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穿越重生 > 帝蓮傾天下:醉臥美男膝

《》第一卷 :業火紅蓮 第11章 七月飛霜 文 / 碩蒲

    雪瀾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原來他家女兒在你心中就那點能耐,除了依靠男人,再沒別的了。

    「沒有,」就不告訴你這錦雲閣是我開的,「就是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那師傅而已,老頭,你沒什麼事回屋抱小妾去,我還要教訓這群男人呢。」

    龍家大老爺乾咳兩聲,無可奈何地走了。他家女兒一直很強悍,特別是在訓男人方面,他還是不要在場的好,以免心理陰影越來越多。

    二十多個美男排排站,看雪瀾的目光,一天以來多次改變,從開始的不屑、厭惡、鄙視,到後來的疑惑、不解、猜測,直到錦雲閣師傅的出現,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神往而恭敬了。

    雪瀾細細摩挲著自己的指甲,將指甲兩旁的小皮刺兒輕輕去掉,晶瑩透明的指甲好似上好的脂玉一般,一群嘰嘰喳喳鬧個不休的男人,還不如這十個手指甲有意思呢。

    「你們放心吧,這師傅的手藝很好動作很快,包你們三天之內就能穿上錦雲閣的衣服。那個誰,秋華啊,我可是交代了那師傅給你多做幾件的,我看你那件撕破了的衣裳,還是扔掉算了。」不就是奕國四公主送的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秋華面色一僵。他身上仍舊穿的那件衣角撕破了的衣服,並未換下來,可見對這衣服有多麼珍視。

    雪瀾微微挑眉,她就不信邪了,憑自己竟然治不了這群男人:「還有,清風的血燕,延君的鐵將軍,珍瓏的翡翠棋盤,我以及讓人給你們每人先準備好了一份,以後啊,別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鬧得要拆了我的藏美閣。實話告訴你們,就算是你們合起伙來,拆了這藏美閣,也休想走出龍府去,我龍雨蓮帶回來的男人,就算是死,也得一輩子死在這裡。」

    本來幾十個男人聽得興奮刺激加驚訝呢,一聽到雪瀾最後一句話,那氣蹭蹭地就上來了。

    「龍雨蓮,你是不是太過分了?自以為有錢有勢,就能夠關我們一輩子嗎?」一名白衣公子站了出來,滿臉的怒氣,十分不甘。

    雪瀾抬起手指甲看了看,理也不理那個人:「本來我也不想仗勢欺人啊,怪只怪你們沒事找事,你們以為一隻蛐蛐兒,一個棋盤,一件衣裳,就很華貴,就要華貴到我無地自容嗎?呵呵,告訴你們,就算是公子夜蓮頭上的那條價值連城的流蘇,我也同樣能夠搞到手。」廢話,那流蘇好端端在她屋裡放著呢。

    「男寵不教,妻主之過。我發現,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你們了。」訓男人,那可跟馴馬一樣,是門大學問啊,不如先拿龍雨蓮的男人們練練手。

    清風嗤笑一聲:「龍雨蓮,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在奕國你作威作福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將主意打到大胤第一公子的頭上,龍雨蓮,你當真是不知好歹。」

    延君也附議:「我們在這兒只是屈於你的淫威而已,龍雨蓮你倒台的時候,就是我們寢你皮,吃你肉的那天,我倒要看看你龍雨蓮能風流快活幾天。」

    雪瀾驚愕不已,第一次知道,男人要是陰狠起來,居然也是絲毫不輸女人的。看看面前那一張張咬牙切齒憤恨不已的臉,她才知道這龍雨蓮作孽到底有多深啊。

    她一向心地善良,不喜歡強迫別人,更不喜歡搶男人,她只是一時興起,代替一下龍雨蓮,玩玩而已。

    「呵呵,我倒是蠻期待那一天啊。不過各位公子,只要那天一日不到,你們就一日是我龍雨蓮的禁臠,所以呢,這一片兒,」蔥白的手指指了指地下一片狼藉的鍋碗瓢盆和基本上被毀了的藏美閣,「既然是你們自己找事,不如自己收拾好吧。」

    「哼。」

    「呸。」

    「休想。」

    「做夢。」

    嘿——還有理了是不,你們這一群男人我都整治不了,我就不叫風雪瀾。

    雪瀾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本來嘛,還想著若是你們有人表現得好,我就發發善心,讓你們出府去的,看這樣子,好像一個領情的都沒有。那好吧,就這樣算了,反正我龍府有的是錢,不就是一張嘴一口飯的事兒嘛,還養得起。」說著,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正打算憤然離去的諸位公子一聽,頓時停下了腳步,疑惑地望著雪瀾,其中以秋花公子等人的目光最為陰沉。

    再傻,他們也感到不尋常了。往日裡的龍大小姐,只是個花癡大傻瓜,見到男人比見了爹還親,而男人說話,她更是言聽計從,討好不已,簡直就是一個草包。可今天,他們居然三番四次對她的看法全然改觀。

    先是幾句話就阻擋了他們的挑釁,一眼就看出他們是故意的,然後,大大方方將損壞的物品一一補償,再後來,事不關己似的坐在那裡悠然地警告他們,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他們在耍她,而像她在看戲。還有,那次的集體幻覺。

    難不成,這一直以來被他們當成魚目的花癡大小姐,還真是顆珍珠?

    雪瀾早已經將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暗笑不已,原來,這小小的龍府,居然也是一潭深水啊,可就是不知道,這潭深水裡頭扯上奕國這汪泥沼的,又有多少呢?

    「龍雨蓮,你又想幹嘛?」延君滿臉的憤恨,不滿被一個女人三番四次的玩弄於股掌,玩弄?他猛的驚覺,那龍大小姐一臉戲謔,擺明了就是一副好玩看戲的模樣。原來,她一直是在玩弄他們,可是,從前的龍大小姐一向愚笨,怎麼可能露出這樣一副神情,這樣淡然的看著他們二十多個人,將他們全部玩弄?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這藏美閣中的二十多個男人,基本上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不但有奕國第一公子,還有文科狀元,智謀超群之人,可如今,竟然都被這龍大小姐牽著鼻子走了。

    雪瀾無謂地擺擺手,一臉委屈的模樣,臉上厚重的脂粉遮住了表情,可一雙眸子卻顯得更加的晶瑩皎潔:「我哪裡有做什麼啊,我只是覺得這麼好的人力不用可惜了,我也是為你們好嘛,一個良好的居住環境有利於身體心靈的健康,想必你們也不想住在這麼一個邋遢亂糟糟的家吧。」

    「這可不是我們的家。」一個深藍色衣袍的男子滿臉的憤恨和厭惡,說他是公子,倒不如說是男孩子來的恰當,乍一看去應該不到十八歲,滿臉的稚氣。然而,他不是蟾風那樣的娃娃臉,而是真正的稚嫩。

    雪瀾心裡腹誹不已,這龍雨蓮看不出來啊,居然好這口,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雪瀾斜著眼盯著那男孩子看,倒看得對方不好意思起來,那男孩道:「你看什麼?我是絕對不會向你妥協的。」雙手抱著胸,一副慷慨就義誓死不從的模樣,看得雪瀾直想噴,「我可是郡王的世子,將來是世襲郡王爵位的人,龍雨蓮,識相的快點放了我。」

    雪瀾這一驚倒是不小,這龍雨蓮可真是有點本事啊,連郡王府的小世子也搞來當自己的面首了,這龍府,難道真的只是一個世家那麼簡單?

    雪瀾撇了撇嘴,有些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世子老大,不過今天啊小爺我就是跟你扛上了,若是不打掃好這裡的一切,你們休想吃飯。第一個動手的人,我立刻放他自由。」男人而已,一樣是人,只要是人,她就能馴。

    二十多個美男子頓時你看我我看你,茫然不已。雪瀾也不急,接過杏明遞過來的香茗,輕輕品著,眼前的二十多個美男子,權當是風景的點綴了。

    半刻鐘後,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小小心心地挪動身子,移到眾人身後最隱蔽的地方,伸手將一棵被壓倒的小樹苗扶正,然後又將幾塊亂七八糟的石頭搬走了,只不過,那動作十分小心,生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可偏偏,還是有人看到了,頓時剩下的二十多個人冷哼不已,對那個叛徒鄙視不止。滿臉不屑之中,彷彿是共同起義的農民軍中有人經不起金錢或者美女的誘惑,出了叛徒一樣,大家看那人的目光不僅僅是鄙視,有人甚至朝他吐了好幾口唾沫。

    「啪——」雪瀾朝桌子上一拍,杏空嚇了一大跳,手裡的幾顆葡萄滴溜溜滾到地上髒了,杏明手裡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也不敢喊疼。啊,他們家主子又開始犯病了,能跑的跑不能跑的趕緊躺下裝死,不跑也不裝死的,就等著當炮灰吧。

    「好。」雪瀾大歎一聲,然後開始感慨讚歎自己這聲喊,肺活量十分充足。

    接著,素手朝那個正在角落裡躲口水的男紙一招:「你,叫什麼名字的幹活!」

    那男紙一愣,哈?

    聽不懂?好,我說點你能懂的。

    「明兒,馬上去通知勤伯,賞他五十兩銀子,送出府。」

    ……

    黃昏時分,夕陽最後還剩下一抹暗黃的光輝,將西邊的天際鍍上一層暖暉,秋天了,可仍舊殘留著夏日的溫度。

    秋蟬累了,淒切聲中一聲聲訴說著短暫的流年。夏日的溫度即將散去,要迎來秋的寒切,菊花的香味越來越濃,讓雪瀾不禁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稱「淡如秋菊」的男子,蘇慕白。

    雪瀾躺在軟椅上,津津有味地吃著入口即化的點心,笑瞇瞇地看著不遠處那二十多個五指不沾陽春水的美男子,一個個擼著袖子,不辭辛苦地收拾著藏美閣物什,有的額頭上還掛著晶瑩的汗水,看得雪瀾更是十分開心。

    啊,這種感覺真的不錯,十分有成就感啊。

    「小姐……大小姐……」正在欣賞自己的成就,自我讚賞呢,遠遠地就聽見勤伯一邊跑來一邊喊叫的聲音。

    杏空捏著錦帕將雪瀾掉落的糕點渣滓撿起,雪瀾坐直了身子,看著那個跑得梨花帶雨氣喘吁吁的勤伯。

    「大小姐,雍王送來請柬,說是明兒個是雍王生日,在鳴霜樓設宴嘉賓,請小姐務必參加。」看這跑得滿頭大汗的,真是為難老人家了。

    「噢?」雪瀾眉頭一挑,看了一眼杏空杏明,眸中充滿了興味。

    據她所知,這龍雨蓮的名聲臭到家了,所有男子對她都是避之不及的,還從來沒有人會蠢到來宴請她,看來,真是有所為而來。

    「空兒,這鳴霜樓是啥地方啊?」該不會也是她風行商行的產業吧。

    杏空一臉的男寵相:「這鳴霜樓啊,據說是才子聚會的勝地,跟雲國的風雨樓有些像。據說,經常會有很多的才子佳人在此歡聚,吟詩作對,風雅一番。據說,這鳴霜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以財而入者,居首層;以才而入,居二層;皇親貴戚,居三層;財力之最,才力之最,才能居第四層。可是聽說從古至今,還沒有人能夠登上第四層呢。」

    說著,杏空忽然附在她耳上低聲道:「根據婉袂的消息,這鳴霜樓,是扶搖商行的產業。」

    雪瀾的目光一凜,扶搖商行?有意思。

    年邁的勤伯還在一旁巴巴等著回復呢,其實也不用等,他家大小姐那麼花癡一個人,肯定會去的,因為那雍王可是美男子一個啊。

    果然:「勤伯,去回雍王的人,就說,本小姐一定賞臉。」

    「是。」勤伯得了信兒,立刻去了。

    雪瀾朝杏空杏明吩咐道:「去查查,明兒去那的都有些什麼人,送的都是些什麼禮。」

    「是。」

    心疼啊,主子這又是要砸錢了。

    既然是生辰宴會,那就一定要備足了禮物前去祝壽,可龍府這情況,不少知情人都是明白的,夜明珠都拿不出一顆,別說什麼其他的珍寶了。這雍王邀請龍雨蓮前去參加壽宴,擺明了就是要整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哪裡得罪過人家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雍王,乃是當今奕皇的第五子,除了太子就屬他最得寵了,而且他的生母,乃是當今大權在握的睿德皇后,他倒是一個有力的皇位競爭者,只不過,他卻是一個紈褲子弟而已,連雍王這個封號,也是當初睿德皇后給皇帝吹枕邊風換來的。

    這雍王倒是長得不錯,一張臉絕對屬於小白臉類型的,曾經被龍雨蓮調戲過,因此一直對她心存不滿。三番五次邀了人嗤笑她,如今一張請柬,恐怕也是準備好了等她呢。

    「小姐,他們也沒啥好看的,聽說今晚有綵燈會,咱們去逛街吧。」杏空看著那些公子們笨拙收拾東西的樣子,就忍不住一臉鄙視,搗亂的時候一個頂仨,這收拾起東西來卻是十個頂一個,個個都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貴公子了。切,小爺好歹也是江湖上人稱醫仙的,還不是被主子使喚得梳頭做飯樣樣精通嗎?

    「什麼綵燈會?」杏明也有點興趣了,主要是他也太無聊了。

    杏空得意地一斜眼:「不知道了吧?這奕城啊每三個月就舉辦一次綵燈會,以昭示奕國國泰民安繁榮富強,今天正好是綵燈會的第一天,好玩著呢。」

    「主子,去看看吧,說不定能遇到啥好玩的呢?」看著杏明一臉祈求的模樣,雪瀾忽然有了一種錯覺,這倆小子,都快要被她折磨成丫鬟了。居然連撒嬌都會了。

    懶懶的身子終於離開了舒適的躺椅:「好,去看看。」臨走還不忘教訓男人們一番,「你們,對,別亂看,就是說你們。別趁著小爺不在就偷懶,今天收拾不好誰也不許吃飯,不好好教訓下你們,就沒半點規矩,哼。」

    奕城最繁華的地方,在奕城中部的街道,整條街橫貫東西,將整座奕城分作南城和北城,縱觀整個奕城。這條道路,乃是通往皇宮的必經之道,因此繁華不息,各家商舖林立,就算不是綵燈會,這裡晚上也是極熱鬧的。

    綵燈會,雖然是名為燈會,可卻不是放綵燈猜燈謎的節日,而是每隔三個月,這幾晚,南城北城的店舖上都掛滿了五彩玲瓏的綵燈,來裝飾一番,因此叫做綵燈會而已。所謂綵燈會,唯一的作用不過是促進了男女交往,和商舖的生意而已。

    雪瀾出來的時候,在一家隱秘的風行商行的鋪子裡,換回了自己的模樣,杏空杏明也都恢復了自己的真面目。她不敢想像如果頂著龍雨蓮的尊容在大街上走,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而她一向低調,因為自己的面容太過出眾,所以還加戴了一張面紗。

    雪瀾一身雪白的衣衫,聖潔中帶著飄逸之氣,髮髻簡單而鬆軟,沒有什麼繁複的配飾,只是用一隻緋紅的中國結將髮髻綰起,收攏起了千萬青絲,露在外的一雙眸子,好奇中帶著嬌媚和柔和的光芒。裙身上紅色的絲線繡著大朵的紅花,為那身白衣添加了一種說不清的風情。

    她的身後,容顏一模一樣的杏空杏明,雖然沒有公子顏傾那樣妖嬈魅惑的容顏,但清秀中卻透著陽光一樣的帥氣,好似頭頂上一輪皎潔明亮的月亮一般,誰也不會將這樣的兩個人和毒聖醫仙聯繫起來。

    主僕三人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著,不俗的風姿自然吸引了路人的眼光,男人覬覦的,是雪瀾面紗下的姣好容顏和優美身姿,女子們則望著那兩張清秀帥氣的臉羞澀不已,只可惜,這三人好像是木頭一樣不解風情,只看得到街邊各式各樣古怪的玩意兒,卻看不到路人們的注目禮。

    「主子,那邊有人朝我們送秋波。」

    「秋波?」

    「就是秋天的菠菜。」

    雪瀾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呼上杏明白淨的臉上,帥氣的臉上立刻浮現出生動的五指山,看得路邊幾個姑娘更加心癢了。

    「主子,那邊有人在搭戲台。」

    「搭戲台幹什麼?」

    「秀變裝癖。」

    「光——」這一下雪瀾直接出了黃金右腳,杏空的屁股上立刻出現了生動的鞋印,差點把腰扭了。很多女人花癡一般地跟在他後邊,仔細研究這鞋印的紋路,咦,是出自哪家店舖的啊,挺好看的哈,不錯不錯……

    「主子,那邊有人在搶男人耶。」

    「搶男人?」這奕城到底是有多少龍雨蓮啊!

    「你看,你看,她們一群人圍著一個男人,死命往裡頭拽,臉上還淫笑不已……」

    雪瀾想也不想直接一巴掌,杏明的臉上終於對稱了:「尼瑪別給小爺裝清純裝不懂,你嫂子婉袂就是幹這個的。」

    「主子,有人在耍猴也。」

    「耍猴?」

    無影腳第二次出山,杏空的屁股也對稱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地,挺好看:「笨,那是打群架好不好,而且還是一群人打一個那種,你主子以前沒少幹這種事。」

    「主子……」

    「啪——」杏明委委屈屈地捂著鼻子,「主子,我還沒說呢……」

    「別給我一出來放風就裝弱智,好好說話。」

    杏明萬分委屈,他本來這次是想好好說話的,沒想插科打諢:「主子,那邊有什麼斗詩大賽。」

    雪瀾朝著杏明指的方向望去,那邊確實圍了不少的人,個個伸長了脖子,朝著臨時搭建的一個平台上望去。但似乎並不是什麼斗詩大賽吸引了他們,而是檯子上的幾個人。

    蘇慕白?

    雪瀾淡淡蹙眉,她還沒找他呢,他倒主動送上門來了。

    蘇慕白正站在那檯子上說著什麼,正好面對著雪瀾,藉著綵燈的燈光,雪瀾一眼就認出了他,可他卻顯然無法看到人群中的雪瀾。

    今夜的蘇慕白一身白衣如雪,少了秋菊的文雅悠遠,多了蘭花的清香沁幽,遠遠站在那一片綵燈之中,彷彿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迷濛得有些失真。唇角依舊是那抹招牌式的微笑,這笑容,彷彿讓秋夜也忽然溫暖起來。

    這蘇慕白,果然不負那「氣若幽蘭,香遠益清。一哭天下為之泣,一笑萬千恩仇免。藍眸璨璨,人淡如菊」的美名。

    台上還站了另外一名男子,也十分引人注目。只是他背對著雪瀾,讓人看弄不清容貌,可光是看那站姿,寬闊的後背,凜然的氣勢和引人矚目的頭顱,就能讓人想像出這必然是一位風華絕代且傲然無雙的美男子。不然的話,為何他站在蘇慕白的對面,卻沒有被蘇慕白的氣勢壓下去?

    「主子,咱也過去看看吧?」看上去蠻有趣的樣子。

    「好。」雪瀾點點頭,目光卻一瞬不移地看著台上那個背影,驀地,忽然感到心血一湧,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誰也沒有想到,這悸動的心跳,邁出的一步,埋下了三個痛苦的根源,心如刀割的痛。

    斗詩大會,在這個及其裝b的時代,是非常流行的。就好像現代社會的各種選秀節目,一些落第才子鬱鬱不得志,一登台,隨便吟誦兩句,說不定將來哪一句就成了流傳千古的名句了。更不用說,在台上被一些瞎了鈦合金狗眼的小姐們看中,從此就能由窮酸飛上富貴高枝,寒鴉變鳳凰了。

    既然是斗詩大會,那必然是有綵頭的。就好像現時代中的電視快速問答比賽,沒有獎品,誰去呀。即便是這些自命清高的才子們,也不能免俗。今天的綵頭,是一把古琴。琴身通體青綠,彷彿上好的溫潤古玉製成,識貨的人一眼看去,就能夠知道這是一把上好的古琴。那材質卻並非美玉,而是由珍貴的玉樹之木雕刻而成,上面紋章古樸,花紋滄桑,顯然是出自久遠的年代了。而七條琴弦泛著微微的白色,細膩無方,顯然也並非凡品。

    雪瀾走近了幾步後,便看清了這琴,心中也微微有些驚訝起來:「這把琴,雖然不如她的玉骨簫來得名貴,卻也算是一把價值連城的好琴了,琴弦乃是千年游絲草所制,不僅柔韌非常,而且彈出的樂音也十分好聽。」

    「主子你喜歡?」

    杏空倒是無所謂,心裡反正早已知道這東西跟玉骨簫沒有辦法對比,只不過,若是主子真的喜歡,他們倒可以拿過來,給她砸著玩。

    「這琴性子寒冷,屬於女性的玩物,並不適合那檯子上的男人們彈奏。可惜,我並不喜歡。」她從來就不喜歡被太多人覬覦的東西,玉骨簫雖然被天下人覬覦,可天下人都認為,那是傳說而已,根本沒人知道它確實存在。

    「走,上去看看。」

    他們才剛剛走近,便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喝彩聲,那名背對著雪瀾的男子忽然轉過身來,朝著人群微微頷首,就這樣,她看清了他的容貌。

    堅毅的臉型,線條流暢宛若從畫或是雕塑中出來的一樣,飛聳入雲的劍眉,狹長明亮的黑眸,無一處不透著冰寒凜冽的氣息。他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華服,腰間,一條寶石藍的玉帶橫亙著,袖口及領子上都繡滿了華貴繁複的花紋,使得他在清冷中多了幾分高貴之氣,黑髮顯得有些慵懶,只用一隻蟠龍玉冠綰住了大部,其餘的小部分懶懶地散在身後,使人感覺多了一份慵懶中的性感。

    他不過是微微轉身,雪瀾就呆立當場。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只覺得自己的心血彷彿倒湧一般,直往腦中躥去。猛然間,她忽然有些顫抖。

    「主子,你咋了?」杏空忽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順著雪瀾的視線望過去,心頭立刻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他竟是……

    「杏空,讓婉袂查一下,那個人是誰。」雪瀾緊緊盯著台上的男子,清冷的目光中滿是堅定。

    杏空心裡暗叫不好,面上卻毫無異樣:「主子,查這人幹嘛,你不會是龍雨蓮裝上癮,想搶回府去吧?」

    雪瀾不言,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身影,腦中的血液似乎在嗡鳴中,心跳失拍,也是她鬧不明白的,可是她卻知道,自己的目光被黏在那個男人身上了,就連視線都無法移開半寸。

    「是,我要他。」

    杏空杏明一聽,死的心都有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哭喪著臉,心裡為墨傾宸默哀不已。

    「主子,那……」傾宸公子咋辦?

    「走,上台。」

    雪瀾在杏空杏明的帶領下,推開層層的人群,在無數人的矚目之下,信步走上了那個檯子。一身白衣如雪,罩著雪白面紗的她,甫一登台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流轉的眼眸,纖細的腰肢,絕代的風華,讓所有的男人都看傻了眼。

    蘇慕白本來沒有在意,只覺得是一個絕代美女罷了,可當她走進身前之後,自己的一顆心卻撲通撲通狂跳起來,那雙眼睛,太熟悉,熟悉到他只要一閉上眼,就能夠在眼前浮現。即便是睡夢中,也是這雙眼睛在默默注視著他。

    那是……

    雪兒……他魂牽夢縈的雪兒,死而復生的雪兒啊。

    雪瀾目不斜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蘇慕白一眼,眼中唯一的一個倒影,就是那個淺藍華衣的男子。

    「姑娘登台,可是要參加我們的斗詩大會?」三位名評悠然地坐在那裡,其中一個山羊鬍子的老頭捋了捋鬍須,看雪瀾的目光滿是不屑。要知道,這個年代的女人最好的就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天底下識字兒的女人都沒有幾個,更別說吟詩作對,當然更談不上來參加文人墨客群英薈萃的斗詩大會了。

    雪瀾收起了自己的傲然和不恭,朝著那三個評委欠了身,端莊得體,卻又不乏滿身氣度:「正是,小女子此番是為了斗詩大會而來。」

    評委還沒有開口,檯子上的另一個女子倒先發了話:「姑娘,這琴,我家無傷哥哥勢在必得,姑娘你還是量力而行吧。」

    雪瀾懶懶地回過眸子淡淡看她一眼,那女子離藍裳公子十分接近,看上去親密無間。她長得倒是很不錯,看起來也是溫婉有禮的模樣,可她的樣子看了總讓人感覺不太舒服。瞧上去還是個公主,只不過是幾公主就不知道了。

    原來,他叫無傷。

    「勝負未分,說什麼勢在必得,未免太早了。」雪瀾冷冷回了一句,滿身凌厲的氣勢瞬間便迸發出來。

    這琴,看來是無傷公子為了這個什麼公主得的了?很好,她本來還不打算搶這琴的,如今看來是非要不可了。

    蘇慕白一直癡癡地望著雪瀾,可最後卻終於發現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對面的男子,一雙鳳眸漸漸黯淡了下去。三年前,他沒有機會,三年後,他在她眼裡仍然沒有絲毫地位。

    雪瀾慢慢踱到那個無傷身邊,裙擺輕搖彷彿開出了一朵朵好看的花。清香的蓮花香味混合著不知名的如同彼岸花一般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面紗之下,她唇角微揚,對上上方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子。

    「我們又見面了。」

    清澈的聲音彷彿來自九天之外,可以穿透靈魂,卻又偏偏帶著一股輕輕的慵懶,彷彿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自在適意,這一點,絲毫沒有破壞她的美,反而增添了幾分性感。

    無傷淡淡看著雪瀾,面上波瀾不驚沒有絲毫漣漪,只有薄唇輕輕開啟:「在下,認識姑娘?」

    雪瀾眉眼含笑:「真是不負責。」眉目流轉之間,好像是帶著迷濛的霧氣一樣,「你帶走了我的木牌。」

    無傷眼神一滯,猛然間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雨月夜來。那天,他發好心救了一個身中奇毒的女子,作為報答,拿走了她手中的那塊檀木牌。

    那木牌上刻了一個「宸」字,他以為那是她的名。然而,取走這塊牌子,並非是因為他想要留個她的信物,他之所以救她,也是因為認出了這牌子下方一個小小的蓮花標記,那個標記,乃是風行商行的至尊記號。能夠將風行商行的至尊記號帶在身上的人,若非風行商行的高層,便是風行商行的上賓。

    救下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拿走木牌,就是為了留下救她的證據。

    無傷身旁的女子忽然挽住他的手臂,佔有之意如此明顯,看向雪瀾的目光多了幾分不善,然而,卻依舊笑得善良溫婉:「無傷哥哥,原來你們認識啊。」

    無傷側目,冰寒的眸子中透出一絲柔情來:「只是一面之緣。」

    蘇慕白不知何時走到了雪瀾身旁,眼中的癡戀任誰都看得出:「雪兒。」他輕喊了一聲,心中充滿了希冀和溫柔,即便是她看不到他,沒有關係,只要她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就好了。

    雪瀾聞聲轉身,對上那滿含深情滿是溫柔的笑臉:「是六皇子啊,有禮了。」淡淡的語氣,淡淡的表情,沒有蘇慕白期待中的任何情緒。蘇慕白的一顆心猛的緊縮起來,被那淡淡,刺痛了。

    可是,當雙眸再度抬起,卻還是含著希望的:「雪兒,你怎麼會來到奕國的?你住在哪裡,來遊玩還是談生意?我這幾天正好閒著沒事,可以帶著你四處走走。」

    雪瀾笑了起來,笑得很禮貌。可也正是這禮貌,讓她更加疏離起來:「六皇子,說笑了。我們好像不熟吧。」

    蘇慕白身子一怔,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復過來:「雪兒你忘了麼?我們自幼便認識啊。」

    雪瀾的眸中一驚。好個蘇慕白,原來,他早就已經知道她薛藍兒的身份只不過是風雪瀾的掩飾,怪不得那麼熱絡呢。

    「哦,我想起來了,是見過幾次面。可也沒有到熟絡的地步。」雪兒?我還風兒呢。雪兒也是你叫的。

    「雪兒……」

    「想知道我為什麼來奕國嗎?」面紗之下,面容上巧笑倩兮,卻隱隱透著一股冰寒,「因為啊,我是來收債的。六皇子,你應該知道吧?利用我,可是會有代價的。」

    蘇慕白一愣,臉上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雙眸中頓時染上了後悔和痛苦,他急切地解釋道:「雪兒對不起……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是你,所以才會用計……」

    杏空杏明橫空出世,擋在了蘇慕白和雪瀾之間,將他的話生生推阻了回去:「六皇子,我家主子都說了,跟你不熟,莫不是你看我家主子身份尊貴,還想再利用一次?」

    「我……我不是……」蘇慕白急急想要解釋什麼,可雪瀾卻怏怏轉過了頭。他終於懂了她的意思,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解釋,也不希望聽到任何解釋。

    「六皇兄也認識這位姑娘?」溫柔的聲音再度帶著探索的意味想起,還不忘將自己的身體更靠近那個無傷。

    「也只是認識而已。」雪瀾淡淡說了一句,打斷了這無聊的攀談,轉頭看向三個評委,「可以開始了嗎?」

    「姑娘還要堅持?」蘇瑜意嫻靜地笑著,體貼而又溫婉的模樣看得雪瀾想吐。

    雪瀾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當然,這琴我要定了。」話雖然這樣說著,可一雙眸子卻有意無意地朝無傷看去,眸中隱隱透出堅定之意。

    蘇瑜意一雙眼睛透著凌厲:「無傷哥哥,算了,不如咱們就讓給這位姑娘吧。雖然我想要這把琴,可這姑娘看上去也很喜歡它啊,咱們也不好欺負了人家。」小鳥依人的模樣,哪個男人看了都會有想要保護她的衝動。

    這蘇瑜意,倒是個有心機的主。

    「這琴,是公主先看上的,倒是小女子奪人所好了。」雪瀾嗤笑著看著蘇瑜意,不緊不慢道,「可惜,這琴如今無主,自然是有才者居之。今天小女子,就不客氣了。」

    評委看著這兩撥人說個不休,有些不耐地敲敲桌子,中氣十足地喊道:「你們到底還要不要開始,不開始就別擋著別人。」

    雪瀾淡淡一笑,羅裙輕斂,退後一步:「請。」空靈的聲音中充滿了極致的魅惑。

    此刻台上已經站了不少人了,可是參賽的,卻只有雪瀾一個女子,其他的人不由得有些瞧不起她。可是幾關下來,那些男人卻垂頭喪氣地下了台,看向雪瀾的目光有崇拜有嫉妒,十分複雜。然而最多的,當然還是仰慕。

    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到,台上已經只剩了不到十人,自然包括了蘇慕白、無傷在內。

    山羊鬍子評委捋捋鬍子,十分有宿儒的派頭:「我宣佈,下面進入決賽。今日是綵燈節,不如,便以綵燈為題,即時作詩一首,時間一炷香。」

    幾個人冥思苦想了一番,這才上前提筆,紛紛在宣紙上寫了起來。只有雪瀾一個人站著未動,前面的幾輪比賽也是如此,她只不過是開口,由杏空代筆書寫,她確實是有些怕自己一出手,便有人認出夜蓮的筆跡來。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有兩個人沒有寫完,當即被淘汰。剩下七個人的詩詞,由三位評委拿過來細細看著,片刻,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由山羊鬍子宣佈:「去年彼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彼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好詩好詩,姑娘真是好文采。」這一下,連山羊鬍子都佩服起她來了。

    雪瀾淡淡笑了一下,溫婉施了一禮。

    看戲的人們連連稱讚不已,蘇慕白看向她的目光除了癡戀還有幾分驚喜,這一下,就連那一直杵在那兒的無傷臉上也掠過了一層驚訝。

    接著,山羊鬍子又宣佈了幾個人名,再次淘汰了兩人,這下,剩下的,就只有五個了。除了雪瀾、蘇慕白、無傷之外,還有兩個一看就是風都能吹倒的書生,然而,那兩個書生看向雪瀾的目光中,齊齊帶著無比的敬仰和渴慕。

    雪瀾一點也不在意,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一向喜歡把注視當空氣,這樣的兩個人的矚目,對她來說,無關痛癢。

    「咳咳……下面,我宣佈,將進行最後一輪的比拚,勝出者,可以得到彈奏此琴的機會,若是樂聲能得到大家的認可,那此琴便歸他所有了。」

    雪瀾暗罵,這什麼規矩,還彈奏?若是有人不贊同,那豈不是就誰也拿不走這琴了?那是不是說她就白上台了,那是不是說她就白表演了,是不是說她被人當猴看了?

    山羊鬍子又開口了:「眾人皆知,這綵燈節是男女們互相找到心儀對象的日子,不如今日最後一題,便以這『情』為題,時間,每人七步。」

    「啥?七步?以為天下人都是天才呢?」

    「這不是成心刁難人嗎?」

    「我看出來了,這老頭兒啊,是捨不得這把琴。」

    「對,這老頭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個吝嗇鬼。」

    ……

    山羊鬍老頭的話一說完,下面的人就沸騰成一片了。那山羊鬍子倒也不介意,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鬍子,樂呵呵地看著台下,半晌才來了一句:「各位,誰先來?」

    蘇慕白邁出了一步,轉頭看向雪瀾:「雪兒,這琴你真的喜歡?」

    雪瀾不說話,因為她確實不喜歡。可蘇慕白卻誤會了,以為這是默認:「好,既然你真的喜歡,那我退出。」本來看這琴就只是欣賞的態度,沒想真要到手。

    「喲,六皇子知難而退,還找了個好借口啊。」杏空冷嘲熱諷。

    蘇慕白顯然不甚在意,笑容依舊掛在臉上,深深地看了雪瀾一眼,便轉身瀟灑走下台去。儘管是走到了人群中,他依舊燦若寒星,柔若秋菊,幽若蘭花,更加彰顯出公子白的氣質來。

    蘇慕白的主動退出,讓大家十分驚訝,沒人懷疑他的能力,畢竟,公子白的名號也不是憑空得來的。能夠位列大胤九公子,絕非泛泛之輩,肯定是有真才實學的。

    山羊鬍子捋捋鬍子,點頭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四位開始吧。」

    書生中的一位上前:「小生不才,願拋磚引玉。」

    山羊鬍子點點頭,示意他開始。雪瀾看了那書生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意,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確實嬌弱而不驕傲,恐怕倒是個人才。

    那書生提起袍子,邁開腳步,在檯子上不緊不慢地踱了數步,台下的人個個圓睜著雙眼,跟著書生的腳步喊著:「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步到了,那書生臉上窘色略現,沖評委和眾人抱拳道:「小生不才,讓各位見笑了。」也就是說,七步到了,卻沒有成詩。

    那書生走下檯子,來到蘇慕白身旁,繼續看戲。

    另外一個書生也走了出來,臉上帶了幾分得意:「我來一試。」說著,腳步微微抬起,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卻久久不肯落地。眾人一片唏噓,要是這樣下去,他能夠金雞獨立多久,這一步就得有多久,七步下來,還不一炷香的時間去了?

    山羊鬍子一愣,隨即怒道:「取巧之輩,無恥!出局!」

    雪瀾暗笑不已,這書生倒是有些古靈精怪,可惜用錯了地方,這樣的書生,到了朝堂之上,恐怕只有被污濁之氣熏得更黑,還是一輩子不被用的好。

    「二位誰先來?」山羊鬍看看雪瀾,再看看無傷,一臉的尊敬。沒辦法,這女子表現出來的氣度,和詩詞,讓他沒有辦法小覷,而這無傷公子身上時不時迸出的高貴之氣,也讓山羊鬍心中十分忌憚。

    「我來吧。」淡定的男聲中透著些許冰寒,卻十分好聽。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無傷身上,可那無傷的俊顏上卻好似渾然不覺,只有在面對蘇瑜意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時,才會有一絲的溫和。無傷一甩袍子,腳步跨得穩穩當當。

    「一、二、三……」

    底下的觀眾們又開始齊聲數數了,七步過後,無傷豁地轉身,滿身凜然之氣挾帶著傲視天下的霸氣,讓眾人差點屈膝膜拜。寬大的衣袖晃動,在宣紙之上揮毫而就,很快,一首詩詞便呈現在眾人面前。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山羊鬍咬文嚼字,一字字將宣紙上的句子念出來,檯子下面便爆發出一陣陣轟然的喝彩聲,就連一向挑剔的山羊鬍這次也不由得連連點頭,讚歎不已。

    「公子的詩,婉約中不失大氣,卻又將兒女之情淋漓表現,而且,公子的字也是一絕,看樣子,勝出的機會比較大了。」這是三個評委交頭接耳之後,給出的評語。

    無傷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接著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從頭到尾,好像都淡然得置身事外一般,蘇瑜意立刻迎了上來,賢惠地替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眉眼中帶著深深的愛意和濃濃的笑。

    「無傷哥哥,真是謝謝你了。」俏麗脫俗的眉目含情,溫軟的聲音十分好聽。

    無傷冰寒的眼角頓時柔和許多,一雙眸中也露出了不易讓人察覺的深情。

    「意兒何必說謝,只要你喜歡,我自然會為你奪來。」

    蘇瑜意立刻羞紅了小臉,真是一對郎有情妾有意的美好畫面啊,看得所有的人都心癢癢,只可惜,有的人看著卻覺得十分不舒服。

    雪瀾冷冷看著身旁和諧的畫面,紗裙下的小手緊緊握著拳,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珍視的東西,居然是別人的。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想要將這東西搶回來。他們緊緊相擁的身體,和那個蘇瑜意偶爾投來的得意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鈍刀割在雪瀾心上,一下下撕磨著,鮮血淋漓。

    有多久,她沒有這麼痛過了。自從被韓瑾韜害死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一直讓自己保持著淡然,去看待世界,去對待任何人事。即便是動心,也那麼地有分寸,雲赤城,鋒亦寒,楚羽,哪一個人,都不會讓她感覺這麼痛。可眼前這個男人,她只不過是看他一眼,就會痛得難以忍耐。

    杏空杏明看著雪瀾失去了忍耐的眼眸,心中暗叫不好,一方面他們為墨傾宸擔憂著,另一方面,他們在打算,是否要告訴主子真相。

    「我想二位也高興得太早了吧。」雪瀾冷冷出聲,溫婉的語氣忽然變得冷厲起來,聘婷婉約的身姿依然姣好動人,如秋水般的眸子依然瀲灩生輝,可是,卻讓人感覺她似乎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嬌弱的身體之下,彷彿蘊藏了無比的力量,早已足以傲視天下。那灼灼其華的風姿,更是雍容華貴中帶著不可侵犯一絲的驕傲。

    這,才是真正的風雪瀾。

    她,從來不是一個畏難放棄知難而退的人。雪瀾望向無傷的目光中,充滿了掠奪和自信。

    即使你已名花有主,我風雪瀾,也要移花接木。

    無傷眸光一閃,彷彿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真切,冷眼看著轉變之後的雪瀾,目光依舊寒冷。蘇瑜意先是被雪瀾身上的氣勢震懾了一下,旋即便揚起了得意的笑容,如花的笑容將她那一刻的怔忪掩飾得十分到位。

    「呵呵,這位姑娘,你還不知道吧?無傷哥哥可是三歲能詩,五歲可賦,七歲便成眷彩華章的才子,就算姑娘你有些才華,可遇上了無傷哥哥,也只能是鎩羽而回了。」

    雪瀾一挑眉:「哦?這麼牛b的人物,應該是名動天下才對啊,為啥連大胤九公子的一席之地也沒佔上?」三歲能詩,五歲可賦,那是公子楚羽。

    反正他們也聽不懂牛b,隨便她怎麼爆粗,人家還以為是誇讚用的文明語呢。

    蘇瑜意婉然一笑:「無傷哥哥身份高貴不同尋常,怎麼能跟那些附庸風雅之人作比?」

    附庸風雅?

    得九公子者得天下,要是這大胤九公子都成了附庸風雅之輩,那全天下就沒有豺狼虎豹了。

    「好,就算如此吧。可公主你可曾聽過一句話?」

    「什麼?」

    雪瀾纖纖素手將自己鬢邊的髮絲捋到耳後,慢悠悠道:「人生就像坐車,指不定到哪兒就會車毀人亡。」尼瑪動車都能遭雷劈翻車,你這種半自動的,我還不能讓你車毀人亡?

    蘇瑜意的笑容僵在臉上,雙眸中透出了防備和針對,女人的直覺一向敏銳,她清楚地看到了雪瀾看向無傷的眼神,那是一種女人想要得到某種東西時的堅定。

    她是女人,自然能夠瞭解女人。而正因為她是女人,才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東西讓出去給別的女人。

    蘇瑜意柔和地一笑,嬌美的臉上看不到任何一絲破綻:「呵呵,差點忘了,姑娘也是個有才情的人,既然如此,那我拭目以待。」

    雪瀾懶懶瞄了她一眼,對於這種善於掩藏自己心思的女人,她一向沒什麼好感。說得好聽,這樣的女人是善於隱藏,其實說難聽點,不過就是裝b,在這一點上,她覺得這個女人還沒有那個只會橫衝直撞的瑤夢嵐可愛。

    「你真喜歡這把琴?」雪瀾淡淡問了一句。語氣十分柔和,柔和得讓人沒有絲毫防備。

    蘇瑜意點頭:「是。不然,以我無傷哥哥的身份,也不會站在這個檯子上了。」話是很溫柔的,只不過裡頭的傲意,讓人聽了很不舒服。何況,她眼裡對無傷的深情,刺到雪瀾了。

    面紗之下的唇角輕輕勾起:「既然這樣……」蘇瑜意一聽,眼中頓時閃過一些驚喜,誰知道,雪瀾下一句話直接一盆冷水潑到她頭上,「那我一定不會客氣了。」小爺我今天,是搶定了你的琴,還有,你的男人。

    溫婉的眸中厲光一閃,但很快,便斂去。

    山羊鬍對於兩個女人之間的硝煙瀰漫毫無所察,若無其事的說了一聲:「開始吧。」

    雪瀾深深看了無傷一眼,裙下的腳步非但沒有邁開,反而站得更直了,在所有人的質疑之下,只見她撩起雪白的袖子,纖白素手拿起毛筆,一手扶著衣袖,一手在杏空遞過來的宣紙上,揮毫而書。眾人只覺得,她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肆意流暢,卻又如同細雨綿綢,讓人身心愜意。

    在人們還沒有將這美妙至極的嬌美形態印入腦海時,雪瀾已經輕輕擱下了筆,停止了書寫。

    別人是七步成詩,可她,一步未動,詩已成。

    杏空將宣紙接過,卻沒有遞給山羊鬍,而是站在雪瀾身旁,將宣紙抖開,頓時,一幅大氣磅礡,酣暢淋漓的美妙書法便呈現在眾人面前。

    雪瀾不看眾人,也不理會眾人的驚歎,一雙剪水秋眸便鎖在了無傷身上,面紗下,紅唇輕啟,高山流水般餘音裊裊,卻動人心弦。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久別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好!」山羊鬍「啪」地一拍桌子,嚇了眾人一跳,「春景如畫,空無一人,久別人間,不已為悲。紅蓮月夜,相思不染,暗自沉吟,心念是誰?姑娘此詩,並無隻言片語描寫感情,卻將情字表現得淋漓盡致,真是好詩……好詩啊……」

    山羊鬍子身旁的另一個老頭也站起身來:「何止是好詩,這位姑娘的字也是一等一的好。筆走龍蛇,猶如游龍驚鳳,帶著普通女子沒有的霸氣,卻又游刃有餘,帶著女子的溫婉和細緻,姑娘的字,是老夫從來沒見過的好,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剩下的一個老頭,一看好話都被身旁的兩人說盡了,乾咳兩聲,便開始不甘落後地發言:「這字好是好,詩也好,可字體卻過於模仿了,姑娘,你也是公子夜蓮的崇拜者吧?」

    雪瀾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杏空杏明又開始捂嘴偷笑了。

    雪瀾很想說,小爺就是公子夜蓮,什麼模仿不模仿的,根本就是純原創,可她哪裡敢啊:「是,小女子正是十分欣賞公子夜蓮。」

    一個人欣賞自己,那叫什麼?答案很簡單,自戀唄。

    第三個老頭接著又道:「嗯,老夫見過不少模仿公子夜蓮的字體極像之人,可卻沒見過如此得公子夜蓮精髓,神韻的人,姑娘,你才華過人,今天真是讓老夫開眼了。」

    「多謝三位大師誇獎,可不知這結果……」死老頭,說個沒完了,再說小爺閹了你。

    還好,那老頭命大。

    三個老頭點點頭,低聲細語地交談了幾聲之後,最後山羊鬍站起身來:「我們一致認為,應該是這位姑娘獲勝。」

    台下的人彩聲一片,彷彿雪瀾得勝已經是眾望所歸了。其實,他們大多數還是胸無點墨,或者酸儒之輩,壓根不知道誰寫的更好誰寫的更糟,只不過是被雪瀾的風采吸引,跟風喝彩罷了。

    蘇慕白目光含笑,儒雅翩翩地在人群中鼓著掌,看向雪瀾的目光充滿了癡戀。

    「這似乎有些不公平。」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在和諧的喝彩聲中顯得有些不協調,因此十分清楚地傳進了大家的耳朵。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蘇瑜意。

    「這姑娘乃是最後一位作詩之人,自然比別人擁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大家也都看到了,這姑娘連一步都沒有邁出,就作了這首詩。這不是早早就想好了的,是什麼?」

    雪瀾淡淡看著她,明明知道對方是在找茬,卻不發一語。

    三個老頭同時怔愣了一下,隨即也想,這公主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可該怎麼辦呢?規矩乃是之前便定好了的,先後順序也是大家自願的,這……如何是好?

    「八公主,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山羊鬍子捋了捋鬍髭。

    蘇瑜意婉然一笑:「不是還有最後一關麼?不如讓無傷哥哥和這位姑娘各自彈奏一曲,誰的琴聲更美妙,這琴也就歸誰所有,豈不甚好?」

    台下眾人雖然有些不滿意,可是也毫無異議,畢竟人家公主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好啊。」雪瀾輕輕應聲,她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從她手中逃走的本事。

    緊接著,那公主又說話了:「無傷哥哥奪琴,本來就是為了我。既然如此,不如這次的彈奏就由我代勞吧,無傷哥哥,你覺得如何?」

    蘇瑜意一邊說著一邊如同小鳥依人一般靠上無傷,嬌媚的小臉上滿是希冀的光芒,那種渴望表現一下的小女兒姿態竟然也是十分可人的。無傷眼神一軟,自然立刻答應她了:「好,便由瑜意妹妹代我彈奏吧。」

    雪瀾雖然看著不順眼,可是也沒說什麼,畢竟,對她來說,誰來都一樣,蘇瑜意自己動手更好,省得自己對上那個無傷會心軟。三個評委看雪瀾沒什麼意見,也沒說什麼,畢竟人家乃是堂堂公主。

    「二位誰先來?」

    「我先。」雪瀾一步踏出,看著蘇瑜意得意的小臉,眸中閃過一縷殺氣,只不過她掩藏得很好,誰也沒有發現。

    無傷的視線一直落在雪瀾身上,她展示出的才華和身上迸發出凜然的傲氣,都讓他有幾分迷惑,想要探個究竟。他早知道她並非平凡的女子,否則身上也不會帶著風行商行的貴賓信物,可她卻更像是一個謎。牽動了他的視線,也引起了他的關注和好奇。

    然而,雪瀾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殺機,沒人沒有發現,他卻注意到了,因此,也更加迷惑起來。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會有如此的風華,又有那個女子會有如此強烈的殺氣,更有哪個女子能夠如此良好的掩飾自己?這兩陸六國之中,排的上名號的,恐怕也就那個靈國神秘的皇太女封雪和風行商行的主子薛藍兒了吧?可封雪太女從來沒有離開過靈國,不可能是她,而薛藍兒一生跟錢幣打交道,想必耳濡目染沾上了一些銅臭味,怎麼會有如此脫俗的風華?因此,也不太可能。

    那麼,她到底是誰?

    蘇瑜意也在看雪瀾,但目光卻是得意的。她的琴藝一直是頂尖的,在奕國難覓敵手。

    對於奏琴,她很有信心。之所以讓雪瀾打頭陣,是因為她想讓大家聽了雪瀾的,再聽她的,必然會驚艷一番,到時候,她才是唯一的勝者。

    雪瀾一步步走到兩人身前,他們依偎的身影讓她心中很不舒服。

    在無傷兩步之前站定,她抬頭看著他,他剛毅的面容彷彿讓她的血流速度更快了,心跳也加快起來。

    「無傷公子,可否請你把我的木牌還我。」那可是傾宸的。

    「那是報酬。」冷冷的語氣,一口拒絕。

    「我可以給你其他報酬。」

    「那塊木牌對你來說很重要?」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彷彿在其中看到了。情愫。

    「是,很重要。」她肯定道。

    「那是你的名字?」聲音依舊冰寒,可無傷卻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他幹嘛要關心這塊木牌,他幹嘛要問是不是她的名字,他瘋了?

    雪瀾的眸中卻閃過一絲喜悅:「不是。」若是他再問,她就告訴他她的名字。

    可惜,無傷卻沒有再問下去:「我不要別的報酬,我只要那塊木牌。」那木牌代表的似乎是某人的身份,那可不是金銀珠寶能夠代替的。

    雪瀾無奈了,只好轉身走開,可是垂頭的一瞬間,心裡已經想了幾百個主意要將這木牌拿回來。

    杏明從山羊鬍手中接過那把通體碧綠的古琴,放在琴架之上,杏空仔細地給雪瀾鋪好了軟墊,雪瀾緩緩落座。才剛剛靠近那把古琴,便感到一股寒氣撲面而至。

    她心中暗自慶幸,幸好今天不是月滿之期,否則,單是憑這古琴的陰寒之氣,已經足以引動她體內寒毒發作了。

    只見雪瀾單單是往那裡一坐,滿身的凌厲之氣便盡數散去,看過去,只餘一個如水般靜美的人兒,嫻靜優美,哪裡有什麼高傲,哪裡有什麼殺伐之氣。

    雪瀾淡淡看了一眼無傷,素指便撫上了琴弦。頓時,琴聲輕鳴,眾人彷彿如夢初醒,在悠揚的樂聲中一個顫慄,個個凝神細聽起來。

    曲調緩慢悠揚,卻沁人心脾,帶著勾魂奪魄的能量。琴聲甫才響起,眾人便如同飛上了雲霧之中,飄飄揚揚,不可自覺。所有人都被那琴聲吸引了,只見雪瀾白衣若雪,十指翻飛如同行雲流水,又彷彿春暖花開一般自在適意,裊裊的琴音,彷彿帶著無邊的魔力,每一個音符,都如同夏花一般,在她手中幽然綻放。

    她靈巧到極致的指尖,彷彿是仙子的魔杖,在琴弦上那麼輕輕一點,就為那古琴注入了無比的生命力,讓這曲子變得,不單單只是一首動人心魄的曲子,就連這幅畫面,也如同一幅優美的圖畫,變得那麼有靈性,讓人流連萬分起來。

    而此刻的雪瀾,白衣勝雪,黑髮如瀑,宛若九天瑤池上遺落凡間的仙子,一股若有若無的飄渺之氣將她圍繞,讓人們忽然有一刻的迷濛,似真似幻的人影,似睡似醒的幻覺,似夢似仙的天籟,在綵燈的映照下,變成了一抹最美的風景。

    就連無傷,也被那如夢似幻仙境般的人兒和樂音迷惑,立在那裡,整個人如同沉浸在無邊無際,渺渺茫茫的仙霧中一樣,萬千綵燈身處,那個白衣闌珊的人影,那樣地熟悉,可是隔著迷濛的霧氣,她卻又那麼的陌生。

    所有人,似乎都被這一曲仙音迷了心智,三魂七魄齊齊出位,一個個呆若木雞般立在地上,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曲終收起,也沒人反應過來。

    雪瀾站起身來,一陣夜風吹過,萬千髮絲在身後飛舞,帶著妖嬈的美麗。雪白的衣裙翻飛而動,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清冷,絕麗。

    雪瀾搓了搓手,斜眼看了看那兀自散發著寒氣的古琴,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光。

    翩然的腳步緩緩離開琴架再度走到台前,十數丈之內,安安靜靜,只有她輕微的腳步聲掠過。

    「這一曲,不知如何?」

    冬雪初融,春暖花開,就連那聲音也帶了一份料峭的寒意。卻又無端端地好聽極了,魅人極了。就是因為這清脆的聲音,眾人才如同在睡夢中被人叫醒一般,回過神來。可腦海中,卻還迴響著剛才那餘音裊裊的妙音。

    眾人如同在睡夢中被人叫醒一般,回過神來。可腦海中,卻還迴響著剛才那餘音裊裊的妙音。

    無傷的目光深邃地望著雪瀾,只覺得她身旁罩了一層霧氣,讓人看不清。

    蘇瑜意一直溫婉有加的臉上再也掛不住笑容,忽然變得有些猙獰變形,看向雪瀾的目光充滿了厭惡和憤恨。

    蘇慕白的雙眸中依然含滿深情。他似乎並不在意雪瀾的淡漠,雪瀾的疏離,雪瀾的視而不見,他一直癡癡望著那個白色的人影,一瞬不眨,似乎想要將她的模樣,深深刻進腦子裡去。

    山羊鬍驀地站起身來,走到雪瀾身畔,激動萬分:「高人,原來是高人啊……丁茂眼拙,先前唐突了高人,還請見諒。」這一曲,真的可以用天上有人間無來形容,他丁茂雖然活了大半輩子了,聽到這樣一曲可以說是死而無憾。

    台下的人們都是一驚。丁茂的名字十分響亮,乃是奕國有名的文學大家,曾經做過太子太傅,後來因為厭惡官場險惡而退出朝堂。在奕城中開了一傢俬塾授課,門徒滿天下,桃李遍六國。如今,卻對著一個十多二十歲的姑娘,大喊「高人」,著實讓人吃驚。但眾人隨即也平衡了,畢竟他們是親耳見證的人,聽到這樣一曲,即便是叫做天籟也不為過。

    雪瀾微微頷首,不嬌寵而傲,也不討好地施禮,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看得眾人大有好感。

    「不知高人可否告知此曲之名?」丁茂一臉的好學求教。

    雪瀾微微轉頭,雙眸再度對上那探究而深邃的眸子,絲毫不懼無傷身上的寒冷,和蘇慕白那嫉妒得快要發狂的眼神:「隔浦蓮近。此曲名叫,隔浦蓮近。」

    無傷看明白了。蘇瑜意看明白了。蘇慕白也終於看明白了。

    先是一首詩,然後是一首曲,雪瀾根本就是在示愛,是在向無傷示愛。

    無傷有些訝異,兩人不過是第二次見面而已,若說是為了報答他救她的恩情,他總覺得她並非那樣容易傾心的軟弱女子。況且,她早已不是處子了。那又是為什麼呢?她眼中的愛戀如此的明顯,根本沒有要掩飾的意思,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居然敢當眾示愛,根本就不是個尋常女子會做的事。何況,他已經有了心上人。

    蘇瑜意快要瘋了。這個女人竟然這樣不知廉恥何物,當眾勾引她的無傷哥哥不說,一次不成,還來第二次。有才華又如何,琴藝高出自己又如何?大不了這琴不要了,可是她竟然還想覬覦她的無傷哥哥,這絕對不可以,簡直是休想!

    蘇慕白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傷,她心中依舊沒有他的存在。不管是三年之前,還是三年之後,也不管她身旁的人是誰。她是風雪瀾,他是蘇慕白,他們本來就是兩個沒有交集的可能。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她給他細細描繪娘親畫像的樣子,永遠也忘不了她從雲赤楓手中救下他,那麼嚴肅地告訴他,若是想要不被欺負,自己就一定要堅強起來。

    杏空杏明垮下了肩膀,暗歎一聲,傾宸公子,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雪瀾走到無傷身旁,雙眸中滿是情意,卻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祈求和柔弱,反而帶著無比的強勢和自信:「還要比麼?」她的聲音冷冷的,卻如同春風一般讓人感覺舒適。

    蘇瑜意再也顧不得什麼溫婉賢淑了,一步上前,擋在雪瀾和無傷中間,彷彿一隻驕傲的公雞一樣,宣佈著自己的所有權:「我認輸,琴我不要了,可是這位姑娘,請你自愛一點,不要總是勾引無傷哥哥,無傷哥哥的身份也不是你能企及的。」

    雪瀾心中嗤笑不已,既然你自己挑明了,那咱們就來明的,正好,她風雪瀾十分喜歡明著,搶。

    「八公主,你信不,既然我能搶了你的琴,自然也能搶了你的男人。」

    聲音雖然不大。可卻如同一投石激起千層浪,彷彿一道驚雷一般擲地有聲。

    蘇瑜意憤憤指著雪瀾,眸中滿是鄙夷:「不要臉,一個女子竟然當眾聲稱要勾引男子,真是不要臉。」

    「八公主,你聽沒聽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君子也有過鳳求凰的美聞,我為何就不能求君子呢?這句話流傳度甚廣,想必你是有所耳聞的,哦不,也不一定,料來你識字不多,該是沒有聽過。」雪瀾一邊譏諷著,眼看蘇瑜意的小臉漲成豬肝紫,一邊不驚不懼地訴說這自己的想法,別人的目光,她從來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自己所在乎的人怎麼看。

    無傷深深看了雪瀾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看穿,可惜,他失敗了。他曾以為天底下沒有他看不穿的人,可眼前這個女子,確實做到了。

    無傷將快要氣炸的蘇瑜意拉回自己身邊,大手緊緊握著她的小手,似乎在安慰她一樣,然後冷冷看著雪瀾。冰寒的語聲中不帶一絲情感:「多謝姑娘錯愛,可無傷整個人都是屬於意兒的。無傷的血,也是為了她而流,姑娘,你錯愛了。」

    面紗下的唇角泛起一縷苦笑,雙眼緊緊盯著那雙緊握的手,眸中的光彩漸漸暗淡了:「不到最後,一切都言之尚早,不是嗎?」

    不再給蘇瑜意和無傷說話的機會,雪瀾驀地轉身,走到那把古琴之前,全身散發著驚人的傲氣,她冷冷俯瞰所有人:「今日,小女子幸得此琴,乃是一場緣分。可惜,我從來不喜歡被別人覬覦的東西。」雪瀾斜睨了一眼蘇瑜意,目光寒澈,「所以,我寧願毀了此琴。」

    丁茂身子一晃,差點嚇得暈倒過去,另外兩個評委老頭也嚇了一大跳,不僅僅他們,就連檯子下面的看客們也嘩然大驚,不可置信地議論紛紛起來。

    無傷眸子輕瞇,閃過一絲危險的氣息,蘇瑜意先是驚呆了,隨後氣得快要爆炸了,狠狠瞪著那個出言不遜的女子,起伏不停地胸脯顯示了她此刻的怒意。

    「這位姑娘,你這樣說是否太過分了?」

    雪瀾斜斜看了眼蘇瑜意:「這琴既然已經歸了我,我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何來過分之說?」

    丁茂一看,擦了擦頭頂老汗,連忙上前勸慰:「姑娘啊,這琴毀不得啊,這古琴本名『七月飛霜』,姑娘琴藝如此高超,想必也是識琴愛琴之人,這琴如此之好,數百年難遇一二,姑娘若是就此毀了,恐怕會後悔一生。」

    面紗下的唇瓣輕揚:「琴身通體青綠,年份已經有了,而且是一直儲存在不化寒冰之下。珍貴的碧玉樹做了琴身,千年游絲白草為弦,這琴哪,呵呵,確實珍貴。」丁茂一聽,頓時舒了口氣,而蘇瑜意得意地一揚下巴,意思自己十分識貨。台底下的觀眾們卻是發出一陣陣的驚呼聲,看向這把琴的目光有的貪婪有的迷戀。

    然而,雪瀾的話卻沒有說完:「難得是難得,可又怎麼樣了?在我眼裡不過如同垃圾廢物一般,何況這琴還有人覬覦著。今天這琴,我是毀定了。」

    「姑娘既然不喜歡這把琴,為什麼還要同無傷哥哥爭?」蘇瑜意氣得滿臉通紅,幾乎就是喊出來的,雪瀾的目中無人讓她難堪極了。她堂堂奕國八公主,誰見了不是畢恭畢敬,規規矩矩下跪的份兒?雖然只是微服,可這女子也太過狂妄了。即便是有些身份地位之人,也是對她禮讓有加的,可這女人,不僅僅當眾搶了她的琴,還大言不慚要奪她男人,這讓她情何以堪?

    雪瀾不屑地看了蘇瑜意一眼:「同無傷爭?沒有啊,這琴,難道不是你看中的麼?」

    蘇瑜意胸脯一挺:「是我看中的,無傷哥哥自然要爭來給我。」

    雪瀾緩緩走了兩步,也將胸一挺:「所以啊,你看中的琴,我自然要搶。不過說實話,這琴在我眼裡算是一般,而且還有很多瑕疵,所以當然要毀。」

    「你你……」蘇瑜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無傷深深看了雪瀾一眼,眸中好像是帶了些責備,然後低下頭輕聲哄著蘇瑜意。

    丁茂又湊上來了:「姑娘,這琴可毀不得啊,這琴,乃是公子孔方所出,你若是毀了這琴,那可是擺明了要跟風行商行作對的啊……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雪瀾一聽,眉頭一挑,嘿,巧了,小爺還真就不怕風行商行。

    無傷聽到這裡動作一滯,轉頭看向那把『七月飛霜』,又看了看雪瀾,深邃的目光好似要透過那薄薄的面紗將她看清,可惜,他再度失敗了。

    「公子孔方?他啥時候品味這麼差了。」雪瀾嘀咕了一聲。

    「姑娘說什麼呢?」丁茂豆大的小眼睛一刻不離雪瀾的手,深怕一個不注意這姑娘就把絕世好琴給砸了。

    雪瀾還就是不高興,眼睜睜看著無傷對蘇瑜意小心翼翼呵護備至的模樣,她看著就有氣,恨不得把無傷暴揍一頓:「丁大老師,我說啊,這琴我越看越不順眼,我就要砸了它。」

    帶著凌厲的目光看向蘇瑜意,她第一知道,原來女人嫉妒的感覺是這樣的,這麼強烈,這麼使人難以自抑。

    「姑娘萬萬不可啊。」另外兩個老頭兒見狀,也急了,紛紛上來勸阻雪瀾。

    可她顯然已經鐵了心:「杏空杏明,給本姑娘砸了它。」

    「啊……公子孔方?!」

    杏空杏明還沒來得及應聲,眼尖的丁茂大喊了一聲,所有人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人群後方出現了一個身穿金黃色長衫的男子,緩緩朝檯子上走來。一張無害的娃娃臉,一身金燦燦的衣裳,要多華貴有多華貴。所有的人不管品味高低,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件衣裳,一定比六國皇帝的龍袍還要貴。

    無傷的雙眸也看向了蟾風,深邃的眸子更加深沉起來,滿身的冰寒之氣,宛若屹立在寒山之巔的雪松。

    蘇瑜意顯然被公子孔方的派頭驚了一下,繼而心中樂了,幸災樂禍地看著雪瀾,看你這下怎麼收場。那個風行商行的公子孔方,傳說他面似無害孩童,心如狡詐蛇蠍,腹黑陰險,你說要砸人家的琴,看人家公子孔方怎麼整死你。

    蟾風一登上檯子,滿身的耀目光華就亮瞎了大眾的眼,掃視了一周,淡淡問:「怎麼回事?」贊助個斗詩大會,也整出事來了。

    丁茂立刻恭敬上前:「公子駕到,老夫有失遠迎,還請公子孔方見諒。」沒辦法,人家是贊助商啊。

    蟾風不耐煩地一擺手:「問你怎麼回事呢,別文縐縐的。」

    「這……」丁茂看了一眼雪瀾,有些吞吐,畢竟這位姑娘的文采讓他由衷傾佩,若是一句話沒說好,這公子孔方乃是個斤斤計較之人,去為難這位才華橫溢的姑娘,那該咋辦?

    不過他不願意說,自然有人十分願意。蘇瑜意立刻站了出來,眼中滿是要看好戲的表情,瞟了雪瀾一眼:「聽聞這琴,乃是公子孔方所出。我看孔方公子還是勸勸這位姑娘吧,她說是看這琴不順眼,要砸了它呢。」

    公子孔方斜眼看著蘇瑜意:「你誰啊?」

    蘇瑜意溫婉淡笑,朝公子孔方微微欠身:「我乃是奕國八公主蘇瑜意。」沒辦法,這風行商行的地位超然,公子孔方就連見了皇帝都不下跪,反而是皇帝要禮讓三分,她一個小小的公主,還是見禮的好,省得公子孔方一個不高興,奕國轉眼就要完蛋。

    「蘇瑜意?」蟾風扭頭看了看自家主子,果然從她眼中捕捉到明顯的厭惡。然後再看了看杏空杏明,見他們二人朝自己不停使眼色,頓時捕捉到了重點。順著杏空杏明的眼神指引看過去,卻被那男人滿身的寒冷之氣驚了一下。

    主子看上了這個大冰樹?鋒亦寒不就是個特大號冰山嗎,怎麼還要找冰樹?主子這是想發展冷凍產業啊?

    蟾風一邊想著一邊轉頭看看自家主子,她的想法一向怪異,自家摸不清楚那也是正常。

    「八公主?」

    蘇瑜意賢淑地笑了笑,還不忘提醒蟾風:「公子孔方還是勸勸這位姑娘吧。」

    蟾風嫌惡的眼神從蘇瑜意身上移開,真是虛偽到讓人討厭的女人。

    然後走到雪瀾跟前,淡淡問:「這琴礙眼了?」

    蘇瑜意得意洋洋地看著雪瀾,等待著她沮喪落魄的模樣,無傷眸子輕瞇,將前方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手中那塊牌子可是風行商行的至尊信物,他倒要看看,這女人到底和風行商行有什麼關係。

    雪瀾點點頭,眸中並沒有蘇瑜意期待地驚懼:「嗯,礙眼得很。」

    「要砸了它?」公子孔方再問道。那邊的蘇瑜意激動得已經快要喊出來了。

    雪瀾點點頭:「我看不順眼的東西,就不想它留在人世間。」

    蘇瑜意更樂了。看著雪瀾頂撞公子孔方的模樣,便能夠想像到等一下她跪地求饒的模樣。一雙美眸中滿是希望,一瞬間,公子孔方差點成了她的心中偶像。

    只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蟾風一步上前抱起那把「七月飛霜」,當著丁茂等人的面,在蘇瑜意和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拿到雪瀾身前,說了一句:

    「砸吧。」

    轟地一聲,在場所有人爆發出一聲驚呼,蘇瑜意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公子孔方一向是斤斤計較的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容易說話呢,怎麼會?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無傷的鳳眸微瞇,閃過一縷精光,雙眸緊緊盯著雪瀾和蟾風,似乎怕錯過了什麼。

    丁茂的老心臟實在受不了了,嗷一聲,抽了過去。

    蘇慕白自然是知道雪瀾的身份的,也知道公子孔方的身份,因此他一直靜站在台下,雙目癡癡望著雪瀾,絲毫沒有眾人的吃驚和訝異。

    蘇瑜意不敢放棄地再次開口:「公子孔方,這琴價值連城,讓她就此毀去,豈不可惜了?」

    蟾風的臉忽然變得異常天真,對著蘇瑜意猛點頭:「八公主說得對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多謝提醒。」

    蘇瑜意鬆了一口氣,眼中再次染上得意。就說嘛,肯定是公子孔方一時糊塗,弄錯了。

    蟾風的眸子一寒,接著又道:「這麼漂亮的手,要砸琴,確實不妥,確實可惜了。唉,不如我幫忙代勞吧。」說完,不待眾人反應過來,蟾風騰出一隻手,內力瞬間迸發,那張華美古樸的上好古琴,就此四分五裂,碎了。

    碧玉樹的粉末還在空中飄著,杏空杏明已經不動聲色地上前,將雪瀾隔絕在了粉末之後,末了,還不忘狠狠瞪了蟾風一眼。

    如此劣質的東西被主子吸入肺裡,容易生病的。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望著台上碎了的七弦古琴,仍舊沉浸在剛才蟾風砸琴的動作之上,回不過神來。

    砸了,竟然真的砸了!

    那可是價值連城的「七月飛霜」啊,一瞬間,就這麼變成了一堆破爛。

    無傷依舊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雙目中沒有一絲變化,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蘇瑜意快要氣瘋了,也快要變傻了,打死她也想不到啊,這公子孔方竟然跟瘋了一樣,忽然出手,就那樣輕易地毀了「七月飛霜」,那可是「七月飛霜」啊!多麼珍貴,多麼難得的一把古琴,他不知道嗎?更重要的是,她多喜歡那琴啊,自看見的第一眼開始,就喜歡得不得了。可是她非但沒有得到它,反而眼睜睜看著它毀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公子孔方是不是瘋了啊?

    事到如今,懵了的蘇瑜意依舊不確定這是啥意思,一隻手顫顫指著地上的殘骸,對蟾風道:「公子……孔方……這琴,你真的砸了……?」

    蟾風很不耐地白了她一眼:「你眼瞎了?」

    「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幫她……」蘇瑜意最想知道的是,為啥這公子孔方變得這麼不正常了。

    蟾風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這不廢話嗎?這是我家主子,我不幫我家主子,難道吃裡扒外幫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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