薛藍兒,好一個風雪瀾,她到底,跟多少男人訂了婚約?
沉遙津一臉無辜眨巴著雙眼等待著雪瀾的回答,雪瀾一雙鳳眸瞥著他,算是看明白了,這沉遙津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哦,白王啊?小時候啊,還真有人跟我訂過婚約的,不過不是他。」說著,雪瀾若有所思地朝軒轅殤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軒轅殤臉上一怔,心中便十分了然了,看來爺爺拿碧玉匙跟他家訂婚約的事情,他是記得的。
沉遙津臉上一喜:「原來雪兒說的是我,我當然記得了。咱們倆在瓊仙樓拉鉤上吊的約定,我當然還記得呢。」
蘇慕白別過臉去,不忍再看他兩人的你儂我儂,每看一眼,他就感覺自己的心被人剜下一片來了。
軒轅殤冷哼了一聲,眸中的不屑更加明顯了。
雪瀾也懶得再解釋了,不過沉遙津顯然還沒完,一雙鳳眸滿是算計的光芒:「雪兒,過幾天就是奕國有名的連理節了,咱們一起去看看好不?」說著,沉遙津從懷裡小心翼翼摸出一塊薄紗絲巾來,月白色的絲巾上繡著幾株梅花花紋,淡淡的清香從上面傳了出來。
雪瀾一臉怪異地看著他:「這是啥?」
沉遙津寵溺地笑了笑:「雪兒竟然不知道嗎?參加這連理節的男女,女子,要帶上男子送她的絲巾做面紗,而男子,要帶上女子贈他的香荷包。心儀的兩人若是能在人海中再度相遇,便可以得到皇帝親自賜婚的敕令。什麼賜婚就算了吧,我不過是想應時應景,讓雪兒帶上我送的絲巾。」
這絲巾,是做面紗的?
雪瀾一邊想著,一邊不由自主地忘了軒轅殤一眼。原來那塊方巾不是蘇瑜意送給他的,而是他挑選了準備送給蘇瑜意做面紗的,以方便在人群中認出她來。可卻很不巧地,被自己給拿走了。
「哦。」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雪瀾只覺得心裡怪怪的,這種感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嫉妒?
雪瀾隨手接過沉遙津手中的絲巾塞進懷裡,沉遙津頓時眉開眼笑:「雪兒,那我的香荷包呢?」
雪瀾再度怪異地看他:「你的香荷包幹嘛找我要?」這人的腦子裡又進番茄炒雞蛋了?
沉遙津的眸中光澤閃爍,滿是算計的小九九:「你接受了我的絲巾,自然要送我香荷包,這樣我們才能在連理節上找到對方啊。」不著痕跡地用眼角餘光觀察了一下蘇慕白和軒轅殤,將兩人的表情一絲不落全收眼底。
想不到,他的小女人,還是如此搶手。
「香荷包?」雪瀾傻眼了,不對,是覺得沉遙津傻了,「你覺得我如此的胸懷大志,文韜武略,瀟灑不羈,風流飄逸,英氣沖天,霸氣威武,豪氣干雲的一個人,會弄那東西?」
杏空不小心吞了顆瓜子殼入喉,被卡得翻白眼,杏明手一抖,瓜子殼劃破了自己嬌嫩的皮膚。
他們很想衝出去把自家主子拉回來,別讓她再這樣丟人現眼了。難怪人家軒轅家的主人不喜歡她呢,就這德行……嘖嘖,也就傾宸公子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才能看得上。(靈國皇宮。墨傾宸:啊切啊切!誰在咒念我?!)
胸懷大志,文韜武略,瀟灑不羈,風流飄逸,英氣沖天,霸氣威武,豪氣干雲。
這尼瑪還是雌性嗎?
沉遙津眼角直抽抽,這樣一來,他更加十二萬分肯定了,面前這個好看到爆的女人,絕對就是風雪瀾,那個小時候說話就顛三倒四指鹿為馬狂妄不羈的小屁孩。這種毫無章法不依打路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的風格,絕對錯不了,簡直是一點沒變。
蘇慕白很想笑,可是卻憋得很難受,他怕給雪瀾丟面子,可要是繼續哀怨吧,實在沒有氣氛了,一時之間搞得他十分沒轍只能繼續招牌笑容當吃了含笑半步顛的死屍。
軒轅殤懵了。這人不會是傳說中的腦蠶吧?變化太快不說,而且說話方式也十分奇怪,難不成,這就是她成功的秘訣嗎?
不過雪瀾一通胡亂表達,話裡的意思大家卻聽明白了,人家的意思是她足智多謀卻不會女紅,要把幾個商舖打包,她可以有,要香荷包,自己去荷包鋪子裡買去。
杏明扔了手裡的瓜子殼,覺得時機到了,是時候出去把這堆男人刺激一下了,沒辦法,他們倆兄弟都是屬龍的,專門科的喜歡興風作浪。
「哎喲,主子,你怎麼跑這兒了,讓我們好找。」杏空杏明走了過來。
雪瀾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我出來的時候你倆不是跟著的嗎?還有,這表情很做作。
杏空上前,不著痕跡地一扭屁股,把沉遙津的黃金位置搶了過來,杏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佔領了雪瀾的另一側,立刻將三個虎視眈眈不安好心的男人隔離了。
「主子,方才有人送來了幾樣好東西,你要不要看下?」杏明一邊說著,一邊都從懷裡拿出來了,雪瀾能不看嘛?
「拿來。」一個很小巧精緻的盒子,雪瀾打開盒子一看,裡頭安安靜靜躺著一張精美的絲巾,而杏空正伸著脖子朝這邊看呢,眼力更好。
「喲,是塊好看的絲巾呢。主子,這該不是為了連理節送的吧?」說著,示威一樣地朝著三個面色奇怪的男人看了一眼。
杏明的眼更尖,伸手一挑就從盒子裡夾出一張字條來:「哎呦,是公子恨寒送的啊。」
蘇慕白垂下了頭,斂了臉上神色,沉遙津眸子微瞇,雙目更加深邃起來,軒轅殤寒氣忽然大放,只不過大家都以為是秋風蕭瑟了而已。
「主子,我這兒還有倆盒子呢,不會也是絲巾吧?」杏空說著,從懷裡掏出兩個同樣精緻花色卻並不一樣的小盒來,不待雪瀾接過,他就自己打開了盒子,果不其然,兩塊精美異常的絲巾又露了出來。
而兩張小巧精美的紙條,也被眼尖的杏明看見了。
杏空捏起兩張小紙條,聲音故意拔高了三百六十度:「『想你,雪兒。赤城』。主子,這張絲巾是雲赤城送的。再看看這一張寫啥,」又拿起另外一張肉麻至極地道,「『吾愛。宸』,主子,這張絲巾是傾宸公子送的!」說著,將兩塊絲巾同時遞給雪瀾。
雪瀾眉頭輕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總覺得這杏空杏明這倆人是故意的,無奈,最後還是接了過來。
蘇慕白自不必說了,自然是縮到不知名的角落裡難過去了,軒轅殤面色冰冷,寒漠得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沉遙津眸子一直微微瞇著,幽深莫名。
不過,人家杏空杏明的戲還沒唱完呢:「主子,既然有了這些絲巾了,不如把那塊扔了吧,做工太粗糙了,對主子的面部皮膚很不好啊。我看前院的小花狗需要一條秋季圍脖,給它吧。」杏明瞅了一眼軒轅殤,這話是對他說的,而知情人也知道杏明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就是啊主子,有些人還想打腫臉充胖子提高身價呢,不就是有點身份有點好皮囊嗎,可論起來,眼下這送絲巾的,那個身份樣貌也不差啊。主子,你還是好好想想吧,別被人的外相欺騙了。現今這世道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多了去了。」
軒轅殤冷漠冰寒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兩人說話也太無顧忌了,有這麼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嗎?
「嗯,兩位說得很對。姑娘,那是不是可以把那條絲巾還給在下了,那可是為意兒準備的。」軒轅殤怒極反笑,心中雖然一大口氣出不來,憋得難受,可他還是能絕地反擊。
雪瀾眼眸微暗,身上透出一股凜然的寒意,她的眼眸低垂著,旁人無法看清裡面的情緒,杏空一聽卻怒了:「我說軒轅家主,你那條絲巾做工差材料次也就算了,我家主子不嫌棄這東西拿來當你的房租,你不但不領情不感恩戴德,還想要回去,真是恩將仇報。還有啊,勸你別自以為是認為我家主子是為了那個什麼狗屁的連理節才拿你的絲巾的,有本事,你拿銀子贖回去。」
軒轅殤劍眉微聳,不怒自威:「好,我就拿銀子贖房租。」
杏明搖了搖頭,可憐地看著軒轅殤:「嘖嘖,在我家主子面前還談銀子,太傷感情了吧?要少點吧,是看不起你軒轅家主,要多了吧,你又拿不出來。實話告訴你,我家主子還真沒把你們軒轅家那點銀子放在眼裡。」
軒轅殤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雪瀾瞬間抬起眸子,眼底深處藏著不為人知的痛楚:「不怎麼樣,但那條絲巾,你就別想了。」
「你……」軒轅殤忽然有種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他之前還真猜對了,這女人有神經病,她的想法沒人能猜得透。
雪瀾淡淡看了軒轅殤一眼,轉身便走。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忽然消失,軒轅殤忽然覺得心中一陣恍惚。
沉遙津一雙深邃的眼眸在雪瀾和軒轅殤身上不斷轉動,看到雪瀾轉身離去,他還不忘在她後面大喊一句:「雪兒,別忘了連理節的時候帶上我的絲巾啊。」
雪瀾只覺得喉頭裡堵得慌,心裡的血好像憑空消失了,讓她覺得很空,很難受。
「主子啊,那個軒轅殤有什麼好的,你還是別為了他傷神了吧。」唉,要不要告訴主子啊,還真是糾結。
雪瀾雙目遠眺,有些空洞和迷茫:「我也不想這樣。可每次見到了他,就覺得心裡的血一下空了,揪心得難受。我風雪瀾怎麼可能被一個男人所牽制,我從來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遇到了一個讓我無法放下的人。」
身後的杏空給了杏明一個眼色,兩人不停地擠眉弄眼好像在傳達什麼。
「主子,我覺得鋒亦寒和雲赤城在連理節的時候可能會來。」還是轉移話題吧,主子為了那個軒轅殤,已經費神太多了。
「他們來幹啥?」雪瀾皺起了眉頭。
「他們來做什麼?」雪瀾皺起了眉頭,忽然有點發愁。人家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男人多了,就算不演戲也鬧得慌。
杏空翻了個白眼:「這不明擺著的嗎?他們對主子不死心,知道主子在奕城,所以想藉著連理節再接近主子啊。」
「那傾宸的絲巾又是怎麼回事?」
杏空杏明腳步一頓:「主子,你看出來了?」
「廢話,那條絲巾我今天早上剛拿來擦鼻涕來著,你要裝也找塊好點的啊。」膽子越來越肥了,連你們主子也敢騙了,是不?
「那主子是希望收到傾宸公子的絲巾呢,還是不希望收到呢?」杏明一向有點白目,在這個問題上顯然問得更加白目。
雪瀾的腳步忽然一頓,雙眸茫然地望著遠方,再度邁開腳步時,有些飄忽。
龍府,玲瓏苑。
一大早,蘇慕白就在院門口徘徊不已,目光複雜地望著那扇門扉,鼓了好幾次勇氣也沒有敲下去。
最後,房門從內「吱嘎」一聲打開了,雪瀾穿著一身白色茜羅紗中衣站在門口,長髮略顯凌亂地披散身後,迷濛的睡眼中帶著怒氣:「大清早的在我門口磨墨呢?打鳴兒的公雞都不帶這麼勤快的。」她向來神經敏感,近年來更是十分易醒,對於吵到自己休息的人,火氣相當之大。
「雪兒……」蘇慕白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可看著這樣的雪瀾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了。雪瀾看著他支支吾吾的模樣,心中咯登一下,不會吧,她就算是不梳妝不打扮也該是絕世美女一個啊,不會是鼻屎黏在臉上了,眼屎還在眼瞼上吧?
「雪兒,我……」
「你,你什麼你,小爺這叫真性情懂不懂?喝酒流到胸口上,吃肉摳著腳丫子,兩個月不洗頭三個月不洗澡,上茅廁絕對不洗手,擦不擦屁股還得看心情呢,鼻屎眼屎的算什麼啊,你至於這麼驚訝嗎?」說完,還厚顏無恥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搖了搖頭,「算了,你這樣的小白臉是不會懂的。」
蘇慕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雪瀾,嘴裡能夠塞下一個煮雞蛋。呆滯了片刻,才從懷裡掏出塊絲帕,機器人一樣遞給雪瀾。
雪瀾更氣了。
奶奶的,嫌小爺起床不好看,臉上有髒東西,讓小爺擦擦乾淨是吧?
一邊想著一邊沒好氣地一把奪過絲帕:「小爺今兒心情好,不打算洗臉了,你拿塊絲帕過來幹嘛?簡直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雪兒……我不是……」
「主子,你起來了?」杏空和杏明聽到動靜,一人一個盆子,一邊盛放著給她洗臉用的清水,一邊盛著漱口用的鹹水。
蘇慕白探著脖子聞聲看了過去,他發誓,他真的只是聞聲看了過去,絕對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伺候女人的嗎?」杏空一看那眼神,火氣就蹭地上來了,「白王這眼神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們兄弟是不是?告訴你,看不起我們兄弟的人多了去了,你想要插一腳趕緊排隊領號去。」
蘇慕白無限委屈,他只不過是來送一個絲巾而已,為什麼誰都拿他當出氣筒。
「主子,你手裡是什麼呀。」杏明走了過來,尖叫聲把早起捉蟲吃的鳥兒口裡的蟲子嚇了一地。
雪瀾不明所以地舉起絲帕揮了揮:「這個?」說起來就一肚子氣,「這是……」哼,小白臉嫌我髒,拿給我擦臉用的。
「哇,這不會是白王送給主子連理節用的絲巾遮面吧?」杏明覺得自己簡直是聰明透頂了,這麼複雜隱晦的事實,居然被他一語道破。
不過話說,這是哪裡隱晦了?
「哈?」
雪瀾舉著個帕子忽然傻了。啥?剛才杏明說啥?
蘇慕白的臉上忽然漾起一陣很可疑的紅暈:「這……這個……是……」
「咳咳……咳咳……」雪瀾怪異地乾咳兩聲,不是噎著了,只不過是覺得這樣怪異的氣氛氛圍下,不發出點聲音是不對的,發出點別的聲音吧,估計氣氛會更怪,所以,還是咳兩聲吧。
「雪兒。」蘇慕白忽然勇敢地抬起頭,如玉蘭般清幽的臉龐迎著朝霞的光輝,泛起一片若有若無的光暈,「不管你戴不戴,我都會送,我並不奢望你能回贈我香荷包,也不奢望你會在連理節上帶上它,可只要你肯收下,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嗯……這個……這個……」原來不是讓她擦鼻屎用的啊。
「主子,快進去洗臉吧,有鼻屎。」杏明哪壺不開提哪壺,很點兒背地成了出氣筒。
「主子們說話,你插什麼嘴?慣得你。回去抄寫女誡女訓各三百遍,三個代表馬克思思想八榮八恥背個滾瓜爛熟,今天晚上就檢查你倒著背**語錄和鄧小平理論的成果,記住,是要倒著背哦。」
杏明手裡的盆子一晃,水差點就灑出來了,他苦著一張臉求救似的看了看自家哥哥。
主子這是更年期提前了吧?嗚嗚。
傻弟弟,你不知道了吧,主子從出生開始,更年期就沒有斷過。
……
蘇慕白似笑非笑,臉上柔情似水:「大清早的發脾氣對身體不好,雪兒,我讓御廚做了一些奕國特產的小點心,你收拾下出來吃吧。」
雪瀾一個哆嗦,蘇慕白忽然這樣的溫柔,她有點受不了,可心裡不知怎麼的,卻覺得很舒服。
杏空和杏明再次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此二人難道有姦情了?
胡說,什麼叫難道有姦情了,依我看,這根本就是。姦情。
……
「你先幫我留著吧,我出去辦點事兒,回來再吃。」估計運動量會很大。
「好。」柔似春水的聲音,伴著淺淺的朝陽灑在雪瀾身上,蘇慕白癡戀的目光,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身影。之前,她一把奪下自己的絲巾,就已經讓他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額,呢個……」雪瀾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乖乖,這孩子目光怎麼像是要吃人,「如今,你是奕國的白王了,要在百姓心中樹立良好的形象,我已經暗中收購了奕城所有的糧食,這幾天很多地方已經開始鬧饑荒了。你收拾一下,這幾天多帶點人去街上佈施吧。」
「好。」
「我對上那個扶搖商行了,你利用你的兵力和勢力,幫我打打掩護。」
「好。」
「奕國快亂了,你要做好準備。」
「好。」
「你家老頭子和那個蘇瑜心不簡單,你多注意點兒。」
「好。」
「婉袂那邊的仕倌店缺個頭牌,你去吧。」小樣,不信你不中招。
「好。」嗯?
「仕倌店就是女人們的天堂,男人們的煉獄,跟妓院一個樣,其他的,自己想像。」
蘇慕白的小臉黑了一大半,低垂著頭,隱隱有爆豆的趨勢,可再抬起頭時,卻依然是和煦溫和的笑容,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要是是雪兒讓我去的,我就去。」
「靠,尼瑪有病。」雪瀾「砰」地一聲關上門,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門口呆呆站著的那個怪人,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覺得沒來由的甜。
「杏空杏明死哪兒去了,快伺候小爺穿衣。」
……
一個時辰後,龍府的後門打開,一道紅色的身影頓時將這偏僻的後巷染上了無限的光輝,她身後,兩個白色的身影跟著,帶著幾分蕭索和清冷。
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
說得如果不是雍王府的那扇大紅「朱門」,全奕國的人都要鄙視你。如今,奕國竟然漸漸開始流傳起一句話來,「寧挨一槍,莫惹雍王。」可見雍王驕奢跋扈,橫極一時。
雍王,乃是如今睿德皇后的親生兒子,老皇帝整日價流連病榻和花巢享樂,無暇顧及日漸衰頹的國事。睿德皇后坐大,所以雍王很快,就成了奕國一霸。如此長期下去,他隱隱有成為下一代繼承人的趨勢了。
然而,幾天之前,老皇帝卻忽然下了一道聖旨,將無數天下人景仰回國來的雲國質子蘇慕白,封為「白王」,掌握了奕國一半的兵權,而且還掌握著京畿要地地防衛權,這樣一來,原本不被看好的蘇慕白,忽然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與雍王陣營形成了強烈的對峙。讓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奕國百姓看到了希望。
對雍王府而言,陰謀一直在其上空瀰漫著,然而,最濃郁的特色,卻還是雍王府的糜爛。
精美豪華的正堂之中,青色的大門敞開著,光天化日之下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卻衣衫凌亂地被一群女人圍在中間,姿勢曖昧而**,令人聞之面紅心跳的聲音從正堂裡傳出,一陣又一陣。前院裡守衛的侍衛們好似已經完全麻木了一樣,耳不聞目不視面不紅心不跳,站得挺直。偶有從正堂外的道路上路過的丫鬟小廝們,一聽到那聲音,便像是見了鬼一樣,趕緊匆匆溜走。
正堂之中,濃烈的熏香之氣透著沉沉誘人的香味,每嗅一口入鼻,都彷彿能將人緊繃的神經摧斷,而且,是被摧斷得心甘情願。一個男人渾身的肥肉隱隱露了出來,胸前幾抹被抓破的痕跡,那男人卻笑得十分暢快,手中的金樽盛滿了美酒,咕嚕一聲灌下喉中,本來應該是豪放肆意的場面,卻因為男子的猥瑣和周圍的一群女人的環繞變得**不堪,彷彿是酒池肉林一樣的放浪。
四五個女人帶著迷濛的眼神,渾身燥熱往那男人身上湊去,從她們身上撕破的衣服可以看得出,這些女子,都是貧苦人家的女兒。但此刻,她們卻好像著了魔一樣,拚命撕扯著自己身上的粗布棉衣,不僅露出一大片一大片惹人遐想惹人羞澀的肌膚,還發出一聲聲蠱惑人心的嬌媚呻吟。
雍王哈哈大笑著,顯然是十分享受這樣的待遇。不僅美酒在手,美人在懷,粗糙的大手還不安分地抓上一個女子豐盈的酥胸,引來女子渾身輕顫不已,女子顯然未經多少人事,不明白那感覺是什麼,卻只想得到更多,更多。
如此糜爛的場景,如此淫靡的酒池肉林,卻忽然出現了一個滿身陰寒彷彿來自黑暗的人。
他從正堂的大門肆意走入,院落中守衛的士兵們卻連阻擋的意思也沒有。
甫一進入正堂,那濃郁的花和蜜的香味就讓他皺起了眉頭,當看到地上那個幾乎**的男人和四五個欲罷不能的女人時,他的雙眸更是露出了明顯的鄙夷。渾身上下,他被黑色的披風和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卻只有一雙深潭似的眸子和一對劍眉露在外面,讓人仰視。
「哦?先生來了,要不要加入我們啊?」雍王大手一攤,一臉豪放共享的模樣,可這樣的場景,卻怎麼可能豪放得起來。一個女子藕臂輕攀,順勢爬上雍王的胸膛,刺激得他滿足地哼了一聲。
黑衣人不言不語,冷冷看著堂中發生的一切,腳下彷彿每前進一步就帶動一縷殺伐之氣,一步步靠近雍王,明明近在咫尺卻偏偏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服下媚藥的女子們嗅到強烈陌生的男子氣息,心中很想靠近,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靠近他。
「雍王,如今我們的大事在前,你還是收斂些的好。」
雍王囂張地喝了一口美酒,摟過身前的女人,把杯裡剩下的酒灌進那女人嘴裡,絲毫不管女人因此被嗆得滿臉通紅。
「怕什麼?難道還有人敢青天白日之下來我雍王府殺了本王不可?先生太多慮了。」
黑衣人的眸子危險地瞇了起來,全身透出一股陰寒之氣:「雍王,我勸你別忘了咱們的約定。我扶你登上奕國皇位,你幫我在奕國拓展扶搖商行,可如今,你們國家的風行商行的產業正在瘋狂打壓我們扶搖商行,你卻還在這裡風花雪月,不理不顧。雍王,你是不是想要終止我們的合作?」
雍王一聽,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懼怕,發福的身子連忙站起,順勢將攀在自己身上的一個女人一腳踢開,幾乎**地站在黑衣人跟前:「先生別氣,先生別氣,我不是已經跟六部的人都打了招呼了嗎?我跟他們說了,扶搖商行在奕國的所有事務,不得干涉,而且還要暗中幫忙,可是先生你也知道,如今那個蘇慕白居然雞犬升天掌握了大權,朝中文武官員紛紛趨炎附勢,就連之前依附我的那些官員,也有了倒戈的傾向。」
一個女人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泛著不自然的紅色,彷彿隨時會灼燒起來一樣,她似乎十分難受,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撲到了雍王身上,迷濛的雙眼中滿是茫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誰,只知道一味索取。
雍王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片狠戾之色,面色猙獰地將那女人狠狠推倒在地,提起右腳「光」一下踹到那女人小腹上。
「嗯……」那女人悶哼了一聲,口中頓時溢出了猩紅的血液,可她卻似乎依舊毫無知覺一樣,雙眼迷濛著,雙手在虛空中揮舞著,似乎想要抓到什麼一樣。
雍王不屑而陰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罵道:「賤胚子!」
黑衣人眸中的鄙夷更甚了:「雍王,若是不想在蘇慕白那邊落人口舌,最後還是少抓些這種良家婦女來玩的好。」
雍王抬頭看向黑衣人,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又賤又狗腿的笑:「好,好,我一切都聽先生的。」媽的,等老子真的坐上了奕皇的座位,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如今在奕城中的扶搖商行損失慘重,風行商行也好不了多少,去米行裡排隊買米的老百姓卻是只多不少,雍王,還請你動用一下自己的實權,好好查一下此事,」不少米行已經斷糧了,即便是花好幾倍的價錢,也買不到米了。最好別是風行商行動的手。
可惜這黑衣人不知道,這米糧短缺一事,還真就是風行商行做的手腳。他還不知道的是,風行商行所謂的損失嚴重,不過只是商舖中的殘次品受到損失,行貨正貨早就被蟾風掉了包,如今正好好躺在倉庫裡聊天呢。
雍王討好地答應:「是是,先生放心,先生放心吧。」
黑衣人面巾下的黑眸微微轉動,帶起一股凜然寒意:「兵部侍郎那邊不是你的人嗎?隨便給蘇慕白找點麻煩,就夠他折騰一陣子的了,順便再找幾個手腳乾淨的點子,卻風行商行的鋪子裡搗點亂,你跟兵部戶部的人串通好了,一口氣把他們的鋪子給我毀乾淨了。」
「是是是。」
「是什麼是?」
「啊?」
雍王驀地看向門口,雙眸中帶著驚恐和驚訝,耳中還迴響著那清脆而沉穩,有力卻冰寒凜然擲地有聲的嗓音。黑衣人倏地轉身,正對上那緩步朝正廳走來的人,披風下的眸子一滯,全身冰寒的殺氣頓時爆升。
雪瀾不疾不徐地走著,彷彿閒庭信步一般悠閒自在,心情似乎也很是不錯。大紅的衣衫將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包住,略帶了一些男子的英氣。衣襟上,一朵盛放的蓮花,隨著她的走動而輕輕搖晃,彷彿帶著傲睨天下的王者之氣。漆黑的長髮用一根白玉簪子隨意的挽住,簪子頂端飄動的紅色流蘇,彷彿一綹流火,那是她身份象徵品。
一把白玉骨傘握在掌心,輕輕地轉動著傘柄,傘柄上的垂蘇也輕輕晃動著,彷彿她此刻閒適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