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文 / 不游泳的小魚
平安帶著金才和兩大箱金元寶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一隊行商模樣的胡人騎馬來到鎮東的郊區,看著官道上殘餘的斷腳殘肢,雜草叢中的血肉碎沫,領頭的商人神情嚴峻陰冷,打馬在此處轉轉了一圈後,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可惜,來晚了一步!」
當他打馬向北面而行時,他沒有聽到自己的某個手下,顫兢兢的小聲咕噥了一句:「幸虧,來晚了一步。」
一隊人馬,來也匆匆,去得更匆匆,留下一地血腥,揚長而去。
四少奶奶那天在都督府用了午飯才走,飯間,四少奶奶問起歐陽落衣:「……說是王爺下的令,給軟禁了,飯菜都陽廚房裡送的麼?」
婉清淺笑淡淡,夾了筷子紅燒肉放到自家相公碗裡,這廝不太喜歡吃肉,筷子常常只在青菜碗裡戳,看見碗那半精半肥的油乎乎的紅燒肉,上官夜離俊眉皺了皺,抬眼幽怨地看著婉清,婉清正別過臉去跟四少奶奶說話:
「給弄了個小廚房,每天都派了專人送菜送米送柴碳,一應嚼用還是比著郡主的來,也請了廚子,她自個想吃什麼也方便一些,主要我也是怕麻煩,省得吃出了什麼問題,又來怪我,她可是都督大人青梅竹馬的表妹呢。」
聽了這話,某人夾著那塊紅燒肉正準備放到桌上筷子又轉了方向,極不情願,卻老實的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老婆大人又用了青梅竹馬四個字,代表她的心情似乎不太爽,還是不要觸霉頭的好。
「你倒是想得周到,不過,要換了我,就來個不聞不問,啥也不管,落個清淨。」四少奶奶對歐陽落衣似乎也懷有敵意,婉清沒太接這話,侯府裡頭的關係很複雜,凡事留一線的好,對誰也不能太過信任,保不齊,現在嘴巴爽快了,回到京城裡,又是事非。
「嫂嫂明天可記得給我找些流放的犯女來,再過陣子,後院的牆就修好了,我得把作坊開起來才是。」婉清又轉了話題。
上官夜離的筷子又頓在了半空,眼神有些深沉地看了四少奶奶一眼,又繼續吃飯。
晚上平安把四箱金元寶送到都督府裡去時,婉清瞇著眼,輕輕撫摸著閃閃發光的元寶,露出四顆潔白的牙齒,笑得要多端莊就多端莊,任誰也看不出,她其實樂得快傻了,前後兩世加在一起,也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金元寶,以前在府裡頭,最多就是用點碎銀子,稍大些的面額就變成了銀票,這樣真金白銀,大量的,整整齊齊的擺在自己面前,還是第一次看到,呀呀呀,一塊元寶可以打幾枝金釵呢?
六個絞股手鐲吧,嗯,一個得有十兩,一兩多一對的手鐲也差不多,兩個可以做一個金五事的頭面兒,碧草要生了,送一福給她……
正處於冥想狀態,眼前的箱子蓋住了,耳邊傳來她家相公清冷的聲音:「搬一箱到大通寶號兌成現銀,明天去軍營發晌。」
婉清嘟著嘴,白了一眼正板著一張臭著臉的上官夜離,小手依依不捨的從元寶上拿開,小聲嘟嚷:「我獻的計策,我找回的金子,我要獎賞。」
「娘子,前方戰事吃緊……」
「康王又不是你爹!他是小器鬼。」婉清擰身起來,甩袖就要離開,上官夜離無奈的扯住她,從她懷裡挖出兩塊大元寶:「娘子,這是貪污……」
「平安,搬兩箱到本夫人屋裡去,找個地兒給埋好了,就當錢師爺把金子都偷運走了。」
平安只當沒聽見,看到豆芽兒站在屋裡不知所措,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嚕嚕嘴,豆芽兒眼睛閃了閃,跟著平安一起退了出去,還隨手把門也關了。
屋裡剩下三箱金元寶,和一對黑著臉的小夫到。
上官夜離長臂一伸,將突然發著小性子,耍脾氣的小女人攬進了懷裡:「娘子,讓你受苦了。」
婉清扭著臉,不肯理他,她確實在發無名火,外面的胡人越鬧越利害,街上每天都有流血事件發生,老百姓躲在家裡不肯出門,府裡頭派出去採買的,被誤傷了一個,腿打斷了,東西也採買不齊全,後院的牆正緊鑼密鼓地修著,但仍然每晚都能聽到後山上的狼嚎聲,墜兒幾個每天晚上都擠在一間小偏房裡,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北面院子裡住著怨恨沖天的歐陽落衣,上官子墨時不時的進後院子裡來晃蕩一下。
這一切,都讓婉清精神高度緊張,尤其這一兩天,她心裡郁堵得慌,很想找個點兒發洩發洩,除了上官夜離,她不知道要怨誰,要怪誰。
這可能就是所有已婚女人的通病吧,嫁了人後,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遇到不愉快最先怨的就是丈夫,總愛拿丈夫和別人家的比,看,人家的男人又升職了,她老婆就調了好崗位;看,那誰誰的男人發了大財,她才不用上班賺錢呢,老公養著,舒舒服服做少奶奶呢……
而婉清,也像千萬個已經婦人一樣,在經歷了太多陰謀,太多的壓抑之後,她把所有的怨氣,一股腦兒都怪到上官夜離身上來,明知不對,明知很無理,但就是要怪他,要怨他,要在他面前撒嬌,要對他耍小性子,發脾氣。
一伸手,婉清推開上官夜離,衝口道:「我就要貪污怎麼的?若不是我,這三箱東西你根本就拿不回來。我拿點勞費不行啊,我又不是聖母瑪麗蘇,憑什麼要奉獻給朝庭……」
拉拉雜雜,七七八八的,說了一大通,聲音不大,卻是滿含怨氣,上官夜離靜靜地,溫柔地,憐惜地看著她,眼眶微潮,任她的小肉拳,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自己胸前,只是等她罵累了,打倦了,再兩手一抄,將她打橫抱起,送到裡間床上,拉開被子,擁著她一起躺下,什麼也不做,只是擁緊她就好。
第二天起來時,婉清睜開眼,見一雙俊眸正心疼地看著自己,腦子裡想起昨晚的那幕無理取鬧,婉清的臉微微有些泛紅,對著身邊的人綻了個大大的,沒心沒肺的笑臉:「相公,今天怎麼起得晚了?不是說要分發軍晌的麼?」
「讓四哥去發了,今兒我不去衙裡,在府裡頭陪娘子。」上官夜離溫柔地撫了撫婉清的手腦,眼睛清亮亮的,卻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今兒四嫂回帶流放犯女來吧,一會子又要忙,時辰還早呢,再睡會吧。」
婉清大眼眨巴了幾下,眼底浮出一層霧氣,軍晌雖然解決了,軍糧卻還是問題,錢大人做得太枯心了,竟然把鎮子裡的幾個糧倉都掏空了,秋收已過,寒冬已至,兩萬大軍的糧草從何而來?
朝庭籌的糧都拉到了大嶼關前線上去了,邊關重鎮的守軍用糧,一般都是自備一半,朝庭發一半,現在朝庭今兒的糧草早就發放過來,再向朝庭伸手,只怕皇上會跳腳,自備……到何處備起啊,四周都是貧瘠的山梁,北疆從來就不是產糧區。
他要操心的事情還太多太多了,很多都迫在眉睫,大白天的不去忙,卻說要在家裡陪她一天……
婉清的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頭拱進上官夜離的懷裡,手悄悄的環住他精瘦的腰身,貼近他,悶悶地,細細地說道:「對不起,相公。」
上官夜離捧著她的頭,在她烏鴉鴉的秀髮上輕吻了一下,也不把她的臉從被子裡挖出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柔柔地:「睡吧,再睡一會兒,什麼也別想,乖乖睡。」
溫暖的懷抱,堅實而有力的心跳,踏實而安寧的氣息,婉清悠悠的舒了一口長氣,閒閒地閉上眼睛,就當這一刻是偷來的閒暇,偷來的幸福好了,真的又睡了個回籠覺。
郁心悠在穿堂裡急得來回轉,四少奶奶半上半過來的,帶了二十幾個年輕犯婦,而都督府衙門裡,趙大人正急得滿頭大汗,坐立不安,要找上官夜離談公事。
平安發完了軍晌,幾個軍營佐將都過來要當面向都督大人道謝,大堂裡坐滿了等著要見都督大人的人。
而婉清的門緊閉著,豆芽兒向根標桿一樣杵在穿堂門邊上,誰來也不許吵到都督大人和夫人,方媽媽和金嬤嬤兩個沒事人一樣的各忙各的事,到了中午,裡間的門總算開了,都督大人和夫人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地走了出來,郁心悠第一個迎了上去,語不驚人誓不休:
「錢夫人死了。」
婉清聽得一震,正要說話,平安在穿堂裡報道:「爺,趙大人來了,正在衙裡侯著您呢。」
郁心悠鼻間一哼,小聲道:「不會是來賊喊捉賊的吧。」
婉清和上官夜離對視一眼,唇邊就帶了笑意,四少奶奶笑吟吟地進來:「那樣的女人,死了倒乾淨,弟妹啊,人我可是給你挑好了,就在外頭偏屋裡呆著呢,你現在就跟我去瞧瞧不?」
「多謝四嫂了,人先讓金嬤嬤幫我瞧瞧,把把關,先呆上三天,看看再說吧。」婉清對四少奶奶福了福,對四少奶奶辦事的效率深深感佩,這事還真是幫了她的大忙了,只等屋子衛修緝好,羽絨服作坊就可以開工了。
四少奶奶卻不肯走,神**言又止,看看婉清和上官夜離似乎都不忙,只好笑道:「你們先忙著,我明兒再來。」
上官夜離已經去了前院都督府衙,婉清便留了郁心悠說話:「怎麼突然就死了,可知道是怎麼死的?」
「中毒,說是點心裡頭摻了砒霜,今兒早上,她跟前的丫頭喚她起床時,發現早就死透了。」郁心悠眉頭微皺地說道。
「錢師爺昨兒晚上就被活捉了,是誰下的毒?」婉清站起來,在屋裡踱著步子。
「所以趙大人急得不行了,一大早就來找阿離,看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嫌疑最大。」說到這個,郁心悠臉上就帶了笑,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婉清笑著嗔她:「師姐這麼急,不是已經找到了些證據吧。」
郁心悠伸出一根白嫩如筍尖的手指戳婉清的腦門兒:「你個小沒良心的,我這辛苦為誰忙來?還不是想給你們兩口子出氣,我可是聽說,你在娘家時,他那閨女可沒少欺負過你,而這一回,阿離在軍營裡頭也被他害,誰讓他自個兒就行得不正,背著老婆行那齷齪事,給他點教訓也是好的。()」
說著,她就從懷裡拿一根金簪子來,遞給婉清,婉清拿著在手裡打了個轉兒,赫然發現,簪子上刻了個淑字,這是趙家女兒特有的簪子,婉清又眨巴眨巴了眼睛,眼裡含了笑:「師姐,別說這東西真是你在錢夫人身上找到的,她那一身的金翠,晃得人眼花,這東西雖好,可人家還不一定就能看得上,就算……那誰要送,也不會送自家的這種才對。」
郁心悠白了婉清一眼道:「證據就是證據,你囉嗦什麼,能抵用就行,你管我是從哪裡拿來的,我可是當著衙役們的面搜到的,你還能說我作偽證不成?」
婉清的心裡暖暖的,趙大人自己不乾淨,也怪不得讓人鑽了空子,這一次,算是栽在龍景鎮了,她腦中突然又現出趙昱軒那張清俊乾淨的臉來,想起自己在壽昌伯府對著樹桿撞時,他擋在樹前,手捂胸口,憐惜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歎,眼色黯然,趙大人若是被押,他肯定會很傷心的吧。
都督府衙大堂裡,趙大人火冒三丈:「本官不過是借住錢宅而已,宅子裡出了人命,應該是你都督大人的責任,你身為一方父母官,轄下治安混亂,街上每日血流成河,你沒有盡到保衛一方的責任,倒還懷疑到本官來,本官還要向皇上申斥你護衛不力,讓官身陷險地呢。」
上官夜離微瞇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大人,一旁的佐將劉將軍氣得差點跳腳:
「欽差大人,昨日末將率隊在鎮郊截獲兩箱金子,正是從錢宅流出來的,你好好的都督府不住,好好的驛站不住,非要住到私宅裡去,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你原挖到了錢大人收藏的金子卻得而失復,懷疑錢夫人理應外合算計了你,所以才殺她洩憤。」
趙大人被說得啞口無言,劉將軍說的大都屬實,除了殺害錢夫人以為,其它的他都無法否人,也無法辯駁,先前的那一番話,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此時萎頓下來,人像是驟然老了好幾句一般,眼裡帶了一絲的乞求:
「賢婿!」
「欽差大人,此乃公堂之上,請注意言詞。」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打斷趙大人,這個時候再來攀親戚,不覺得太晚了麼?
趙大人還想分辯,當平安把那個簪子拿去時,他氣得差一點吐血,卻連否認的力氣也沒有了,他也是官場上打滾幾十年的人,所謂的證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若人有成心想要陷害你,證據什麼的,都是虛的,怪只怪,自己太過貪心,太過麻痺大意,落進了上官夜離的圈套裡,這一次,栽得很慘,怕是永遠都難以翻身。
上官夜離不僅給趙大人扣了個殺人的罪名,更給他扣了個通敵叛國貪污倒買軍晌的帽子,風風光光,戴著皇帝欽差大人紗帽來的趙大人,被人剝去了一身光鮮亮麗的朝服,關在囚籠裡,被送到康王營帳中,由康王定奪了。
軍晌籌齊,眼下急的就是糧草,軍營中的幾位佐將,原先根本瞧不來上官夜離這位世家公子,雖然他一來,就用雷霆手段震懾了幾個發挑的,但人們還是對他持觀望態度。
軍營裡頭,家世來頭什麼的,都不被人瞧得起,想要得到聲望,得到威信,只有靠本事,靠實力,而這位新來的,年輕的都督大人,來了不到一個月,就解決了兩萬軍人,困擾一年多的軍晌問題,有了錢,萬事好說話,佐將們不得不佩服都督大人的本事,對上官夜離的態度比起以前來,敬畏得多了。
錢師爺被抓到了牢裡,當夜上官夜離就提審了他,但他什麼都不肯說,就算上官夜離用分筋錯骨手這種撕裂筋骨的酷刑,也沒能撬開他手嘴,正打算第二天再想法子審問他。
第二天,告知他錢夫人的死時,他面無表情,只是眼裡閃過一絲陰戾,上官夜離便問:「錢夫人是你殺的吧?」
金才倒是不否人:「那個蠢女,想跟著我一起逃,她也不想想,她的身份有多複雜,我能帶著他逃麼?有了錢,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要我跳得掉,到了京城,吃香喝辣的,做什麼不好,帶個累贅,還會被人認出來……」
「你就編,繼續編呢,你一北戎人,有了錢到大周京城去做什麼?」平安在一旁冷笑道。
金才的眼神閃了閃,隨即又露出詫異之色來,罵道:「你這小廝,胡說些什麼,本師爺一龜公出身,有了錢不去花花世界的大京城去花,到北戎那鳥不生蛋的破地兒去做什麼?」
平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金才確實長了一張漢人的臉,而且,少奶奶也早就讓他查過,金才也確實是從京城的某妓院裡逃出來的,但是,少奶奶還說過,金師爺的這張臉皮太過僵硬木吶,保不齊就是張假的。
才與林將軍一起去堵截這位時,他所逃的方向正是北戎,少奶奶那話雖然是玩笑,保不齊就一語中的了,平安彎下腰去細細查看錢金才的耳畔下巴頜,但看了半晌也沒發現什麼。
「用水潑。」上官夜離淡淡地說道。
平安抬眸含笑看了上官夜離一眼,爺如今倒是和少奶奶越發的心意相通了,自己才做了個動作,他就明白意思,端了一碗水來,真的潑在錢金才的臉上,再伸手去摸的他的鬢間,感覺有皺折時,扯住就撕,也不管是不是金才的真面皮。
金才嘴巴裡嘶了一聲,一副不堪受痛的樣子,眼裡露出陰戾和惶恐來,手被縛住,沒法子反抗,頭使勁晃著想躲,卻讓平安更加起疑,沒撕下假面具,他手上就加了內力,狠勁兒一搓,終於搓出折子來,果然露出一張極具胡人特色的臉來。
一切都好解釋了,怪不得錢大人與北戎人的生意做得這般紅火,怪不得胡大人的錢,龍景鎮的現狀會如此遭糕,這位錢師爺才是龍景鎮的真正老大吧。
「說吧,你在胡戎是個什麼身份。」上官夜離也不急,身子向後退開了一些,獄卒拿著型具在一旁躍躍欲試,有人有法子問出有用的東西來。
但誰知,十八般刑具都招呼過了,這位看似平凡的錢師爺卻是個硬骨頭,一身血肉模糊,卻再也一聲都不吭,上官夜離想著明天的事還有很多,便離開了。
看著趙大人被軍士押上囚籠,上官夜離嘴角勾起一抹狠色,就算明知道錢夫人是假師爺殺的又如何?有些敵對的勢力,決不能姑息,一想起婉清在皇宮時,被趙淑媛摳破手臂,遭華妃的蠱毒毒害,他的心就忍不住作痛,所有陷害過自家娘子的人,都該得到報應。
婉清沒有管前頭衙門裡的事,她正和四少奶奶兩個往偏院子裡頭去,那裡齊齊站在二十個姿色各異,形容憔悴的可憐女子。
原本是想過兩天再來查看查看的,但金嬤嬤看過之後說,女子中,有兩位說是上官家的親戚,哭求著要見婉清一面,婉清覺得好生詫異,靖寧侯府幾時也有流放的親戚了?
「見過都督夫人。」看到婉清到來,二十個犯婦齊齊跪拜下去。
「都抬起頭來。」婉清微笑著端坐在正當中,淡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見她們全都穿著囚服,胸前和背後都印著一個大大的囚字,不由差異,這些人不是流放麼?流放就和前世的勞改差不多,到了這裡,應該有些適當的自由的,怎麼都穿著大牢裡的衣服?
「這些都是重犯,全是世族裡頭出來的,她們的見識比起地方上小家碧玉的要強多了,女紅手藝自然也是要好一些的。」四少奶奶在一旁解釋道。
婉清聽得撲哧一笑,四少奶奶這是給她選的高素質人材呢,這些個若真是世家大族裡出來的,受過良好的閨秀教育不說,更是受過由天上,掉落地獄之苦的,自己若真能解救她們,給她們一個安定的輕鬆又不受屈辱的生活環境,她們自然會心存感激,會更加忠心不二才是,而且,朝庭重犯的帽子壓著,這些人想要鬧妖蛾子也難。
她心中感激四少奶奶的心細和體貼,嘴裡確沒說什麼,眼睛在抬起頭來的女犯人臉上巡視,看能找得一張兩張熟悉的面孔不。
猛然間,她看到跪在角落裡,微垂著頭的一個女子,她的臉,相對別的犯婦要稍白晰一些,其他人全都是抬著頭的,眼睛熱烈地看著自己,只有她是垂著頭的,似乎生怕被人發現似的,婉清不由詫異,對那女子指了指。
金嬤嬤立即走了過去,將那女子的頭髮往後一扯,一張明麗的臉就出現在婉清眼前,婉清驚得半晌沒有出聲,那女子漆黑的眸子裡則露出驚惶之色來。
「你是舒心?」婉清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記得,當初舒心被自己下暗手,摔壞了腦子的,舒家因為參與壽王叛亂,被皇上叛以滿門抄斬,怎麼還有人活著?
「回都督夫人的話,舒心是犯婦的堂姐,犯婦是舒蘭。」那女子怯怯地回道。
婉清這才看清,她確實與舒心長得只是相似,舒心比她的臉要長一些,這個婦子不過才十五歲的樣子,眼神清澈乾淨,並不是舒心。
「舒家的旁枝並沒有被抄斬,但也被連累,全家流放龍景鎮。」四少奶奶在一旁歎了口氣:「她娘親原是嫂嫂我的一個遠親,弟妹,你就行行好,收留了她吧。」四少奶奶的眼神微黯,看來,舒蘭是她特意帶來的,通判官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可以在物資和待遇上關照舒家,卻不能把舒家的任何人解救出去,畢竟謀反罪不比其他,最遭皇上忌諱了,所以四少奶奶才用了這法子。
婉清聽了皺了皺眉,怪不得四少奶奶對這件事這般熱心……不過,的確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誰還沒有求人的時候,雖然有點被人利用的感覺,婉清還是不往深裡去想了。
「你若是女紅好,就留下吧,以後忘了自己姓舒,就是都督府裡幹活就是了。」婉清歎了一口氣,對舒蘭道,柱公國府以前是何等的風光,舒心差一點就嫁給了壽王,成為親王妃,舒家曾經也是繁盛得很,想這舒蘭,以前肯定錦衣玉食,婢僕環侍著長大的,卻因為家族的站隊問題,落理如今這個下場,原都是男人們的錯,她又何其無辜!
「謝夫人,謝夫人。」舒蘭眼中清淚滑落,猛地給婉清磕頭,婉清忙讓豆芽兒扶住她。
「少奶奶,這個女子說她是爺的親戚。」金嬤嬤指著另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女子說道。
那婦子一直熱切地看著婉清,這會子見婉清看過來,眼神越發的熱烈了:「夫人,犯女是姓歐陽,是靖寧侯夫人娘家堂侄女。」
那也就是歐陽落衣的堂姐妹?婉清聽了不由皺了眉,那女人卻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忙道:「犯女名歐陽素,同落衣妹妹並不是同房,犯女是侯夫人一支的,比落衣來,同世子爺倒更親一些。」
還真是個認親戚的,四少奶奶遞過流放文書來,婉清看了一眼,當初歐陽世家有幾百人之多,抄斬的手法斬,流放的流放,如今活著的人著實也不多了,只是賢妃也是歐陽家的,這麼些年過去,為何賢妃沒有解救自己這些族人,而歐陽落衣也是口口聲聲說要振興家族,也任自家的堂姐流放在龍景受苦。
「既然是相公的親戚,那也就先留下吧,金嬤嬤,給她和舒蘭一個屋子,一應嚼用都給足一些。」
婉清吩咐了幾句後,懶懶起了身,給犯婦做思想教育工作的事情就交給金嬤嬤了,她比自己更在行,那位歐陽家的女兒見婉清並沒有將她帶走的意思,眼裡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來,但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眸,給婉清磕頭道謝。
路上,四少奶奶小意地說道:「弟妹啊,我也是沒法子了,這幾年,老娘沒少給我來信,讓我照顧照顧表姨一家,你那四哥又是個迂腐的,一點力也不肯出,連給她一家子換個舒適的地兒都不肯……」
婉清見四少奶奶眼裡有些真誠的愧意,笑了笑道:「你該先和我說明的。」
婉清這也是掏心的話,若是心中有氣,大可以敷衍著,以後與四少奶奶保持距離就是,能如此坦誠地說出來,就說明她並沒有真的介意,四少奶奶臉上浮出笑意,「就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弟妹你原諒則個,以後嫂嫂肯定會以誠相待。」
婉清聽了舒心一笑,不再介懷。
這天晚上,婉清正與上官夜離說著歐陽素的事情,就聽豆芽兒說平安有事要報,上官夜離忙走了出去,平安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
上官夜離便匆匆往前院書房裡去,赤炎族長正在書房裡坐立不安的踱著步,一見上官夜離過來,喜出望外,拱手一輯,行了一禮,「大人救我。」
上官夜離神情一怔道:「族長大人何出此言?」
「大人,巴顏族昨夜調集兩千人,將我族的祠堂都給燒了,喀日神像也被損毀,大人,神像被毀,我赤炎族要遭神罰的啊。」赤炎大人快要哭了,原本議定好了,他先鬧著,打不贏巴顏族後,上官夜離再派兵收拾巴顏一族,誰知,兩族都打了好幾天了,巴顏族裡混進了不少北戎軍士,赤炎早就槓不住了,誰知上官夜離卻並沒有如約派兵,他現在已經把巴顏給得罪了,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只能來求上官夜離。
「本官也是想派兵鎮壓巴顏族啊,可惜,本官軍營裡號稱有兩萬精兵,卻一個也派不動,軍中糧草難繼,士兵們總不能餓著肚子為赤炎大人你打仗吧。」上官夜離也是一臉憂急地說道:
「大人應該也清楚,前任的錢大人把軍營弄得一團糟,如今這些士兵們一點作戰士氣也沒有,本官也沒法子啊。」
赤炎聽得氣急,都督大人的話他哪裡聽不出意思來,龍景鎮的糧倉裡沒糧,他們這些地頭蛇當然清楚,兩個胡人族裡倒都屯了糧,但以前只有在漢人軍糧倉裡搶糧放進自家糧倉的,哪有從自家糧倉裡拿糧出來的道理,一想到這個,赤炎就忍不住一陣肉痛,他捨不得啊。
「巴顏族的糧倉裡至少有一萬石糧,下官只知道他們的秘密糧倉在哪,只有大人發兵,拿下巴顏族,下官願意奉送巴顏族的糧倉給大人。」赤炎沉吟半晌,仍是一福肉痛的表情跟上官夜離說道。
「哦,如此甚好,不過,還請族長大人先買給本官五百石糧食,讓軍士們吃頓飽飯,好為大人你衝鋒陷陣,滅了巴顏族。」上官夜離一本正經地說道。
赤炎聽得臉上的橫肉抖了一抖,一咬牙道:「好,就這麼辦,下官這就派人送糧給大人,就按比市價低一成算好了。」
「族長大人還抽得出人手來送糧麼?不若本官派人去取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糧。」上官夜離臉上的笑活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狸,赤炎感覺心中一陣發堵,乾笑了笑,正要反對,就見平安從外頭進來道:「赤炎大人,不好了,才你家管家來報說,小公子被巴顏族給劫了。」
赤炎聽得眉頭倒豎,回身就往外頭沖,上官夜離忙扯住他道:「你家戒備森嚴,他們既然潛得進去劫了你的小兒子,你現在回去不是更危險麼?事不宜遲,本官速速發兵。」
赤炎聽得心一熱道:「多謝都督大人,我赤炎一族雖然不若漢人禮儀多,但也最懂理知恩圖報,大人幫了我,赤炎會銘記在心的,只要赤炎一統龍景,大人的軍糧就不成問題,赤炎有法子幫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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