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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大結局(下) 文 / 不游泳的小魚

    按說,以寧華一介弱質女流,想傷害上官夜離侯爺兩個身負高強武功的男子是很難的一件事,但寧華找準的時機很好,正值上官夜離為侯爺運功療傷之即,兩人同時發功,最是防禦和抵抗都最脆弱時候,寧華那一刀可謂刁鑽毒辣,又一心想要上官夜離死——靖寧侯拼卻內傷將上官夜離震開,本就逆氣血而行傷了內腑,如今再當胸一刀下去,更是生機脆弱。

    上官夜離膛目欲裂,顧不得懲罰寧華,手指疾點,幫侯爺止血,侯爺唇角已有鮮血溢出,胸口雖然止血,卻面如金紙,婉清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早就失子冷靜和分寸,大喊著要人去請御醫,上官夜離不敢隨意搬動侯爺,內府重傷,再搬動,怕引得血更多,但看著侯爺脆弱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更是心痛如絞,抱著侯爺不知所措。

    侯爺濃眉緊皺,神情痛苦,眼睛卻死死地看著上官夜離,呼吸急喘,卻仍然努力張口:「離兒……他……他畢竟是爹爹的兒子,你的弟弟,爹爹無能,沒能……沒能教好他,他變得如今這個樣子,是爹的錯,你……你……留他一命吧。」

    便是到了此時,靖寧侯還在為上官子墨求情,兩個兒子,手掌手背都是肉,不能說侯爺偏心,對於上官夜離,侯爺給也他能給的一切,對於上官子墨,侯爺除子心痛,其實更多的是心愧,同樣是嫡子,侯爺對上官夜離一直寬和仁愛有加,對上官子墨則嚴厲苛刻,此事從上一回子官子墨與婢女調笑一事挨打已經說明。

    上官夜離是嫡長子,又加之侯爺對歐陽夫人的情意,便是在上官夜離病弱將死之時,他也沒打算將世子之位改傳上官子墨,只一味地嚴求他上進,或考科舉,或進行伍,總之祖蔭與上官子墨無關,如此才使得上官子墨心存不甘和不滿,再加之寧華那偏激而又自私的教育,更使得他心存子妄想,後面的路便越走越偏激,越走越陰毒。

    最後弄得兄弟睨牆,世子夫妻差一點被他害死不說,整個上官家也陷入了困境。

    廢掉上官子墨武功的那場戲演得並不如何精彩,反而透著粗劣和卑鄙,那是侯爺最後的一點癡情和幻想,希望上官夜離夫妻能夠大度放上官子墨一把,希望這兩個兒子能放棄以前的芥蒂,和睦共處,這可能是所以為人父母者的一點癡心吧,但是,已成生死仇敵,勢同水火的兩兄弟,就算上官夜離肯放過上官子墨,誰又能保證心思陰毒的上官子墨真能痛改前非呢?

    上官夜離又如何會再相信上官子墨?便是上官子墨自己也不會相信大哥會冰釋前嫌,不再計較他。

    還是侯爺想得太過美好了,上官夜離看穿了侯爺的把戲之後,自然是不肯順著侯爺的心意來的,而且心中對侯爺還生出子怨懟。

    但如今,如今是侯爺拿命來護著自己,拿命來求他放過上官子墨,他還要如何?眼看著侯爺奄奄一息,命在旦息,若今天過不得這一關,這個願望便可能成為侯爺最後的遺願,而生為父親的侯爺,想兩個兒子互敬互愛,不要互相殘殺,又有什麼錯?

    不管前因種種,侯爺的最後這個願望是不過分的,看著侯爺殷殷的,痛苦的,期盼的眼神,上官夜離心緒翻江倒海湧來,痛,酸,澀,更多的是悔,子欲養而親不在,儘管,他一直對侯爺心悔不滿,為了歐陽夫人的事,他從來就沒有原諒過侯爺,可是,母親早就不在,他便是再做一千件事情,一萬件事情去孝敬母親,母親又如何能感知得到半分半毫?

    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這些年,上官夜離在侯爺面前並不如何孝順,也是玩心機,耍手段,對侯爺又何曾坦誠以待過,父親拿命來救護自己,他又憑什麼不在父親的最後時刻尊順父親?除非他心如鋼鐵,除非他良心盡泯,上官夜離是絕對不能拒絕侯爺最後這個要求的。

    「好,爹,我放過他,只要他今生不再犯我,兒子保證再不追究。」上官夜離艱難地說道。

    侯爺似乎鬆了一口氣,倒底受傷太重,緩緩閉上眼睛休息。

    寧華已經呆掉了,她的手還保持著刺侯父時的那個動作,僵木地看著侯爺,侯爺自始至終只與上官夜離說了那一番話,連看也示看她一眼,更沒有責備她,寧華的心卻如掉進了冰窟一般,少女時,一縷芳心繫於當時還風華正茂,儒雅風流的少年侯爺,使盡手婉,想盡千方,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多少條人命,才如願以償地嫁給了他。

    溫柔也好,端莊也罷,那怕飛揚跋扈也只是為了心愛的郎君能多看,多愛自己一點,可惜,郎心似鐵,他的心裡永遠住不進自己,他看自己的眼神祇有不屑和鄙夷,無論她做了多少,付出幾多,他心裡的那一個人,地位始終沒有變過,便是得盡榮華,佔住侯夫人的地位,那又如何?那個死了幾十年的女人,一直穩穩地佔據著他的心,哪怕他兒子為他找了一個相貌酷似的女人來,仍然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他或許風流,或許玩世不恭,但那份情,他從來沒有變過,不知道的,以為他花心濫情,其實寧華最清楚,他從來,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一直愛的,只是那個女人。

    所以,他的地位,他的尊榮,他只留給那個女人的兒子,哪怕這個兒子病入子膏肓……哪怕自己的兒子乖順又聰明,他最好的東西,仍然只肯給她的兒子……

    看著自己愛了一輩子,在乎了一輩子,卻最終被自己傷得快要死了的男人,寧華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溫柔而滿足的笑意,他不是只喜歡那個女人麼?他活著,也只是為了護著那個女人的兒子麼?

    那他死在自己手裡,也好,也好,自己要不了他的一生,便結束他的一生也好,寧華慢慢的,撫了下自己的凌亂的頭髮,整理了下自己的容妝,再一次爬向靖寧侯,似著伸出手去,想撫一撫他略顯蒼老的臉部稜角,便是到了四十幾歲,他的風姿仍未減,去掉了少年的灑脫和飛揚,他變得沉穩而極富成熟魅力,心還是會為他激動,為他歡跳啊,原來,便是再怨再恨,愛還是在,還是捨不下,放不掉的,生同床,死同穴,歐陽子衿,無論如何,我,才是他的妻子,你只是一把骨灰,不能讓他愛我這輩子,那就糾纏下一輩子吧。

    一根細小的,尖銳的釵子,無聲無息的沒入了寧華的胸膛,她的手緩緩地撫摸著靖寧侯鋼毅而英俊的臉,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眼神無比溫柔:「侯爺……我還是捨不得你,怎麼辦?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我不能看著你先走,我還是很自私,所以,如果,這一次,你沒有死,那你就送我一程吧,也許,在最後的最後,你也會為我流下一滴眼淚,只是,可惜,我恐怕看不到了。」

    血,順著寧華的胸緩緩流下,打濕了她原本就凌亂的衣裳,她的臉上並沒有痛苦,只有滿足和癡戀。

    婉清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對自己動的手,她的手掩在廣袖裡,一直撫在胸前沒有動,直到她的衣服全被鮮血浸透,她才反應過來,她自殺了,寧華果然是個要強的,哪怕是對自己,也是心狠如斯,最後都不肯認錯,不肯吃虧。

    靖寧侯一直沒有睜開眼,婉清甚至以為他已經暈過去了,但是,一行清淚自他略顯蒼桑的眼角滑落,讓婉清明白,這位命運多絳的侯爺其實知道了眼前發生的一切,但他沒有再睜開眼來看寧華,哪怕這是最後一眼,他也不想再給她。

    寧華卻虛弱地撫摸到了那片濕意,唇角的勾容更深了,而且如春花般燦爛起來,憔悴的面容因為這一笑而顯得明媚了起來,還帶著一絲少女的嬌嗔和欣喜,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靖寧侯時那樣,喜悅而張揚,「你倒底……還是喜歡我……」最後幾個字她沒有說完,撫著靖寧侯臉的那隻手緩緩滑落。

    上官子怡是在晚上過府來的,同來的,還有趙昱軒,一年多未見,上官子怡變得豐盈多了,她大著肚子,笨重的走近靖寧侯的屋裡,看著床上面如金紙的父親,淚如雨下,婉清看著她的肚子,心中一陣欣蔚,倒底她還是贏得了越昱軒的心,雖然,她穿得比以往要樸素了很多,頭上的首飾也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她眉宇間的那抹幸福感還是抹不去的,儘管她暫時正為父母悲傷著,難過著,紅潤的臉,和粗笨的身子都宣示著,她的生活過得很滿足。

    「見過嫂嫂。」趙昱軒對婉清的稱呼已經改了,不再稱她為三妹妹了,這個乾淨而溫柔的男子,如今再面對婉清時,眼神仍然溫和關切,只是以往深潛於眼底的柔情已經淡去,他關注的,如今只是他的妻兒,婉清看到他很高興,與他傾訴著這一年來,在北疆,在北戎的經歷,也講到了趙大人。

    趙昱軒也很坦誠地跟婉清淡起這一年多來,自家的生活,趙大人被罷職免官,他則在去年下場考試時,奪得前三甲,成為大周去年的探花郎,皇上並沒有奪去他的功名,尤其是太子,對他還是比較看重的,如今他已經了翰林院,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編修,但前途無量。

    妹妹趙淑芝嫁給了同期的一個舉子,進士落榜後,正在苦讀,生活還還殷實甜美,只是趙淑媛是趙家的心結,慕容凌雲的突然叛逃讓趙家措手不及,再加之趙大人的罷官,趙家的富貴幾乎一下子從雲端上跌落下來,為了趙淑媛趙家沒少打點,如今萬貫傢俬早就不面,一家子租住在京城的一個三進的院落裡,好在上官子怡的嫁妝豐厚,生活還算過得去。只是沒有了以往的奢華。

    而這最困難的時候,上官子怡堅定而毫無怨言地站在他身後,默默地支持著,支撐著這個家,讓他在精神上和物質上,都渡過了隊生最苦的那一段時光,女孩的癡情的溫厚最終打動了他的心,如今,上官子怡和趙昱軒二人琴瑟和鳴,過得很好。

    婉清問起了趙姨媽,趙昱軒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母親如今神智有些不太清了,大妹若不得解放,母親就很難釋懷,她一直後悔,沒有給大妹找一個普通一點的人家,不能由著大妹的性子來……」

    趙姨媽比起林氏來更為精明狡詐,當年若不是她的設計,自己與慕容凌雲也難以有糾葛,後來又糾葛到了婉容,幾個女孩子的一生遭遇裡,都有趙姨媽當年算計的影子在,但婉清如今功成名就,夫妻情深,要她再去為當年的一點事情來計較,實在也提不起這個心力,更沒這分閒心和必要了。

    婉清唏噓了一陣子後,問趙淑媛如今關在哪裡?

    趙昱軒歎了口氣對婉清搖了搖頭道:「萬事皆有緣法,嫂嫂光懷霽月,不計較大妹當年的不是,我很欣慰,但如今的一切,卻是她自己一步步走來的,怪不得別人,嫂嫂若有機會,能幫則幫,不能幫,就不要免強,尤其不要為了我,免強你的心。」

    還是如當年一般的體貼細膩,這個男子仍是一如既往的可人心,婉清眼眶微濕,不管當年的那一段戀情如何,至少,她在心裡一直把趙昱軒當成最可尊敬和信任的朋友。趙淑媛如何是趙淑媛的是,她總是希望這個男子能過得更加開心和順暢才好,何況今非昔比,如今北戎並非大周的敵國,兩國交好以後,很多罪名又可以變通一二的。何況,她還有婉容要救,不過是搭便而已,說不上容易,但用了心去做,一定也不會很難。

    老太君得知靖寧侯重傷,寧華去世的消息後,當時便暈了過去,第二天才醒了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把上官夜離和婉清兩個請到床邊去,老人家命房媽媽拿出了一個錦盒遞給上官夜離,神情倦怠:「這是你娘留下的東西,當年,就是為了得到這個東西,我動了些見不得人的手腕,你娘死於非命,雖不全是我的過錯,但我也有參與,阿離,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恨我,如今把你娘的東西還給你,也算是我對你的一個交待,對你娘的一個交待。」

    上官夜離打開錦盒,看到裡面不過是一張紙,啊上寫著他看不懂的符號,婉清看了那張紙條一眼,正是她在北疆時發現的,那塊玉裡面的密秘,不過是幾個阿拉伯數字罷了,而那塊玉所含的財富,如今相對於婉清來說,根本算不得神秘,更算不得希奇,她和上官夜離已經不需要那個財富了,完全可以自立自強自保,拿著這塊東西反而是個累贅,皇上一直也很想要得到這塊玉,當年歐陽家族的滅亡,歐陽夫人的死,都有皇室的痕跡,老太君雖然是兇手之一,但不是主謀,而她更多的是協從,是被迫,所以,不管上官夜離對老太君還恨或不恨,婉清都覺得床上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已經沒有了威協,兒子的病危,兒媳的枉死已經讓她受到了懲罰和教訓,如今的老太君與之前兩天比,叛若兩人,眼神已經空洞無光,余的,只有愧和悔,再去過多的遣責反倒顯和小氣而狹隘。

    老太君的話只說了一半,餘下的意思很好懂,她承認了往事,要如何處置她都無話可說,也無怨言,一付任憑處置等死的模樣,上官夜離拿著那張紙條,眼裡露出一絲痛和譏誚,對婉清道:「那塊玉呢?」

    婉清將玉放到他的手上,上官夜離將玉扔給了老太君:「因為這個東西,你害了我的娘親,你可以說,是為了保全整個上官家,我不怪你,站在家族的立場上,你也沒錯,但是,你不該在我娘死後,仍然搞三搞四,與人合謀在我身上下巫蠱,娘子嫁過來後,又百般刁難折磨,侯府如今成為這個樣子,全是你一手造成,你縱容寧華對我們夫妻下手,你更縱容她溺愛老六,讓老六越變越壞,老六有武功,寧華清楚,你難道就不清楚?你明知他心懷不軌,竟然還逼著我帶他去北疆,你存的什麼心?我如今把這塊玉給你,讓你拿去交給皇上,討好皇上,看皇上還能再給你,再給上官府什麼殊榮,看你又還能享受幾年的天倫!」

    上官夜離越說越激動,婉清歎了口氣,起了身看向窗外,老太君的反應她已經不想看到,身處於這個時代,大宅深院裡的爭鬥從來就是血雨腥風,比起戰場上來都不遜分毫,但她已經厭倦了,如果幸福的生活非要用爭鬥,用鮮血而生命換來,便是得到了,又能真正幸福嗎?一時間,她覺得好累。

    老太君最後的反應,婉清沒有看,她在外面等了一氣,上官夜離才出來,手裡拿著那塊玉,身後傳來房媽媽壓抑的低啜聲,婉清皺了皺眉,探詢地看向上官夜離。

    「放心吧,只是暈過去了,她不會死的。」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康王幾乎將大周所有的名醫全都請到了靖寧侯府,為靖寧侯診治,但靖寧侯一直昏迷不醒,生命仍然危險。

    老太君也告病在床,婉清又沒有心思,三少奶奶只好出來為寧華主持喪禮,三少爺如今管著府裡的庶務,通房也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如今過繼在三少奶奶的名下,三少奶奶掌了中饋後,反倒比以前越發的謙遜小心了起來,做事也還周全謹慎,大少奶奶平時雖然不管事,現在也肯出來幫三少奶奶打打下手了。

    二少奶奶從上一個孩子流掉後,就一直沒有再懷上,紫綾倒是又給二少爺生了個女兒,所以也抬了姨娘,因為不是男丁,所以地位並不高,由於她的出現,畢竟還是損了二爺的面子,所以,她並不太受寵。

    二少爺也沒有再抬通房,倒是與二少奶奶關係融洽了起來,府裡的幾個二代人其實也還過得平實,只是如今侯爺的生死像個懸在頭上的鐵籠,誰時都有可能砸下來,將所有的人都鎖住,倒底沒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如果侯爺過世,上官夜離繼位,也不知道他還不會如侯爺那般的對待府裡的其他兄弟。()

    所以,三少奶奶一有空餘,便會來拜訪婉清,想探她的口氣,婉清便拿出那天老太君給她的府裡的所有田產地契,把二爺,三爺和大少奶奶一起叫過來,將侯府所有的產業著幾位兄弟的面,交給了三少爺和大少奶奶一起保管,侯爺沒死,老太君還在,就不好分家,但是,雖然上官夜離繼承侯位,但是,侯府的產業,他們夫到一分也不要,全給其他兄弟。

    分家,則兄弟幾個平分,不分家,則所得產出也由幾個兄弟共享,最後婉清道:「如果父母這一次……扛不過去,我們也不會搬出侯府,我們還是會撐起這個家,但是,以往的產財全都分割,哥哥們想要住出去的,便出去就是,不出去,便仍然是侯府的一分子,那些個財產便是你們的私產,以後的公用,便由我們夫妻出。」

    幾位兄弟聽得面面相覷,便是素來皮厚的三少爺也有點放不下面子,紅著臉吶吶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他們原本就是偏房庶出,並非侯爺這一房,只是老太君沒死,才沒有分家,如今好處他們都得,以後的嚼用卻是老五這一房出,怎麼也說不過去。

    「那公中的產業就不要分了吧,我們哥幾個還是跟著老六過日子。」二爺誠肯地說道,大少奶奶則在一旁抹眼淚,向來沉默寡言的她顫聲道:「多謝五弟,我不管其他的幾個弟弟如何,我和明姐兒可只能跟著五弟你們過了。」

    上官夜離聽了歎了口氣,站起來道:「為了這個勞什子世子之位,老六拿了刀架在你們五弟脖子上好幾回,老太君也是巴不得我們夫妻……算了,她如今也不再管事了,我也不想再言長輩的過錯,所謂的世子之位,代表的不過就是個尊榮和錢財,這份尊榮是父侯拼了命留給我的,我不能不受,而這代表的錢財我還是散去吧,散給哥哥幾個,我心裡也踏實,我只承爵,不繼產,哥哥們就不要再勸了,你們相信阿離,那我保證你們以後仍可以衣食無憂。」

    兄弟妯娌幾個的感動自不必說,暗地裡,自也是想到,老五這一房是去了北戎後發起來了,且不說五弟妹在北戎得了公主封號不說,怕是在北戎還發了大財,聽說御用酒都是弟妹的方子,北面的煤也是弟妹發現的,如今又要弄那什麼水泥,只是不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用處,三爺素來是個腦子靈泛的,很快便想到可以依著老五一家子發點財,只是今天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待侯爺有所好轉了,再找五弟商量商量,討點外圍的生意做做,也許,將來自己這一房也能發大財呢。

    寧華的頭七過後,皇上到底還是招了上官夜離夫妻進宮,御書房裡,皇上與上官夜離談了些關於北戎的軍隊駐防問題,以級前壽昌伯如今的北戎大王子在北戎的地位後,便讓上官夜離退了出去,上官夜離一出御書房,便被東宮的人領了去,說是太子殿下要見他,上官夜離也沒有多想,便去了東宮。

    婉清與上官夜離同時進宮,自然是先去了後宮拜見太后極賢妃娘娘,從太后宮裡出來時,皇上身邊的太監便在慈寧宮外頭等著,請公主去御書房面聖。

    婉清不知上官夜離已經走了,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隨小黃門進了御書房,皇上正在批閱奏折,婉清進去行禮之後,皇上頭也沒抬,只輕嗯了一聲,繼續著手底下的工作,婉清靜靜地站在一旁,待了約到刻鐘後,皇上才似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抬起頭來,眼眸複雜地看著婉清。

    「世子夫人果然好本事,去了北疆一趟,就成了他國的公主,看來,朕給你的一等郡主之位實在是虧待了你呀。」

    這話說得酸不溜湫的,自從北戎回來後,皇上還沒有單獨見過婉清,見面第一句話就有些誅心,婉清雖然不怕,但到底是九五之尊,那由內而發的威嚴和睥睨天下的氣勢還是很逼人的,婉清感覺背後微微冒汗,但並不退縮,勇敢的直視著皇帝。

    「回皇上話,臣婦對於身外之物素來看淡,公主也好,郡主也罷,於臣婦來說,不過是個虛名,臣婦於這世上,戰戰兢兢,小心亦亦,唯餘生存二字耳。」

    此言也是誅心,當初婉清一力要求去北戎,有大部分原因便是躲避皇帝,皇帝因一些莫名的原因有些出軌的想法,讓婉清夫妻難以接受,更不可能辦到,婉清才想方設法於上官夜離同去北疆,此言一出,便是指責自己在京城被逼無奈,才遠走他鄉。

    「生存?」皇上擱下手中硃筆,面色暗沉:「朕竟不知,原來朕封的一等郡主會在京存連生存之地也無,你這是在指責朕苛待於你?」

    婉清眼神稍閃,卻不躲,微微一笑道:「難以生存自是多方原因,皇上又何必往自己頭上套此言呢,臣夫妻的處境臣婦不說,皇上心中也有數,去北戎的原因皇上也清楚,若非被至親之人出賣,臣婦一介女流,便是想要投敵叛國,想來敵國也不可能收吧。」

    皇上與老太君之間的勾連若不深,上官子墨又怎麼可能隨君出征,若非皇上察人不明,又怎麼會讓慕容凌雲父子在大周專權二十多年,以至成為大周的奇恥大辱,皇上不思已過,卻來怪罪於自己,真真太不要臉面了些。

    還是如此的牙尖嘴利,皇上微瞇了眼,臉色更沉,但如今的婉清卻不是他隨便能動得的,不管北戎王室對她看重幾分,她身上的公主身份卻是貨真價實的,無故對她不利,只會惹來兩個之間的爭端,此時還真不是找麻煩的時候啊,只是,一口郁心始終堵在心口,出不得,下不得,皇上的手指煩燥的在桌上敲了幾下,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開了句玩笑:「世子夫人還是這般的利口。」

    這句話總算緩和了屋裡的氣氛,婉清福了一福,也讓了一步。

    「朕這陣子,好像身子又不太好了,總是夜不能寐,短了覺之後,精神頭也差了很多,想起夫人曾是怪才,前前後後可救過朕幾次,算起來,朕也還欠著夫人人情呢。」

    皇上突然又提起身體問題,婉清的汗毛都根根豎起來,警惕地看著皇上,他又要如何?難道他身上的蠱毒未清,還想用自己的血來解蠱不曾?

    「皇上心懷天下,憂心思慮,會短了眠也是有的,不過如今太子殿下精明能幹,康王也多才,皇上為身體計,應該多多保養,放開些手,少思少慮,多多休閒才是。」你說身體,說我是醫者,那我便站在醫者的角度與你回答。

    皇上的眼睛驀然睜大了些,好笑道:「世子夫人倒是很會說話啊,你明知朕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若只是短了覺,太醫院的調養方子自然是能幫到朕的,比起你那些鄉野人生派來,不知強了凡幾。」

    這倒是大實話,婉清自己又不是醫生,不過知道些奇聞雜事罷了,湊個巧,救了皇帝兩次,皇帝這話說的雖不客氣,倒也帶著一絲的調侃,所以,婉清聽著也不覺得如何生氣。

    「適才世子說,他身上的病已然痊癒了,世子夫人好本事啊,你總不能成了北戎的公主,便不想替朕操心了吧,你畢竟是大周的子民,你的父母親人全都在大周,朕的身體關乎天下百姓,於情於理,你也不應該推托才是啊。」皇上的話幾乎有點需賴了。

    遇到了這種不講理的帝王,你能如何?何況還是有點無恥的帝王,婉清無奈的垂下頭,歎了口氣道:「皇上,與北戎的和議書可曾簽署了?」

    婉清突然轉了話,皇上眉頭又皺了皺,覺得有點沒面子,但也沒太表露,只是道:「自然是簽了的,怎麼?有何不對嗎?你不會是怕北戎在朕這裡佔了便宜吧。」這便宜二字原就說得怪氣,加上皇上俊眉半挑,便顯出有點不適宜的親暱,婉清不由也挑眉道:

    「臣婦自然是大周人,若是能佔北戎的便宜,那臣婦是求之不得的。既是簽了,自然與北戎的友好條款也是要簽的,大王子如今在大戎很有可能繼位,皇上最好是忘記曾經的恩怨才是,大王子雖然可惡,但就其真實的身份來說,倒也不能說為過,不過是戰略方法不同罷了,臣婦來時,大王子送了臣婦一樣東西,想來於皇上很有用處的,只是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還望皇上應允。」

    皇上稍轉好的顏色又是一沉,立眉道:「原來,你回國還是為他做說客來的?」

    婉清無奈笑道:「臣婦身為北戎大使,說是說客,也不為過,大使原就是起到勾通和橋樑作用的,皇上和不聽完壽昌伯的要求以後,再看值不值得應允?」

    皇上不置可否地看著婉清,婉清福了福道:「壽昌伯的條伯於皇上來說,並不太苛刻,他只是要幾個人罷了,畢竟在大周多年,突然離國,對週身的無辜之人造成了傷害,尤其是對皇上也造成了傷害,雖然是國事所需,壽昌伯也還是有些愧疚,想要彌補一二的。」

    皇上果然聽得來了興致,眼裡閃過一絲譏誚,「往下說!」

    「壽昌伯道:在大周時,皇上對他信任有加,他於皇上,還是存有欺騙,還請皇上能念在他也為大周立下過稍許功勞,望皇上能諒解他的苦衷。所以,他向皇上貢獻良藥一貼,可解皇上固疾。」

    這所謂的良藥自然就是巫蠱的解藥,如果能徹底根治自己身上的病症,皇上自然是求之不得,自古帝王最貪生,便是無病無災也還想著要長命百歲,長生不老,古時的秦始皇帝,後來清聖祖康熙,都曾經求過長生不老藥,何況能根治困繞多年的固疾,皇上哪有不喜歡的。

    「他的條件呢?」倒底是皇上,明明眼睛一亮,面上仍是淡淡的,並不露喜色。

    「放過壽昌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及壽昌伯小女。」婉清說的這些人名仍然是北戎大王子在大周時的爵位名,這是壽昌件的要求,於皇上也是一種尊重,如今向皇上求情的非是北戎大王子,而是曾經欺騙過皇上的大周臣子,除了求情,還有悔過之意。

    所求不過是三個無關重要的小女子,而付出的則是能夠控制皇上,或者說,能致皇上於死地之毒的解藥,孰弱孰弱,皇上自然可以掂量得清。

    「他倒還有幾分人性,不過,朕如何能保證,你拿過來的良藥是真,而非又一個陰謀呢?」皇上冷冷道。

    皇上此話倒是沒有錯,不過,壽昌伯似乎早料到了這一點,與解藥同時拿來的,還有壽昌件的一封親筆書信,和一本巫蠱法書。

    婉清將信呈獻給皇上,皇上看過後道:「你且下去吧。」

    婉清便知皇上大藥已經信了三分,便行了大禮後道:「臣婦想去見一見壽昌伯小女和家姐,請皇上開恩。」

    說的是開恩二字,這是婉清進御書皇上最客氣的詞語,也許皇上是看了壽昌伯的那封信後,心情好一稍許,唇邊便有了絲笑意:「夫人倒是委婉了不少。」

    婉清只當沒聽出皇上話裡的譏諷,垂了頭,低眉順眼的待這位九五之尊的皇上發孩子似的脾氣。

    皇上揮手召來總管太監,婉清便退了下去,御書房外,上官夜離果然在等她,看婉清面色如常,倒鬆了一口氣,婉清拉著他要往外走,上官夜離卻對總管太監道:「煩請公公再去通報,臣靖寧侯世子有要事容稟。」

    總管太監愣了愣,上官夜離才離開的,怎麼一會子又有要事容稟,看他一臉的嚴肅和剎氣,總管太監稍作遲疑,便進了御書房,屋裡傳來皇上稍顯愉快地聲音:

    「讓他夫妻進來。」

    婉清莫明地跟著上官夜離又再度進了御書房,皇上一副瞭然的樣子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的臉色卻並不好看,兩個目光中,暗流湧動,氣氛有點緊張,總管太監臉色沉鬱,婉清也下意識地握了握上官夜離的手。

    「皇上,臣有一物要呈獻給皇上。」上官夜離先收了目光,頭一低,態度貌似恭謹,語氣鏗鏘有力,帶著一絲剛強。

    「何物?也要朕看得上才行。」皇上漫不經心道。

    上官夜離便當著皇上的面,將婉清脖子上的那塊玉取下,連同老太君給的那個小錦盒一同交給總管太監,呈上。

    皇果然動容,這是上官家和歐陽家保持了幾十年的藏寶秘密,皇上為得到它,曾用過不少手段,費過不少心機,沒料到,上官夜離竟然如此輕易的就主動上交,讓他一時有點不太相信。

    皇上看了一眼那玉和錦盒後,便轉過頭來看著上官夜離,眸光深沉:「愛卿何意?此玉不是你家傳之寶麼?」

    「是上官家與歐陽兩家的家傳至寶,但臣無福消受,既然是寶藏,臣想皇上應該比臣更需要,若能以此寶壯大我大周,也算得上是歐陽家與上官家對朝庭的貢獻了。」上官夜離不卑不亢地說道。

    皇上眼眸凌厲地注視上官夜離半晌,又看了婉清一夜,終於露出一絲淺笑道:「難得愛卿如此深明大義,既然如此,朕便替天下百姓謝過愛卿的一片愛男赤誠,東西收下了。」

    上官夜離輕吁了一口氣,垂頭拜別皇上。

    婉清被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雖然他們夫妻如今對尋寶一點興趣也沒有,自家就可以賺很多錢,創造樣的財富,但畢竟那東西是歐陽夫人付出了生命才保存的,也是整個歐陽家族失去性命之所在,上官夜離如此輕易就送給了皇帝,也不怕歐陽和上官兩家的族人罵麼?

    「我能交的,全交了,他若再來煩擾你,我便帶著你去北戎,再也不回來了。」上官夜離趁大總管還沒有出來,小聲在婉清耳邊說道。

    原來不過眼神交流之間,上官夜離已經與皇上較量了一番,也作出了交易,婉清不由笑了,也是,那塊玉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了它死過多少人,流過多少血,不過是個死物,留在身上也是個禍端,不如獻給皇上,省去不少麻煩,而上官夜離連最重要的傳家之寶都毫無保留地給了朝庭,皇上只要不是太過昏庸,應該不會再來擾事了。

    如今拿捏皇上性命的解藥也有了,皇上窺覷的寶藏也得到了,上官夜離夫婦再沒有什麼值得皇上惦記和圖謀的了,以後的生活,應該簡單快意得多了吧,如若不是,這個世子爵位是靖寧侯的心願,上官夜離巴不得連爵了辭了才好。

    出了乾清宮,婉清便看到太子殿下正站在太和殿外的走廊上,負手立著圍欄,眺望著遠方,紫禁城內,宮女太監來來往往,熱鬧而滿是活力,太子身邊並沒有站一個護衛,背影雖然偉岸,卻透出一股子孤獨和寂廖來,上官夜離卻步頓了頓,上前一步行了個禮。

    太子似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身看到婉清也在,清冷的眸子裡滑過一絲溫和的笑意道:「父皇沒有為難弟妹吧。」

    太子仍以弟妹相稱,讓婉清稍感親近和鬆快,笑了笑道:「臣婦如今也算是個大使了,兩國相交,不斬來使,皇上英明,並沒有為難我。」

    太子聽得臉上就有了笑,抬眼看婉清頭上插的那根熟悉的簪子,眼中笑意更深:「煙妃總是在本宮面前念叨你,何日有了空便進宮看看她吧。」

    婉清弓身應了,她也很想念婉煙,只是這陣子很忙,又加之家裡有熱孝,出門拜客實屬不便,便沒有去東宮。

    應下了去看望婉煙的日子,婉清又雙手恭敬的將一個精緻的盒子呈給太子:「多謝殿下的一番好意,當初若非殿下所賜之特,臣婦可能再也見不到大周的山水了,如今臣婦既然安全回國,自然不能再存殿下之物,如此物歸原主,請殿下收回。」

    太子也沒看那盒子,只是笑著看了眼婉清頭上的髮簪,竟然沒有推辭就收下了那個婉清出發現,他特意送的盒子,眼底滑過一絲欣慰:「還是沒能護得住弟妹,讓弟妹受驚了。」

    素來冰冷的太子,如今氣質仍然冷厲,但對婉清卻是溫和得如春風一般,上官夜離默然地站在一旁,婉清又福了福後,便牽著上官夜離的手與太子道別,總管太監從後面追了上來,帶著婉清向冷宮方向去,迎姐兒被關在冷宮裡。

    「髮簪為何不還?」上官夜離臉色不豫地問,到底還是沒忍得住,哪個男人願意自家娘子身上留著別的男人給的首飾,儘管那東西是個防身的武器,但心中還是很彆扭的。

    「這是我仿造的,連太子都沒看出來呢,相公,是不是很像啊?」婉清嫣然一笑,調皮的摸了摸頭上的簪子,上官夜離立即心頭一鬆,隨上取下那簪子,擰開看了看,果然此簪要新得多,上面還有打造時留下的新痕,臉色好看多了。心下卻了悟過來,暗暗佩服自家娘子的心思巧慧,若婉清不留此簪,一是會讓太子沒有面子,二是,太子可能不會輕易收回所贈之物,太子以為,婉清還留著一根簪子,其他物品雖然歸還,至少還有個念想在,至少婉清對他並非全然無情,減去了當面的尷尬。

    等太子打開那盒子,看到原本的簪子還在,雖然會有失落感,但總比當面回絕他的好意來得舒服一些吧。

    早有人帶了迎姐兒出了冷宮,婉清看著那個長高了不少個頭,但面容卻清瘦了很多的小姑娘,不由鼻子一陣發酸,壽昌伯心機深沉,運疇圍幄想要滅了大周,陰謀算盡,自己拿到了最大的政治疇碼,回國便能繼承王位,他何時又關注過迎姐兒,迎姐兒何其無辜?

    看著那雙仍然清亮,卻帶著怯懦和瑟縮的眼睛,婉清衝動地走上前去將迎姐兒擁在懷裡。

    迎姐兒僵著身子,抿著嘴,在婉清懷裡一動不動,小聲道:「慕容迎拜見貴人。」

    小心翼翼的行禮,小心而保險的稱呼,婉清不相信迎姐兒就忘記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可她這疏遠的稱呼卻讓婉清心酸不已,這孩子,不知道在宮裡受了多少苦,才會變得如此怯懦和小心。

    「我是清姐姐,迎姐兒忘了麼?」婉清的聲音有點哽咽。

    「小的記得,姐姐帶小的摘過野山菊。」迎姐兒聲音清脆,卻脫不了怯意。

    「你想回到你父親和大哥身邊去麼?」婉清回來時,慕容凌雲一再的求她,望她救迎姐兒回去,至於婉容和趙淑媛,則是壽昌伯的意思,畢竟這兩個女人曾是他父子名下的,如果在大周另嫁,也是對他們的一種污辱,如若兩國沒有友好下去,這兩個人,若孤苦一生也就罷了,若改嫁,心早都是個死字。

    男人在權力和利益面前,女人向來只是他們利用的工具。

    不過,這是相對於某一類男人來說的。幾個如自家的那個傻相公一樣,寧願背負叛國的罪名,也要深臨險境去救自己。

    「不想。」迎姐兒回來乾脆。

    婉清聽得一震,詫異地問道:「為什麼?你們想他們嗎?」

    「他們不要迎姐兒。」迎姐兒的眼神堅決,雖然仍然怯怯的,卻沒有絲毫的猶豫。

    婉清便明白,壽昌伯和慕容凌雲是真的傷害了這個孩子了,她難過的抱了抱迎姐兒:「那你跟著姐姐回去,跟姐姐一塊過日子好不好?」

    迎姐兒審慎地看著婉清,似乎想在她眼裡看出虛假和應付來,婉清迎著她的目光,含笑任她察看,好半晌,迎姐兒眼裡泛起淚意,小身子撲進了婉清懷裡,哽聲道:「清姐姐,你真的是清姐姐。」

    婉清便歎了口氣,好生哄了她一會子,又告訴她,再過一兩天,自己便能帶她離開冷宮了,又告訴了她,不能再在就帶她離開的原因,迎姐兒雖然很不捨,但最後還是哭著,一步三回頭的回了冷宮。

    在大理寺大牢裡看到婉容時,婉清幾乎沒有認出她來,顧家幾個姐妹,原本都長得俏麗嫵媚,婉容尤其以嬌媚見長,可如今的婉容,形如槁骨,瘦得可怕,兩頰瘦得只見顴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骨魯魯轉著,頗有些磣人,見到婉清時,婉容一點也不驚訝,她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第一句話便是:

    「我知道,你一回來,定然是會來看我的。」

    婉清心有不忍地看著她,顫聲道:「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就算是從顧家打到大牢裡,滿打滿算婉容在牢裡的日子也不過三兩個月而已,又不見她身上有傷,如何會消瘦至如斯地步?

    「我出嫁那天,你不就清楚了嗎?如何又來裝糊塗,是要看我笑話嗎?」婉容的話仍然很不客氣,一如她從顧家出嫁之前那般。

    原來是巫蠱的緣故,婉清不由出離地憤怒了起來,大聲道:「他逃走之前為何不給你解藥?難道他還想要控制你嗎?」

    婉容桀然一笑道:「他若顧得上我,又何必把我留在京裡給他打掩護,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放棄,我一個強嫁給他的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看婉清默然無語,婉容又道:「是你要來救我,還是他要來救我?」

    「都有。」婉清回答得也算乾脆。

    「我便是出去了,也不會去北戎,就算他已經成為了北戎皇帝,我也無須再去仰他鼻息,三妹,你既然能安然從北疆回來,那你定然能有本事領我回去,也能養你二姐一輩子,對不對!」婉容眼裡又滑過一絲譏諷來,身子微微有些晃動,似乎體質太弱,支撐不了她的身體一般。

    婉清忍不住就伸了只手進去托住她的腰,點頭道:「自然養得活你的,何況二姐你也不是個要別人養活的人,你既然不想去北戎,那便跟著我過吧,最多我吃什麼,你也吃什麼就是。」

    婉容終於笑了,半睨了眼道:「你不怕父親沒臉,會說你?」

    「父親就要回汝陽了,如果你肯跟著他一起去,父親也會養你一輩子的,再不濟,還有存孝在,存良在,你又怎麼會流離失所?如果你願意跟著我過,我也不反對。」

    沒說歡迎,只說不反對,婉容的笑意就更濃了,半晌才捧著腹道:「難為三妹妹你還是原樣兒,一句假話都不肯說圓了。真不知,就你這傻樣子,如何還能從他的手裡逃回來,還騙了北戎的公主當了的。」

    婉清有點無語地看著婉容,上官夜離早就站在一旁不耐煩了,他素來不喜歡婉容,不婉心機太多的女子,但畢竟是婉清的姐姐,婉清要如何,他就只能等著,聽婉容到了如此田地,對婉清還是不客氣,早就來了氣,黑眸裡殺氣乍現,冷冷道:

    「其實壽昌伯最想要討回的就是迎姐兒,若你一心不想去北戎,想求死的話,我也不介意讓你就此死在牢裡,只說我們來時,你便受不得刑,早死透了。」

    婉容聽了便毫不猶豫地啐了上官夜離一口,冷眼道:「若不是我這個笨三妹,你們靖寧侯府如今還能護得住那上下幾百口子的命?皇上怕是早就拿你們洩憤了,你也不瞧瞧,慕容世家在大周活著的,還有幾個,屍體怕早就成山了,皇上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你如今到我面前來橫什麼,連自家的老婆都護不住。」

    這話正好戳了上官夜離的痛處,他的眸子都變紅了,火星快要冒得燒著,婉清忙道:「若不是相公深赴險境去救我,我如今哪裡能再站到二姐面前說話,又如何有本事能救得二姐出牢籠,二姐的嘴還是如此尖利,保不齊當初壽昌伯不肯帶你一起逃,也是不喜歡你的這張嘴。」

    婉容被踩中痛腳,隔著欄杆,跳起腳來罵:「你個小沒良心的,就沒見過你這般護男人的,不就是說了他兩句麼,又不能去塊肉,你就這麼聽不得?」

    姐妹一個牢裡,一個牢外,罵得不亦樂乎,上官夜離唇角卻是帶了笑,婉容雖然瘦到如此地步,精神頭卻還在,婉清其實是最知道婉容的驕傲的,自從知道林氏要拿她的婚事當疇碼後,她便把自己的傲骨發揮得淋漓盡致,情願受傷也不向林氏妥協,婉清怕的就是婉容會在牢裡自殺,尤其是在看到自己風風光光回大周之後,兩相相比之下,她的面子上肯定是受不住的,先頭那故意說要跟著婉清過日子的話,不過是氣上官夜離的罷了。

    如今看她又鬧又叫,終於有了點鮮活氣,至少出去後,不會尋死了才是,但願她能想得開就好。

    婉清並沒有去看趙淑媛,只是在皇上終於下達釋放這三人的召令後,讓趙昱軒親自去牢裡接了她出來,並告訴趙昱軒,趙淑媛這輩子,可能都不能再嫁,除非慕容凌雲肯帶了准信來,放過她。

    趙昱軒聽了很是憤怒,卻也明白自家妹妹的身份實在尷尬,代表的是北戎王室的面子啊。

    婉容出來後,果然如婉清所料,並沒有跟著她回靖寧侯府,而是回了顧家,卻只在顧家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去了靜庵堂,在那裡帶髮修行,從此齋念佛,不理世事。

    婉清那天才安頓好婉容,回到府裡時,已經很晚了,小兩口看過侯爺,知道侯爺還沒有醒後,心情沉重的回了自憶的院子,墜兒和金菊分明打了水來給二人洗了,正要睡時,平安過來稟道:「北戎五王子求見。」

    赤顏最近在京城裡快玩瘋了,每天與大周外交使談完公事後,便在京城裡亂逛,上官夜離好幾次都在外頭碰到他。

    婉清倒也覺得沒什麼,赤顏本來年紀就小,又是那好玩的性子,只要他不沒事就弄上百上千條蛇來嚇大周的百姓就好,也許,他也是想瞭解大周的民風國情,也許,他暗地裡還有別的事做,這都不是婉清要操心的事情。

    這麼晚來,他還要來求見,究竟是何事呢?

    兩人好在還穿得整齊,上官夜離急急的迎了出去,婉清也跟著到了花廳見客,讓他們夫妻意外的是,竟然看到堂屋裡,上官子墨正被五花大綁地押著脆在中間。

    上官夜離頓時火氣,想起床上不能動彈的靖寧侯,衝上前去便要當心踹一腳,赤顏笑嘻嘻的手一攔道:「他才斷了全身莇脈,你再踹一腳,他可就真的死啦。」

    上官夜離詫異地看著赤顏,便身莇永盡毀,那不就成了一個廢人?

    「莫要看我,我可沒這個本事,是我手下人幹的,他也太沒眼力介了,哪裡不好投奔,要投奔到爺那裡,不知道爺和你公主是莫逆之交麼?公主的公公受了傷,我能不幫她到?」

    赤顏一雙妖艷的眸子直向婉清飛媚眼兒,婉清無奈,撿了桌上的花碗就要往赤顏身上砸,赤顏一跳三丈高,哇哇亂叫,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我可是幫你們夫妻兩個找到仇人了呢?你不謝我也就罷了,還要打我,恩將仇報啊,恩將仇報。」

    「兒女英雄傳後三十章,你要不要,要的話呢,就閉嘴。」婉清冷笑著看他,毫不猶的威協著赤顏。

    赤顏立即改了臉,乖乖的撲到婉清身上,人還沒靠擾,上官夜離就拎了他的領子,要往外扔,赤顏可不買他的帳,兩人又要打起來,婉清冷哼了一聲,赤顏才委屈地說道:「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兩口子,哪有兩個一起來欺負人的,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寫下前面四十回,勾了我的癮,又不給我個大結局,你這種作者也太無良了,無良啊,無良啊,挖了坑讓你跳,又不填……」

    歐陽落衣挺著大肚子走了進來,看到屋裡跪在地上,痛苦呻吟著的上官子墨,她的臉上微變了變,很乖巧老實地便向婉清蹲去,作勢要跪下行禮。

    婉清身子一偏,讓墜兒扶了她道:「你不用如此做作,我們應過侯爺,不會殺他的,你著人來抬他走吧。」

    歐陽落衣有了身孕,儘管婉清明知她也是曾經出賣過自己的人之一,但她總不忍心對一個孕婦下手,孩子是無辜的,何況床上的侯爺若醒來,知道自己的親孫子是兒媳婦下的手,不知道要如何傷心,有時,放下也是一種美德,放過過去,放下仇怨,只抓住今天和未來就好。

    上官子墨成了廢人,歐陽落衣身懷六甲,暫時沒有了危害性,上官夜離問過老太君後,著人將他們夫妻送到了京郊的別院裡,府裡頭的一應事務有三少奶奶和大少奶奶一起打理,婉清便只顧著照看侯爺,偶爾也會去老太君屋裡坐一坐,餘下的時間便是推廣水泥的應用。

    京城護國寺要重新修繕,皇上讓上官夜離第一回在大工事上使用水泥,用粘土燒製成的大紅磚,再用水泥,細沙加上石灰混合製成漿料,用水泥混凝土打地基,再慢慢建成,竟然建造成了三層高的高大樓宇,紅磚碧瓦,氣勢恢宏,廟宇蓋成那一天,太子親臨到賀,朝中大臣認真觀看,當看到用水泥混合成的牆體牢不可破,看到殿宇地板光滑整潔時,再沒有一個人反對將水泥用在建築上了,京城大小街道,青石板地有破損的,不再用石板鋪路,而用水泥,而大周建成全天下最大的一座水泥石材廟宇之後,有佛舍利子從西方傳來,置於大殿內供奉,頓時引得天下佛徒,信徒前來瞻仰,拜服,水泥紅磚製成的殿宇於是被各個國家的佛徒口口宣傳,很快,東夷國也派商人來大周購買水泥,從海上運輸,省時省力,且快捷,水泥的推廣雖沒有煤來得快,但越來越受百姓的認同和喜愛。

    尤其是在第二年秋季,天干物燥之時,護國寺外一場山火,將山側的木製房屋燒燬怠盡,而護國寺只毀了些皮毛,牆體和大殿仍然安然無恙,更讓水泥的作用深入了人心。

    幾個月之後,歐陽落衣生下一個八斤多重的兒子,而她自己卻是難產而死,臨死前,竟然帶信,將兒子托付給婉清:「我雖妒嫉她一生,也恨她,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她會無私的養大和護衛我的孩子,他的父親不中用,母親又沒法子再給他關愛,那就給他一個最安全的場所生長吧,以後,不要告訴孩子,他有我這樣的母親,更不要告訴孩子,他的父親是那樣的人,就讓他認自己的伯父伯母為父母吧,如此,孩子也不至於步入岐徒。」

    當歐陽落衣的貼生丫環將此番話帶給婉清時,婉清唏虛了好一陣子,真真虎毒不食子,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歐陽落衣算計了一輩子,也被人算計了一被子,她的一生,短暫而晦暗,卻也是個可憐人,雖然貴為公主的女兒,卻背負了家族謀逆的罪名,自小就生活在負面的陰暗裡,一心想要為家族翻盤,想以女兒之生洗脫家族謀逆的罪名,用的法子卻也一樣陰暗,上不得檯面,最後行事紛亂,毫無章法,落到身敗名裂的下場,倒是臨事時,看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這一生錯在哪裡,也明白了善惡真諦。

    婉清看著襁褓著的孩子,心中溫暖卻又酸澀,但願如歐陽落衣所說,這個孩子不像其父母,會無憂無慮,健康快樂的生長,最重要的,是心理健康,成為一個善良正直而單純的人。

    老太君聽說歐陽落衣將孩子送給了婉清哺養,愣怔了片刻後,淚濕眼眶,歎了口氣道:「她倒是比她的姑姑要聰明了許多。」

    婉清不知老太君此言的真意是什麼,她便當老太君是自承已錯了,當年上官夜離生下來之後,便是老太君一手帶大,而他成長的過程非旦不幸福,反而一直承受著非人的病痛,雖說壽昌伯和寧華是主謀,但精明強幹的老太君難道真的不知其中詭異?

    甚至老太君也曾參與過這一場奪爵的陰謀。

    看著老太君臉上隱現的那一抹沉痛,婉清不知道事到了如今,老太君是否有一絲的悔恨和不安,她靜靜地抱過孩子,認真地說道:「我給這個孩子取名為,歐陽曦,曦乃日光的意思,我希望這個孩子永遠生活在太陽下,看到的永遠只有光明,而沒有陰暗。」

    老太君聽得怔了怔,蒼老的下巴繃得緊緊的,嘴角微吸,卻終於一句話也沒有說,緩緩地背過身去。

    上官子墨的孩子長得很漂亮,幾個月後,上官子怡也帶著她的孩子回娘家,現在的上官子怡與婉清感情很好,儼然將她當成了真正的親嫂嫂,心中沒有半點芥蒂,當婉清偶爾談起寧華時,上官子怡也會難過:「娘很疼我和哥哥,她其實也很苦的,我想必娘現在應該也明白,對於女人來說,什麼榮華權勢都是浮雲,找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相公,平平實實的過一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我與相公過得很好,相信母親地下有知,她也會為我高興的。」

    婉清對上官子怡的改變很欣慰,如今的上官子怡,眼裡除了兒子就是丈夫,趙淑媛回去後,也把自己關進了後院,在後院裡建了一個小小的佛堂,每天與趙姨媽一起伴佛渡日,上官子怡倒底還是不忍心,趙淑媛說起來,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正是花樣的年華,她雖然陰刻,雖然手段厲害,但到底也還只是個小姑娘,也是受害者,難道要因為那一場被欺騙的婚姻而埋葬她美麗的青春年華嗎?一朵嬌艷的玫瑰,未待綻放就被催殘,於上官子怡來說,她於心不忍,於婉清來說,卻是心情複雜,從感情上,她不喜歡趙淑媛,但從理智上,又覺得趙淑媛不應該受到如此大的懲罰,她罪不至此。

    「等等吧,等北戎的五王子回國後,再那邊有什麼信來,總有個解決的法子的。」婉清歎了口氣道。

    上官子怡眼睛一亮,抱著孩子起身就要拜,婉清嚇得忙站了起來,讓豆芽兒攔住她:「你發什麼神精了,要嚇著孩子多不好啊,我又不是神仙,哪裡能夠救苦救難了……」

    這丫頭也太敏思了些,不過就露個口風,她就想把自己的承諾給落實,自己這一禮要受了,以後不管如何,趙淑媛的事情就算落到自己頭上了,推都不好推呢。

    「我相信嫂嫂,一定要法子的。」上官子怡笑得唇彎彎,眼彎彎,婉清卻一直拿眼瞪她,她沒皮沒臉地直笑道:「相公說,嫂嫂你是心思最軟,性子最穩的一個,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你也總能想出法子來,走出困境,被敵國擄了去,能全身而退,還能讓敵國封你為公主的,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人了,小姑的事雖然難辦,但比起嫂嫂當初被擄來看,其實真算不得什麼吧。」

    不得不說,上官子怡雖然改了性子,但天生的心機和敏慧卻仍然讓婉清佩服,而且,她也很會說話,雖然也有馬屁的嫌疑,但拍得不留痕跡,也讓聽得人心中舒服,就這一點,婉清還真不如她,反過來一想,若非趙昱軒,也許她們還是對頭,如上官子怡這樣的對手,肯定是比較難纏的,當年她才十五歲時,就讓自己吃過小小的虧,如今已經十七歲了,自然更加厲害了,好在她的心機不再用在陰暗面,而是在助人上。

    「算不算什麼,都要看,這種事情,由不得我來決定的。」婉清抱著曦哥兒,給他餵了點四磨湯,這孩子最近火氣大,舌笞都有一點發白,要清清火才成。

    一會子曦哥兒的奶娘過來,婉清板起臉來矚附道:「我知道你是兩湖人,喜歡吃辣,但你也是做養娘做慣了的,當初千挑萬選的,才選了你和周氏兩個,怎麼連吃辣會過了火氣給哥兒也不懂呢?或許,其實你懂,只是不怎麼顧忌哥兒的身子吧,由著你的性子來?」

    因為,歐陽落衣死後,上官子墨還是被老太君給接回了靖寧侯府,而婉清又不介意常讓人抱了曦哥兒去給上官子墨看,所以,家下人中大多知道,曦哥兒並不是世子夫人的兒子,而是六房的,六房是什麼,是害得侯爺病危,害得世子和夫人差一點命喪他鄉的罪人,如今在府裡是一點地位也沒有。

    世子夫人如今疼著曦哥兒那是因為她還沒生自個的孩子,一旦有了自個兒的寶貝,又怎麼會對一個仇人的兒子好?

    這種猜度原也是人之常情,所以,當婉清因為釀酒和水泥的事情一直很忙碌的時候,就有些不安份的,並不拿曦哥兒當一回事,怠慢曦哥兒,而這個養娘,就是婉清打算殺一儆百,立威的耙子。

    養娘嚇得立即跪了下來,連連求饒,婉清抬了抬手,對豆芽兒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待家下人素來是寬和的,你們的月例銀子再加上營養費,一個月少說也有十五兩,這若放在莊戶人家,怕是半年的口糧了,我出這麼多銀子不是讓你們來慢怠我兒子的,豆芽兒,帶她去結帳走人吧。」

    如今整個京城裡頭,比靖寧侯府更寬和的主家還真真難找了,錢多事少,還不用害怕犯了錯上頭會打板子,自從婉清從北戎回來,就在家裡立了規矩,不是十惡不赦的罪名,府中一律不得隨意大罵傷殘下人,得到了下人的熱烈擁護和感激。

    但婉清也有做得絕的時候,比如現在,攆了這養娘出去,被靖寧侯府攆過的人,名聲也就算是毀了,以後怕是再難以有人再用這個人,所以,養娘一個勁的在給婉清磕頭,豆芽兒已經叫了人來,把養娘給拖出去了。

    婉清喚了上官子怡一聲,兩人一人抱一個孩子,去院子裡賞梅了,今年的綠萼開得要比往年好,梅趁著雪,滿園秀色,清麗而怡人,再過一陣子,櫻花就要開了,婉清就想起當年,自己和婉煙兩個在靖寧侯府,躲在櫻花樹下,第一次聽到上官夜離的丫頭談起他病情的事來,那時候,上官子怡是不想要婉麗嫁給上官夜離的吧。

    眼前又浮現起當年,幾個花信少女在櫻花中嬉戲的樣子,不過兩年時間,便死的死,關的關,人生際遇不同,當真各有各的緣法。

    「明天得了空,陪我一起去東宮看婉煙姐姐吧。」懷裡的曦哥兒睡得很沉,婉清怕他凍著了,用錦披給他包嚴實了。

    「好啊。只是,明兒相公要去太學院講學,怕是要早起,逸哥兒的養娘又請了假……」上官子怡面露難色,其實婉清明白,她是不想去東宮,當年的靖寧侯府何等風光,上官子怡作為侯府的嫡長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貽指氣使,意氣風發,對婉煙可沒給個好臉子。

    如今婉煙成了東宮側妃,一旦太子登基,就是貴妃的分位,不可畏不風光,不可畏不貴氣,雖說上官子怡現在過得很平實很滿足,虛榮心卻還是在的,不想被當年的小姐妹給比下去,這種心理,倒是可以理解的。

    婉清則不這麼看,幸福兩字,不是你能看到的,能量化的,而在於心,在於感覺,憑賤夫妻,也不一定就真正百事都哀,腰纏萬貫的,也不一定就比撿破爛得過得滿足快活。

    婉煙有婉煙的風光,肯定也有她不為人知的孤寂和苦腦,宮裡的女人,看著風光,那風光卻像煙花一樣,絢爛美艷,卻短暫而虛無,不過一聲巨晌之後,便煙消雲散,留下的,不過是飄灑紛揚,卻抓到抓不住的碎屑,紙末,而上官子怡,有趙昱軒那樣的人真心疼愛,誰比誰幸福,誰比誰風光?這又如何說得準的?

    婉清沒有勸上官子怡,萬事還是要自己用心去看,用心體會,別人的勸說,聽了便過了,也許根本就是如煙雲從眼前浮過,留不下什麼痕跡的,自己體會出來的道理,才能真正改變自己的心境,婉清是兩世為人,又命運多絳,所以,看得更透。

    上官子怡臨出門時,到底還是吐露出今天來訪的真正意思,她眼瞼微垂,睫毛輕顫,淡淡的憂鬱蘊在美麗的眼底,半晌才聲若蚊吶般道:「前陣子,我又懷孕,又坐月子,婆婆作主,還是給相公屋裡塞了兩個丫頭進來,我雖不高興,卻不能斥諸於口,怕一個不小心,婆婆就要說我善妒,說我心狹,可是,嫂嫂,我真的很難受。」

    所以,才抱了兒子出來散心麼?說起來,婉清是她的娘家人,如今的女孩子,嫁出去後,靠的就是娘家人撐腰,侯爺病危,上官子墨是廢人,三少奶奶那幾個又隔了房,自己不給她撐腰,又誰來助她?

    「老人家的思想一時半伙是改不掉的,你只要看表哥是什麼態度就成了,如今表哥能接受那兩個通房,依了姨媽的……」婉清試探性的問道。

    「相公也沒有反對,只是那兩個人來了屋裡後,相公並沒有……並沒有去她們的屋裡,仍在我屋裡。」上官子怡略顯高興地說道。

    趙昱軒是很正統的男子,素來也很孝順趙姨媽,趙姨媽那人又是強勢慣了的,趙昱軒便是再不喜通房的事,趙姨媽壓下來,他那個性子,也不會說個不字,最多也就是現在這般,軟抵抗著,人我接著,行不行房就是他的愛好了,趙姨媽也是沒法子的。

    「既然表哥心裡只有你,沒有跟別的女人那什麼的意思,你又何苦煩惱?相信表哥吧,他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相公的。」婉清拍了拍上官子怡的肩膀,安慰她道。

    「可哪有男人不偷腥的啊,何況這還是正理明瞭的,如今是相公對這兩個人還不太熟,可礙不過那兩人天天在一個屋裡轉悠著,瓜前李下的,日日廝磨,總會熟悉起來,總會有感情的,到時候……」上官子怡還是不放心,憂心又痛苦,眉頭擰得緊緊的。

    「你呀,是沒自信,也不相信表哥的為人,我看表哥就不是那種貪愛女色的人,他是不會輕易變心的,更不會心裡不喜歡就能跟人那什麼什麼的。」婉清戳了下上官子怡的頭笑道。

    上官子咬唇沉思,大眼有些飄忽,良久後,她似乎給自己找了個答案,重重的點頭道:「嫂嫂說得很對,表哥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

    還有一句話上官子怡沒說,她和趙昱軒成親兩年多,真正在一起,卻不過一年多一點罷了,最初的那幾個月,她連他的邊都碰不到,他是那樣的排斥她,那樣的溫和的冷漠著,連話都只跟自己說過幾句,當初成親前,因為自己對嫂嫂的算計,相公便說過,會讓自己守一輩子的活寡……若不是後來公公出了事……家逢巨變,自己用真情打動了他,他又怎麼會……

    如此一想,上官子怡終於露出一絲放心的笑容來,抱著兒子坐車回去了。

    第二天,婉清給東宮遞了牌,正好上官夜離也要找康王有事商議,兩人便一同出了門,到了東宮門口,讓婉清詫異的是,婉煙竟然等在宮門處,正巴巴地看著她,婉清鼻子一酸,婉煙在宮裡頭應該也很孤單吧……

    婉清剛要給婉煙行禮,婉煙便捉住了她的手,嗔了她一眼道:「你個沒良心的,你瞧瞧,你回來有多少日子了?才來看我?我是日盼夜盼,才總算盼到你來,你說你,該不該打?」

    一長溜兒的念叨,卻讓婉清心中溫暖而舒寧,挽著婉煙的胳膊說了一大堆的好話,求饒認罪都做過了,才又道:「我不也是沒法子麼?誰讓娘娘如今身份貴重了呢,又深得太子殿下的恩寵,我如何敢隨便進宮裡來啊。」

    婉煙聽了作勢又要打她,婉清抱頭就往殿裡鑽,婉煙板著臉吩咐下面的人:「沏一壺雨前龍井來,你們世子夫人只好這一口。」

    婉清笑得眉眼彎彎:「還是煙姐姐疼我。」

    兩人吃著點心,品著茶,聊起這一兩年的時事人世,聊起當年的幾個姐妹如今不同的境遇,到底有些感歎,婉清細看了兩眼婉煙,相比起來,婉煙其實比不得顧家大房的幾個女兒明麗,但貴在嬌憨純真,宮裡貞靜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似婉煙這種沒心沒肺的倒是異類,卻更得人喜歡,兩年過去後的婉煙倒比過去多了些養移體,居移氣的高貴和典雅,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嬌憨著不失優雅,高貴中,又不失純淨,這樣的女子,應該能讓人寧靜,讓人開心吧,想來,太子殿下應該是很寵婉煙的,聽說東宮如今正妃一個,良娣兩名,侍妾不少,真正得寵的,也只有婉煙一人罷了,只是不知為何,這麼久了,她還沒有身子。

    在宮裡頭,子以母為貴,而母也同樣以子為貴的,有個孩子傍身,才是最重要,最關鍵的。

    兩個鬧了一陣,說了一會子話後,婉清還是忍不住,問起了婉煙孩子的事,婉煙白了婉清一眼道:「說起來,你比我還先成親呢,你呢,怎麼還沒有動靜?」

    婉清被問得愣住,她不是不能生,她是不想這麼早生,怎麼著自己也才十七歲,身子骨還沒有長開呢,早生有什麼好?這種話她早對上官夜離說過,上官夜離一聽便嚇到了,這個時代難產死的女人多如牛毛,便是有太醫又如何,醫療水平和條件都太差了,一聽說年紀大一些生孩子更保險,上官夜離毫不猶豫就同意了,還跟著婉清一起做避孕,算什麼安全期之類的。讓墜兒那丫頭好笑過一陣子。也讓方媽媽和金嬤嬤念叨過好多回,好在如今有了曦哥兒,還算消停了。

    「我有曦哥兒嘛,生是要生的,等曦哥兒大幾歲了再生,到時候,兩個孩子帶下來,也輕鬆一些呀。」婉清自然不能用自己的那一套理論告訴婉煙,這種話可是大逆不道的,她才不想被人看成異類,被京裡的一大群公公婆婆和想要兒子女兒的大丈夫們罵呢。

    婉煙聽了就沉默了下來,婉清看到她眉眼間有淡淡的憂色,婉清所知道的婉煙是單純而爽直的,心裡藏不住話,也不養於掩飾自己的心情,剛才來時,看到的就是那樣的婉煙,而現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卻是另一副樣子,淡淡的愁緒,淡淡的哀思,還有淡淡的無奈,像一股輕煙一樣籠罩著眼前這個妙齒少婦,讓人心生憐惜,只想抬手去撫平她輕蹙的秀眉才好。

    「你……不會是和太子並不和諧吧。」婉清知道,只有在自己面前,婉煙才會露出真實的自己,把愁思都顯露出來,若在平日裡,她定然是笑得無憂無慮的。

    婉煙白了婉清一眼,咕噥道:「死丫頭,什麼不和諧,你去了北戎一年多,說話也變得粗魯起來了,到外頭可別說你是顧家的,顧家丟不起你這人呢。」

    婉煙聽得直笑,也伸手去擰婉煙的耳朵:「我不是只對著你的耳朵說麼?姐姐不會這只耳朵裡頭進,那只耳朵裡再鑽出來啊,非要揪我小辨子不放。」

    「那不是不和諧,是什麼?我可聽說,太子最寵的就是你呀。」婉清真有點不明白了,太子如今地位並不是很穩,上官夜離回來後,讓北邊的戰事提早結束,康王再一次立了大功,得到皇帝的大賞,皇帝原本就更疼愛康王,這個太子之位,原就是康王不要了,拱手讓給太子的,這件事,在太子的心裡一直是個坎,加之如今皇上的身體愈發的康健,太子真要繼位,還有的是時間磨,會有擔心也是正常的。

    康王玩世不恭,一直沒有娶妃,府裡頭雖然也有妾室,卻沒有正正經經的生下一個孩子來,第三代裡倒是冷冷清清的,還沒有一個正孫兒出來。

    按說太子如果先得了子,於太子的地位還是要有保障一些的,但兩年多過去,太子也成親一年多了,宮裡竟然沒有一個懷上的,還真是怪了,莫非真的不和諧?婉清又往歪處想去了。

    「他也不過是喜歡跟我說說話罷了,哪裡就是真寵,聽說承寵的,也只有太子妃,其他的妃嬪見太子的次數都不多,他們都說,太子不重女色……」婉煙的神情懨懨的,無精打采,大眼裡也是朦朦朧朧的一片,讓婉清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總也寵過幾回吧,我如今看你可不是少女哦。」婉清故意說笑著,嫁了人以後的規矩就沒有做姑娘家時候的大,說話也隨意了好多。

    婉煙臉都紅了,拿著帕子朝婉清甩,婉清笑得直捧腹:「我又沒說錯,你要把握機會嘛,我教教你呀,你家殿下最喜歡什麼呀?吃的,穿的,你有事沒事的就送兩件兒過去,讓他一看到那些個東西就能想起你呀,再就是,你要留意時間,我告訴你,一個月之間,啥時候是最容易懷上的,你們如今說的那些個小日子前後,那才是懷不上的呢……」嘰嘰呱呱,東宮西側的偏房裡,聲音呢腩甜糯,時時有笑聲傳了出來。

    太子在也在本側宮裡,只是沒在偏房,長年征戰養成的好耳力,卻是把那兩個女子的話聽了個大半,清冷的臉上不自主的就帶著一淡淡的笑容,讓進來送茶點的太監看得愣住了,以為自己眼花,素來冷冰冰的太子竟然笑了,破天荒啊,怕是有大喜事發生了吧。

    太監小心翼翼的送上茶點後,生怕打擾了心情正好的主子,又悄悄退了出去,沒到門口時,太子道:「讓廚房裡準備幾個好菜,記得要放辣一點,哦,到御膳房去把兩湖菜的廚子請來,讓他來做幾個拿手的。」

    太子聽得嘴唇都張開了,太子可是打小兒就生長在北方,最怕辣了,今兒竟然要吃辣?太陽是大東邊兒落下去的麼?呀呸,是東邊兒升起的,天啊,自個兒都有點顛倒了。

    婉煙一個勁的留清用飯,說什麼一兩年了,要是坐一會子就跑,就太沒良心云云,婉清還惦著家裡的曦哥兒,卻又不忍心拒絕婉煙,只好留下用飯。

    菜上來時,婉煙看著一桌子的紅紅綠綠,眼睛瞪得老大,差一點就要掀桌子了,婉清卻是口水直流,大聲嚷道:「煙兒姐姐,你太偉大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辣啊,呀呀呀,辣椒炒肉啊,紅燒回鍋肉,油淋茄子,呀,都是我最喜歡的呀,連這個小炒酸竹筍,也是我喜歡的呀。」

    一邊念,一邊控制不住拿了筷子就吃,婉煙看到一臉滿足的婉清,坐在一旁也是笑眼彎彎,雖然不敢多吃,卻也好心情的陪著婉清多吃了幾口飯,辣得直吐舌頭,好灌了幾杯茶下去。

    太子在另一個屋裡,吃著宮中常用的那幾道菜,忍不住也把筷子伸進了那盤鮮紅的,透著火氣的盤子裡,牛肉燒得火候很好,就是……好辣啊,不過,很過癮啊。

    婉清離開後不久,太子就進了婉煙的屋裡,婉清笑盈盈的迎接了太子,太子神情甚佳,難得展了顏問道:「你很想為本宮生個孩子嗎?」

    婉煙還是頭一回聽太子如此直白的說話,愣了愣後,臉不自然就紅了,卻還是勇敢地點了點頭:「那本宮今晚就留下來,煙妃不會不歡迎吧。」

    婉煙便垂頭掐著手指算日子,今天是安全期,還是不安全期呢,死婉清,怎麼就不多說幾遍,不知道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麼?

    「今天怕是有危險。」太子沒頭沒腦的就來了這麼一句,婉煙一愣之下衝口道:「呀,真的呢,真是危險期……」「殿下,你怎麼也知道這個……」

    「阿離說的。」太子神色不改,淡定的朝裡屋走去,唇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其實,煙妃也很可愛呢。

    兩個月後,東宮果然傳來喜訊,太子側妃有了一個月的身子,消息傳到靖寧侯府去時,婉清喜得直搓手,抱起曦哥兒就狂清:「呀呀呀,我家曦哥兒可真是個小福星啊,那天我把你的小衣服送了一套給煙姨姨,她就真的懷上了,太好了呀。」

    宮裡頭聽說婉煙懷了身子,一時大喜過望,大賞顧家,顧大爺早就回了家,但到底是有了案底的,一直沒什麼差事,這一次,托了煙妃娘娘的光,太子著人讓他進了戶部,當了個小小的奉令郎,雖然官職不過只有七品,但勝在是實職,顧大爺還很年輕,只要好好做,將來仍是有機會的。

    顧大奶奶以為是婉清的功勞,早早兒就帶著大姐兒去了靖寧侯府致謝,婉清正莫明呢,宮裡煙妃的賞賜就來了,煙妃把自己懷孕的功勞全算到婉清的頭上了,賞賜了一大堆子的東西,讓婉清眼都看花了。

    清點物品時,豆芽兒很慎重的拿了一枝金釵來給婉清看,婉清頓時無語,那支她帶多一年多,後來又還了回去的簪子,再一次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婉清歎了一口氣,讓豆芽兒收好,宮裡賞的東西自然是不能隨便拿出來戴,那是要貢著的!

    碧草如今和平安感情甚佳,碧草又懷了一胎,平安如今是上官夜離的左右手,婉清早就脫了這兩個人的奴籍,給他們在府外置辦了宅子,離得很近,只過一道門就到了,平安太忙,碧草就經常把寶兒送到婉清這邊來,寶兒兩歲時,曦哥兒也有一歲多了,常在院子裡歪歪倒倒的追著寶兒哥哥玩,婉清就喜歡坐在櫻花樹下看兩個孩子玩憂無慮的玩耍。

    靖寧侯也終於踱過了危險期,身體在漸漸恢復當中,得知上官子墨還是成了廢人之後,侯爺又蒼老了不少,好在曦哥兒很可愛,常常陪著祖父在外面曬太陽,老人家有了孫子之後,想法又有了變化,不再像曾經那樣悲觀了。

    北戎與大周的關係也越發的好了,終於有一天,慕容凌雲帶著北戎的使團,以北戎太子的身份再一次回到了大周。

    北戎的王上去年就退了,成了名福其實的太上皇,常帶著王后娘娘兩個在草原上留連往返,很少回宮,而壽王母子,卻在一次宮斗中,徹底失敗,聽說慕容凌雲終於查出是壽王起了殺心要害他,而赤顏回國時,將大周皇帝讓他帶過去的一小包東西交給壽昌伯後,聽說壽昌伯大怒,當天就把華妃痛打了一頓,將她打入了冷宮,任壽王如何求都沒有心軟。

    後來壽王也不知用什麼法子,看到了那包東西,原來那是他小時候穿過的幾件小衣服,還有當年宮裡頭為他接生的婆子招的一些供詞,宮裡剪下的皇子臍帶灰,秉筆太監記下的冊子,無一不顯示著,他根本就不是壽昌伯的兒子,而是大周皇帝的兒子,最後一根稻草壓下後,壽王差一點瘋了,竟然設計陷害慕容凌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自然被壽昌伯識穿陰謀,很快便成了階下囚。

    慕容凌雲卻死都不肯讓壽昌伯殺壽王,不管如何,把壽王害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是壽昌伯,是他毀了他的生活,是挑起了他的野心,在大周是這樣,在北戎又是這樣,是壽昌伯毀了壽王的一生。

    但最後,壽王還是服毒自殺了,到最後的最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個皇帝才是他的親生父親,最讓他痛苦的是,不管哪一個是親生的,那一個都從來沒有真心疼愛過,為他著想過,他不過是兩個父親手裡爭權斗利的工具,而他最終所愛的那個人,雖然也曾經憐惜過他,卻到底不是愛,得不到他的心,那點點憐惜又算得了什麼,臨死時,壽王看到慕容凌雲眼中的淚水,他笑得很自在,「阿離,來世,我一定要變個女人,如果你先生出來,那你一定要等我來找,如果是我先生出來,那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這樣的許願和承諾,便是阿離這個直男都萬分感動,不論如何,曾經有一個人,是真心愛過自己的。

    慕容凌雲一來,果然最先來的就是靖寧侯府,當他看到上官夜離懷裡的那個兩歲多的孩子時,眼神立即變得炙熱了起來,凝住那孩子就沒有錯開眼,上官夜離歎了一口氣道:「這是我兒子,你別像看著一塊烤滷肉一樣好不好,像是要吞了我兒子似的,你自個有兒子,自個找去。」

    曦哥兒已經兩歲,而且身量比同齡孩子又高,倒真看得出有三歲的樣子,也難怪慕容凌雲會認錯。

    婉清讓平安和碧草在花廳裡等著,碧草的第二個兒子也有好幾個月了,正抱在懷裡,寶兒大眼骨碌碌地轉著,感覺今天的氣氛著實有些不一樣。這孩子打小兒就調皮,喜歡鬧,今天卻老實得很,站在爹娘身邊,老老實實的,一直沒鬧。

    慕容凌雲幾乎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個和他有八分相似的孩子,激動的眼似融化了的琉璃,幾步便走過去,伸手就要抱那孩子,卻被那孩子一掌擊中的鼻樑:「娘說,今天會有怪叔叔來搶寶兒,果然如此!」

    這孩子說話一板一眼的,很像個小大人,還帶著幾分文氣,讓一旁的婉清和上官夜離笑得肚子都痛了,曦哥兒也奇怪的走到寶兒身邊,小身子檔在哥哥前面,大著膽子道:「哥哥莫怕,小曦保護你。」

    寶兒拉著他的手,一把將他住道:「你比我小,小心怪叔叔把你也搶走了。」

    慕容凌雲哭笑不得,以他的身手自然很難被小孩子打到,只是那一下子,他太過激動,沒有了防備,任誰在面對新認的兒子面前,也不會有防備,而且,那小肉手也根本就傷不了他。

    當著孩子的面,自然是不好討論他的去留問題的,婉清讓養娘將兩個孩子帶了下去,對慕容凌雲道:「要說起來,你對這個孩子從來都沒有盡到過作父親的責任,你是沒有資格帶走他的,但這種話,到底還是要你來親口問碧草才是,孩子是碧草的,由她來決定才公平。」

    婉清和上官夜離都出來了,只把碧草夫妻和慕容凌雲留在正堂裡。

    屋裡不時傳來爭吵聲,還有碧草的哭聲,平安的冷斥聲,慕容凌雲一開始的吼聲,後來的軟了音的乞求聲,婉清懶懶地靠在上官夜離的懷裡,看著西邊園子裡的梅花,東邊園子裡的櫻樹,還有滿園的月桂和十姐妹,心裡寧靜又平實,這一兩年,上官夜離越發的穩重而能幹了,所有的商務事,婉清都沒有再理會過,由著他來打理,太子還給了他一個實職,讓他西山大營,京城的防過也就落在了他的頭上,他成了名符其實的大忙人,而婉清則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家庭貴婦人,每天就弄開花,看看草,帶帶孩子,走走親戚,日子過得很安祥,也很幸福。

    碧草最後還是同意了將寶兒給慕容凌雲,雖然她萬般不願,但也經不起慕容凌雲的哀求,倒底是親生的骨肉,寶兒那孩子很粘慕容凌雲,而且,打小能看到老,寶兒那孩子心大,適合過慕容凌雲那種宮庭生活,如果自己非要留下寶兒,他的前程肯定不若跟著慕容凌雲,寶兒有他自己的人重,自己無權替他選擇,這是少奶奶常跟碧草說的一句話。

    何況那個人,他的心裡還是很苦,他說,他這一輩子只會有寶兒一個兒子,再不會有第二個,他是大戎的太子,他不能沒有兒子繼位,所以,寶兒他必須要帶回去……

    婉容還是跟著慕容凌雲一起回了北戎,慕容凌雲親自解除了與趙淑媛的婚約,當年趙淑媛雖然過了門,但過門的第一天慕容凌雲便離開了京城,後來,兩個便再沒有見過面,這也算是給了趙淑媛新生的一個機會。

    趙淑媛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雖然名聲不若沒家的小姐,但畢竟這段公案裡頭,同情她的還是算多數,又有北戎太子放了話,不再追究他嫁不嫁人的事,所以,後來,趙淑媛遠嫁到了雲南大理,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婉麗二十歲時,在婉煙的幫助下,賢妃娘娘終於將她放出了宮,她的問題比趙淑媛更麻煩,跟個望門寡似的,在京城裡,還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家,後來,顧大老爺將一家大小,除了存孝和顧大爺之外,全帶去了汝陽,在老家,給婉麗找了一戶殷實的農家,有了上官夜離這個侯爺姐夫,有了婉煙這個宮妃姐姐,婉麗在鄉下過得也很平安幸福。

    兩年後,婉清終於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再過兩年,又生下了他們的長女,皇帝也許是曾經被巫蠱折磨得太過,沒多久,身子還是差了,太子繼位,改元,大赦天下,舒心也終於熬出了頭,婉清把都督府裡的那個小廠子送給了她,她和歐陽素二人經營得紅紅火火,兩人的罪籍也消了,舒心最後還是嫁給了一個北疆的小將軍,歐陽素則無心再嫁,一人經營著婉清留給她的小廠子,守著那份不算甜蜜的回憶,和心裡的小秘蜜,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郁心悠一直沒有回來,回京後不久,婉清告訴老太君的就是,郁心悠在北疆得了天花,沒有熬得過去,早折了,侯爺雖然明白,卻也從來沒有過問過,只在府裡帶著幾個孫兒,每天會強迫上官子墨起來鍛練身體,幾年以後,上官子墨的莇骨總算好一些,能下來走路了,但卻再也沒有了傷人的力氣,看到曦哥兒可愛的小臉,他也沒有了傷人的動機和心思。

    婉清和上官夜離以後的日子,過得甜蜜而平靜,偶爾會回憶起自己前世的事情,和前世的親人,不過,太久遠了,也就越來越模糊。

    皇上最終也沒有去挖那個寶藏,就是太子也沒有去理過那塊玉,曾經害得歐陽世家沒落,幾百口人命死於非難的寶藏卻成了一塊無人問津的雞肋,太子深知,好的,清明的政治制度,才是真正富國強民的好法寶。

    五年以後,林死歿,請來做道場的境然是當年的靜仁老尼姑,當她看到顧家最富貴的姑奶奶竟然是婉清時,那順嘴而溜出的吉祥話兒仍如當年一樣的說得順溜,只可昔,婉清沒有一點心思聽就是了。

    林氏的頭七過後,婉清問起另一個尼姑靜文來,靜仁歎了一口氣道:「庵裡頭那年鬧水痘,她沒抗過去,就死了,不過,她還留了一個東西,讓我交給夫人你。」

    婉清聽得莫明,靜文還有什麼東西要留給自己?

    當靜仁鬼鬼祟祟地把一個染著茶色印跡的小女孩底褲遞給婉清時,婉清震驚得無以復加,碧草正好也在,她自是看了半天才想起,那曾經是她的,差一點就要羞死,正要壓過來,準備撕了時,上官夜離卻走了過來,眼睛靜靜地看著那條底褲,多年以來,便是喝了酒也難以紅的臉,卻異樣的紅了,還紅得那般的羞澀,那般的激動,一如當年,那個突然闖進屋裡來的莽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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