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十二章 :我要你風光大嫁給我2 文 / 不游泳的小魚
說著就來拖婉清,婉清隨手揮掉林氏的手,淡然道:「母親不用拉扯,我自己走,正好可以當面澄清女兒的清白。」
靖寧侯府,婉麗正求上官子怡:「子怡妹妹,我求求你,讓我見見你大哥吧。」
上官子怡皺了眉道:「這可不合規矩,你們原就是訂了親的人,婚前怎能相見,若讓老太君知道,還不打死我去。」
求了半晌,上官子怡只是不肯,婉麗索性心一橫道:「子怡姐姐,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是來退親的,你只暗中安排即是,我自去找他,出了岔子,我一力承擔便是。」
上官子怡眼波流轉,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道:「那好吧,我大哥如今正病著,我讓雪琴給你引路,你自去就是。」
看雪琴將婉麗一帶出去,上官子怡就對另一個丫頭雪吟道:「去老太君那想法子露點音,如此好戲老太君看不到,豈不太無聊了?」
雪琴把婉麗帶到一坐幽靜的院子前,就匆匆離開了,婉麗倒底有些犯怵,在屋外遲疑著不敢進去,正好一個相貌娟秀的丫頭出來,見了她微怔了怔,上前問道:「小姐在此何事?」
婉麗腦中一個俊秀倜儻的身影滑過,想著那人的溫柔尊貴,心中速升起一股勇氣來,說道:「請問世子爺可在,我想與他說幾句話。」
那丫頭聽了眉頭一皺,便以不合規矩婉拒了她,婉麗心中一急便道:「我是顧家四小姐,有急事找你家世子爺……」話未說完,就見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自屋裡踱出,神情冷峻,目光如電,一股陰寒之氣迅速在週身包圍,婉麗越發的膽怯起來,扭頭就想逃。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麼?」誰知才走一步,就聽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
婉麗轉回頭,小意抬眸打量,只見上官夜離面色薑黃,神情憔悴,如一根瘦竹竿子杵在那,身姿飄搖,像是支撐不住,隨時都會倒下似的,這樣的人,如何能相伴一生?婉麗心一橫,大著膽子道:
「是,我的確有話說,我不想嫁給你,但我父親位卑言輕,不敢退親,婚姻之事,最在乎的便是兩情相悅,我與世子性情不投,還請世子爺開恩,退了這門親事吧。」
上官夜離聽得俊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婚事早就訂好,三媒門聘並無錯處,又是兩家長輩商訂好的,怎由得本世子說退或不退?」
「可是,你明明已病入膏肓,隨時都會……」婉麗一時情急,話就不經大腦,說到一半驚醒自己好似太過了,忙轉了話道:「你並非我心中良人,世子爺身份高貴,什麼樣的貴女娶不到,何必糾纏於我一個五品小官之女,還請世子爺……」
「好個五品小官之女,真本事啊,拿我靖寧侯府當什麼了?菜園門嗎?」婉麗話還未完,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滿含怒氣喝道。
上官夜離身子微顫,似是氣得不輕,一轉頭見上官老太君來了,喉嚨發澀,啞著嗓子道:「老祖宗,此婚,退了吧,孫兒……身子雖弱,骨氣還在的。」
「離兒……」上官老太君的心都要碎了,顫巍巍上前扶住上官夜離,老眼含淚:「我的好孫兒,只是你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成親……叫老祖宗如何對得起你那死去的娘親……」
上官夜離聽得眼神一黯,摀住胸口一陣咳嗽,唇角沁出一絲血跡,看得上官老太君心痛萬分,更是恨婉麗惹得孫兒發病,揚了聲道:「將這下賤女子給打了出去,打出去。」
立即就有兩個粗壯婆子上前來拖婉麗,婉麗沒有得到准信,猶自大叫道:「他命不長久,又何苦毀我一生,我才十四歲啊……」
「還不拖下去,著人下書於顧家,顧家女行為無端,無禮下作……」
「老太君,您這話就說得不地道了。」老太君話還未完,林氏匆匆趕到,一把抱住婉麗,將她護在懷裡,衝口對上官老太君道。
婉清跟著林氏過來,見林氏上前,她便向老太君行了一禮,垂首站立一旁,立即就感覺一股戾氣籠罩週身,壓得她難受,微抬眸,就觸到那對深湖般美麗的眸子,如雪山上綻放的冰凌,眩目迤邐,又如黑曜石般潤澤剔透,只是這眸子裡跳躍著一簇火苗,正嗔瞪著她,呃……又是什麼惹惱了他?
「哼,顧太太教女有方啊,一個未嫁女子,竟然敢只身前往未婚丈夫屋裡來,口出妄言,自行退婚,你顧家的家風如此不堪,還敢說我家不地道?」上官老太君怒視著林氏說道。
「老太君,小女年幼,行事著實魯莽失禮,但也情有可原,當初訂親時,並未明說,世子爺身染沉苛,侯府欺瞞在先,也怪不得小女心中不忿,再者,世子爺心中原就沒有麗姐兒,強扭的瓜不甜,老太君何不順了孩子們的心思,做個好事,也算是積福積壽了。」林氏眼見著婉麗已經扯破了臉皮,乾脆心一橫,說起話來就口無遮攔了。
婉清聽了就在心裡翻白眼,林氏如此行事,可是把侯府得罪得夠狠了,大爺的仕途怕又要受阻了。
「不過就是退婚,你自家女兒行止不端,品性惡劣,無禮莽撞,還要指責我離兒,老身算看出來了,有其母便有其女,我倒要看看,京城正經人家,誰還會娶顧家之女。」老太君氣得手中枴杖敲得咚咚作響。
林氏終於有些後怕,今天就算退了這門親事,也得罪死了靖寧侯,不止老爺仕途,便是婉麗以後想要再嫁,也會有影響,她一下子就軟了氣勢,抽噎著求道:「老太君,晚輩不會說話,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今兒晚輩前來,並非退親……」
「不是退親,那是來鬧事?」老太君根本就懶得再理林氏母女,心疼的扶著上官夜離往屋裡去:「離兒,外頭風大,且進去歇息。」看得出,老太君是真心疼愛這個病弱的孫子。
林氏急了,追了上去:「老太君,世子爺心裡喜歡的是我家三丫頭,麗姐兒也是因此心中不平,衝動之下才做下這等大膽妄為之事的,求您行行好……。」
老太君聽了更怒:「來人,將這渾人趕走。」
林氏大急,拿出婉清那塊帕子道:「老太君,我有證物的,您看,這塊帕子就是三丫頭送給世子爺的,您問世子爺就知是否屬實,顧家並非想退親,只是想換個女兒嫁過來罷了,既然世子爺與三丫頭兩情相悅,不如成全了他們,兩家還是姻親啊。」
「母親,您非要毀了女兒嗎?」婉清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去攔住狀若瘋狂的林氏,跪在她面前道:「我與世子爺清清白白,從無私情,您為了四妹妹的幸福想讓我替嫁,從來婚姻大事便由父母安排,我沒話說,但您不能因此就毀了女兒的名節,更不能污蔑世子爺名聲啊。」
那邊廂正緩步往前走的某人聽了這話回過頭來,深湖般幽暗的眸子輕輕一瞥,眸中似有星光滑過。
林氏想要追過去,卻被婉清死死抱住了腿,氣得揚手就向婉清甩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婉清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出現,倒是聽見林氏慘叫一聲,就見上官夜離如幽靈般站在面前,正垂了眸皺眉看她。
婉清嘟了嘟嘴,心中委屈之極,鼻子一酸,淚水就湧入眼眶,上官夜離眸光驟然一縮,眸中火焰更盛,手扯過丫環手裡端著的一碗湯藥劈頭蓋臉就往林氏頭上蓋,林氏頓時掛湯掛水地被澆了一頭一臉的黑藥汁,順著髮絲往下流,眉眼也睜不開了,一身淺紫繡纏枝梅花褙子更黑污得不成樣子,看著既狼狽又滑稽。
老太君張大了嘴,驚得半晌沒說話,婉麗徹底嚇懵了,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驕蠻氣勢,縮在一旁不敢上前,婉清無奈上前去扶林氏,手剛一碰到林氏,林氏便嚇得尖叫起來。
正在此時,大老爺終於跟著一個身著黑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過來了,婉清暗舒一口氣,大老爺一見林氏的樣子,頓時整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羞得無地自容,心中氣惱憤恨,喝道:「不知羞恥的東西,還不速速帶著人回府,嫌丟人丟得不夠麼?」說罷便向老太君作揖陪罪。
老太君身子一偏,不肯受大老爺的禮,大老爺的臉色越發的尷尬難看起來。
婉清忙上前去扶林氏離開,卻聽上官夜離道:「慢著。」
婉清只好站住,立在一旁。
上官夜離便向進來的那中年男子和老太君深深一輯道:「老祖宗,父親,孩兒與顧三小姐清清白白,從未有私情,顧太太今日如此污我……」說到一半,又是一陣猛咳,聽得人抓心撓肺,好不難受,老太君的眼圈兒就紅了,上前要扶他,他擺了擺手,停了咳道:「孫兒雖然身子不濟,但清白名聲不容人玷污……」
顧大老爺越聽頭皮越發麻,忙上前又向他揖手行禮:「世子爺,是下官管教無方,得罪世子爺了。」
「我倒還好,是個男子,還受得住,可憐顧三小姐身為庶女,被嫡母如此構陷,害她聲名……如今顧太太又為此受氣,只怕三小姐受我連累,回去後又會遭毒手,孫兒於心不忍……」上官夜離打斷大老爺,憐惜地看著婉清道。
老太君歎口氣道:「顧三小姐倒是個知禮的,顧大人,你且莫要……」
「老祖宗,父親!」上官夜離不待老太君說完,撲通一聲脆了下來,老太君看著越發心疼,忙讓人去扶他:「你這孩子,快快起來,起來說話。」
上官夜離執拗地不肯起來,瘦削的身子跪得筆直如松:「老祖宗,此次因孫兒這破敗的身子而連累顧三小姐名聲受損,孫兒要退了顧四小姐的親事,三媒六聘迎娶顧三小姐,孫兒自知命不久矣,此生再無他求,只此一願,請老祖宗和父親成全。」說罷,納頭就拜。
靖寧侯此時也大概知道了整個事端,聽了這話忍不住跨步上前,扶住上官夜離,顫聲道:「離兒,只要你覺著好,你說什麼為父都答應,只是,顧三小姐只是個庶女,為父再為你尋一高門貴女如何?」
「父親……」上官夜離又是一陣咳嗽,咳得喘不過氣來。
老太君的心都要碎了,含淚對靖寧侯道:「庶女又如何,依我看,顧家也就這個三小姐還像個正經女兒家,那所謂的嫡女,哼,品性低劣下作,便是送給我離兒作妾,我也看不上眼,侯爺,便依了離兒吧,趁著顧大人在此,重新議定婚事。」
顧大老爺又喜又羞,喜的是,倒底還是沒有與靖寧侯府鬧翻,今後仍是能成親家,羞的是,林氏母女在侯府丟盡了顧家的臉,僅剩的一個嫡女連給人作妾都遭人嫌棄,他橫了林氏一眼,忙又向老太君和靖寧侯陪禮,靖寧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
「顧大人,多餘的本侯也不說了,只是離兒是何等身份你心裡清楚,本侯的兒媳身份不能太低,更不能受人欺負,若本侯得知,顧三小姐回府後遭人報復,本侯老賬新賬一同算,到時候,你就留著你的寶貝嫡女在家裡,供養一輩子吧。」說罷,向老太君行了一禮,再不看顧大老爺一眼,轉身離去。
顧老爺訕訕的乾笑兩聲,也向老太君行禮告辭,老太君卻拉住婉清的手,細細打量,看見她脖子上一處如利器戳破的血痕時,眼神一黯,柔聲道:「好孩子,再莫做傻事了。」
老太君的手微顯粗礪,但溫暖乾燥,婉清一陣恍忽,似乎又見到了前世慈愛的祖母,聲音就有點乾澀,睜大了眼,努力不讓淚水往下掉:「嗯,謝謝奶奶,清兒再也不會了,奶奶多保重。」
老太君原是誥命封號,府裡的孫輩都稱她為老祖宗,似是第一次聽人叫她奶奶,這種小家小戶人家裡才有的稱呼卻透著親切自然,老太君的眼神越發的柔和起來,輕撫婉麗被打得紅腫的左臉,微歎一聲道:「可憐見的,好生回去待嫁吧,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儘管來告訴奶奶。」
婉清眼中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她縮了縮鼻子乖巧的嗯了聲,一隻乾淨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指尖上拈著一塊乾淨的帕子,語氣卻很不耐煩:「莫哭了,再哭更醜了。」
當著老太君的面,婉清不好意思瞪他,只是伸手接那帕子時,長長和指甲在在那乾淨的手指上用力一戳,果然看到他眉頭微蹙,流光溢彩的眸子又幽暗了幾分。
一回府,大老爺便大發脾氣,讓人把婉清關進了小佛堂,沒他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出來。
又把林氏狠罵了一頓,揚言她再犯錯,就休了她,林氏在靖寧侯府又出醜,又挨打還被淋了一身的藥汁,一驚一嚇一凍,加之大老爺又要休她,回來就病了,著實在屋裡躺了三天才起床。
靖寧侯府在第二天就請了官方冰人來了顧家退掉婉麗的親事,林氏當時還躺在床上起不來,當得知來人是官方冰人時,當時又暈了過去。
靖寧侯府這一次是半點情面也不留了,眾所周知,兩家退親,交好一些的,兩相退掉兒女的生辰庚貼和彩禮就是,被退的一方雖然名聲會受損,但再嫁娶並不太難,可通過官方,退親的原因就會在官方留底,也就是說,靖寧侯府已經將婉麗所犯錯處公之於世了,因品性不端而退親的女子,稍有些頭臉的人家,都不會要的。
大老爺著實也被靖寧侯府嚇得不清,回家就再次召集族裡幾個有聲望的族老開了祠堂,把婉清和存孝的生母素心抬為平妻,入了族譜,並將她的牌位放進了祠堂,享受顧家子孫的香火供奉。
於是,婉清和存孝的身份又抬了一級,不再是養在林氏名下的庶女,而是平妻的子女了。
婉清的吃穿嚼用也是比照著婉麗的來,府裡素來捧高踩低的僕人們如今都轉了風向,見到婉清比過去恭敬多了,好些人心思就活泛了起來,眼睛便盯著婉清身邊的幾個空餘位置。
靖寧侯府可是個好地方,侯府一個普通的小管事,在外頭也是人模狗樣,受人禮遇,比起七品小官還要拽啊,顧家雖大,到底只是個五品小官,在京城遍地大員的地方,大老爺自個兒出門都要低頭哈腰呢,見了公侯家的僕人,照樣得裝孫子,如此有前途的職業,自然來求者眾。
這一日,婉清坐在屋裡繡嫁妝,豆芽兒倒也是個手巧的,女紅做得比碧草還要好,婉清看著她手上更繡著的那件玄色外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豆芽兒,以後我去了侯府,你也會拿了我的東西給別人嗎?」
豆芽兒正挑著一朵花心,手一抖,指尖便戳出粒小血珠來,垂了眸子不肯抬頭,半晌才細聲細氣道:「小姐,你……你猜出來了?」
婉清就挑眉看她,不是每個人都是傻子的,林氏不是個衝動的人,那塊帕子若非真從靖寧侯府得來,她也不敢拿著去侯府鬧,而正是這塊帕子,才把自己和上官夜離兩個不相干的名字放在了一起,才讓老太君有了同病相憐的心思,肯放下門戶身份之見,同意侯府世子娶自己這個庶女為正妻,所以,婉清充分相信,這塊帕子不是林氏的陰謀,而是某個男人設下的計,而某個男人想要得到這塊帕子自然是通過豆芽兒了。
看婉清只挑眉不語,豆芽兒有些不自在起來,抬起頭,烏幽幽的大眼略帶羞郝地看著婉清,小聲道:「小姐,奴婢從沒做過對不起小姐的事……」
不是對得起對不起,只是你的心不是忠於我的,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什麼才是對我好的?你怎麼知道,我願不願意嫁到靖寧侯府去?
這些話,婉清沒有說,她早就猜出豆芽兒是那個人放在自己身邊的,確實,在顧家,豆芽兒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因為那不符合那個人的心意,但是,畢竟是自己身邊貼身的丫頭,就算那個人將來是自己的丈夫,她也不願意身邊有這雙眼睛時刻盯著,連半點私人空間也能保留,她更不願意自己的一切,都有男人操控掌握。
外頭墜兒來報,說是金嬤嬤來了,婉清聽得微怔,讓人請了金嬤嬤進來。
「……奴婢想跟三小姐去侯府……」金嬤嬤請安後,第一句話便直奔主題。
婉清愣住:「嬤嬤可是太太的陪嫁,如何能跟著我過去,嬤嬤的兒子媳婦還都在府裡吧。太太定然是捨不得嬤嬤的。」
金嬤嬤聽了就苦笑一聲,看了眼左右,婉清知道她有話要說,但讓碧草和豆芽兒都退下了。
等屋裡只有兩人,金嬤嬤突然跪了下來,婉清忙上前去扶她,金嬤嬤以前在府裡很得臉,婉清平日見了還要敬著,哪裡肯受她大禮。
金嬤嬤執意不起來,目泛淚光:「小姐,紅葉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小姐,奴婢在此替她陪不是。奴婢服侍太太近三十年,就那麼一個老閨女,卻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奴婢再難在這個府裡呆下去,求小姐成全。」
「可你是太太的陪嫁,太太不肯,便是老爺也沒法子的。」
「小姐放心,太太此次吃了大虧,豈會心甘,按例,小姐至少會有三家陪房,太太要拿捏出了嫁的小姐,定然是會在陪房身上作伐的,陪嫁丫頭自是不必說的,您身邊的管事嬤嬤,那便更為重要了,若與小姐不是一條心,小姐行事就定然會縛手縛腳,如果是奴婢過去的話,小姐身邊不止是少一個使絆子的,還會多一個幫手。」金嬤嬤誠懇地說道。
婉清眼睛眨了眨道:「只要太太允了,我倒沒有意見。」紅葉的死,自己也是有些責任的,但是,追根究底還是她自行不義所致,金嬤嬤的話能信幾分,她還得掂量著。
金嬤嬤一出門,豆芽兒就道:「小姐,我幫您去看著她。」
婉清點了點頭,她知道豆芽兒人雖小,卻有些本事,總能想方設法探聽些消息來。
婉容總算養好了身子,這些日子,婉清也去看過她兩回,她總是淡淡的,婉清也就懶得去了。
豆芽兒察看了金嬤嬤幾日,倒也沒發現有何不妥,婉清讓她繼續注意著。
這一天下午,壽昌伯府有人上門,卻是壽昌伯夫人終熬不過去,在壽昌伯懷裡香消玉隕了。
得了信時,婉清心裡微微有些沉重,不知以婉容的性子,嫁到那樣一個府裡,會不會有幸福,婉容才十七歲,比慕容凌雲還小,以慕容凌雲那性子,又怎麼可能會尊重她這個繼母,何況,慕容凌雲與自己的婚事正是她攪黃的,那傢伙怕是正惱著她吧。
正尋思著,碧草在她耳邊道:「二小姐來了。」
婉容微怔,忙起了身去迎,婉容披著一件煙藍色薄披,穿著滾白毛邊對襟掐腰短襖,頭上只斜斜的插了根紅寶石玉簪子,俏生生站在庭院裡,滿院的玉蘭花瓣飛揚在她周圍,黃昏的斜陽披金掛綵,灑在她肩上,像是鍍上了一層眩麗的金輝,年輕而朝氣的臉龐俏麗而嬌艷,婉清竟然看得有些呆,黑眸幽幽地看著院中含笑睇著她的婉容。
「妹妹不打算請我進去坐麼?」婉容的笑容很親切,婉清恍過神來,呆呆道:「快些請進來,二姐姐身子可是爽利了?」
婉容便往裡走,進了穿堂,翠玉便上前來給她解披風,婉容笑道:「得虧那日妹妹還想著要救我這條賤命,不然,這會子也沒命站在這裡跟妹妹說話了,老早就想來對妹妹道聲謝的,一直病著,今兒特地過來找妹妹討杯茶喝,妹妹不會嫌棄我這個庶女吧。」
婉清聽出婉容話裡的酸味,苦笑著命碧草去沏杯雨前龍井來,也不知道上官夜離是如何知道她愛龍井的,婚事訂下後,就著人送了兩斤過來,那廝最近似乎閒得很,成日介往她這裡送東西,今日是送茶葉,明兒送頭飾,隔天就是各色補品,她嚴重懷疑那廝是自己吃膩味了沒處消解,便全往她這裡塞,前兒竟然還送了一隻毛絨絨的小狗來,說是怕她一人在屋裡寂寞,陪她玩耍的。
「嗯,好香,倒是地道的西湖雨前龍井。」婉容揭開蓋,瞇著眼吸口氣感歎道:「妹妹這日子是過得越發的愜意了,以前妹妹屋裡,可見不著這麼好的東西。」
「姐姐若是喜歡,就包一斤去吧,原是靖寧侯府送來的,我這裡客少,也吃不了那許多。」婉清盡量忽略婉容話裡的酸味,讓碧草進去包茶葉。
「算了,我那不缺這個,妹妹,今兒來,是想著咱們姐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他日各自嫁了,要再相聚可沒現在這般容易,所以特地來跟妹妹說說私心話的。」婉容卻是擺了擺手,恍動著手上諾大的鑲貓兒眼寶石戒子說道,前些日子,壽昌伯府也沒少送東西過來。
「嗯,正是這話,姐姐,壽昌伯夫人過了,你就要過府去吧,那邊府裡如今怕是連個管事的人也沒有,你心裡,可有些成算?」婉容總算不酸酸嘰嘰的了,婉清才敢正經說話。
婉容莞爾一笑道:「妹妹是魔症了吧,我如今還沒過門呢,哪有現在就去管事的道理,伯爺是個明白人,他肯定會指派能幹的人打理好的,我倒不操這個心。」說到壽昌伯,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眼裡柔光波動。
婉清原以為婉清其實是不想嫁的,畢竟,她原是想嫁給兒子的,誰知弄巧成拙,由兒媳婦變成了繼母,這種心裡過度,應該是很難接受的吧,可看樣子,婉容似乎很樂意,她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三妹妹,你我如今都要嫁了,難得的是,咱們兩個沒有如了太太的願,嫁得都還算不錯,如今我也算看清楚了,太太眼裡從來就沒拿我們當人看過,以後,咱們姐們可要好生交好,相互扶持,別人欠我們的,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不然,這十幾年白受那些個苦楚了。」
婉清聽得怔住,「姐姐的意思是?」
「那日的毒差點就要了我的命,又差點害妹妹背黑鍋,妹妹難道不生氣?」婉容一臉忿恨的說道。
生氣是必然的,但是,她們都是弱勢,就算明知道是婉麗和趙淑媛搞的鬼,既找不到證據,又找不到證人,又能奈她們如何?
「我知道妹妹是個心軟的,但是,你就能嚥下這口氣?」婉容見婉清沉思,又說了一句。
「可是,倒底是姐妹,父親如今為了四妹妹也是焦頭爛額的,靖寧侯府這一退婚,四妹妹想要再嫁,可就難了哦。」
婉容拿手戳了下婉清的腦門子道:「你就是個笨蛋腦瓜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老爺如今雖是升了你生母的位份,可到底你嫁的是個病殃子,婉麗將來不管嫁貧嫁富,至少她會嫁個身體康健的,你就算抱著金山銀山,孤獨終老又有什麼意思,重要的還是兩個人恩愛白頭啊。」
說著,又附近婉清的耳畔:「三妹妹明兒去了壽昌伯府後,你記得看我臉色行事,有些人賊心不死,她敢害我,我也要讓她好看……」
婉容難得肯對自己掏心窩子說話,婉清心中微有暖意滑過,但聽到後面的話又警覺起來,婉容這是要挾恩求報呢。
「你也別怕,我不會害你,也不敢害你,如今你是靖寧侯府的寶貝疙瘩,我犯不著和靖寧侯府鬧僵,你那夫婿可是個惡魔,我看他就發怵。」
第二天,林氏帶著三個女兒去了壽昌伯府,壽昌伯府門口高掛白綾,白幡白紋白燈籠,整個府裡被悲傷籠罩著,壽昌伯夫人不過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算得上是英年早逝。
靈堂裡,慕容凌雲帶著壽昌伯的幾個庶子跪在莆壇上,他一身麻衣孝服,高大的健碩的身子如今縮成了團伏在地上,原本桀驁不馴的眉眼如今染上濃濃的哀傷,濃黑的眸子裡竟然有絲無助和淒惶,婉清心中微憫,張狂如慕容凌雲,在失去母愛時,也會如孩子一般害怕吧,再有沒有那麼一雙溫柔又慈愛的眼睛於這世間關懷你,疼愛你,母親在時,覺得那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失去時,才知道有多惶恐,多悲痛。
似乎感覺婉清的注視,慕容凌雲猛然抬眸,觸到婉清眸中的憐憫,眼睛一紅,那絲無助之色上又添上一層委屈來,微啟薄唇,似想要說什麼,但一看到婉清身邊的婉容後,原有的委屈無助和惶恐頓時消散,一股戾氣像洶湧的灼浪翻捲而來,毫不掩飾心中的厭惡和恨意,鋼毅的五官屈扭成一團,像是要將婉容生吞活剝了似的。
那樣的目光下,婉容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識就往婉清身後移了移步子,不敢再看慕容凌雲。
迎姐兒也是一身素服,她似乎沒有睡好,頭上抱著塊孝布,也跪在莆壇上,胖胖的小身子鑽進慕容凌雲臂彎裡,眼皮耷拉著,眼瞼下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小腦袋向下一點一點的,似是在打瞌睡,慕容凌雲將她的頭溫柔的攬進懷裡,讓她靠得舒服一些,這樣的畫面,讓人看著很心酸。
接待林氏的是壽昌伯的一個良妾方氏,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身材妖饒,眉眼間帶著一股子輕佻和撫媚,一見林氏來了,就很熱情的迎了上去,安排人上香,下拜,因著婉容會成了壽昌伯的繼室,婉清幾個無端就比慕容凌雲高出了一輩,所以,婉清幾個下拜時,慕容凌雲要以磕頭來還禮。
婉清清楚地看著慕容凌雲額間的青莇根根暴起。在他暴走之前,婉清很識時務的拉著婉容坐到角落裡去,還是離那個要發瘋的男人遠一些的好。
沒多久,趙姨媽一家過來吊香,趙昱軒一身素色長袍,整個人越發的清俊瘦削了,乾淨的眸子裡帶著淡淡的憂鬱,一進門,便下意思四顧著,在看到角落裡的婉清時,身子一震,眼裡濃黑一片,似有千言萬語,都在那輕輕一回眸中,就此滑過,一眼一萬年。
婉清自上次在湖邊與他淡過一次以後,就一直沒有見過他,後來聽說他病了,她也沒去看望過,只聽存孝說,他讀書越發的用功了,簡直拿了命在搏,耳畔似又響起他溫啞的嗓音:
「妹妹但凡肯大膽一些,我就拼卻了這條命去,死也甘心了。」
眼中有熱氣湧動,婉清忙收了心神,對趙昱軒輕輕一笑,轉開視線。
趙昱軒身子微震了震,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也轉過了頭去,終是不願站在這裡,與慕容凌雲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
趙淑媛倒是很自來熟,給壽昌伯夫人拜過香後,就過去抱迎姐兒,迎姐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見是她,眼圈兒又紅了,嘟起粉紅的小嘴道:「大姐姐,我娘不要迎姐兒了,娘睡著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趙淑媛眼睛也紅了,將她自慕容凌雲的懷裡挖出來,抱著放在膝上,柔聲哄著,也不知她跟迎姐兒說了些什麼,迎姐兒果然就止了哭,含淚的臉上起了點笑容。
迎姐兒的奶媽就在一旁道:「還是趙家小姐有辦法,自夫人去了,小姐就一直在哭,方才是累極了才肯歇歇的。」
婉清就感覺手臂一陣刺痛,垂眸才發現,婉容正死攥著她的胳膊,指尖掐得生痛,婉清小聲道:「二姐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婉容這才鬆了些,竟然站了起來,拖著婉清一起朝趙淑媛走去,趙淑媛原本光潔的額頭今天卻剪了些劉海蓋著,神情也有些委頓,見婉容過來,她將迎姐兒抱得更緊了,似乎怕婉容搶走了迎姐兒似的。
婉容驕傲的走了過去,理直氣壯的對迎姐兒的奶娘道:「迎姐兒年紀還小,身子弱,靈堂裡風大,呆久了,會受不住的,你還是把她抱回屋裡去歇息吧,可憐見的,方才跪著都在瞌睡呢。」
奶媽也是個見機的,知道婉容就是她將來的當家主母,忙恭敬應了,伸手去抱迎姐兒,誰知迎姐兒不肯,死死摟著趙淑媛的脖子不放,厭惡地看著婉容。
趙淑媛臉上便露出得意之色,對婉容微挑了挑眉,她這是想故意激怒婉容,巴不得婉容在靈堂裡發作出醜就好。
婉容嘴角抽了抽,笑道:「既然迎姐兒離不得表妹,那就請表妹一同去照顧迎姐兒吧,奶媽,可別慢怠了趙家表妹。」
她一副當家主母才有的口吻,吩咐著壽昌伯府的人,那奶媽也很聽她的話,真的就去哄迎姐兒睡。
趙淑媛氣得臉都白了,當直就跟著迎姐兒走了。
趙姨媽氣得過去就要扯她,趙淑媛眼圈兒一紅,趙姨媽又捨不得了,便由著她去了。
來吊香的人越來越多,方氏就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很多規矩都弄亂了,不是來了的客人沒安排坐處,就是來了沒人招呼,再要不就是男女賓客沒拿屏風隔開,整個府裡便有些亂哄哄的,僕人們也像無主蒼蠅似的亂竄。
婉容也不避嫌,就大著膽子幫著管起事來,還別說,婉容做事果決利落,有條有序,幾句話就把混亂給調擺清楚了,那幾個僕人們因此也肯聽她的指令,客人們也招待得周到多了。
她這樣子,倒是得了不少慕容家族人的讚賞,也得了一些來客的好評,先前那些於她不利的傳言也消散了些。
慕容凌雲雖然還是很不待見婉容,但看她辦事還有些章程,倒也沒理會她愈不愈矩,只是漠視她。
午間宴席時,婉容沒有上桌,仍在一旁指派僕婦們做事,壽昌伯從前院回來,看到端坐在正堂側位的婉容,見她神情端莊肅穆,嬌小的身姿坐得筆直,眉宇間有一股子潑辣凌厲的勁兒,一派當家主母的樣子,不過幾個時辰,就讓那些慣會偷奸耍滑的僕人們伏低作小聽命於她……壽昌伯眼中濃濃的哀傷似乎也淡開了些。
婉清飯用完了,婉容才忙完,她就坐在婉清身邊,就著一碗冷飯吃了,對婉清道:「一會子三妹妹幫幫我吧,我一個人還真是忙不過來。」
寧華郡主是壽昌伯的妹妹,可是她過來後,就高坐在客坐上,冷眼看著婉容忙碌,卻一點忙也不幫,哪怕來了族裡的親戚,她也只是個頭,打個招呼就完了。
但這事,婉清真幫不上忙,只能婉拒,婉容也不強求,只道:「那你在屋裡陪著我,給我壯個膽也行。」
婉清只好應下了,到了傍晚,來吊香的人就越發的多了,來一撥走一撥,婉清只好也幫著婉清招呼客人,晚飯前,總算忙了一歇,壽昌伯府請了唱血盆經,唱孝經的庵堂師父來了,領頭的正是智仁老尼,她一見到婉清就上前來行禮,把婉清和婉容姐妹一陣好誇,撿那最吉利的話說,婉清如今也懶得跟她計較在庵堂裡虐待自己的事情,只是冷臉對著她,任她如何花言巧語,她只是淡淡地應著,並不熱絡,智仁說著也就無趣了,自去唱經誦歌了。
申時,林氏便要帶著婉容和婉清幾個回府,壽昌伯親自前來苦留婉容,肯求她留一日,幫著打理夫人的喪事,林氏覺得未成婚就一人留在婆家著實不妥,便把婉清也一同留下,如此也能減些流言蜚語。
晚間,婉清剛用完飯,見婉容在忙,便留了碧草給她使喚,自己帶了豆芽兒出了正堂,在園子散步,春天的風涼習習的,卻不冷,她隨意的倚在涼亭的欄杆上,抬頭看天上那輪銀盤般的滿月。
「小姐,我去拿件披風來給你吧。」豆芽兒卻覺得有點冷,她不明白,白晃晃的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婉清正想一個人靜一靜,便點了頭,猶自一人站在涼亭裡發呆。「你很悠閒啊。」一條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很快,高大的陰影就籠罩在婉清的頭頂,不用看,婉清也知道他是誰,下意識腳一抬,掉頭就想跑路。
慕容凌雲似乎早料到了,長臂一伸便捉住了婉清的手腕,霸道地說道:「不許走!」
「放開我,不然我可要喊人了。」婉清哪裡是他的對手,掙了幾下掙不開,手腕還被攥得火辣辣的痛。婉清其實並沒走遠,外面來往的僕人很多,她只需大叫一聲,就會有很多人發現。
「喊啊,我求之不得,正好讓人看見,說你與我有私情,然後靖寧侯府退了你的親事,你就不得不嫁給我了。」慕容凌雲不但不急,反而一聲邪笑,拖起婉清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你……無恥!」婉清罵道。
「你早就認定我無恥了,爺就是後悔,怎麼沒對你更無恥一些呢,竟然讓你有機會嫁給別人。」慕容凌雲用力一拽,長臂勾住婉清的纖腰,半拖半抱著,姿勢極其暖昧。
遇上這樣的人,硬來是沒有用的,只會讓他更瘋狂,婉清無奈,只好又故技重施:「你慢點啦,拽得我的手好痛,有話好好說嘛。」
慕容凌雲竟然真的停下來了,垂眸似笑非笑看她:「這一招用老了,換一個吧。」
婉清朝天翻白眼,深吸了口氣,一看,周圍果然有不少僕人正偷偷看他們,那眼神裡全都寫著八卦,婉清充分相信,慕容這廝是個變態。
「那個,你先放開我吧,便是要我嫁你,你也得尊重我啊,難道你希望你的娘子是個名聲狼籍之人?」
這話還算順耳,慕容凌雲總算鬆了婉清的手,但那雙眼睛卻是緊盯著婉清,就如同看著自己捕獲的獵物,生怕她一不小心又逃走了。
「那個,孤男寡女的……」
「反正你要嫁我,我們就算是提前陪養感情吧……」
「你看,我二姐就要嫁給壽昌伯你父親……」
「不要跟我扯三扯四,父親也不是非那個女人不娶,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我便把那個女人扔出去就是。」
「可我已經和靖寧侯世子訂了婚啊?」
「我那表弟沒多少日子了,難道你想嫁給他做寡婦?」慕容凌雲再次打斷婉清的話。
「作寡婦也比嫁你這頭沙文豬好,王八蛋,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說要我嫁你就嫁你,你這頭種馬,流氓,連未成年的孩子你都強暴,姐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你。」婉清怒了,這個人根本就是夾纏不清,腦子一嗡,破口大罵。
慕容凌雲驚呆了,震驚得無以復加,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纖細的女孩子,不相信這樣一大堆粗話竟然是從她的嘴裡出來的。
婉清罵完了自己也呆住了,應該沒有很多人聽見吧……
「噗呲!」有人忍得極辛苦,終於笑了出來,婉清機械地轉頭向來人看去,只見一個華服男子從暗處緩緩踱出,邊走邊拍著手:「好,此乃本王有生之年聽到的最精彩的粗話了。阿雲,顧三小姐果然妙人啊,怪不得你動了真情呢。」
這話,怎麼聽著恁酸呢,定睛看去,赫然發現來人正是那日在壽昌伯府門口遇見的壽王,婉清忙向後退了兩步,向壽王福了一福。
壽王反倒怔住了,臉上帶著有趣的笑容:「顧三小姐真是有趣,方纔還把阿雲罵了個狗血淋頭,怎麼這會子對本王又如此多禮了?」
婉清那點子勇氣在罵完人後早用了,哪還敢對王爺無禮啊,不過,王爺來了也好,正好脫身,於是一臉無辜地問:「啊,臣女方才有罵人嗎?不可能,臣女自幼熟讀詩書女訓,謹守婦言婦德,怎麼可能說粗鄙之言呢,王爺您定然是聽錯了,聽錯了,啊,世子爺,方纔我可有罵過你?」
說罷,睜著清亮亮的眼,緊盯著慕容凌雲,她深信慕容凌雲從小到大從沒被罵得這麼慘過,還是被逼婚未遂的女子罵得這麼慘,像他這種浪蕩子,什麼禮教規範肯定是不看在眼裡的,但男人的臉面卻是看得重,他肯定不會承認,不然,他就只能抓塊豆腐撞死算了。
估計沒見過比這更無賴的,上官夜離的一張俊臉憋得紅紫,兩眼瞪著婉清像要噴火似的,薄唇微啟,好半晌,咬牙切齒道:「不、曾、罵、過!」
壽王從來沒見過慕容凌雲如此吃憋的模樣,愣怔了幾秒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雙秀氣卻略顯陰柔的眸子裡閃著異樣的光芒,炯炯有神地看著婉清,慕容凌雲眉頭一皺,身子一閃,貌似不經意地檔住他的視線,不耐煩的問壽王:
「你怎麼來了。」
壽王眼中一絲陰戾閃過,拍著慕容凌去的肩膀道:「阿雲搶媳婦,我自然要來助陣的,阿雲啊,人家不想嫁給你啊,怎麼辦?不如……」
「她原就是我娘給我選的娘子,我才不管她肯不肯呢,走,跟我到娘面前去磕頭去,讓我娘走得安心。」說著,不由分說又捉住婉清的手往靈堂裡拖。
這回婉清真的怕了,她人小力弱,慕容凌雲根本就是個瘋子,一點道理也不講,真這樣被拖到靈堂裡去,她的一生就要毀了,還有婉容的一生,天啊……打個雷劈死慕容凌雲這頭沙豬吧。
「放開她!」
婉清從沒像此刻這樣,如此感激老天第一次肯聽她的心聲,沒來及分辨救美的英雄是誰,眼前一花,就見一把折扇直襲慕容凌雲的喉管,慕容凌雲回手一格,攔住那致命一擊,而那人卻只是佯攻,另一掌削向慕容凌雲的手臂,慕容凌雲只好鬆開婉清,出招回護。
那人一招得手,拎起婉清的胳膊像扔布娃娃一樣,將她高高拋起,又穩穩地落在地上,就這一搶一拋的巧勁,就可以看出他功力非凡。
婉清驚魂未定,雙腳發軟,但還是知道要遠離危險,抬腳就要跑,就聽得又有人小聲道:「小姐,你跑了他又要到處找,沒守得住你,一會子他又得找小可發脾氣了。」
婉清怔住,藉著園子裡的燈光看那說話之人,只見此人穿著一身藏青色長袍,頭戴紫玉冠,相貌俊雅,只是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桃,眸中含笑,一臉無奈的看著她。
「呃,你是……」婉清今晚的心臟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已經鍛煉得很強大了,連壽王爺都突然出現了,這個亭子周圍再冒出十個八個美男她也不覺得稀奇了。
「小可自然是你相公的朋友。」桃花眼男手裡也拿著一把扇子,優雅的在胸前搖動,指著場中正打得難分難捨的其中一人:「你老實待他打完回來吧,不然他那臭脾氣發下來,我可受不了。」
「六弟,你怎麼也來了。」那邊壽王聽到聲音,踱步過來。
「自然是如四哥一樣,給壽昌伯夫人吊香的。」桃花眼雙手作輯,對壽王行了一禮道。
「六弟來得可真巧啊,沒想到你與夜離倒是走得近。」壽王俊眸閃爍,臉上雖然帶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湊巧,湊巧,臣弟吊完香正打算走,就碰到夜離正在尋妻,看他拖著個要死的身子如此癡情,臣弟自然要陪她尋上一尋了,一不小心,就看了一齣好戲,四哥莫非也是為了看戲才留在此處的麼?」康王手中扇子一收,笑容可掬。
「夜離不是前幾天又發病了麼,怎地還有力氣打架?」
「這個臣弟可就不知了,要不,臣弟幫你問問?」康王臉上笑容不改,也不等壽王回答,揚了聲就道:「夜離啊,壽王問你前兒個不是病得要死了麼,今兒怎麼還能打架了呢。」
壽王嘴角直抽,狠狠地瞪康王一眼,康王只作不知,還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上前去勸架,「哎呀,莫打了,莫打了,阿雲啊,你也是的,夫人才過世,你就在府裡鬧,你這不是讓夫人死不瞑目麼?」
「夜離啊,你說你一個病殃子,怎麼脾氣就這麼暴躁呢,來了也不去給你舅母吊香,倒和表兄打起架來,成何體統啊,你們說說,這是為了何事要打架啊,你們對得起剛過世的壽昌夫人嗎?對得起正傷心難過的壽昌伯嗎?對得起我四哥嗎?對得起……」吧啦吧啦後面還有好長一串。
婉清聽著康王的數落,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個王爺,怎地比個婦人還要囉嗦啊。
上官夜離首先聽不下去了,停了手,一個縱身躍起,在婉清身邊落下。瞪著康王道:「你住嘴!」說完,又開始咳。
康王立即拿扇掩嘴,桃花眼裡滿是委屈:「小離,你凶我……」
看見上官夜離臭著臉就要暴走,立即接道:「她差點又跑了,我才幫你守住來著……」
果然上果夜離轉過頭看婉清,伸出手,將她的柔荑握在他溫暖而乾燥的掌心裡。
鼻間傳來淡淡的檀香,很好,很安心,婉清吊著的心頓時落回了肚裡,低眉順眼,乖巧地站在一旁。
慕容凌雲也慢慢踱了過來,怔怔地看著那十指相交的兩隻手,看著含羞帶怯倚在上官夜離身邊的婉清,他突然覺得胸腔裡像是堵了一大團棉花,鬱悶又煩躁,喉嚨一陣發乾,發澀:「你真的要嫁給夜離麼?」
婉清垂頭裝聾子和啞巴,只是任由右手被上官夜離握著。
可是,週身的空氣為何又冷嗖嗖的,她小心的抬眼,正好觸到上官夜離那雙漂亮而又能凍得死人的眸子,某人正控訴她不肯給他名分……
婉清在他的眼神逼迫下抬頭,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對慕容凌雲道:「不知世子爺看中婉清什麼,請告訴婉清,婉清一定努力改正。」
頓時,擁擠的小亭裡鴉鵲無聲,靜得連一片枯葉掉落在亭簷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稍瞬,康王哈哈大笑起來,緊接著壽王忍不住,也大笑起來,慕容凌雲氣得眼睛都要暴出眼眶來,手指捏得咯吱作響,那架式像是要將婉清抓過去揉碎似的,噴火的眼底滑過一絲隱痛,原就堵在胸口的棉團似乎又膨脹了,第一次,他嘗到了求而不得的失敗滋味,心中便越發的不甘起來,死死地盯著婉清,一動不動。
「走啦,一個女兒家,不好生呆在家裡備嫁,亂跑什麼。」那兩個王都在笑,上官夜離卻是緊繃著個臉,將婉清一拽,邊咳邊往亭子外拖。
只是那雙如深湖般炫麗的眸子裡,有絲得意,一絲滿足,還有一絲驕傲掩藏在湖底,握著婉清的手更緊了些。
「呃,二姐姐還在府裡幫忙呢……」她這一回去,婉容一個人呆在壽昌伯府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前面那瘦長的身子立即頓住了腳,週身氣溫又在降低,華燈下,那人的眸光如碎玉流金,晶瑩燦亮,鎖住婉清的臉,不容她躲避:「你捨不得慕容凌雲?」
「呃,沒有!」她就算後知後覺,也知道此時眼前人在生氣。
他向前逼近一步道:「那就是捨不得壽王爺?」
「胡說。」這是哪跟哪啊,怎麼又扯上了壽王。
又上前一步,附下的俊臉快要與她貼在一起了,眼光裡的碎玉有變成冰的跡象,婉清試著後退,就聽他一聲怒吼:「那你還要留下,是怕他們沒機會糾纏你麼?」
身後三人離得並不遠,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壽王的俊臉已經黑如鍋底了,慕容凌雲正要發作,就見迎姐兒的奶媽驚慌失措的衝過來,哭道:「世子爺,世子爺,不好了,迎姐兒她……」
慕容凌雲聽得身子一震,雙眼凌厲:「迎姐兒她怎麼了?」
「她渾身發黑,昏迷過去了。」奶媽戰兢兢地哭道。
慕容凌雲聽得大慟,一腳將奶媽踹翻,縱身便向迎姐兒屋裡撲去。
婉清嚇住了,過去扶起奶媽,問道:「好好兒的,迎姐兒怎麼會昏迷過去?可是生病了?」
奶媽扶著肚子起身道:「奴婢也不知道,先還好好兒的,跟趙小姐玩得可高興了,後來奴婢怕趙小姐太辛苦了,就哄迎姐兒睡,她睡前都要吃一碗蛋羹,趙小姐餵了她吃了一小碗,小姐吃後就睡下了,沒多久她就直喊痛,又吐,渾身冒汗,再接著就暈過去了。」
婉清眼前就浮現出迎姐兒那玉雪可愛的模樣來,那麼一個粉碉玉琢的孩子……
她提了裙就往迎姐兒屋裡跑,步子還沒跨出去,就被一隻大手拎了回來:「你又去做什麼?」上官夜離的臉色很不好看。
「那孩子,才四歲,我一定要去看看。」婉清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鼻子微縮,上官夜離的眸光瞬間柔軟下來,聲音還是**的:「……那是渾水,你淌不得。」
婉清就扯住他的衣角搖:「不行,我不去看一看,心裡會不安,我要去。」
頭上的人長歎一聲,手掌輕撫她臉上的淚珠,微粗的指腹磨得肌膚有些微癢,聲音也輕如細沙:「這般心軟,如何在大宅子裡討生活啊。」
「不是有你麼?」婉清想也不想回道,扯著他的衣角繼續搖:「你讓我去看看嘛……」
「走吧,我陪你。」上官夜離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眸子璀璨如星。
「夜離,等等我,我也去瞧瞧。」身後康王像個跟屁蟲似的,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有作燈籠的嫌疑,搖著折扇就跟了過來。
「王爺還是早點回府的好。」
「那怎麼行,夜離你的身子不好,我不放心……」
壽王早就跟著慕容凌雲過去了。
拿著披風的豆芽兒從樹後轉了出來,靜靜地看著遠出一高一矮並肩行走的兩個人,烏黑的大眼裡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迎姐兒屋裡已經站滿了人,婉清過去時,就聽見趙淑媛在哭,婉清忙在人堆裡尋找婉容,果然就見婉容臉色鐵青的立在迎姐兒床前,床上,壽昌伯正緊緊抱著昏迷著的迎姐兒,俊雅的臉上,掛滿淚痕,太醫正在給迎姐兒施針營救,迎姐兒往日靈動美麗的大眼緊緊閉著,嘴唇烏黑,小小的身子躺在壽昌伯懷裡,沒有半點生氣,看著很讓人揪心。
見康王和壽王都來了,壽昌伯要上前行禮,康王爺忙道:「伯爵節哀,無需多禮。」
壽昌伯似與兩個王熟捻,便點了個頭,人讓擺了椅子讓坐。
慕容凌雲正在詢問事情經過,迎姐兒屋裡的大丫頭書棋哭著把經過說了一遍,也和奶媽說的差不離。
慕容凌雲雙目赤紅,上前一把就掐住了趙淑媛的脖子,「死女人,我掐死你,為什麼要害迎姐兒,說,為什麼?」
趙淑媛被他掐著脖子拎得高高的,俏麗的小臉脹得通紅,痛苦的瞪著慕容凌雲,因為害怕,雙腳不停的亂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著她來的丫頭嚇壞了,上前就去掰慕容凌雲的手腕,慕容凌雲抬起一腳,將那丫環踢飛,回手就是兩巴掌扇在趙淑媛的臉上。
屋裡眾人都驚呆了,沉浸在悲傷中的壽昌伯終於醒過神來,喝道:「凌雲,快放手。」
壽昌伯看著斯文俊秀,卻自有一股威嚴凜然之氣,聲音不大,但向來桀驁不馴的慕容凌雲還真的不甘地手一鬆,將趙淑媛扔在地上。
趙淑媛坐在地上猛咳,貪婪的呼吸著空氣,好半晌,才緩過一口勁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婉清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雖然她知道,這件事不一定就是趙淑媛的過錯,但她對趙淑媛沒有同情心,這一切,也許是都是報應,害人者,總有一天也會被人害的。
一轉眸,就看到同樣靜靜地站在一旁的婉容,婉容面色平靜無波,臉上並無得意之色,但是,婉清還是敏感的看到她眼底滑過一的絲陰狠和快意,心中一緊,忙撇開眼去,烏龜地不想往深裡想,她不想懷疑這是婉容設下的局,不希望她心底裡才變好的那個人,會是一個連四歲孩子都下得手去的。
可昨天婉容說的那番話又讓她不得不心懷疑……
趙淑媛又氣又委屈,哭了幾聲後,她將臉一抹,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壽昌伯面前深福一禮道:「伯爺,請您為小女主持公道,小女是真心喜歡迎姐兒的,如若小女想要害迎姐兒,又怎麼會蠢到自己親手喂毒,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壽昌伯聽了微抬了眼看她,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感情:「那你的意思是,我壽昌伯府的人害了我女兒?」
趙淑媛冷笑一聲,突然轉過身來,指著婉容道:「回伯爺的話,不是你壽昌伯府的人,但這個人,即將成為壽昌伯夫人,她就是,顧婉容,就是她害的迎姐兒。」
眾人皆驚,不可置信的看著趙淑媛,更多的,轉而看婉容,有人在低聲嘀咕:「也是啊,從來後母都是心狠的,怕是巴不得原配生的都死了好,她將來生的就能獨寵了。」
「是啊,人還沒嫁過來呢,就開始掌著伯爵府的權了,哪有人沒過門就在婆家管事的理啊。」
「可不,聽說她可是耍了那不要臉的手腕才得了這門親的呢。」
流言頓時四起,尤其是後頭那些話,更是戳到了慕容凌雲的痛處,他臭著臉,凶狠地瞪著婉容,手指捏得咯吱作響,婉容的臉色頓時有點發白,下意識就往壽昌伯身後躲,顫著聲:
「伯爺,您也相信她的話嗎?」
婉容出來時,並沒化妝,素著一張明秀的俏臉,杏仁般的美麗大眼坦然純澈,眸中全是信任和依賴,壽昌伯回頭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後,對就要發火的慕容凌雲道:「凌雲,你莫衝動,且聽為父詢問於她,若真查出是她害了迎姐兒,為父定將她送官法辦。」
慕容凌雲低頭應下,只是那雙俊睃裡仍噴得出火來,他身邊的人忍不住都悄悄後退,怕他這把火無處發洩,會受了魚池之殃。
婉容向壽昌伯又行了一禮,才朗聲道:「表妹,你說是我下毒害了迎姐兒,可有憑證?」
趙淑媛怒道:「我沒有憑證,但是,這裡你的嫌疑最大,你一來,便在伯爵府管事,府裡的下人因你是未來的伯爵府主母而聽命於你,你只須買通下人,便可以在迎姐兒的吃食裡下毒。」
婉容聽了一聲冷笑道:「表妹還真是聰明,伯爵夫人才去世,府裡全是忠心於夫人的人,你也說了,我不過才幫著管了一天的事,連門都沒有過,他們又怎麼可能會背叛夫人聽命於我,再說了,於我而言,如何正身立威,收攬人心才是正經,又如何會在沒過門之前做下此等蠢事,那豈不是自毀前程麼?」
她這話算是說得掏心掏肺,並沒如何標榜自己純潔高尚善良,卻讓人更覺得真實誠懇,果然那些私下嘀咕的聲音漸漸平息下去,壽昌伯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又長了一些。
趙淑媛看了越發的氣惱,不管不顧的指著婉容的鼻子道:「不是你,這吃食裡的毒又從何而來,你恨迎姐兒喜歡我,更勝過你,所以,你故意下毒,陷害我,想我在伯爺的面前出醜。」
「真是笑話,迎姐兒喜歡你,我為何要氣惱,她是小孩子,你又有耐心跟她玩,我這裡忙得不可開交,正巴不得有人照顧好迎姐兒才是,我與表妹又無利害衝突,我恨你做甚?莫非,表妹你對迎姐兒好,其實別有用心?」
婉容一句話,惹得大家全都看向趙淑媛,按說以趙淑媛的年紀心性,不該如此喜歡小孩子才是,她不但是喜歡迎姐兒,還逾矩留在壽昌伯府過夜,難道,真有什麼別的用心?
「你胡說些什麼……」趙淑媛的臉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一陣紅一陣白,急得又要哭了。
婉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對壽昌伯道:「伯爺,光憑口舌之爭也沒意思,我那妹妹最是聰明,不如讓她來幫幫我,指不定,她就能找出害迎姐兒的真兇來。」
婉清一直在旁觀,突然聽婉容點名,有些詫異,不由看向婉容,婉容眼帶乞求:「三妹妹,我知道以前對你多有不是,可如今姐姐我被人冤枉,想要親自查找兇手,但由我查,定然難服人心,妹妹你素來聰慧端方,姐姐就只能求你了。」
壽昌伯聽了也看向婉清,那雙淡漠的眸子裡竟然泛起一絲漣漪,輕聲問道:「你就是顧三小姐?」
婉清上前向他福了一禮道:「回伯爺,小女在顧家排行第三。」
壽昌伯目光悠長的著婉清,好半晌才道:「內人在世時,甚是誇讚於你……且請你看在內人的份上,辛苦一二吧。」邊說,目光又移到了慕容凌雲身上,眼中諸多愧疚。
話說到這份上,婉清不同意還不行了,抬了頭,睃了身邊之人一眼,只見他臭著一張臉,正拿眼瞪她,一副你要應了,就給你好看的樣子,婉清嘴一撇,對他翻了個白眼,那人臉一僵,眸中有灼光閃現,婉清忙回頭正色地對壽昌伯道:「原本府中長輩都在,不該小女逞能的,只是事關家姐聲譽,婉清也就只能勉為其難了,不當之處,還請各位長輩,伯爺海涵。」
壽昌伯道:「三小姐只管便宜行事,本伯爵在此為你撐腰,府中若有調擺不動的,一律板子伺候。」
康王爺饒有興趣的對黑著臉,正在那運暗氣的上官夜離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壽王則是目光灼灼,眼神複雜,抿嘴坐著,並不言語。
婉清便問給迎姐兒診治的太醫:「……可是中和砒霜?」
太醫搖了搖頭道:「非也,老夫只查出小姐中毒,卻不知是何種毒素。」
婉清聽得怔住,怪不得太醫憐治了好半晌,也沒見迎姐兒醒來,由不由揪了起來,迎姐兒不會就此……
她在屋裡走了一個圈,看見婉姐兒嘔吐過的帕子扔在床頭櫃前,不由拿起來攤開仔細看,發現那吐出的蛋羹裡有些細碎的黑色葉沫,忙拈了一點在鼻間聞了聞,問太醫:「這個可是烏頭草葉子?」
其實婉清也不知道迎姐兒中的是什麼毒,前世時,她喜歡上網,曾在網上查過古代九中劇毒,其中就有一種是烏頭草,還有蔓砣羅什麼的,她不過是在亂懵罷了。
太醫聽了果然拈起那些細葉沫查驗起來,皺了眉道:「這不是黑草嗎?難道黑草能致人死命?」
黑草烏頭還不一個意思,婉清因此能斷定迎姐兒應該是中的烏頭草毒了,忙對太醫道:「快,泡點金銀花水汁來,綠豆汁也行,灌給迎姐兒喝吧。」
這個時代還真是架空啊,婉清以前熟知的歷史裡,烏頭草也算是劇毒了,太醫怎麼可能查驗不出來,而且還不知道解毒之法呢?
金銀花府裡一般都備得有,很快就有僕人熬了金銀花水來,灌了迎姐兒服下,迎姐兒症狀果然輕了許多,太醫也鬆了一口氣,對婉清道:「小姐還真是搏學多才,老夫行醫幾十年,都不知道黑草竟是毒藥,慚愧呀慚愧。」
婉清只覺得心裡流著黃果樹暴布汗,她哪裡懂醫呀,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剛好知道這麼一點知識罷了。
面上卻故作深沉:「哪裡哪裡,顧家乃書香世家,小女所學搏雜,剛好知曉一二罷了。老太醫不為小女驗證,小女也不敢隨便下藥。」
壽昌伯少不得也向婉清致謝,康王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時的對上官夜離作痛心疾首狀,眼神裡全是艷羨,弄得上官夜離直拿眼剜他。
壽王看婉清的眼中,興味更濃了,用手肘半支著頭,歪在椅子上看。
慕容凌雲黑黝黝的眸子更是放肆的粘在婉清臉上,上官夜離的臉拉得很長,臉色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要臭,上前將婉清一拉,護在身後道:「夜深了,早些歇著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查也不遲。」說著,就要拖婉清走。
慕容凌雲伸臂一攔道:「表弟恁地小氣,三妹妹案還沒查完呢,兩位王爺都沒說歇息,三妹妹自是不會如此無禮的,拋下事情就走的。」
上官夜離瞪眼:「讓開!」
「不讓!表哥身子不好,何不早些回去歇息?」慕容凌雲拿他的話堵他嘴。
婉清眼看那兩個人又要打起來,便喚了一聲:「慕容世侄……」
慕容凌雲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那張原本肆意張狂的俊臉擰在一起,嘴角抽畜著,額頭青筋直冒,俊臉一陣紅一陣白,張著嘴,又似被什麼噎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婉容與壽昌伯的婚事已經定下,婉清作為婉容的妹妹,自然也容升為慕容凌雲的長輩了,上官夜離與寧華郡主並非血親,與壽昌伯也就更只是個名義,所以,婉容嫁給壽昌伯後,並不影響婉清嫁給上官夜離。
清朝,孝莊皇后和其姑姑都嫁給了皇太極,滿族在這方面就更不講究了。
上官夜離聽了猛然轉頭,深湖般的眸子裡全是笑意,卻仍酷酷的板著臉道:「也是,既是你姐夫家的事情,那娘子就多費些心吧。」
一旁的康王爺忍俊不禁,終於笑了起來,不怕死的上前拍了拍慕容凌雲的肩膀:「世侄,夜離雖然脾氣不好,但來者是客,何況他將來還是你的姨父……你還是應當客氣些才是。」
優雅端坐於床邊的壽昌伯,臉上一慣的淡定終於破功,眼角細不可察的抽了抽,半揚了眉頭去看婉容。
婉容卻正關切地看著床上的容姐兒,眼中柔柔,含著一絲慶幸。壽昌伯平淡的眸光也跟著變得柔軟起來。
慕容凌雲終於氣得暴走,一撩袍,扯了壽王就往外走:「阿政,還坐著作甚,陪我喝花酒去。」
按說他這行為甚是無禮,但壽王卻是眼睛一亮,柔聲道:「只要阿雲高興就好,走吧。」
兩人竟是揚長而去,丟下一屋子的看客,和臉色郁卒的壽昌伯。
慕容凌去走了,屋裡的人倒是都鬆了一口氣,他和上官夜離二人同在,整個屋裡的氣壓都要底好多,好幾位膽小丫頭,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
婉清問壽昌伯:「……府裡何處長有黑草?」
那太醫聽了幫壽昌伯回道:「小姐,此種草只有江南才有,京城天寒,並不適宜生長。」
婉清便看向趙淑媛道:「表姐,二姐姐可是從未去過江南,而你,可是從江南長大的,不知表姐可曾見過黑草?」
趙淑媛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但難得的是很鎮定:「三妹不也沒有去過江南麼?怎的你會認得這黑草,想來顧家家學廣搏,二姐姐也和你一樣精通醫理呢,我父親乃是武將,家中藏書可不如顧家多,那些個毒啊,藥啊的,我是一概不知。以後還真要向三妹妹學習一二才是。」
這話可有些強強詞奪理了,這黑草連太醫都不認識,更不知是藥,京城自然是無處能買到的,生長於江南的趙淑媛便是最大的嫌疑,但她牙尖嘴利,很會狡辯,要她認罪很難,婉清秀眉稍皺,突然指著趙淑媛道:「呀,表姐,你頭上是什麼?好像是黑草葉子。」
趙淑媛的神色一慌,下意識就往頭上摸,口中喃喃道:「怎麼可能?我明明……」
「明明早就收拾乾淨了,不可能有餘留是嗎?」婉容接口道:「表妹,你可真算是用心良苦啊,自前陣子,我與伯爺的婚事定下,你就處心積慮地害我。若非三妹妹,我如今只怕……」
說到此處,她傷心哽噎,轉過頭來深深地疑望壽昌伯:「伯爺,小女前幾日身中劇毒,府中上下無人管我,表妹卻認定了是三妹妹害我,可憐三妹被人污陷時,還千方百計救我,求了姨娘請來御醫,不然,小女恐怕就無福再見侯爺一面了。三妹妹是何等品性我自然明白,我不想因我這條薄命害了三妹妹,只好咬牙自認服毒。」
壽昌伯聽得大震,疼惜地看著婉容,輕聲道:「如今可好利索了。」
婉容向他福了一禮,含淚笑道:「謝伯爺關心,小女已然痊癒。」
又轉過頭來指著趙淑媛道:「可表妹她一計沒能害得死我,今兒又故技重施,小女在伯爵府掌事,下人們看在伯爺的面上,還算聽肯聽小女調擺。
她便故意親手喂迎姐兒毒藥,料定人家會不相信,她會做如直簡單直白的傻事,只會往深裡想,然後,她再一口咬定是小女下毒,小女又是迎姐兒的繼母,確有害人的立場。
若非三妹妹聰慧,能認出那毒草來,小女豈不是百口莫辨?其實,小女受些委屈倒也沒什麼,只是可恨她,迎姐兒才四歲啊,生母剛剛亡故,她怎麼下得手去?怎麼下得手去!」婉容說得聲淚俱下。
讓人聽了心酸難忍,壽昌伯更是垂頭輕撫迎姐兒的小臉,溫潤的雙眸裡升起一層霧氣。
一旁的趙淑緩聽了大聲道:「你胡說,你胡說,我沒有下毒害迎姐兒,我是真心喜歡迎姐兒的。伯爺,您要相信我……」
壽昌伯臉色陰沉揚聲道:「看在寧華的面上,本爵饒你這一次,以後,再不許你踏進我壽昌伯府一步。」
趙淑媛聽得身子一震,臉色蒼白如紙,她痛苦的看著壽昌伯道:「你……怎麼能信她而不信我,那日在侯府,你明明……」話還沒說完,兩個婆子夾住她往外拖去。
此事算得上是水落石出,上官夜離還是執意不肯讓婉清留在壽昌伯府,要送她回顧家去,婉容也只好跟著回去,坐在馬車上,婉清道:「二姐姐,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婉容聽得臉一僵,乾笑道:「三妹妹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二姐姐,太太偏頭痛,托人從江南帶了一些黑草來作配藥,起鎮痛之用,二姐姐常去太太屋裡,想必是知道這個的吧。」
婉清眼皮不抬,只看著馬車裡墊著的那塊絨毯,有些出神,心是痛的吧,原以為,至少還有一個姐姐是能相交的,原來,還是她期望過高了,以前的婉容就狠辣得奇,又怎麼可能一下子變好了呢?只是如今的婉容似乎比以前更有心機,更懂得偽裝自己了。
「你胡說什麼?三妹妹,我一心把你當親妹妹看,你卻把我看得如此糟糕?你太傷我的心了。」婉容嚶嚶的哭了起來,大眼委屈地看著婉清。
婉清撇開頭,悠悠地說道:「迎姐兒很可憐,以後二姐姐還是莫要將這麼小的孩子當成你的小白鼠,當成你報復的工具了,壽昌伯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相貌英俊,又位高權重,二姐姐以後的日子,好好過,定然會幸福美滿,有些事情該放手的就要放手,莫要總記在心裡,人是要向前看的,不要總執著於過去。」
婉容聽了半晌沒有說話,婉清也不知道她聽進了多少,只當是看在她曾救過自己一次的份上,最後一次勸解吧。
馬車到了顧家大門停下,上官夜離過來扶婉清下馬車,那邊康王爺騎在馬車直歎氣:「重色輕友啊,重色輕友,我說小離啊,王爺我今兒可是陪你找了一晚的娘子,你也總要陪我喝一杯吧。」
上官夜離頭也不回:「臣病體纏綿,無力陪王爺喝酒了。」
康王爺看著他一臉溫柔地對婉清笑,就氣不打一處來,身子不好,還跟著顧三小姐陪上陪下的,可是想起上官夜離那臭脾氣,他只能坐在馬上對他揮空拳,權當虛了捶他一頓出氣。
正腹誹時,一個黑影從暗處閃出,單膝脆地稟道:「王爺,皇上病重,太后已詔壽王進宮。」
康王臉色一肅,對上官夜離道:「小離……」
上官夜離自然也聽到了那黑衣人的話,附在婉清耳邊輕言:「娘子,好生在家待嫁。」
說完,縱身躍至馬上,與康王一起,提韁縱馬而去。